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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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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4-01-09 21:52回复
    眉娘
      无人街头吹过菱形的夜风,片在皮肤上是刺骨的寒意。
      她混沌而行,每向前一步,就沉重一分,仿佛什么在缠着她的双脚,愈远愈沉——
      一抬眼,往日熟悉的街道,煞是冷清而陌生,唯有那道斑驳的城门,十尺门楼下,夫君正站在那里,望着她,伸出了手——
      她手指向前一抬,却听见身后一声冰冷的,“娘。”
      回过头,空空竟没一个人,摇曳的只有她一路脚印,沾着水渍,诡异的反射着涩涩月光。
      湿湿的,密密麻麻,微小却异常强大的力量将她包裹其中。一个寒颤。
      她转面望向夫君,艰难向前迈出一步,却听见了又一声,“娘。”
      就这么一声,她甚至分别不出,这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但是,那心里隐秘一角突地一沉,这是她的孩子?
      仿佛听见了她这自问一样,前方那温润的夫君突然开口,“那是你的孩子?”
      她一怔,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是她的孩子,却不是他的。
      她却是他的妻。
      远处看不清他的脸,却不知为何看得清他上扬的嘴角,那听不见声音的笑,狠狠勒进心里。
      身后一双冰冷潮湿的手突然拉扯住她的手——
      娘——救我——
      眉娘猛地坐起来,脖子一圈细密的汗,头脑一瞬间是无比的清醒,那一瞬,她仿佛马上就可以看清那孩子的样子,听清那孩子的声音,可那一瞬倏地就没了,接下来是完全的混沌,一片黑暗,视觉在慢慢恢复,门全开着,月光如水,在这沉寂的黑夜,映照着雪白的被子,身边的夫君挺起身,“眉娘,惊梦了?”
      她看了看他,却是什么都回应不出,从被子里伸出的手,还残留着那冰冷的触感,湿漉漉密密实实真真切切。
      夫君体贴的握住了她有些颤抖的手,温暖,踏实,连掌心的纹路,都渗入了温度。
      唇轻轻贴在她还有些微汗的额头,眉娘本是微笑着抬头,引入眼帘的却是他上扬的嘴角——
      “不要!”
      她推开了他。
      片刻之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只能紧紧裹着被子,背对着他躺下,听见他轻叹了一声,听到终于他低下身子,眉娘那攥紧的心,才终于慢慢撑开,每舒展一下,都是抽痛。
      捂住嘴几乎要放声而哭,却怕惊到夫君再次吵到了他,那鼻子的酸意只是喷到被子上,一片温湿。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新婚三日,洞房燕尔,她这二八芳华正渴人爱恋的女子,为何会夜夜噩梦?每次他轻轻触碰她的身体,她便是眼前一黑,顿时堕入相同一个梦境,梦中,有他亘古不变在城门口上扬的嘴角,和那一排无法解释的水印。
      还有那一声叫的她心抽在一团的“娘”。
      她才是个不经人事的新婚女子,为何那一声娘,会让她升腾起毫无理由的爱意和愧疚。那蚀骨的悔恨,将她拍入海底,越沉越深。
      究竟是谁在叫她?在叫的,是她?
      上下眼皮又是不住的疲惫,夫君的鼾声似乎成了最好的催眠曲,指甲狠狠抠紧手臂才能勉强保持一丝清醒,怕是一闭眼又是噩梦缠身。
      心事随着眼皮一起不由自主向下沉去,她和他,谁都没有向上看一眼。
      殊不知,此时那闺房的横梁上,却有两位不速之客。


    IP属地:重庆2楼2014-01-10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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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是一身纯粹的白,素衣净服不染一丝尘埃,几圈白线便是手镯,三寸白色细线垂在耳边全当耳坠,一根筷子随意斜插发中,几缕碎发垂下,别样风情,那一块几乎透明的白玉垂挂在额前——和这一身素服交相辉映的是那一张干干净净不施粉黛的脸,白的没有血色,唯有转过头去白玉飞起的片刻,那露出额中一粒朱砂痣,血红的触目惊心。
        女子回头看着的男子,琥珀色眸子轻轻转动,半推半就之间却满是近乎残忍的欲说还休,此刻正扇着一把桃花扇笑的欢,仿佛这一对苦命鸳鸯同床异梦的一幕完全不干他的事,那大红的袍子是近乎反讽的喜庆,换成任何一人冷漠至此,怕都会惹来一拳,可是他那妖孽苍生的笑意,却让人不自觉的多想一分,莫非,错怪了他么?
        女子冷如冰棱的目光扫了两眼这狐狸美男,如一叶不染尘世的轻舟,独自漂浮在他那琥珀诱惑之上。声音飘忽而起,半是厌恶半是无奈,微微弱弱却不是介怀下面的人会听到,而是懒得跟面前的男子多说。
        “作孽。”
        “作孽啊作孽。”狐狸男子摇着桃花扇笑嘻嘻的一点,“你看这男人,面色朱红,印堂发黑,那是纯纯给憋得。身边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却是只能看不能碰,作孽作孽。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老婆能看不能搂——”
        “噤声,作孽的人是你。”
        “嗜梦——”狐狸男子一收扇子,笑意敛在唇边,“我一没有搞大这女子的腹部,二没有阻止她老公搞大她的腹部,何孽之有?”
        “明知不报,害这眉娘活活受了三天的罪。”嗜梦眉头一皱。
        “谁叫她前世救不了她溺水的孩子,在孟婆桥上哭天喊地砸了人家三个汤碗——破坏公物,小惩大诫,现在推迟她三天洞房——”
        “有你这么换算的么!”嗜梦一把把他推了下去。
        说来也怪,这夜闯民宅偷窥小夫妻云雨之标配,本是夜行衣伺候,鼻孔赌棉花,外加红枣水一杯。此时这二人却是一个惨白一个火红,一个斥责的犀利有力,一个嬉笑的欠扁找揍,一推一就,非惊天动地不能也。
        那屋子,却是无人般的寂静安宁。
        没有普通人。
        而是——
        非仙更似仙的女人,和非妖更胜妖的男人。
        仙是嗜梦女,妖是狐狸男。
        此时她一推重心不稳自己跌了下去却是毫发无损落地,轻功一流;他在横梁上转了一圈自在坐着,身手非凡,小扇子啪的一声展开,笑的比扇面桃花更灿烂。
        “不是仙人,装什么升天?不如落地。”
        嗜梦不再和他纠缠,便是落下到了那女子面前,手轻轻放在她额头上。
        “你又围观?”她一句话抛给梁上小人。
        “摇扇助威。”他一句话气死见义勇为。
        嗜梦连叹气都不屑,一闭眼,那一块玉突地闪光,越发的光亮,她肃穆战栗,仿佛停止呼吸。
        通梦。
        坐在横梁之上的笑忘在她通梦后才一跃而下,门大开着,向院子里警觉的望望,又俯身摸了摸这熟睡的小夫妻的鼻息,确定了没有异常,才露出一个微笑,一撩痴梦贴在面颊的一丝乱发,履平,然后继续装出一副温良的样子扇扇子。
        又见无人的街,又是面前突地出现了夫君和那抹让她勒心的笑意,又是身后一直都在的湿漉漉的牵绊和一声让她颤抖的“娘——”
        冰冷,无力,几乎要被这周而复始的绝望吞噬。
        眉娘突地跪下,再也走不动,感觉身后那一双手得意的拉住自己的双脚,往后面缓缓的拉,她不需要回头看,就知道,身后是一片汪洋。
        她最熟悉的城,尽头却是苦水。
        在这混乱一片的世界,她已经不知如何去思考。
        任由那身后的力量越来越强,任由那面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
        夫君,许是我前世罪孽深重,今世无法与你同行,请你放手吧。
        她默念一声,闭上眼,那越来越潮湿的空气,扑在面上。
        然后一个冰凉,脚已入水,一双手死死扒住她——眉娘一回头,依旧是看不见,听不清,却知道有人在说,“娘——救我——”
        伸出手,向着空气,她那死死扣住地面的另一只手终于松开。
        “别怕,娘在这里。”
        我来陪你。


      IP属地:重庆3楼2014-01-10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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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么一个瞬间,一只手有力的拉住了她,眉娘仰面,入眼一个素颜白衣的女子,额上一颗朱砂夺目的殷红,那纤细的手,却像是有着无穷的力量,拉住了她。
          身后排山倒海的哭声,呼喊着“娘——娘——”
          面前的白衣女子那轻轻的一声,却像是穿透进她灵魂一般。
          “救赎,就是先原谅自己。”
          眉娘一愣,这女子是谁?她从未见过,即便是梦中。那一句,说的简单,却像是知道了她所有的心思和结症。风轻云淡的一句,便是出路。兜兜转转纠纠缠缠,只是这么一句而已。
          原谅自己。
          记忆终于打开了闸门,那一个妇人在水边看着湖中央的孩子呼喊着:“娘——救我——”
          听到他再没力气扑打和呼喊,看到他渐渐沉下的身,那妇人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眉娘眼角泛出泪水,那妇人,正是她。
          她为何没有去救她的孩子?她为何连跳入湖中和他同生共死的决心都没有?那一刻,她只是吓傻了,跌坐在岸边,直到听不见孩子的呼喊,看不见他的踪影,那久久一声呜咽,却都没能发出来。
          她前世郁郁而终,到了孟婆桥,三次举碗,却都是将那汤水一抛。怎可以就这样忘记?悠然的去活下一世?怎可以这样就原谅了自己?这个没用的娘亲?
          于是她苦涩的走向转世台,知道这忘不了的悔恨,会化为来世的噩梦,惩罚那一个无知无力无助的自己。
          直到回忆,让原本幸福的来生,被前世的遗憾吞噬。
          一如现在。
          “你听见了身后的眼泪,却看不清前面的微笑,眉娘,他在等你。”
          嗜梦那一抹绽开的淡淡的微笑,突地给她温暖,那一刻,眉娘终于看见了那她总也看不清的夫君的微笑。
          那不是质疑的冰冷,而是等待的温暖。
          “逝者已矣,活着的,还要继续。一切在你——”白衣女子慢慢松开手,那一刻,眉娘又开始向后滑去。
          该被还不清的孽债吞噬,还是捉住这最后一丝回来的希望,回到还在等着她的他身旁?
          身后的呼唤依旧如斯,面前的人却愈加清晰,眉娘一把捉住嗜梦的手,说了句,
          “我要回去。”
          嗜梦轻轻一拉,眉娘便觉得,仿佛是突然间有了力量,那捆绑着束缚她的潮水依旧拍打,她却慢慢站了起来,疼痛,酸胀,艰辛。却是站着。
          走回去的路依旧是那条熟悉却无人的街,身后的脚印依旧是深深浅浅的水印,依旧有手在拉扯,眉娘却只是向前走着。
          城门口,他还在,终于看清他那微笑的每一个瞬间。原来模糊的不是他的脸,而是自己的眼。眉娘偏过头看看那一直勾着自己小指一路前行的白衣女人。
          “谢谢——还有——你是谁——”
          “何必。你不会记得我。因为我会吞噬了这个梦,连同这个梦中,我出现的痕迹——”
          “你是仙人?”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我凡尘中仍有所念,不能位列仙班,这小小通梦之术,不过只是轮回之祖的一时慈悲。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我是——”
          嗜梦。
          眉娘醒了,身边是又一次被自己吵醒的夫君。
          眉娘一愣,为何不经意间,会下意识想了个“又”?
          仿佛忘记了什么,但是忘了什么似乎都不重要,贴上夫君的身,感觉到那真实的温暖。
          记住这一刻的温暖,才是最重要的。
          梁上,笑忘扇子半开,愣坐着看着他们,眼里是暖意,嘴边还是一抹看不透的笑。
          琥珀色眸子一眨,身边嗜梦却沉浸在她自己的思念之中。
          “笑忘,眉娘的梦让我想起来,在我生病的时候,他也喜欢这样,吻我的额头。”
          那一刻是如此暧昧的宁静,嗜梦闭上眼淡淡微笑。
          眉娘忘了,很多人忘了,因了吞噬这样的“忘却”,她才一次次回忆起她不肯放手的“记得”。
          “说点什么吧,笑忘。”
          ……
          ……
          ……
          “别打岔,快要脱了。”
          ……
          ……
          ……
          两个人的天地,干柴烈火在解脱中终于燃起,帐子垂下,一只火红的狐狸从梁上被踢落,稳稳落地,却是被随后飞下的素白仙子狠狠一垂,拖拽着摇曳而去——
          穿门而过时,那月光正满,含苞待放的华光之中,半展功德扇,桃花又一只。


        IP属地:重庆4楼2014-01-10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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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烧肉  迷踪国国都上仙有位富可敌国的大鳄,不知道其做的是什么生意,但听风言风语,曰:
            卖桃花。
            若问具体内容,大门一关,老天不管,按时交税,闲人免谈。
            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大嘴姑婆,无一不八卦而来,跑题而归。
            长此以往,该户主人索性开门售票,广招四方来客。
            名下资产无数,自宅,曰笑忘楼。
            笑忘楼主人摇扇掩面,神龙见首不见尾,上通国库,下走柳巷,不似此间众生,身边只一美人相伴,名字好生奇怪,曰,嗜梦。
            关于嗜梦,男人们说,此女虽非仙人更似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嗜梦为生。
            关于笑忘,女人们说,此男虽非妖孽更比妖孽,专偷姑娘芳心,一笑而忘。
            这说法传到笑忘楼的时候,笑忘和嗜梦刚刚轮回入世,定居不过百天。
            那一天,那一刻,嗜梦正伸筷子去夹红绕肉,听着这评论,只是低头咬了半口,放下筷子,噤了一下鼻子,“火大了。”
            笑忘筷子伸向嗜梦碗中剩下的半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叨了过来,吞入口中,“火小你又嫌硬。”
            嗜梦一推碗。“恶心。”
            “正好。”笑忘揽过盘子,伸出自己的筷子一块一块点了过去,“那就都归我了。”
            嗜梦叹了口气,“瞧你那狐狸样——南柯公子都是让着我吃的,每次——”
            这南柯公子,便是那嗜梦痴情不肯遗忘的前世恋人,每每嗜他人之梦,她便能想起此人一些,只是命运弄人,所想起来的不过是零星片段,一个微笑,一个习惯,九世轮回,她还是没能想起他的名字,于是只是还叫着“南柯公子”,意指南柯一梦。
            笑忘满口肉,含糊不清筷子满天乱指,“南柯公子每次都把肉浇上汁放在你碗里,一次四块,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好!”
            嗜梦抬眼,“你记得?”
            “废话,”笑忘满脸义愤填膺,“这记忆是你第五世想起来的,到现在好几百年,你不时重复,我怎么会不记得!你那个什么鬼死的南柯公子南柯大爷的,怕早就变成大树美化环境去了——只有你这么傻——”
            嗜梦一张脸越来越沉,最后终于啪的一拍桌子,笑忘口里的肉应声落下,肥嫩的焦红色还牵着一丝口水,嗜梦冷冷的说:
            我会找到他的。
            说完,便走了。
            走的真干净。
            笑忘这才敛住笑意,把桌上的肉和盘中的一并收走,收她的碗的时候,还看到她那碗没动过的米饭上,深深浅浅从大到小四个坑。
            耸耸肩,碗一扣,心一沉。
            九世功德,嗜梦无数,她记得越多,魔障越深,其实一笑而过,安心投胎,不是更好?
            一笑而过,安心投胎。
            嗜梦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这个闪念又一次盘旋不去。也许真的如笑忘所说,南柯公子大概已经变成一棵树,而或一只鸟。
            即便是人,九世轮回,早已经全然忘怀了吧,就算有一天找到了他,他也只是冷冷一句,“姑娘,有礼——”
            “姑娘,有礼——”
            这一声倒是真切,就如通梦时一样,明知道是幻境,却身在其中。
            “姑娘,有礼——”
            仿佛就在耳边。


          IP属地:重庆5楼2014-01-10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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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地她眼前一亮,那桃花扇的主人果真回来了,只不过正此时大街上热闹起来,平日悄无声息素衣出行的安乐侯,这次居然大张旗鼓的一路喧嚣,本就是繁华的街市一瞬间被人群淹没,嗜梦一眨眼的功夫,眼睛便跟丢了他,一激动站了起来,突然那鬼祟的男人们也站了起来,一个接一个抽刀而出顺着嗜梦身边的窗子就扑了出去,从二楼飞出去却是如履平地,个个都是练家子,剩了最后一个,跳窗前却是对着嗜梦抱拳一笑,“侠女先请,我们留那安乐侯一口气,让你割一刀——”
              嗜梦那正寻着人的视线被这厮一挡,当下冷到冰点,一个眼神就让面前本是搭讪的刺客不寒而栗,“要不你再吃吃,我先去一步——”
              “不送。”
              嗜梦只是一推,那刺客却是如同挨了一掌般横着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向安乐侯的车辇,桄榔一声,车散了架子,车内却无人。
              “上当了——撤——”
              这厢鸟兽散,那边有大网,收口,统统带走。
              嗜梦跌坐在座位上,口中喃喃,完了。
              老板躲在柜台下面直发抖,下面的是解决了,这上面的,官爷们,还有个残余。但是亲眼目睹了嗜梦一巴掌把那精壮的青年给拍飞了,他死活是不敢出去。
              半响,只听她说了句。
              “跟丢了。”
              老板一头汗,看来这女人不仅不是围观看热闹的,还是主谋,幸好安乐侯声东击西让他们扑空,否则一查这头目原来坐在他这个小酒楼吃红绕肉……
              一个激灵,听见有人上楼来,眼角余光一瞥,阅人无数的老板当下知道这不是个普通人,虽然衣衫并不华丽,也没有什么表示身份的物件,那眉眼那气势,那走路的感觉那坐下的神态,就是不同。
              而且他是径直走向了红烧肉,什么都没说就坐了下来。
              ——公子,你掉了东西。
              ——姑娘,有礼。
              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口吻,依旧是在最近的距离说着最远的话。嗜梦想起先前猜测他已有家事种种,心头一痛。慢慢把扇子推了过去,手指却按住扇面不肯放。那男人低头一看扇子,却是将鸡血石摘了下来,“扇子送给你了,这块石头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要收回。”
              说这话时,他那眼神那口吻,却像是和一芸芸众生说的一样,而不是面前这能迷得人七荤八素的嗜梦。
              这强装的冷漠,和她记忆中有关南柯公子的片段,却有丝丝入扣的契合,温润一笑,嗜梦展开扇面:
              来日遇桃仙,嬉笑讨酒钱,不知素娥厌,转身已不见。
              期待着他能有一丝反应,他开口却说:
              “原来你是喜欢这首诗,这是我向笑忘楼主人买的,姑娘喜欢,那便收下吧。”
              一根神经蹦断,然后是两根,三根……
              怪不得每次开门有奇奇怪怪的人来来往往,他会那么诡异犯贱的一笑,撇下一句,“哎呀——卖桃花了卖桃花了——”
              卖了桃花扇,卖了桃花诗,她这个桃花仙,差点也被卖了换酒钱。
              人一郁闷,就要发泄。
              女人一郁闷,无非就是买东西和狂吃饭。
              鉴于身无分文,面前又有一大碗干米饭和冷掉的红烧肉,采取就近原则,嗜梦顾不得眼前男子那一刹那惊异的眼神,埋下头开始往肚子里倒。
              是的,直接倒,没有滋味,没有感觉,只是空虚,需要填补。
              一边塞得喉咙发涩,一边眼睛一红。
              她可以等,一直等,但是为何总是这样,在幸福咫尺之遥的时候,一睁眼,又到了千里之外。
              还要等多久,八朵桃花,还是又一世的春?
              米饭是咸的,肉是咸的,火,又大了,都焦了。
              嗜梦放下饭碗,其实只是下去薄薄一层,却无法下咽。
              坐在那里,看着桃花扇,看着诗,只等着他说“姑娘,有礼,我先告辞。”
              那男人却是伸手向她,手到脸颊边,却转向了她的饭碗,拿起筷子,依旧是冷冷的声音:
              “这么个吃法,有滋味么?”
              这个问题,要的不是答案。
              嗜梦极不配合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不过是一对陌生又别扭的人,见面,分开,下次,怕又是他来买桃花,偶尔一抬眼,似曾相识而已。
              那男人叹了口气,筷子伸向肉,那冷掉的肉汤已经凝固,他耐心的挑开油层,弥漫出隐约的肉香,夹住一块,在肉汤里一滚,轻轻放在了嗜梦的碗里。
              嗜梦一愣。
              他没有停下,再一块,再一块,再一块。
              米饭一边,从大到小,沾了肉汤的肉排成一列,整整四块。
              那一刻,泪如雨下,全然不知他转身离开。


            IP属地:重庆7楼2014-01-10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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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得承认,看到能改朝换代的优良品种,他本能排斥。
                这安乐侯不怎么爱搭理人,那眸子一闪而过全是默然,语气彬彬有礼才更显得生疏,冷到骨子里的一个主儿。笑忘一眼看透了他,却没看透他的荷包。
                人就是利益的动物,明明不差钱,看到对方推来一片金黄,还是忍不住要低声下气。
                笑忘不缺金子,却还是收下了金子。收下了金子,安乐侯要他提诗。提诗吧——笑忘恨只恨他是顺应历史潮流轮回,而非往古代穿越的,于是他能想起的名人名言,到了这一世,全成了剽窃。
                不提名人名言,他脑子里便只剩一首,又是嗜梦年年月月念的南柯公子那一首桃花诗。
                来日遇桃仙,嬉笑讨酒钱,不知素娥厌,转身已不见。
                安乐侯未露出半点悦色,笑忘也糊涂了。
                如若苏叶本不在意这首诗,为何重金来买?
                如若苏叶是在意,为何又装出风轻云淡?
                总之,这男人,有故事。
                笑忘没有想到,这故事,结局写在嗜梦那里。
                现在看着嗜梦一双冷眸扫射自己,只一声“说”,颇有股坐镇不乱的气势。
                嗜梦就是如此,对众生,尤其是对他这只狐狸,坐怀不乱,分寸有余,横眉冷对,荣辱不惊。
                一旦和梦公有丝毫瓜葛,便是智商为零,情商无限。
                她现在这架势,必然是又钻牛角尖,找到什么自以为是的线索,到头来还是空欢喜。
                “无论我把扇子卖给谁,你得知道,那人,不是你在等的那个。”
                笑忘很真诚,嗜梦亦很真诚。
                “好。我记得。说吧。”
                十世轮回都走了一遭,怎是他一句话就解得开的?笑忘叹了口气,“此人乃京中最富盛名的话题人物安乐侯苏叶。”
                一看嗜梦那波澜不惊的表情,笑忘就知道这大门不出的半仙是完全没有概念。
                “安乐侯本是太子,风评不错,又是嫡出,本来前途一片大好,不料三年前开始这皇帝夜夜噩梦,对这个儿子的态度不知为何也一落千丈。赶巧,偏偏这时他母亲也就是皇后娘娘突然暴毙,太子稀里糊涂就被贬为了安乐侯。那宫中甚是世态炎凉,他无中生有的被踢出宫来却没人站出来说句话。”
                这倒是可以解释他为何见了她毫无反应,怕是身边早已经是美女如云。也可以解释为何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毕竟心里有伤。
                嗜梦没有说什么,只是随意问了句,“陛下的噩梦,是否——”
                “没有写在功德簿上,和我们无关,你不要自己去做那无用功——自然有他人负责——”
                笑忘赶紧打消了她的念头,“别忘了,你不是仙,不过是轮回之组给了你点通梦的能力罢了,低调,低调。”
                “我向来低调。不像有人,卖桃花。”
                说来说去,还是不满他这件事。手一摊,笑忘耸耸肩,“好诗共享之——”
                ……
                笑忘,你不会连红烧肉也卖的吧?
                ……
                笑忘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嗜梦眼底腾起一股光亮,“安乐侯就是南柯公子,他知道四块红烧肉——”
                笑忘猛地站了起来,扇子掉在地上,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IP属地:重庆9楼2014-01-10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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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嗜梦已经丢了魂。
                  全部的心思就是倒贴,先是破天荒出去和八大姑打听到安乐府的位置,又和九大姨问来了安乐侯都和什么路子的人来往。
                  最后带回家一盒胭脂。
                  胭脂。
                  笑忘觉得这事,有点严重了。
                  “笑忘?如何?”
                  嗜梦一回眸,笑忘毫无思想准备就对上了一张脸。
                  看了好几百年的素颜,第一眼,有点凄迷。没错,凄迷,感觉不太真切。
                  好不容易聚焦了,这才是颜色分明起来,看着那淡扫蛾眉樱桃唇,颊上斜扫一笔紫染,九分迷醉一分冷,恰是她的调调。不知为何,觉得她那平日里能秒杀人的冷眸,现在也有了一层勾人的黑。
                  吞了口口水,笑忘支着桌子硬是没有站起来。
                  “怎么——”嗜梦一个失望的表情,“我琢磨了几天,本以为还好——”
                  嗜梦心无杂念,想做一事,每每都几近完美,笑忘看的有些陶醉,却还是底气不足的说了句:
                  不好。
                  话唠的笑忘难得简洁一次,每每这时就是撒谎的时候,只是嗜梦已经进入智商为零的襁褓期,却是没发现笑忘这心虚的一笑。
                  “那还是素颜好了,我本以为有点颜色好。”嗜梦看了看铜镜中有些变形的脸,和看不真切的颜色,“不然我去问问——”
                  “不要出去丢人。”
                  笑忘紧接着一句,“我说,你就这么急着倒贴?”
                  嗜梦一眯眼睛。
                  没错,这才是笑忘熟悉的冰山美人无欲无求秒杀人于千里之外的嗜梦。
                  对镜梳妆这种事,偶尔尝试愉悦一下看客,不可多试。
                  “安乐侯似乎不怎么出来,上次我见了他,还是他去祭母。”嗜梦兀自说,“很少出府,朋友也少,想见他一面,却不知怎么下手——”
                  “你花容月貌,他一见倾心,你们干柴烈火,然后私定终身,百年好合之际,我这笑忘楼楼主,必定送上桃花树一颗,祝你们桃花遍地奸情无限——”
                  “怎么这么酸。”
                  嗜梦看了他一眼,“你吃醋了?”
                  “我——我——我吃醋?”
                  “我料想也不会。”
                  “你料想的相当正确。”笑忘却是感觉脸有些微烫,心头堵着,“不如去还扇子,然后就势投怀送抱。”
                  “送扇子?”
                  嗜梦在安乐府外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最后来见她的仍旧只是管家,依旧是那句,“侯爷有贵宾,姑娘有事可以告诉我。”
                  嗜梦仍旧是轻轻摇头。
                  临行时还说过大话,承诺她若一进府就把他也带着,以防突然出现功德事。
                  “我已找到南柯公子,没有其他愿望了。这一世凑齐了九百九十九朵桃花,功德圆满之时,那愿望就让给你。”当时自己这样说时,笑忘就笑的很狐狸。
                  现在果然如笑忘冷笑的那样,人是找到了,却丝毫不记得她。
                  眉心紧锁,不如硬闯,以她的功夫到不是问题,怕只怕刺客事件刚过,人人自危,惹出什么乱子。
                  正是难下决心,那门又开了。
                  这一次,老远听见了安乐侯那低沉磁性的声音。“怎么,你说的那个一并入府的下人,在门外等着?怎么不早点说——”
                  这般亲密爽朗,莫不是对他夫人在说话?
                  嗜梦心里一堵,当下掉头要走,却是身后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傻等着什么啊?进来呀。”
                  笑忘,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笑忘站在门口,立于安乐侯身边,一个健康的黑,一个妖媚的白,一个不着一词,一个笑的张狂。
                  嗜梦保持淑女微笑,和笑忘找抽的眼神电光火石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落到安乐侯那一抹深似海的未知眸色中。
                  买一送一,原来自己才是附赠品。
                  这开头,似乎不妙啊。


                IP属地:重庆10楼2014-01-10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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