《拇指班长》第一章第1节 我把班长变小了我叫孔东东。我在五年三班最大的“敌人”就是班长孔西西。
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孔东东和她孔西西是一家人，我们只是名字稍微凑巧了而已。
　　名字凑巧可不代表其他的事情也凑巧。比如，孔西西学习成绩好，每次考试最差也能考个第三名，可我孔东东就不行了，从入小学
的那一天起，就没脱离过后十名的苦海。
　　比如，孔西西很爱干净，她的校服穿一个星期都不会脏。可我孔东东穿起校服来，不要说一个星期不脏，就是一个上午都保证不了，我也不知道那些灰尘、泥土、钢笔水怎么都爱往我身上跑。有时候，特别是刚刚穿上新衣服的时候，我也很想保持一下整洁，只可惜每次都事与愿违，不出三个小时，新衣服就和旧衣服没什么区别了。
　　比如，孔西西的歌唱得很好听，当然她大多数情况下只给女生唱，像我们男生只有在联欢会，或者歌唱比赛的时候才能借光听一听。我孔东东尽管也会唱歌，但从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可就不那么美妙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它像某种兽类的嚎叫。因此，我最痛恨的就是学校里、班级里举行的一系列歌唱比赛，根本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嘛！每次，我都只能坐在观众席里，伸长了脖子看孔西西上台领奖。
　　……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用王老师的话说就是：“孔东东和孔西西除了名字只差那么两个字以外，其他的，可都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孔西西好，孔东东差，这还算不上我把孔西西视为“敌人”的理由，孔西西最让我气得跳脚的是她经常在王老师面前告我的状——
　　“王老师，孔东东又把铅笔屑弄到地上去了。”
　　“王老师，孔东东的书桌里都是垃圾。”
　　“王老师，孔东东自习课不写作业，偷看卡通书。”
　　“王老师，今天孔东东上学又带英雄卡。”
　　……
　　似乎我的任何一个小错误都逃不过孔西西的眼睛，有时候，我真怀疑孔西西的眼睛里安装了红外线探测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对我进行监控。
　　其实，我倒不怕孔西西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令我感到害怕的是她每次都把监视的结果滴水不漏地传达给王老师。
　　王老师只要听完孔西西的汇报，免不了要把我叫到办公室去批评一顿。最糟糕的是，王老师的批评往往是带有“附件”的，我的那些宝贝英雄卡、卡通书、削笔器……最后统统要被收进王老师的办公桌。
　　王老师说：“孔东东，什么时候你的学习成绩超过了孔西西，或者跟孔西西并列的时候，我就把你的宝贝们如数奉还。”
　　每次听到王老师这样讲的时候，我就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没精神头儿。王老师还不如说：“孔东东，那些东西你一辈子也不用要了。”
　　我怎么可能在学习上超过孔西西呢？要是比跑步还差不多，我保证把孔西西甩下一大截。可问题是，王老师从来也不曾说过：“孔东东，你只要跑过孔西西就行。”
　　王老师总是拿我的缺点跟孔西西的优点比。
　　喜欢这样比较的还有我妈妈。妈妈真恨不得她生下的孩子是孔西西，而不是孔东东。在妈妈眼里，孔西西什么都好，什么都招人喜欢。
　　妈妈总说：“孔东东，你就不能和人家孔西西学学？你看看，这次月考孔西西又考了满分，歌唱比赛孔西西又拿了第一名，孔西西写的作文都上晚报了，孔西西画的画也贴在了少年宫的展示窗里……”妈妈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记住孔西西的好。
　　有一次，妈妈还和爸爸商量。妈妈说：“东东爸爸，你说我们把东东的名字给改一改，好不好？东和西是反义词，西西样样好，我们东东跟她一反过来，真是样样都不好了！”妈妈把所有的责任都怪在了名字上。

我甚至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绝对、绝对没有想过要把孔西西变成一个和拇指一样高的小人儿。现在，把孔西西变成了这副德行，完全是意料之外的。
　　孔西西看到自己变得那么小，小得可以拿茶餐厅的塑料椅当溜冰场，不由得哇哇大哭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孔西西哭成这样，我和孔西西同学五年，几乎就没看见她哭过。她可是个厉害的狠角色，在我们五年三班，往往只有她代替王老师把别人批评得落花流水、号啕大哭，还没见到谁把她弄哭过。
　　孔西西的眼泪让我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我想安慰她，又不知道如何来安慰。只好伸出两根手指，夹着她的腰把她夹到了桌子上，那感觉就像用筷子夹起一根豆角。
　　孔西西双手叉腰站在桌子上，她实在是太小了，即使是把三个她叠罗汉，也绝对没有装珍珠奶茶的杯子高。
　　为了跟变小的孔西西对话，我不得不把下巴贴在桌沿上。
　　孔西西踮起脚尖来，恰好可以摸到我的鼻子。趁我不注意，孔西西对准我的鼻梁，毫不客气地挥了一拳。幸好她身体变小，力气也跟着变小了，否则，我十有八九要被她打个粉碎性骨折。
　　我没想到孔西西这么暴力，而且这么快就袭击到我身上来了。为了吓一吓孔西西，让她再变得老实一点儿，我摊开手掌，用力地拍起桌子来。
　　这一招还真管用，孔西西被震得当场就跌了个大跟头。跌倒后，她想站起来，可是我一直在拍桌子，把孔西西震得东摇西晃，别说是站，就连坐着都很吃力。
　　“孔东东，你赶快停下来！”孔西西举手抗议。为了稳住身体，孔西西不得不把那只放在桌面上的搅拌勺紧紧地搂在怀里。
尽管孔西西现在是个小人儿，可我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生气了，而且气得肚子都胀圆了。
　　我在心里暗笑，以前都是孔西西把我的肚子气得鼓鼓的，今天总算也让我气她一回。“孔西西，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不拍桌子。”我把拍桌子的力度稍微降低了一些，抓紧时间和孔西西谈条件。
　　谁知，孔西西一听这句话，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孔西西似乎也不打算站起来了，她甚至将两腿一盘，躺在了桌子上，还把搅拌勺的勺柄当枕头枕在头底下。我和孔西西说话，她也爱理不理的，被我说烦了，她干脆伸出两根手指堵住了耳朵。
　　孔西西的表现，让我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也很无聊。我一个人闷着头喝光了那杯没动过手脚的朱古力味儿珍珠奶茶，又把沉在杯底的糯米黑珍珠吃得一干二净，背起书包准备回家。
　　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孔西西叫住了我：“孔东东，你不会扔下我不管吧？”孔西西手脚并用，顺着我的书包背带，爬到了我的肩膀
上。
　　“孔东东，是你把我变小的，你还得想办法把我变大。”孔西西扯住了我的耳朵。
　　“在你没把我变回原来的模样之前，你的一切行动听我指挥。”孔西西继续发号施令，可能是担心站在我的肩膀上不安全，孔西西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孔西西那天穿的是一件带毛领子的外套，那些细嫩的人造毛把我的耳朵弄得痒极了。我想抠抠耳朵，可每次都是刚把手指头插进耳洞就被孔西西给推了出来。
　　“孔西西，你实在太讨厌了。”我歪歪脑袋，想把孔西西从耳朵里倒出来。
　　孔西西没料到我有这一招儿，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在耳道里翻了个前滚翻，吓得尖声喊叫起来。

孔西西的喊叫声又尖又细，刺耳得很。我没把她倒出来，反而让她把我的耳膜震得生疼。这一回合，我又输给了孔西西。
　　我不高兴，闷着头往家走。
　　“哎，孔东东，谁让你走这条路了？”孔西西又喊了起来，她完全不在乎我的耳朵受得了受不了。
　　“我每天放学回家都走这条路。”我闷声闷气地回答孔西西，同时加快了脚步，后来，索性一路小跑，孔西西在我的耳朵里一上一下地颠簸着。
　　“孔东东，你能不能慢点儿？”孔西西开始求饶，尽管她的语气仍然强硬得很，霸道得很，不过我在心理上还是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我假装没听见孔西西的话，小跑改成了快跑，一连超过了五辆疾行的自行车。
　　“孔、东、东、快、快、停、下！”孔西西被颠得声音都打颤了。
　　我有些得意，可这得意还来不及挂在脸上，孔西西“哇”的一声，把胃里还没消化掉的东西分厘不差地吐了出来。我的耳朵自然要跟着遭殃了，一股散发着腐臭气的黄汤顺着耳垂缓缓滴下，有一支小分流粘在脸颊上，又痒又腻，让人擦不得要不得。
　　“孔西西，你太过分了！”我从书包里翻出零钱，找到一台自动售货机，投币买面巾纸。
　　这些“黄汤”闻久了，只有两个下场，要么也跟着恶心得吐一回，要么被熏得嗅觉失灵。这两个下场我都不想要，想来想去，只好扩大投资，多花两元钱，买了一包消毒的湿纸巾。
　　我把孔西西从耳朵里掏出来，先给她擦了擦脸——本来，我是打算直接丢给孔西西一张湿纸巾，让她自己解决问题的，不过那张纸巾大得能把七八个孔西西包裹起来，孔西西除了能在上面胡乱打几个滚儿之外，连纸巾的一个角儿都抬不动，根本别指望她能把自己擦干净。
　　我给孔西西擦完了脸，又帮她把粘在衣服和鞋子上的污秽抹掉，这才坐在马路边打理起自己来。我有些庆幸，好在孔西西变小了，吐出的东西也跟着变少，否则我这身衣服算是报废了！
　　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尽管消毒湿纸巾有淡淡的香味儿，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些臭臭的。
　　孔西西似乎也有这种感觉，她把下巴搭在我的上衣兜沿上——经过这一番折腾，孔西西决定把她的临时栖息地从我的耳朵转移到上衣口袋里——孔西西仰着脖子，鼻孔朝天，一个接一个地做着深呼吸。
“孔东东，我们买点儿香水吧。”孔西西提议，“买两毫升就行，你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怪了！”孔西西完全忘记了她才是“怪味道”的制造者，还指挥我向左转，走过两个路口，那儿有一家“香水加油站”。
　　“孔东东，你等一下跟售货员说我们买‘毒药’。”孔西西走到哪儿都不忘了班长身份，总是习惯性地命令别人。
　　孔西西说的“毒药”把我吓了一跳。“孔西西，你不是说买香水吗？怎么又改成买毒药了？”
　　“孔东东，你懂不懂呀？‘毒药’就是香水，就像你叫孔东东，我叫孔西西，只是个名字而已，有一种香水，名字恰恰被起成了‘毒药’。”孔西西很耐心地解释着“毒药”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好好的香水干吗起这么恐怖的名字呢？到了“香水加油站”，趁着孔西西没留神，我在那些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中间，迅速抽出了一瓶叫“冷水”的香水，这个名字让我觉得比较安全一些。
　　售货员问我有没有香水瓶，我摇摇头，让她直接把香水洒在身上。

孔西西还将她的魔爪伸进了厨房。她悄悄地从门缝钻进去，然后顺着扫帚一路攀爬，一直爬到灶台上，那儿有妈妈新做好的早餐。孔西西知道那个印着小狗的玻璃杯是我固定使用的牛奶杯，趁我妈妈不注意，她不是往里面撒咸盐，就是往里面撒胡椒粉，当妈妈把牛奶端给我时，我往往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调味品弄得恶心反胃，咳嗽不止。妈妈不明就里，还责怪我不肯好好喝牛奶。
　　我吃了闷亏，又不好声张，只好忍着一肚子气躲进房间去。可孔西西那个恐怖分子并没有因为我的偃旗息鼓就放我一马。
　　我前脚刚踏进房门，孔西西就设计我踩上了一团橡皮泥，在我掰着脚指头想抠掉粘在脚丫缝儿里的橡皮泥的时候，她又故意用一朵羽绒挠我的脚心，我想躲开她，谁知一个重心不稳，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我的糗样子把孔西西逗得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
　　“笑吧，孔西西，最好笑死你！”我气得不行，放出狠话来。
　　孔西西并没有被吓倒，那张本来就很厉害、很讨厌的嘴巴，变得更厉害、更讨厌了。“笑死总比气死好，你说是不是，孔东东？”为了证明她笑得很开心，心情很好，孔西西还故意在我面前跳来跳去，要不是她被变小了，这会儿准会把她那张咧得很大的嘴凑到我眼前来
个大特写。
　　我告诉自己不要发火，孔西西这是故意在捣乱，可是我的心脏还是被她气得扑腾扑腾乱跳。
　　“气吧，孔东东，最好气死你！”孔西西阴阳怪气地学起我刚刚
说过的句型，向我挑衅。
　　我受不了孔西西这样变本加厉地气人，一把捞起她，攥紧了拳头。
　　孔西西在我的手掌心里左扭一下，右扭一下，试图逃离我的钳制，可她人小力气也小，努力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下我可得意了！尽管我一向讨厌用武力解决问题，不过一想到对手是那个讨厌、狡猾、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孔西西时，我就在心里原谅了自己——孔西西这家伙，应该让她吃吃苦头。
　　孔西西不甘心被我握在手心里，很快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反抗。她看准我的食指肚儿，一口咬了下去。
　　孔西西的虎牙又尖又细，被她这么一咬，像被图钉扎过一样疼。我一时忍受不住，不由得放松了握住她的手，孔西西尖叫着从我的手心里掉了下去，“咣当”一声跌到了书桌上，打翻了叠放在一起的一摞书签。孔西西被埋在了下面。
　　孔西西一定是摔疼了，她揉着屁股站起身来，踉跄着走了两步，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哇哇大哭起来。
　　“孔西西，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和孔西西交战这么久，总算轮到我幸灾乐祸一回了。孔西西她活该，要不是她坏心眼儿地咬我，我能松手吗？我不松手，她能摔下来吗？女土匪、女恐怖分子孔西西，这回可把祸端惹到自己头上来了。
　　“孔东东，你不要高兴太早。”孔西西受了伤还不忘顶嘴，态度强硬得很。
　　孔西西一瘸一拐地走到台灯下面，坐在了台灯底座上。
　　孔西西突然看着我笑了起来，她不笑还好，这一笑倒把我吓着了，孔西西该不会被那摞书签砸坏脑袋，得了神经病吧？
孔西西笑得天花乱坠。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孔西西的笑容夺去了，根本没注意孔西西手里的异样举动，等我发现这异样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孔西西居然扣动了我的喷水枪，而喷水枪里的清水不知什么时候竟被她掉包成了红墨水，一道鲜红的水柱瞄准我的肚子喷射而来。我直觉地想要躲闪，慌乱地背过身去，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躲到哪里去。就在我迟疑的那一瞬间，那道鲜红的水柱一点儿都没浪费，如数射向了我的屁股。
　　我的身后传来孔西西毫无遮拦的爆笑。“孔东东，你的屁股比猴子的屁股还要红十倍！”
　　我又中了孔西西的奸计，气得连发火的劲儿都没有了！

孔西西决定把她变小的事情暂时隐瞒起来。
　　孔西西说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上五年级，她一天假都没请过，真想看看她不在的时候，五年三班是什么样的。
　　我觉得孔西西的说法有些无聊。她在，五年三班是五年三班，她不在，五年三班还是五年三班，这能有多大区别呀？
　　可惜，孔西西从来不会认真听我说了什么，如果孔西西能听我的，那她也就不是孔西西了。
　　孔西西给王老师打电话请假。
　　孔西西站在电话机旁边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变小了，电话筒
对她来说，比一棵参天大树还高。
　　“孔东东，你木头人啊，怎么还不赶快过来帮忙？”孔西西明明有事求助于我，可语气却丝毫不见软化，好像是我在求她一样。
　　我懒得跟孔西西斗嘴，拿起话筒，按照她的意思拨通了王老师家的电话。
　　电话铃响了五声，王老师才来接。王老师的声音刚从话筒里传出来，孔西西立即凑了过去。
　　“王老师，您好！我是孔西西。我家里有点事情，想请两天事假，可以吗？我会自学这两天的课程，按时写练习册，请您放心。”
　　孔西西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口气说完。
　　王老师很痛快地答应了孔西西的请求。
　　这让我多少有些心理不平衡，要是换了我去请假，王老师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准许，她一定得追问我这两天去干什么，和谁在一起，末了，还得要我爸爸或者妈妈写请假条、保证书给她才行。
　　王老师对我总是一百个不放心、不信任，对孔西西可是一万个不怀疑！你看，孔西西只要动动嘴皮子，轻轻松松就把假请下来了。
　　我恨恨地背着书包准备上学。
　　孔西西一路小跑，抓着我的裤脚，跳到我的鞋面上。“孔东东，咱们一起到学校去。”
　　“孔西西，你不是说你这两天不上学吗？”我把孔西西放在我的手心里，不知道她又想玩什么把戏。
　　“是‘大’孔西西不去上学。”孔西西趁机钻进我的上衣兜里，坐好。
　　“不过‘小’孔西西还是要到学校去的。”孔西西使劲儿拍了拍我的胸口，示意我赶紧出家门，到学校去。
　　我不明白孔西西干吗要把大、小分得那么清楚，无论是变大，还是变小，孔西西还是孔西西呀！一样的霸道、一样的讨厌、一样的不可理喻！一样的爱找我别扭、欺负我！
　　我在心里数落着孔西西，上学的脚步因为愤怒，不知不觉加快了许多。
　　“孔东东，等一下到了学校你可要给我打掩护啊！”孔西西从衣兜里探出头来叮嘱着。“千万不能让大家看到我变得这么小，那很有损形象的。”原来孔西西怕的是这个，她还想保持住原来那个高大、光辉的班长形象。
　　我没反驳她，算是默认。
　　因为走得快，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学校。
　　我走进教室时，孔西西很自觉地缩回她的脑袋，侧身躺在了我的衣兜里。
　　以往，这个时候，应该是孔西西站在讲台上组织大家读课文的时间。可是今天，孔西西没有出现，教室里就有一点乱套了，有看漫画书的，有画画的，有写练习册的，还有凑在一起玩五子棋的。

我下意识地捅捅藏在衣兜里的孔西西，示意她赶紧想办法主持大局。可孔西西好像没感觉似的，根本不理我。
混乱的局面，直到王老师来上课才结束。由于之前都是孔西西喊“起立”我们才站起来向老师问好的，现在没有了孔西西的口令，大家都瞪着眼睛，傻傻地盯着王老师看。王老师没办法，只好自己喊起立，再向我们问“早上好”，那感觉真是别扭极了。
　　上完了第一节课，广播里说让每个班派两名同学到操场上搬花盆。平时，遇到这样的事，都是孔西西指派人手的。可是眼下，孔西西不在，大家一哄而散，都跑到外面玩去了，谁也没把搬花盆的任务放在心上，结果，我们班被记了个“良”。
　　第二节课是体育课，趁着体育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的当口，我偷偷跑到教学楼后面没人的地方，把孔西西拿了出来。
　　“孔西西，别再躲着了。”我希望孔西西赶快停止这个无聊的藏猫猫游戏。
　　可是，孔西西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我的建议，使劲儿打了个哈欠，做势又要爬回我的衣兜里去。
　　“孔西西，你再不出现，我们班可要乱套了。”我把手举得高高的，让孔西西够不着兜沿。
　　孔西西总算放弃了攀爬，坐在我的手心里听我讲话。
　　“孔西西，你别忘了你是班长。”平时我是最讨厌训话的，可不知为什么，当我训起孔西西的时候，竟把“训话”这项业务发挥得得心应手。
　　孔西西忽然笑了起来。孔西西说：“孔东东，你不要在这儿啰唆了，我就是要躲上几天的，要是我不离开一下，你们怎么能知道我的重要性呢？”
　　孔西西果然另有目的，她这番话说得我瞠目结舌，再也想不出驳斥她的理由，只好听从她的意思，重新把她放进衣兜里，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结果，孔西西“不在”的这一天里，我们班不仅因为自习课吵闹扣掉了纪律流动红旗，还因为扫除不及时扣掉了卫生流动红旗。
到了放学的时候，连王老师都盼着孔西西明天就能上学，协助她管理
我们五年三班。
　　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孔西西这个班长不是吃闲饭的。

为了当选代理班长的事情一直很窝火。
　　如果你稍微了解我一点点，你就不难发现我是个自由主义者，不要说去管别人，就连约束自己都很难做到。
　　放学回来的路上，孔西西幸灾乐祸地提醒我应该把当选的事情告诉给爸爸、妈妈，他们保准会乐翻天。
　　我不理孔西西的搭讪，一心一意地沿着人行横道线穿过马路。
　　孔西西似乎早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咯咯咯地笑起来。孔西西说：“孔东东，你就不能做点出人意料的事情吗？为什么你总是被我算计得死死的呢？”
　　我停下脚步，把孔西西从衣兜里夹出来，“孔西西，你就不能少和我作对几次吗？”这个孔西西，好像专门生出来和我唱反调的。
　　孔西西并没有被我的话激怒，反而赔着笑脸说：“孔东东，难道你不想拜我为师，学一学如何当个班长吗？”
　　孔西西说话时眉毛挑得高高的，眼睛半睁不睁地眯成一道缝儿。我一看到孔西西的这个表情，心里莫名其妙地生起一把火来。
　　“孔西西，就是马上被撤职，我也决不用你来教。”我撂下一句
狠话，把孔西西大头朝下塞回衣兜里。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话是不能随便就说得那么满的。
尽管我不愿意当代理班长，可到了早晨上学的时候，我还是比平常提前半个钟头进了教室。
　　按照我们班的惯例，早自习应该先读课文，等全班到齐了之后再听写生字。
　　我拿着语文书站在讲台上，让大家把书都翻到第一课，可是配合的人却寥寥无几。我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起了个头，又喊了声“一、二”，效果却更糟，连那寥寥无几的配合都没有了。
　　我站在讲台上尴尬得要命，这时，孔西西的声音从衣兜里传了出来。孔西西低吼道：“笨蛋，齐读当然没人读，你不会点名吗？”
　　我脸红了一阵，在来的人里选了一圈，最后确定让方小小来读。
　　我选方小小也是有原因的，方小小很老实、很听话，肯定不敢做抗旨不遵的事。果然，方小小听到点名后立即站起身来。方小小读课文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不过态度还算认真。
　　接下来，我又点了古霏霏和姜牧牧，姜牧牧读课文的声音又脆又响，那感觉让我想起了爆炒豆子。
　　孔西西在衣兜里捶了我两下，说道：“表现好的要用红笔把名字写在黑板上。”
　　我连忙照做，工工整整写上姜牧牧的大名，为了表示郑重，还在“牧”字的后面画了一朵有五个花瓣的红花。
　　我看见姜牧牧笑得很得意。
　　其他人看见姜牧牧受到了表扬，也纷纷举起手来要求读课文。
　　我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神气，有点像一档综艺节目的主持人，所有的观众都得跟着我的口令转。我想点哪个名字就点哪个名字，我不想点他名字的他就得乖乖坐在座位上。
　　课文读了一多半，人也差不多到齐了，这个时候应该听写生字。
我早就盼着轮到这个环节。以前我都是被别人听写的，写错一个还得罚写十个，这下可算让我也过一把考官的瘾！
　　我从王老师的抽屉里抽出一张词语卡片，像这样的卡片，王老师少说也准备了二十张，每天早晨抽到哪张就考哪张。我看了看卡片背面标示的数字，是第八张。

我憋着笑，倚着灰墙坐下来，我相信接下来肯定要有一场好戏。
　　格衬衫显然是被孔西西说的隐形人的身份吓了一跳，他一只手将手表往我这边传递，另一只手拉着同伙胖子的衣襟，那姿势真是怪透
了！
　　那个细高个儿老大就躲在胖子和格衬衫的后面，好像这两个手下是他手里的两块盾牌。细高个儿老大握着他的人肉“盾牌”，伸长了脖子，东瞧一下、西望一下。我敢打赌他在试图寻找隐形人。
　　孔西西当然比我更能看懂这一串动作背后的阴谋。只听孔西西压低了声音，怒斥道：“傻瓜，隐形人要是能让你看见，那还叫什么隐形人？”
　　孔西西这么一吼，细高个儿老大还真缩回了他的脖子。
　　“隐形人大侠，你想收徒弟吗？”细高个儿老大对着空气喊。
我和孔西西都没料到细高个儿老大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约而同地发
起愣来。
　　不过，孔西西的反应总是要快我一步，她很快就打破了僵局，问道：“大胆狂徒，为什么想拜我为师？”
　　细高个儿老大一把推开他的两位手下，只身冲到了最前面，对着空气自顾自地说：“如果我学会了隐身术，就可以顺顺利利地把银行的钱搬回家了，还可以大大方方地去商场拿东西而不用付账……”细
高个儿老大说得口沫横飞、滔滔不绝。
　　“你真是个贪心鬼！”孔西西斥责道，不过那个细高个儿老大却对这样的冷嘲热讽一点儿也不感到难为情。
　　孔西西见嘲讽不管用，连忙调整战术，缓了缓语气，接着说：“让我收你为徒也不是不可以。”
　　细高个儿老大等的就是这句话，喜滋滋地接过话茬：“隐形人大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细高个儿老大上钩了！
　　孔西西兴奋得在我的衣兜里翻了个前滚翻。可前滚翻过后，她仍然装出那一副矜持的腔调，抖着颤音说，“条件不多，你们三个就对着这堵灰墙磕三个响头吧！”
　　细高个儿老大带着胖子和格衬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紧接着，用小鸡啄米的动作，连磕了三个标准的响头。
　　孔西西忍着笑，悄悄对我说：“他们真是贪心，为了得到更多的钱，连脸面都不要了，说磕头就磕头。”
　　不过，在下一刻，孔西西却换了一副大嗓门吼道：“磕头磕得一点儿都不响，再磕一遍好啦。”
　　那三个坏蛋丝毫不怀疑孔西西的命令，乖乖地照做。那个胖子用力太猛，头都撞出大包来了。
　　孔西西拍了拍手，示意他们暂时停下来。
　　胖子捂着额头上新添的大包，迫不及待地问：“大侠，现在可以
教我们了吗？”
　　孔西西清了清嗓子，答道：“可以，不过不能在这儿教。”
　　这个孔西西就会卖关子，以前，我是顶顶讨厌她这样的，不过今天却觉得孔西西的关子卖得很有水平。孔西西吊够了三个坏蛋的胃口，慢悠悠地说：“学生上课有教室，我隐形人大侠上课当然也少不了专用的场地，你们现在就顺着学校门前的大马路向西走，遇到第一个信号灯向右转，走到第二个路口，再向左转。站在那里别动，自然会有人接你们。”
　　三个坏蛋一听到这儿，迫不及待地向那条大马路冲去。
　　我捡起那块掉在地上的手表，重新戴在手腕上，又从衣兜里夹出孔西西，第二次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孔西西紧紧鼻子，说：“孔东东，赶快给派出所打电话，请警察叔叔到门口去迎接那三个抢劫犯。”
　　原来，孔西西的那个隐形人指路指的是通往派出所的路！多聪明的孔西西！
　　我真想再对孔西西竖一次大拇指，不过这个时候我的任务是寻找电话亭，只好悄悄地按捺住这个想法，拔腿飞奔起来。

孔西西很想利用她的“小”身份去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过，惊天动地的事情可不是谁想遇就能遇得到的，有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也没遇到一件可以和惊天动地沾上边儿的事。我觉得这得靠机会。
　　我劝孔西西说：“大事不登门，你做做小事也是可以的嘛！”我说话的语气，很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首长。
　　孔西西噘着小嘴，尽管心里不痛快，可也不得不暂时接受我的意见。但是，孔西西也说：“即使是做小事，也要做那种行侠仗义的小事。”
　　原来，孔西西是当女侠当上了瘾，自从她成功地把三个坏蛋“送”到派出所以后，就时不时地想再遇到一件临危受命的事情。
　　不过，我是不会那么倒霉，天天碰到坏分子的——要是那样的话，我干脆去撞墙——孔西西自从变小以后，每天和我是形影不离，当然也没什么机会和坏分子们遭遇，她身在暗处，甚至比我还要安全。
　　孔西西说：“孔东东，你还是上街去碰碰运气吧，看看能不能撞到坏人再抢你东西，实在不行，你和他们商量商量，请他们把你绑架了也好，这样我就可以想办法救你了。”
　　看样子，孔西西是无聊得要发疯了，居然拿我去做诱饵，亏她想得出来！
　　我冲着孔西西，十分郑重地摇了摇头，并且飞快地跑进厕所，从里面把门锁上，彻底拒绝了孔西西接下来的游说。
　　我在厕所里等了足足十分钟，孔西西在门外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甚至连敲门这种最低级别的骚扰都不曾有过一下。
　　碰到这样的局面，反倒是我有些沉不住气了。我拉开厕所门，把脑袋探出来搜索孔西西的身影。
　　突然，一只早已腾空的飞碟盘旋着掠过我的眼睛，向敞开的窗口飞去，我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只飞碟竟然如此眼熟，它不正是我的遥控飞碟吗？可又是谁在操控它？
　　我大声叫喊起孔西西的名字，没人回答。不过，就算是孔西西在这儿，以她现在的身高和力气，也不可能搬得动遥控器。
　　我顾不得去想孔西西在哪里的问题，三步并作两步追向窗口，可那飞碟总是快我一步，竟然飞到对面楼去了。
　　我总不能跟着飞碟去飞，只好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
　　我心里一阵紧张，不过幸好还能想起来，飞碟的遥控器就藏在书包的夹层里，急急忙忙去找，然后，迫不及待地按下了返航按钮。
　　飞碟在对面楼五楼的一个窗口徘徊了一阵，在遥控器的牵引下，不得不调转方向。
　　我把飞行速度调到最快挡，飞碟一溜烟儿冲进了我家的窗口。
我又把飞行速度调到最慢挡，让飞碟稳稳当当地落在客厅的地板上。
　　我正打算研究这只飞碟怎么自己玩了一次飞行，飞碟的门啪的一声从里面拉开了，紧接着，孔西西披头散发地从坐椅上跳了下来。
　　“孔东东，你干吗阻止我的军事演习？”原来，飞碟是孔西西操控的。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真没想到孔西西能把飞碟开到天上去。
　　不过，这种惊讶很快就被羡慕取代了，要是开飞碟的人是我，那该多好呀！
　　早知道这样，我不如自己去喝那杯调了味儿的珍珠奶茶！

孔西西被我这忽冷忽热的表情逗笑了，能开一次飞碟，对于她来说也是兴奋之极的事情。
　　孔西西不再理我，自顾自地绑好头发，重新钻进了飞碟里。
　　飞碟像一只陀螺那样，在地板上加速旋转起来，然后缓缓地，纵直升到半空，似乎迟疑了一秒钟，接下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笔直地射向窗口，飞了出去。
　　说实话，孔西西的驾驶技术比我的遥控技术要好很多倍，这一点，我不服气也不行。透过窗口，我看到孔西西让飞碟在空中跳了一段“八字舞”。
　　飞碟渐行渐远，最终飞离了我的视线。
　　我紧紧地握住遥控器，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飞碟拐弯消失的那个楼角。
　　如果飞碟飞到一千米以外，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我真想趁它飞得不远的时候，再一次把它遥控回来，可是这么一来，孔西西的飞行计划又要搁浅了，到那时，她准会骂我个狗血淋头。
　　我仰着头，在窗前来来回回踱步，心里矛盾得要命，恨只恨当初没把自己也变成一个小人儿。
　　就在我烦得抓心挠肝的时候，那只消失了大半天的飞碟在孔西西的操纵下飞了回来，并迅速降落在玻璃茶几上。由于降落时的力量太大，玻璃茶几的一角龟裂出好几道伤痕。
　　孔西西满头大汗地从飞碟上跳下来，“孔东东，快打119求助，6号楼2单元7楼的那家着火了。”孔西西急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顾不得问为什么，抓起电话拨了那三个救命的数字。我还是第一次拨打火警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的心脏跳得特别快，说不出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紧张。
　　不到三分钟，我和孔西西就听见救火车呼啸着开进我们的小区。6号楼和我家住的2号楼中间隔着三座楼，为了看到救火的场面，我登上运动鞋，飞快地跑出家门。
　　孔西西驾驶飞碟，紧紧跟在我的身后。
　　那几个消防队员真是好样的，等我冲到现场时，火已经被扑灭了。我只看到这一家的主人提着一袋酱油站在楼下不住地说感谢之类的话，原来，他炒菜时发现酱油没了，就跑到小区外面的便利店里买，可因为走得匆忙忘记了关掉煤气灶。
　　一位消防队员说：“幸好你报警及时，要不然整幢楼都要跟着遭殃了。”
　　那个主人一脸迷惑，反问道：“怎么是我报的警呢？不是我啊？”
　　不过，消防队员们可没空去调查这个问题，无论是谁报的警，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只负责把大火扑灭就好了。
　　后来，消防车都开走了，那个主人还提着酱油站在楼下的草坪上，他可能还在想那个报警人的问题吧。
　　孔西西把飞碟开到我的怀里，透过飞碟的小窗户，我发现她躲在里面笑得十分开心。
　　我和孔西西都没打算把报警人的谜底向那个主人揭晓，就让他自己慢慢想去吧，算是对他粗心大意酿成火灾的惩罚。
　　我和孔西西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孔西西钻进飞碟里，飞碟缓缓升空。
　　我们学校有规定，只要不是放学的时间，一律不得走出校门。我不能亲自去买面包，只好掏出电话卡给送外卖的小吃店打电话，然后，跑到围栏边上等着那个戴红帽子的送货员。
　　活动课结束前，面包总算送了来。
　　按照计划，我把豆沙面包放在了书桌上——得让“案犯”知道我手里有货，才能引他下手嘛！
　　活动课之后是自习课，不过，王老师不在，我的权力最大，我把自习课改为继续活动课，把所有的同学，这一次也包括我自己，都支到外面去了，爱干什么干什么。
　　五年三班彻底成了一座“空庙”。
　　我没心思去疯玩，握着遥控器坐在操场边的石头凳子上。
　　我在等“案犯”现身后，孔西西发来信号。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漫长，尤其是像我这样无所事事的等待，只能无聊地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圈一圈地散步。
　　也不知秒针转到了第几十圈，遥控器上的红灯突然闪动起来——有情况！
　　我激动得一下子蹦起来，发疯一般向五年三班冲去。
　　这一路上，我的脑袋里总是不停地闪现出警察抓坏人时表现出来的矫健身手，比如一个扫堂腿就把坏人放倒在地上，再比如一颗子弹就把坏人击毙等等。我暗自盘算等一下和教室里的那个坏蛋交锋时要采取哪一种行动，如果能飞起一脚把他踢出窗外就好了，再不然就先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再扭送到派出所也行。
　　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名英雄，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五年三班教室在一楼，进了楼门，跑不了几步就到了。
　　我埋伏在门口，轻轻握住门锁，向右一拧，门锁打开了。我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儿，只好运了一口气来稳定情绪。
　　我在心里数着“一、二、三”，猛地一推门，冲进教室里。由于用力过猛，门板撞到了三角柜，发出轰然巨响。
　　我被这意料之外的响声吓了一跳，不过更令我吃惊的是那个被堵个正着的“罪犯”竟然是方小小——方小小正坐在我的座位上；方小小手里举着的那个豆沙面包正是我刚刚叫的外卖；方小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瞪大了眼睛，也张大了嘴巴。
　　我跑向自己的座位，发现书桌里安安稳稳地放着两枚一元钱硬币。
　　“方小小，怎么是你呢？”我可以相信五年三班任何一个人是“罪犯”，就是不能相信方小小是，方小小平时看上去是那么老实、那么听话，连王老师在课堂上叫她起来发言都不敢叫太大声。
　　方小小嘤嘤嗡嗡地哭了起来，哭得我手足无措。那些先前预想过的、和坏蛋正面交锋时采取的招式一招都派不上用场了！
　　我冲着躲在电视机后面的飞碟招招手，希望孔西西能过来帮帮忙，可孔西西就像没看见似的，按兵不动。
　　搬不来救兵，我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对方小小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说这句话，这句话有道理是有道理，不过使用频率太高了，只要电视里播放和警察有关的电视剧，基本上都能听到这样的台词。我很想和方小小说点儿新鲜的，可是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只好说了这句旧的。
　　不过，方小小听了这句话，倒是很配合地交代了她的“犯罪事实”。
　　事情得从两天前说起——

方小小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名字叫小多的小乞丐。那时，小多正蜷缩在公共汽车站的塑料椅下发呆。方小小觉得小多的样子很可怜，就把吃剩下一半的豆沙面包给了小多。也许是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小多一把抓过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下，方小小更觉得小多可怜了。
　　“以后，我每天都给你送豆沙面包来。”方小小告诉小多。
　　不过，方小小可不是每天都有机会去超市、去西饼店里买面包，她妈妈给她规定的放学回家时间是五点钟，所以，方小小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逗留在外面了。
　　方小小也不可能天天让她的妈妈，或者爸爸去买豆沙面包，那样准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他们一有怀疑的念头，就会进行没完没了的调查，这样下去，这个叫小多的小乞丐准会暴露出来。
　　方小小的爸爸、妈妈是不会允许她和一个乞丐待在一起的。
　　方小小想来想去，只好趁着上学的工夫，在五年三班教室里“作案”了。不过，方小小可不是小偷，哪能随随便便就囊中取物呢？方小小决定给每位豆沙面包的主人留下两元钱，就当她是从他们手里买面包了。
　　方小小交代完“犯罪事实”，低着头不敢看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坐在那儿擦眼泪、擦鼻涕。
　　我听了方小小的交代，反而不知道应该批评她，还是表扬她才好了。
　　我再一次冲着躲在电视机后面的飞碟招招手，也再一次希望孔西西能过来帮帮忙，可孔西西如同吃下了定神丸，一动不动。
　　真不知道孔西西在搞什么鬼！
　　我起身向电视机的方向走去，准备查探一番。为了不让孔西西变小的秘密扩散出去，我让方小小先到外面去。
　　方小小很听话，连为什么都不问，就低着头走了，还把教室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我正想找孔西西算账，没想到孔西西开着飞碟主动飞过来，在我的书桌上着了陆。
　　我拉开飞碟门，把孔西西从驾驶舱里抓出来。
　　“孔东东，你不要这么野蛮，好不好？”还不等我发问，孔西西抢在前面，先来了个兴师问罪。
　　“孔东东，你看，我这不是给你想办法来了吗？”孔西西看着我，嘻嘻地笑。
　　我拿孔西西没辙，她总是有办法把我弄得哑口无言。我放弃了和孔西西打嘴仗，重新坐到座位上，听她怎么说。
　　我不得不承认孔西西是个聪明人，至少比我要聪明一百倍，她永远能想出我想不到的主意来。
　　对于方小小引发的豆沙面包事件，孔西西认为应该先和我们五年三班的全体同学说明一下情况，尤其要澄清方小小不是小偷，不过，方小小不经允许就买别人的面包也是不对的，要提出批评。
　　至于那个小乞丐小多，孔西西说：“还是给救助站打个电话吧，他们总会有办法安置他、帮助他。”
　　孔西西交代我办事的口气像个大领导，又老练、又沉稳。我呢？情愿当一个小喽啰，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操场上叫大家赶快回教室去了。
　　“怪事儿”就这么轻易解决了，除了鲁达达有些失望——他巴不得我破不了案，把班长的职位拱手让给他——其他人都非常满意。
　　古霏霏和姜牧牧一听说方小小是为了小乞丐才买他们的豆沙面包，直嚷着要把钱退给方小小。
　　小多被救助站的叔叔送到了孤儿院，每天都和孤儿院里的小朋友们待在一起，再也不觉得孤单了，当然也不会挨饿了。
　　尽管出“怪事儿”的那天下午，王老师不在现场，不过她听了姜牧牧他们的汇报后，还是狠狠地表扬了我一番，说我是个能干的班长。
　　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一切的赞美都应该是孔西西的。
　　一想到孔西西，我忽然难过起来，她被我变得那么小，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原样呢？

尽管我对把孔西西变成小人儿的事情有些内疚，觉得非常对不起她，不过，我却极其想找个机会，把自己也变成一个和孔西西一般大小的小人儿。
　　当个小人儿多方便啊！可以驾驶飞碟、可以躲在衣兜里睡懒觉、可以像一只监视器一样待在角落里窥视一切而不被发现……总之，能变成一个小人儿的好处简直太多了。
　　变成小人儿成了我的脑袋里挥之不去的愿望。
　　为了能让它早一点实现，我一放学就钻进了学校旁边的冷饮店，还加大投资，叫了最大号杯的朱古力味儿珍珠奶茶。上次暗算孔西西的胡椒粉、花椒粉、鸡精之类的调味料还没用完，我从书包的暗袋里把它们翻出来，如数撒进大杯里，用搅拌勺狠狠地搅了搅。
　　“孔西西，我现在就把自己变成和你一样的小人儿。”我对孔西西说。
　　因为担心孔西西待在我的衣兜里，会随着我的身体变化而变得更小，我把她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孔东东，你没搞错吧？”孔西西像傻瓜那样盯着我看。
　　我摇了摇头，十分悲壮地捧起那杯珍珠奶茶。
　　“孔西西，如果我变小了，你一定得帮我给妈妈打个电话，就说我去参加军训，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编了个小谎，我相信天底下没有哪一个妈妈能够接受自己的孩子变成拇指一般大小。
　　孔西西还是像看傻瓜那样盯着我看，不说答应，也不说反对。
　　我被她看得难受，那感觉就像心里面爬了一条毛毛虫。
　　为了让这种讨厌的感觉快一点儿结束，我猛地灌进一大口调过味儿的珍珠奶茶。
　　那奶茶里有点儿朱古力的香，有点儿胡椒粉的呛，还有点儿鸡精的鲜……不过，这些味道混在一起可就不那么好喝了，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我勉勉强强咽下去，总觉得喉咙里怪怪地恶心。
　　不过，我还是很期待即将出现的变化，想着自己很快就要变成一个小人儿，也可以像孔西西那样做几件“大人们”做不了的大事，我的血液里就开始流淌起那种无法控制的兴奋。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也过去了，我却仍然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别说是变小，就连矮下去一厘米都不曾有过。
　　孔西西看着毫无变化的我，笑得花枝乱颤。
　　我心里又气又急，又猛地灌进第二口珍珠奶茶，后来，干脆把那最大号杯里所有的奶茶，连同黑糯米做成的珍珠都倒进了嘴里。
　　那股奇怪的、恶心的味道，我相信我这一辈子也很难把它忘了，不过这倒不影响我准备把自己变成一个小人儿的决心。
　　我把眼睛闭起来，专心地等待奇迹出现。
　　可是，四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六分钟也过去了，我却还保持着原来的身高。
　　孔西西笑得更厉害了，也不知哪里来的疯劲儿，她竟然坐翻了摆在桌角的小花瓶。
　　“孔东东，我说你就别折腾了。”大约过了十分钟，孔西西笑累了，揉着嘴巴甩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郁闷地瞪着她，心里很是不平衡，凭什么我能把孔西西变小，就不能把自己也变小呢？
　　后来，我想，会不会是调味粉的比例不对呢？
　　“比例”是我这个学期新接触的一个词，上社会课的时候，教社会课的朱老师说：“大家看地图下面的1∶ 20000，那两个摞在一起的小黑点儿读作比，表示地图上和实际上的距离比例。地图上的1，表示实际上的20000。”
　　自从我听到“比例”这个词以后，我就发现生活里处处都能见到它，除了地图上的那些数据，很多食品也是按照一定的比例来生产的——比如奶粉里的营养元素是按照比例调配的，冲奶粉的时候，奶粉和水也要按照比例来调，味道才会好喝。
　　我和孔西西说：“这次，一定是调味料的比例不对。”
　　凭我的记忆，这次的鸡精似乎放得有些少，没办法，鸡精只剩那么一点点了嘛！我只好有多少就放多少。
　　孔西西翻翻眼皮——只要她对什么事情不屑一顾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地做出这个动作——孔西西反问道：“你怎么不怀疑是珍珠奶茶里的朱古力粉比例不对呢？”
　　我如同发现了新大陆那般把孔西西捧在手心里，孔西西说得对极了，珍珠奶茶都是那个戴白帽子的哥哥凭感觉调的，除非你告诉他多放些什么，少放些什么，否则他都要按照自己的感觉，一会儿舀一勺鲜奶、一会儿舀一勺朱古力粉什么的，难保他每次都舀得分毫不差。
　　而孔西西喝的那杯奶茶里，究竟放了多少鲜奶、放了多少珍珠，不要说孔西西和我，恐怕就连把它生产出来的白帽子哥哥都不一定说得清楚！
　　我被这个问题弄得头脑发涨，心情也很郁闷，看来，要想和上次的朱古力味儿珍珠奶茶对上号，只能凭运气了。
　　可是能够出现好运气的机会又有多大呢？还有，这个机会哪一天才能降临呢？我可不想在我成了老头子的时候才碰到机会把自己变小，万一我那个时候是个老花眼，不要说开飞碟了，就连飞碟操作台上的几十个按钮，我恐怕都看不准了。
　　我杞人忧天的样子把孔西西逗得哈哈笑，孔西西说：“孔东东，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变小的，你就慢慢发愁吧！”
　　这个孔西西，又开始气我了！
　　我不理她，十分专心地把身上可能装钱的衣兜翻了个遍，希望找出点钱来，再买一杯珍珠奶茶。可是那些不争气的衣兜，连一角钱的硬币都没翻出来。
　　我泄气地坐在椅子上，恨恨地咬着牙，今天的行动只能到此结束，再来一杯珍珠奶茶的构想只能等有钱的时候实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