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door
七月末，暑假。
张晓白回了漠河避暑，怀着孕实在是忍受不了炎热的天气。吴邪把她送到火车站，千叮咛万嘱咐，又给齐薇薇打了电话说要好生看住了，齐薇薇简直要被他说哭了。
“吴邪你他娘的磨磨唧唧烦不烦！我媳妇我还照顾不好么！你才二十四啊二十四不是四十四啊！提前二十年进入更年期了是吧！？”
最后一句声音特别大，一起送行的张起灵都听见了，他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笑！笑什么笑！”吴邪委屈撇嘴，“儿子回家！”
张起灵没挪窝。
“……果然嫌弃我更年期了！”
张起灵又绷不住了，伸出手无辜地看着他，“爸爸……我不认路啊……不扯手不就走丢了么？”
吴邪嘴角动了动，有些小高兴。
牵上，出去，然后在停车场倒车的时候不小心刮了别人的车……看情况也就蹭掉点儿漆，补一下很便宜。吴邪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跟两百块钱一起压在那车的雨刷下边。
“你妈可是员福将，你看刚走就出事。”半路，吴邪感叹道。
“旺夫。”张起灵冒出一句。
吴邪顺手敲他一下，“别乱说。”
张起灵捂着头不太明白，怎么就成乱说了？
闷不拉几的性格加上长大了一些，很多事情他喜欢憋在心里不和家长说，然而孩子藏不住心事的天性又让他忍不住想找个人说。
瞎瞎——齐征同学光荣听完全过程。
听的时候表情异常精彩纷呈，一如既往彰显二货本色，听完就哈哈大笑：“肯定是你爸害羞了！”
张起灵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不舒服。就连自己顺口说的那句“旺夫”，之后回想都觉得不舒服。
绝对不是像齐征说的那样。
晚上齐老头来下棋，齐征抱了只狗来，大咪被狗撵的满院子跑。
“那狗叫铁锅，怀了。”齐征对张起灵说，“等生下来小狗送你家一只。”
张起灵托着下巴说好。
“附近有个邻居搬走了，这狗就送我家了，够过分的。……唉，咱住这地方地广人稀，也就能看个风景。”
“很安静。”张起灵看着不远处的海岸线说道。
很安静，所以稍有不对便让人心慌不已。
* * *
七月末，八月，八月末，九月，九月末。
张晓白回来了。张起灵不知道。
一周以后张晓白抱回来个男孩——吴邪的。
张起灵不太记得那时的情景了。吴家人异常高兴，请亲戚朋友，摆席，遵循繁复的传统。张起灵跪坐在婴儿床边，看着摇床里那小小一团的婴孩，冲他咿咿呀呀地晃手笑闹。他看着弟弟，觉得内心忽然就变得异常柔软。
亲戚们来来往往，偶尔来看看弟弟，便下楼聊天，少有人关注张起灵。
名字也起好了，叫吴骥。吴小骥头发和眼睛都是浅色的，很像吴邪。
他想象着吴骥以后学会走路，他领着吴骥去海边玩的情形，不由得弯了嘴角，他觉得以后的日子就会这么按部就班进行下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
有一天吴邪没有来接张起灵。张起灵觉得奇怪，打家里电话没有人接，就坐了齐征家的车回去了。司机急着去超市理货，把他俩在离家不远处就撵下车了。
张起灵回到家，发现院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看见吴邪满脸泪痕地坐在门廊，一支一支地抽着烟，齐老头坐在一边沉默不语。
张起灵着急地跑进屋，转了一圈又跑出来，大喊。
“妈！——”
整座小院静悄悄的。
“妈！——”他仍不死心地喊着。
吴邪按灭烟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起灵……想吃什么？”
“我妈呢？”张起灵猛地转身。
吴邪眼里化不开的哀伤看得他心里一阵抽痛。
吴邪的声音那么勉强。
天色渐暗，草丛中未亡的虫轻声鸣叫。
张起灵努力仰着头不让眼泪流出来，他觉得天空在旋转，稀疏的星在眼前划出几道圆弧形的轨迹——
他听见吴邪在喊他的名字，他觉得有人拍他的脸。他的身体靠在谁的臂弯中，那里有许久不曾碰触的熟悉味道。他感觉眼前是闪着无数细碎光点的黑，中间翻腾着长出了一朵墨绿色的花。
* * *
“想吃什么？”
“炒面。……甜的。”
张起灵裹在被子里望着天花板，又转头，看着熟悉的房间。
等脚步声远去，他慢慢坐起来，光着脚走到吴骥的小屋。
给吴骥换了个纸尿裤，他把吴骥小心地抱在臂弯里。
“妈妈走了，”张起灵小声说，“不回来了。”
吴骥抓着张起灵衬衫上的扣子，睁着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着他。
张起灵摸了摸吴骥软软的头发，把他放回床上，下了楼。
刚刚走下楼，就听见吴邪带着鼻音的训斥：“把鞋穿上！地上凉！”
张起灵缩着腿蜷在沙发上，不吱声。
厨房里传来甜酸的香味，吴邪端着盘炒面出来了，轻轻地把盘子放在了茶几上。
“吃吧。”
吴邪看着张起灵狼吞虎咽的样子，道，“怎么想吃炒面了呢。”
第一次给他做炒面是因为家里没什么食材了，只有生的切面，调料什么的也快用光了，就剩果酱之类的东西了，对付着尽量好吃地弄了一个。
“上回给你做炒面的时候，你那么瘦那么小，现在长高了，身上也能稍微胖点儿……”吴邪絮絮叨叨地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张起灵特别想哭，但是现在眼睛疼得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两年了，你还惦记我那个炒面……”
两年了啊。
张起灵想说什么，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到发不出声音。
“她回不来了。”吴邪这般叹息道。
“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
张起灵一把环住吴邪的腰，头抵在吴邪的胸膛上。
* * *
晚上父子俩躺在一起，吴邪语气平静地说出了今天的事。
齐薇薇父亲病危，刚刚把张晓白送到这边没多久的齐薇薇就又和张晓白一起赶了回去。
坐的是飞机，然后降落时飞机失事。
张起灵记得母亲一直抗拒坐飞机。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还在心里说母亲胆小。
“睡觉吧。”吴邪把张起灵搂在怀里，“明天可以不去上学，我给你请了假。”
入睡前张起灵恍然听到海潮的声音，轻轻拍打在他耳畔。
空了一块的生活仍要继续。张起灵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吴邪更忙了，有时候会晚一个小时到家。每每这个时候张起灵就坐齐征家的车回去，按照记忆中的味道给自己做盘失败的炒面，然后再倒掉，等着吴邪回家。
夜晚边长白天变短，天气一天天地冷了下来，台阶上开始长霜，玻璃上开始有雾气，天空开始飘雪。

今年格外地冷，张起灵在这里呆了两个冬天后的第三个冬天居然让他觉得难以忍受，他记得漠河要冷上许多。
大概呆久了就习惯了。
习惯了。所以一旦认同、习惯了的存在一旦消失，那些伴随着消失事物一起的东西此时会感到分外清晰。
天好冷。
张起灵把手掌贴在玻璃上，印出一个掌印。
阳光照射在玻璃上，室内凝结在玻璃上的雾气不断融汇成更大的水滴，缓缓下落。张起灵用手指划出一个笑脸，不久，流淌的水滴就让它变成了哭脸。
他想找几本书看，于是去了书房。
家里万分安静，吴骥在吴邪父母那里。空荡荡的屋子让张起灵觉得莫名心慌。
他看见书房里有一扇门，是那面贴着装饰壁纸的墙的一部分。
门是开着的。
张起灵从来都不知道这里也有一扇门。门后有一个房间，他走了进去。
* * *
“啪——”
日记本被猛地合上，张起灵面如死灰地离开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下午过得很平静。傍晚吴邪回来，张起灵笑得很勉强。吴邪摸摸他的头发，“不舒服吗？感冒了？”
张起灵含糊地嗯了一声算作承认，看着吴邪给他找药、倒热水。
“晚上难受就喊我。”吴邪道。
灯灭了，张起灵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努力地抑制着浑身的颤抖。
日记……是母亲的。房间……是她的房间。他找到了她的日记，从她少女时期到今年为止。
父亲不过是母亲的朋友。
齐薇薇阿姨是母亲的恋人。
父亲喜欢男人，母亲喜欢女人，他们在一起不过是掩人耳目各取所需。
吴骥不是母亲的孩子，母亲的孩子在齐薇薇家。
母亲是张家收养的藏族孤儿，张家没人了。
哦，最重要的，自己不是母亲的儿子。
亲生父母是母亲的哥哥和嫂子。
张起灵坐起身，刷地拉开窗帘。
不远处的大海在夜幕下闪烁着幽蓝色的微光。

Chapter 5 down
第二天又是张起灵一个人在家。
他在窗户上划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久又变成了哭脸。
他透过那几道泪痕，看着外面阳光下细碎地飘着闪光的雪沫。
太阳雪。
不远处的大海泛着一片刺目的光。
张起灵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自己……好像还没有学会游泳吧？
他又去了张晓白的房间，拿走了她第一本和最后一本日记，出了门。
张起灵摸摸大咪，“再见。”
大咪抖抖毛，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张起灵。它不明所以，张口咬住他的裤脚。张起灵皱着眉把它拎起来，回头打开门，把大咪关进屋里。
门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是大咪在挠门。
“再见。”张起灵出了大门。
迎着阳光和那些细小的雪沫，张起灵看到飘着云的青空，看到路边依旧苍翠的柏树，木栈道嘎吱作响，上面有一层白色，微微湿滑。
有种空气都凝冻上的感觉啊。张起灵慢慢地沿着阶梯下来走到海边。
然后……他发现海水冻上了。
张起灵：“……”
今年格外寒冷，电视报纸上说很多渔港因为冰冻受损，没想到就在家门口的地方也会冻上。
海边没人，平时钓鱼冬泳的人也不在。他抱着两本日记踏上冰面。还算平整，偶有支楞突起的冰块，有些地方已经有融化的迹象。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直向远处走去。
冰面不算滑，细看其实有许多小坑洼。张起灵觉得有些冷，他没戴手套围巾，也没穿大衣。他拉上连帽衫的帽子，继续往前走。他觉得时间变得很慢很慢，他听见吴邪在喊他的名字。他觉得头昏沉沉的，呼出来的气特别烫——
“张起灵！——”
他滑倒了，狠狠地砸裂了冰面。
沉入冰水中时张起灵猛地清醒过来，他拼命地踢脚，然而他够不到水底。零度以下的海水很快让他的腿脚没了知觉。
这难道不是你一开始所想的吗？心里有个这样的声音嘲笑他。
他紧紧地抱着那两本日记，放弃了挣扎。
“混蛋！你在干什么！”
一双大手伸到他胳膊下，迅速地将他提了起来。
“你要吓死我啊！——啊——！？”
他看见吴邪红着眼睛对着他咆哮，看见他脱下外套披在自己身上，看见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没有亲人了。”张起灵紧紧攥着外套，跪坐在冰面上低声道，“没有了……”
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
“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没有了。……如果我消失……没有人会发现……”
吴邪叹了一口气，“你都看见了。”
张起灵闭着眼睛点点头。
“你要是消失，至少我会发现。”吴邪如是说道。
“如果你和这个世界没有关联，那就由我来当你存在的证明，我就是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吴邪越说越激动，“你还有我，我不允许你做傻事你听到没有！”
张起灵愣愣地看着吴邪。
“就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永远都——”
“吴邪！”张起灵一把抱住他。
吴邪吸了吸鼻子，强笑道，“叫我什么？”
“爸爸……”张起灵哽咽道。
吴邪紧紧地环住他，“回家，儿子我们回家。”
开阔的冰面反射着刺目的阳光，雪沫闪闪烁烁地随大风飘向远方，如同杂乱无章排列着的星。

Chapter 7 come
“老大今天咋了？”王盟戳戳黎簇。
“X生活不和谐。”张海杏顺口接道。
“小吴哥前两天还好好的，出什么事了吗？”秦海婷忧心忡忡地探头往吴邪办公室那边看，被云彩啪地拍肩给按回去。
* * *
张起灵跳下窗台，他忽然无比地想见吴邪。吴邪名片上有他公司的地址。张起灵看了看那张纸片，揣进兜里，决定坐公交去，临走顺便扯走齐二和大咪。
“啥？我不去我不去。”齐二一听不干了，“你家的事我瞎掺和啥？指不定我越帮越忙，不行不行，你该去就去，我去了那不是捣乱么？”去了不是捣乱是电灯泡啊！齐二连连摆手，“那什么我回家了——拜拜~”
张起灵默默地在大门外站了一会，把大咪放进连帽衫的帽兜里，不顾驴蛋蛋抗议的狂吠，关上了大门。
上车，张起灵手肘拄着车窗。他不知道等会儿要跟吴邪说什么，也不知道如果和吴邪坦白会有什么后果。从出门起他仿佛处于灵魂游离状态，看着自己藏好猫上车，发呆，他看着中间许多站，人群上上下下，在车里相互挤着，——那么多人都能和不相识的人站在一起，坐在一起。
我和吴邪原本也是不认识的。张起灵想道。
他安静地坐到站，没有人发现大咪，司机也没有发现。一下车，他把大咪拎出来抱在怀里。照着名片上的地址走。XX大厦13-15F，还得坐电梯。
* * *
霍秀秀倚在前台和里面秦海婷、云彩唠嗑，张起灵不声不响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霍秀秀看见一还没有自己高的男孩抱着猫走进来，第一反应是他走错了。
“小弟弟……？”霍秀秀开了口。
“我找吴邪。”张起灵抬眼看霍秀秀。大咪动了动，也仰起头。
唔嗷！美少年和喵星人！
霍秀秀被萌到了。
“吴邪是我爸爸。”张起灵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他今天不理我了……”
霍秀秀：“……”
前台二人组：“……”
“老板有这么大儿子？”云彩小声问。
“你真以为是儿子啊！”秦海婷用气声喊回去。
霍秀秀勾起一个邪恶的笑容，“叫声秀秀姐姐，姐姐就带你去找爸爸。”
云彩：“……”喂喂过分了啊。
“秀秀姐姐……”张起灵小声说，顺便把大咪往上抱了抱，好像大咪才是霍秀秀似的。
秀秀美滋滋地领着张起灵往里走。恰好胖子从楼上下来，惊讶道：
“哟？这不是张起灵小同学嘛！你咋来了？”
胖子大手拍着张起灵的肩膀。张起灵乖巧地喊了一声“王叔叔好”，给胖子美得冒泡。
“吴邪心情不好，你去哄哄他。”说罢胖子指指里面那扇磨砂玻璃门。
张起灵嗯了一声，抱着大咪施施然往里去。
一进门，张起灵小声喊吴邪，“爸爸。”
吴邪窝在转椅上，不自然地缩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张起灵带上门，把大咪放下来。大咪哧溜跑过去窜上办公桌蹲在电脑旁边。吴邪伸手骚骚大咪的下巴颏，大咪发出了满意的咕噜声。
“我错了、”张起灵低着头说。其实他也不知道究竟错没错以及错在哪里，但是他觉得他必须这么说。
吴邪眼圈微红，“过来，站那么远干什么。”
张起灵闻言慢慢走过去，绕到办公桌后面，轻轻抱住吴邪。
门外张海杏看见本来俩人影现在变成一个，噗地一声把橙汁喷了满屏。苏万顺手抽了几张纸巾给她，张海杏接过后手忙脚乱地擦着，“老老老老老老……老大的第第第第第二春！？”
“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有过第一春好吧？”苏万目不转睛看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之前结婚也没有大办，再说老大不是喜欢男的么？”
“啥？”黎簇不淡定了。
“就你不知道。”云彩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看了看时间，“你该上去帮海客哥忙了。”
黎簇嗖地窜上楼。

看得好过瘾！！！！

Chapter 11 pain
人基本都走后，齐征还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病床上。
张起灵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齐征望天吹口哨。
吴邪拿起张起灵手机残骸把卡拔出来，放进白色手机里，再把自己的弄好，“我去找大夫问问恢复期的事情，你好好躺着别乱动啊。”
吴邪出去后张起灵握着手机看着窗外发呆。
窗帘是半掩着的，屋里空调温度开的很低。他觉得从小腹到大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麻药的劲没过，毫无知觉。
好难受啊。
张起灵觉得头昏沉沉的，闭上眼睛。
“吴邪今天有些不太对劲啊。”齐征说。
张起灵转头看他。
“有些高兴又有些害怕，好像也不是全因为你手术完事的原因。”
“……”
“你是不是又说啥了。”
张起灵：“没什么。”
“你肯定说什么了。”
“没什么。”
“肯定有。”
“……”张起灵沉默一会儿，“我给他发了条短信。”
“说你喜欢他？”
张起灵闭上眼睛点点头，“但是他手机正好坏了，没看见。”
齐征挠挠下巴，“不应该啊……”
“你别操心了。”张起灵有些不耐烦。
齐征瞬间转换成老妈子模式：“哟哟哟，长大了翅膀硬了不用我管了是吧？妈妈我可是……”
张起灵伸手抓起手机残骸冲齐征扔过去。
齐征啪地接住，“行了啊，不闹了。这事你可得千万小心，弄不好就成大事了。说不定他就不要你了。”
张起灵哦了一声。
“好啦，你太平点儿，我走啦~”齐征跳起来，伸个懒腰出了门。
病房里剩下张起灵一个。
他听见空调嗡嗡的制冷工作声，听见从窗缝挤进来的鸣蝉声，听见门外护士推着小车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妈，”他对着虚空说，“我该怎么办好啊……”
“妈，我喜欢爸爸。”张起灵转了转头，把脸埋在枕头里。
“妈，小时候你教我无论喜欢男女，只要是真心就好。”
“妈，爸爸也喜欢男人。”
“我可以像喜欢恋人一样喜欢他吗？”
* * *
张起灵觉得屋里有些暗，伸手把床头灯拧开。
他再看向窗外，发现天墨黑一片。
他觉得屋里猛地亮了一下，然后是隆隆雷声。
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拍在窗户上，外面的树摇晃的有些厉害。门开了，吴邪回来了。
“要不要上厕所？”吴邪拿着一个便盆问他。
张起灵脸红，“现在还不想上。”
“真的不想？”
“……想。”
“别不好意思了。我帮你脱裤子放便盆，把尿啥的我不负责，你自己来。”
张起灵听见一阵窸窣，腰被卡着抬起来，紧接着屁股一凉，吴邪说：“好了可以尿了。”
张起灵用没打吊瓶的右手扶好。
“……哗啦——”
声音大的让张起灵觉得简直无地自容。吴邪倒是淡定，把便盆端到卫生间倒掉，用水冲了冲，“觉得无聊你就玩手机吧，那手机自带游戏挺多的。要不你先睡一会也好，六个小时一过必须下床走动排气，要不就肠粘连了。”
“排气？”
“就是放屁。”吴邪言简意赅。
张起灵抓起被子蒙住头。
“以后用手机小心一点儿。好容易买到你手机卡能用的好看一点儿的手机。”吴邪碎碎念道，“明天也不能吃东西，不过能喝水，后天可以吃，你忍忍吧。现在饿吗？”
张起灵闷声道：“不饿……是不是饿过劲了？”
吴邪从卫生间出来，隔着被子拍了张起灵一下，“我把灯给你关上。”
关了灯屋里暗了许多。张起灵蒙在被子里，露着个小缝偷偷看坐在床边摆弄手机的吴邪。
晚上八点半左右，那巨大无比的吊瓶终于打完了。护士来把吊瓶拔下来，手上的针依旧埋着，道：“针留着不用管，不要碰它就行。等会就下地走走。”
吴邪应了一声，到床尾把病床上半截调高，让张起灵坐起来。
“怎么样？”吴邪问。
“开始疼了……”张起灵皱着眉，撑着床要下来，这时候才发现身上换回了普通病号服。
吴邪连忙把住他，“我扶你，你慢点儿。”
刚刚站起来，张起灵顿时觉得一阵眩晕，差点又要倒下去。吴邪吓得干脆把张起灵架住，两个人磨蹭出病房在走廊里慢慢地走着。
张起灵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走试试。”
结果没走两步又要倒，吴邪简直怕了他了，“祖宗啊你省省吧！”
张起灵摇摇晃晃地搭着吴邪的肩膀走着，眼前阵阵发黑。
“你那阑尾拿出来我还看了，拍了照片，你要看吗？”
张起灵摇摇头。
“拉直了跟筷子差不多，颜色比较浅，发炎不算是特别严重，医生还说怎么没早点发现。”
“唔……”
“你别睡啊，还要走走呢，没看我搁这跟你找话说吗……咱去那边那玻璃长廊怎么样？那边凉快。”
“嗯……”
“别睡啊……”
“晕……”张起灵半眯着眼睛。
“诶哟快点走别晕了……你又沉了……什么时候涨这么高了都快撵上我了……有一米七五了吧？”
张起灵哼哼两声，完全没清醒过来。
吴邪叹了一口气，把张起灵连拖带抱地给弄到玻璃长廊，累出一身汗，“你个小混蛋……累死我了……可得好好补偿你爹。”
张起灵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道：“以身相许怎么样……”
吴邪：“……”
张起灵觉得不对，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说了什么，顿时吓清醒了。
“……刚才的话，我可以装作没听到。”吴邪深吸一口气。
张起灵扶着墙慢慢站稳，满脸的不可置信：“吴邪……”
* * *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认真的吗？”吴邪忽然问。
张起灵如遭雷亟。
良久，张起灵嗓音干哑道：“是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可是，”张起灵有些着急，“我能确定的是，我对你不仅仅是对亲人的喜欢。”
吴邪拿出旧手机，“所以这条短信，我没法当做没看见。”
张起灵愣愣地看着吴邪的手机屏幕：“你不是说……手机坏了……没看到吗？”
吴邪自嘲一笑，“老天让我看见的。”
“……”
“天晴了。”吴邪说。
张起灵转头看着外面。风早就停了，树枝也不怎么摇晃。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反射着月光。墨蓝色的天空像一大块化不开的颜料，重重地糊在张起灵的心上。
张起灵揉了揉眼睛，他看见眼前闪着细碎的光点，在吴邪站的位置上开出了那朵墨绿色的花。
“在那个坏了的手机上我没收到，因为在你发来之前手机就坏了。我把手机卡换了个手机就收到了。”吴邪解释道。
“你这哪是短信，这么长，还被自动分成三条发过来的。
“你写的并不急。”吴邪说，“以前你有的时候发短信会带错别字，这三条短信一个错别字都没有。”
终究是藏不住。
张起灵忽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到了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玻璃上雨水干涸留下的点点痕迹。外面一定变冷了吧？玻璃这么凉。张起灵愣愣地把手贴在玻璃上，看见手掌周围凝结出了一圈雾气，慢慢地变成了手掌的形状。
吴邪拍了张起灵胳膊一下，“凉手。”
张起灵呼吸一窒。
张起灵慢慢地把手拿下来，那圈雾气慢慢地消散，雾气后的景物也慢慢清晰起来。
吴邪把手机揣兜里，伸手抹了张起灵的脸一下，“多大的人了，别哭。”
张起灵大声喊道：“没有！唔……”
吴邪吻了他。
唇上软软的触感昭示了吴邪对他的感情。
吴邪嘴里有烟的味道……
张起灵恍恍惚惚地伸手搂住吴邪的腰，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张起灵，”吴邪松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也爱你。”
“……”
“……我说了别哭。”
张起灵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眼泪淌得满脸都是，“没哭！”
吴邪摸摸张起灵的头，“好吧，眼泪我现在可以装作没看见。”
张起灵用袖子抹着脸，结果被吴邪拽开。
“鼻涕都出来了……”吴邪从兜里拿出纸巾，兜住张起灵的鼻子，“擤。”
张起灵狠狠地擤了一下。
“够响的。”吴邪忍不住笑道，把纸扔进垃圾桶，宠溺地捏捏张起灵的脸。
张起灵鼓起脸让吴邪捏不起来。
“好了，不闹了。”吴邪正色道，“快，我扶着你，再到处走走。”
“嗯。”
“总觉得咱们的关系没怎么变啊。”吴邪先绷不住了。
“爸爸……”张起灵小声叫他。
吴邪在张起灵唇上又用力吻了一下，“管他变没变，我都永远是你爸。”
“哪有你这样的……”张起灵不满道。
“这么快就不要爹了？你之前还因为我不跟别人解释我是你爸哭呢。我刚刚的意思是说，”吴邪咳了一下，“就算以后咱们分手了，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对你。因为我还是你爸。”
“我不会跟你分手的。”张起灵认真道。
“省省吧，你早恋我还没批评你呢。”
“你不也没说反对我早恋么……”
“慢点慢点等会儿下楼。”
“哦。”
张起灵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吴邪。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一种奇妙的感觉，心里无比地充实。
吴邪。
我的。
真真正正，我的。
楼梯间月光明亮无比，照在大理石地面上有如阳光。张起灵靠在吴邪身上，觉得仿佛置身梦中。
“再过一段时间要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吴邪说道，“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一直都没问你。”
“还不错。”张起灵勾起嘴角，“爸爸，要是我考的很好可不可以要奖励。”
吴邪狠狠地亲了他一下，“随便你要什么都行。就算考得不好也给奖励。”
张起灵：“……”吴邪你能不打击我么。
吴邪笑了笑，“好啦，不打击你了，你还能考不好么？我儿子是谁啊？多厉害啊！”
张起灵把脸埋在吴邪颈窝。
又走了一阵子，到了一楼大厅，雨后清新的气味扑鼻而来。张起灵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好像还欠了点儿什么没跟我说吧？”吴邪忽然说。
“……没说吗？”
“没，说出来。”
“我爱你。”
张起灵踮起脚，迅速在吴邪唇上吻了一下。

(⊙v⊙)

我是来催更的

看到题目，想到了和同学玩过的游戏“坑死后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