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随笔开头比较复杂 我粗略说一下内容:
第一次看林文月女士的书是在高中的时候 当时看的是她的[饮膳札记] 也是我日后破坏厨房的原凶(玩笑话) 前几天我在书局里买了她90年出版的再版书籍 书名是[读中文系的人] 我挺有兴趣就买回来看了 其中有一篇我比较感兴趣的文章是[悠然见南山与池塘生春草] 前者是陶诗 后者是谢诗 在历代的文学史上有十分大的讨论空间
首先是[悠然见南山] 其实这句话的抄写版本有两个 一个是[见] 一个是[望] 苏东坡认为[见]好 理由是[见]字较[望]字更没有针对性 艰涩一点的说 [见]是无我境界 [望]是有我境界 为了要配合前四句不矫揉造作的标准陶诗诗风 [见]字要比[望]字好 又说如果用了[望] 则[一篇 神气索然] 当然这说法略显夸张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东坡这篇评诗 后代的文人在抄写陶诗时一律使用[见]字 而后代文人认为 其实[望]是彭泽(陶渊明别称)初稿 [见]才是定稿
再来是出於[登池上楼]的[池塘生春草] 这句诗的下一句是[园柳变鸣禽] 林文月在写这两句诗的时候特别引用了历代诗评家 例如李元膺所言:[反覆求之 终不见此句之佳] 其实我一开始看这两句诗 也不觉得这两首诗有什麼特别的含意 后来林文月又引了历代诗家的说法 称谢灵运的诗 要点在其[自然可爱] 引完之后便开始解析:
这两句诗单单看起来确实没什麼含意 必须要从整首诗的格局来看 原诗的前四句谢灵运自比欲沉深塘的蛟龙 又比将欲展翅的鹏鸟 用意是描述自己想求诸功名利禄同时又想远离官场沉浮的隐士心态 连带后边加强心情的四句 次两句笔锋一转 写诗人在这种心情下生了场病 而病后亟欲[揭廉]出外看景之兴 接下来的四句 由其是末句[新阳改故阴] 写的是诗人原来生病生了一整个冬天 他上次出外看景其实是秋天之事 而今揭廉而出 山水草木焕然一新 气象万千 在这个部分最重要的两句诗便出现了:
[池塘生春草 园柳变鸣禽]
这两句用的是十分带有冲击性的感官摹写 试想 一整个冬天你都躺在家里对著床铺呻吟 病好了之后喜出望外的赏景 突然发觉去年秋天萧条的柳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山的悦耳鸟鸣 空无一物的池塘也生出了许多绿草的嫩叶 你彷佛从另一个时空[跳转]到这个时空 那麼你会做何感想? 穿越过一朝一夕的生长时间 直接看到大自然新生的过程 这是诗人最质朴的感动 他在心中反覆遮腾郁郁致疾的情况下 倏然见到了自然的明媚风光 这才是这两句诗所以令他自己 也是读者惊叹的原因
开头说完了 接下来说正文(我相信肯定没多少人看到这)
开头的意思其实是 一篇文章的局部好坏 其实要看整个文章的大局而定 这话说起来简单 但实际做到很难 我也很喜欢批评某些作品的坏处而没有看到作品为什麼[这麼写] 这麼做的人不但暴露了自己的愚蠢 还想把自己的愚蠢带入到作者的 甚至大家的作品里
我很常说写文章要有[自己的感觉] 可是自己的感觉这种说法真的非常模糊 你喜欢的感觉长什麼样? 你能说清楚吗? 即使你清楚 你描写的出来吗? 再说 即使你喜欢你自己的文风 评审和读者不喜欢你能接受吗? 如果不行 那你又想怎麼办呢? 能理清这些问题 写文章就不是难事 但是这真的非常困难
上面那一段看起来好像跟前面的话没有关系 其实大有关系 举个例子来说 为什麼CLANNAD里面幻想世界的少女要叫朋也(机器人)父亲? 为什麼幻想世界的少女是汐? 如果你是把前者当成后者的答案 或者反过来 那麼恭喜你 其实你没有看懂麻枝的这部作品 包括麻枝写这篇文章的用意(要单纯说珍惜亲情或者努力生活我也会 重点是怎麼表达 为什麼这样表达) 或者问个更简单的问题:为什麼最后渚会复活? 我当然知道因为有光玉 我的问题是为什麼光玉要让小渚复活
能够弄清楚一个文章局部的思路 就能进而掌握整篇文章的感觉 而感觉往往是一个文学家或者评论家追求的主要感觉(文字的使用方法也算) 你如果能清楚自己写作想要什麼样的局部感 需要什麼样的整体感 那麼你的文章彷佛精雕细琢 浑然一体
前段时间听雨阁的活动 有一篇文章让我印象深刻 这篇文章全文以诗人的诗句[生如夏叶之绚烂 死如秋叶之静美]贯穿 诉说著生命中美丽而深刻的事物 与萧索而耐人寻味的怅然感 这篇文章的作者另外写了篇樱花祭的散文 全文一样是以一位角色作为著眼处 以[樱花]的美感作为思路 说实话 他的文章非常自然真挚 体气和作工让我觉得 这个人有著自我的感觉 而且他的感觉是令他人为之欣赏的 放进心中会感到与灵魂密不可分的 像这种文章就是掌握了整体感 即使他的文字没有其他作者高明 但是我仍然更喜欢他的文章
废话说过头了 我想说的其实也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看这篇文章的人 能不能学到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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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登池上楼]的全文: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
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
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
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
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嶔。
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
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
持操岂独古，无闷徵在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