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脑洞开始於情人节前两天的一个休息日。在家休息的那天刚好也是我偶然进入这个吧的日子。
既然情人节来了，要不要写点什麼？当时只是这样想的。
但是我的脑中除了平淡又没什麼太大意义的无聊日常以外，实在想不出其它东西。加上临近考试，於是一时搁置。
后来偶然地得到的诸多奇怪的（雾）素材，促成了这篇文现在的雏形。
尤其要感谢黑田三郎老师的现代诗『那里有一个座位』。这首诗是这篇文的灵感最初来源。就我个人来说，也十分喜欢这首诗。
健姬文我是第一次写，角色似乎还有些没能很好地把握住。为了构筑两人的想法和对话简直挤破了牙膏。
而且这次结构和写法上也是我从未尝试过的形式。能不能把握好我自己也有些没有自信。因为内容不是按时间轴顺序排列的，甚至在草稿阶段收到了「不一定能看得懂（贬义）」的评价（大惊）。
如果你一时没看懂，但是却愿意看到最后的话，我就很开心了。
因为还没有完全完成，所以大概分成三次发完，预定在接下来三天中每天的下午更新。
预计篇幅不会很长。大约2万字左右。
至於为什麼是谜之作死……因为我也不知道它算是Normal End还是Good End还是Bad End。
非常期待大家对此文的感想和评价。不管看到后有什麼样的想法，能写下一两句我都会很开心的。
那麼，请期待正文。

　　我的左侧有一个空位。
　　在坐满了新生的教室中，格外显眼。
　　——那到底是谁的位置呢？
　　它就好像随时在迎接著谁的到来一样，空著。
　　过来和我说话的人，都自然而然地在那空位上坐下，然后又离开。
　　直到它迟到了的主人出现。「这里，能坐吗？」是个褐色长发中带著金红的少女，安恬的表情，淡然的声音，沉静中带著昂扬。
　　我背靠著墙而坐，伸在通道上的腿挡住了她的去路。
　　将腿收回来，我坐正了姿势，稍稍伸直了背。
　　「请坐。」
　　我徒然地说道。
　　我的左侧有一个位置。
　　它就好像随时都在迎接著主人的归来一样。
　　空著。
　　秋叶原站前电器街。冬日二月阴郁的午后。
　　这是个不管遇见谁都不奇怪的地方。
　　各式各样的声音如同海潮一般从四面涌来。即使在寒风中，那嘈杂声也彷佛不断跳动的脉搏一般，向走入街道的行人喷洒著温热的活力。
　　这里是由电器、流行和人潮交织而成的世界。电器的运作，汽车的引擎，电车车轮和铁道的摩擦，店铺当街的电视的音响……在机械和电子的声音中，人的声音穿插其中填满了空虚的无机质之音的间隙——谈话的声音，笑的声音，招呼的声音，吃喝的声音，欢呼的声音，脚步声……——人群让这城市活著。人流就像血液一般，运送著让这冰冷的现代文明铸成的庞然大物维持呼吸所需的养分。
　　数不尽的行人摩肩接踵。这人群中，似乎个体的存在已经不重要。总会和一个面孔对上视线，然后又一瞬间移开视线相视而过。在遇见谁似乎都不会奇怪的地方，实际上却谁都不会遇见。周围尽是陌生的面孔，淹没在其中的自己在别人看来或许也不过是一个陌生的面孔罢了——这种熟悉到麻木的陌生感，反而让人觉得自在而舒心。
　　将自行车停进街旁的驻轮场后，一边飞快地按著手机回覆邮件，一边匆匆忙忙从口袋里掏出零钱向自动贩卖机走去的时候，硬币叮地一声，落地向前滚了出去。
　　直到碰到谁的鞋子上，当地躺了下来。一只手弯下腰，将它捡起。
　　遗憾地轻呼一声，将邮件还只写了一半的手机直接合上翻盖塞进了口袋中。
　　「给。」
　　「抱歉。」
　　百元硬币从他的手中落入手心，似乎还带点未消的温度。只是视线毫无防御地交错的一瞬间，那仅有的温度就好像微尘般被风吹走，硬币渐渐地冷却。
　　瘦瘦高高的男生推动眼镜的手指停在镜架的鼻梁上，她下意识地拉了下连帽外套宽大的领口，将半张脸埋入其中，兜帽下只露出紫色的太阳镜。周遭都彷佛静止下来的一瞬之间，两人交换著诧异的眼神。
　　他张了张口，似乎有什麼话即将冲出。
　　「……健！」她从领口中擡起脸来，又彷佛意识到了什麼，勉强地改口道，「……呃……良……」
　　但在话语即将来到嘴边的刹那，他用尽理智将其吞回。「……牧野同学。」然后把弯腰时滑下来的眼镜往回推了推。
　　「……君。」她的脸重新沉了下去。
　　相顾而无言的两人，有些局促地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紧风中传来飞雪即来的寒意。街道上诸多声音从街道对面的巨大广告板下流过，逐渐淹没两人间沉默的隔阂。
　　他把手插入外套的中，身体的重心微微向另一边斜去：「好久……不见了。」
　　「上周才在学校里……」
　　「哦，对。在学校……」
　　她也点点头，声音埋在围巾中有些含糊不清：「学校……没去吗？」
　　「今天是祝日[1]，学校放假了。」
　　「……啊，对……」她不好意思地再次点头，「来买东西？」
　　「随便逛逛。牧野同学呢？」
　　「嗯，刚好是休息时间，所以……对了，是想买耳机来著。」
　　「还是很忙？」
　　「嗯。今天也……」
　　他擡头看了看街道对面的广告板，悠悠地呼出一口白气：「……也是呢。」
　　没有接话的沉默，就好像是在等待那口白气在冷风中完全散尽一般。但是之后，却不知道由谁来打破沉默才好，沉默只是在冷风中持续凝霜。
　　两人不约而同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因这巧合，互相瞄了一眼，忍不住一同笑了出来。
　　「好冷啊。」
　　「是呢。」她摘下太阳镜，一边局促地拉著兜帽的帽檐，脸上的笑意却仍止不住绽放。
　　他从零钱包里拿出硬币塞入自动贩卖机中，随著机器中硬币下落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商品选择键的背灯亮了起来。
　　「绿茶？」
　　「……嗯。」
　　「我猜也是。」
　　他笑了笑，敲下了按键。
[1]祝日：包括各种节日在内的国家规定的休息日。

　　上周的这时候，还是个天气和暖的日子。
　　antiwar。
　　antler。
　　antlion。
　　健良默读著单词，将高中国语课本往下挪了挪，露出藏在课本下的英语单词笔记更后面的部分。
　　antonymous。
　　他用铅笔在单词上画了个圈，多读了两次。
　　antonymous。
　　antonymous。
　　从右侧玻璃窗的上方照进来的冬日阳光不可思议的灿烂，一小块光斑斜在桌面上，安定而且温暖。教室里不时响起翻页和窃窃私语的声音，国语老师慢吞吞的讲课，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的凉风，都让昏昏欲睡的心情在恰好的温度中缓慢地发酵。
　　「诗的语言呢，和其他文体的语言是有很大不同的……嗯，一时说太多，也许大家比较混乱。总之，先来读一遍，试试感受一下吧。」刚抄写完诗的全文的国语老师正想在黑板上写点什麼，但是中途又改变了策略，将手中的粉笔放下来，视线慢慢扫过点名册，「李同学，你来读一下第一节。」
　　健良放下笔，顺手就把单词笔记本合了起来，然后捧著国语课本站起来。
　　「那里有一个座位。黑田三郎。[1]」
　　「那里有一个座位，紧靠著我的左侧……」
　　读到这里，原本安静的教室里，忽然从几个地方响起轻轻的笑声。他顿了顿，提了口气继续读了下去。
　　「……无论、何、时都像在说，『请坐』，靠著我的左侧……」
　　又是笑声。就好像吹起了一阵春风似的，懒洋洋的教室开始逐渐解冻苏醒过来。笑声比刚才又大了点。
　　「……那里有一个座位，总是空著。」
　　虽然偶有磕碰，但总算顺利读完。他掩起课本，坐下了。
　　「嗯，好。下一个找谁呢……」国语老师用没有生气的声音在点名册上寻找著，「牧野同学。」
　　大半个教室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牧野留姬同学。」
　　健良从桌底下迅速地往左边座位的桌子腿上踢了一下。扶著额头装作低头在写什麼似的留姬，猛地从困乏的睡意中醒了过来。
　　「牧野同学，今天来学校了啊……」老头用昏花的眼睛从老式全框眼镜的上方，看向教室的一众深色中那唯一显眼的褐中带金的长发，「看来今天李同学左边的座位不是空的了。」
　　教室中再也忍不住了，就连刚刚从打盹中醒过来的人都明白发生了什麼，欢快的笑声一阵阵扩散开去。
　　留姬面无表情，乖巧地应答道。
　　「今天我们学的是黑田三郎的诗『那里的座位』，知道吗？唔……上次牧野同学在学校学到哪里来著……」
　　「是『搭档』，老师。」
　　「嗯，是啊……有点时间了啊。平时有好好跟上学校的进度吗？不过对牧野同学来说国语是得意科目，大概没问题吧……」国语老师开始沉浸在老人式的罗嗦中，连课本都渐渐掩了起来，「但是，你那头发……染成这样来学校不行吧。」
　　留姬下意识直起背，擡手压了一下刘海，低下头淡淡地说道：「对不起。」
　　「不过……也没办法嘛。那个……哦对了。」老师又重新拾起课本来，「你来读一下第二节。」
　　一阵挪动椅子的响动后，她捧著课本站起来，轻轻地清了一下嗓子。
　　「恋人哟。」
　　教室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就彷佛在观摹表演一般，目不转睛地盯著她。
　　「在起雾的夜晚里仅仅一次，你在那里坐下过。你有严父和慈母，你有教会的归属。」她擡起一只手，将落下的鬓发拨到耳后去，「才刚刚坐下不久，此世之俗竟将你无情地拉走。」
　　坚硬而又富有透明感的声音清脆掷地。读毕，教室中欢呼著开始起哄。
　　国语老师用乾涩的声音喊著，企图让教室中安静下来，但是那声音也被喝彩盖过去了。
　　健良将视线从左侧收了回来，打开单词笔记本压在国语课本下面，从刚刚中断的地方开始，接著往下读了下去。
　　antsy。
　　anvil。
　　anxious。
　　他用铅笔在单词上面画了个圈。又读了一遍。
　　anxious。
　　下课后。
　　在拥挤过来的人群填满左侧窄窄的过道之前，健良从课桌的抽屉中拿出音乐播放器，用音乐和书本与旁边的人群划清界线。
　　在他左边窄窄的过道中间，就好像凭空划有一条只有他能看见的界线一样。那条界线，或者说界线旁的两人，就好像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一样。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有可能让全教室的人停下来看著他们，就好像他们是某种罪恶一般。他感到一种无名无形的压力，小心翼翼地不去越过那条界线。界线另一边的留姬那躲躲闪闪的态度，想必也是出於同样的感受。这让座位和座位之间原本就不是非常宽裕的活动空间，变得更加狭窄。幸好，一个星期中总有一两天，他能在左侧空出来的时候大胆地舒展腿脚，挑一个他喜欢的坐姿，在课间或者午休时间看几页书，和同学聊一两件事情。
　　左侧有人或者没人，对他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这样的念头偶尔会在过於悠闲的午后蹦入他的脑海中。他喜欢靠墙坐著，阳光从他背后的窗子投进来，刚好落在左侧乾净的课桌上。而他选择将视线从那个空座上移开，拿起书，不去想它。
　　但是也有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下课后，好几个人抱著雀跃的心情将他左侧的座位围了起来，甚至挤占了他原本不多的空间。他只好再向右侧的墙边挤一挤，不去说什麼。
　　「这个太难了……大概还没有人解出来呢。」在音乐平缓的间奏里，他竖起的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一两句模糊的对话，「这个时候应该问李君啦。他是我们班数学最好的嘛。」
　　一边听著这对话，一不小心就看跳了列数，健良将视线移回句子的开头，把整句重新读了一遍。
　　「喂，健良。叫你啦。」
　　坐在他身后的课桌上的男生拍了下他的肩膀，这大概是中岛君的声音吧。他的座位就在健的正后方。虽然总的来说不是个坏人，但是只要遇到和留姬有关的事情就总会表露出多余的积极性。也因此他正是健良感觉到视线压力的最大来源。
　　可以的话，不希望他在这种场合下和自己搭话。
　　「来帮忙解一下题嘛。」
　　健良心里默默叹了一声。
　　他转过头去，然后摘下一边的耳塞，一脸茫然的样子，彷佛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麼事情：「什麼？」
　　「下节课要交的数学作业的第四题啦，你最喜欢的那种。真是的，今天干嘛那麼安静，真诡异。」他伸手就去拿垂在健良肩膀上的耳机塞子，「这种时候在听什麼歌啊，来我来听听看……」
　　健良眼明手快地将另一边的耳机也从耳朵上扯了下来，然后线卷起来在手心里攥成一团，轻描淡写地答了句，贝多芬。
　　「居然是古典？！」
　　健良将自动铅笔按出笔芯来，向左侧的桌子倾过身子去，将摊开在那边课桌上的笔记本拉过来，然后在题目的关键词上面一一画圈。
　　「将这个假设为P。」他口中一边说著，一边飞快地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周围的视线不由得都开始认真地聚焦到他的算式上。从石墨色的笔尖下飞舞出来的字母和数字，看起来就彷佛魔法一样，将谜题层层拨开，直指真实的答案。
　　「然后将这个展开……后面的套公式就好。」
　　人群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虽然不懂怎麼回事，但是总之健良果然厉害啊。」背后的中岛君发出一声感叹，「我这题还是空著交上去吧。」
　　「……那我到底是为了什麼算了半天。」
　　人群发出一声哄笑。
　　健良一边和中岛君打趣著，一边用眼角瞄了一眼留姬。
　　她低头沉默地看著笔记本，视线微微撇向了相反的另一边。
　　人群在上课铃中散去了。
[1]日本诗人黑田三郎（1919~1980）的现代诗『そこにひとつの席が』。最初收录於『ひとりの女に』（昭森社1954）中。本诗描写了旧时代因种种世俗的束缚无法自由地在一起的恋人，用「空著的座位」在象徵著和恋人的分离，表达了对世俗的无奈与伤感。

果然是触，老16的文风我喜欢。
话说anxious那里我该想成是“焦虑的”还是“渴望的”好呢XDDD

　　两人各自捧著温热的饮料，坐在自动贩卖机旁面向街道的座椅上。对面的大楼上的巨幅广告板从高空俯瞰著两人。
　　留姬将帽子取下来，虽然有点冷，但是堂堂迎著风的感觉却让人觉得清爽。
　　健良发现，今天她将头发扎起来了，就像许久以前那样。但是已经变得长而柔软的发丝，却不太能像以前那样如同凤尾般骄傲地冲天了。
　　「帽子放下来没关系吗？」他就好像在打趣一般说道，「这里可是秋叶原哦。」
　　「只是一下子的话。」留姬伸手将被帽子弄乱的头发一一整理好，然后将太阳镜重新戴上，「而且这种形象大概不会被认出来吧。」
　　健良转头看了看她的样子，又面向前方：「也是，气质和感觉全然不一样。」
　　「牧野同学，变了呢。」
　　「我就是……」
　　「……我。」健良抢著说完了她要说出口的话，「嗯，是啊。但果然还是，变了呢。感觉好像……」健良一边放慢语速，小心地挑拣著合适的话语，「更安静了。」
　　「什麼啊……意思就是说我以前很吵闹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有些慌乱地解释道，「以前虽然也冷冷的……」
　　「冷冷的？」
　　「嘛，但是内里却好像潜藏著巨大的炽热的能量一样。」他啜了一口罐装咖啡，「现在好像变得很安稳，和那时候的感觉不一样了。」
　　留姬没有反驳，但似乎有些不服气：「你不也变了吗。」
　　「嗯，我也变了。」健良说，「永恒不变是……」
　　「……不存在的。」
　　留姬也同样抢过了他的话。
　　不约而同的沉默忽然在两人之间降临。
　　「那边的店，还记得吗？」
　　「诶？」
　　健良指著旁边不远处的一家店面：「那边的电器商店。几年前的时候，那家店还在卖数码卡片游戏。记得吗？」
　　「我和你还有启人，追著蓝卡的线索来到了秋叶原。然后我们站在那家卖卡片游戏的店门前想要守株待兔。」健良放下手，「那个时候，因为大耳兽是数码兽的事情被爸爸发现了，我有点消沉。大耳兽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麼和家人说……希望它们不要发现，希望这样下去也好。不过后来，被爸爸知道后好像反而放下了负担一样松了口气……」
　　「……然后蛮牛兽和白羊兽出现了。」
　　「嗯。」
　　「然后，大耳兽进化成了完全体……」留姬捏紧了手中绿茶的铝罐，罐子发出喀啦喀啦刺耳的响声，「为什麼突然说这个？」
　　「其实那家店已经改装了好几次，现在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家店了。而且也不卖卡片游戏了。」健良又仰起脖子喝了口咖啡，但是不知不觉中罐中的咖啡已经见底，只留下最后一小口已经冷掉的苦涩液体，「不光是那家店，整个秋叶原现在能买到卡片的地方已经很少了。」
　　短暂的沉默又一次让人措手不及。
　　「……呐。」
　　留姬呼出一口气。
　　「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没问题吗？」
　　「……我们……要这样继续到什麼时候？」
　　健良将易拉罐在手中捏扁，然后投入了旁边的垃圾桶中。罐子咣的一声撞到了桶底。
　　「永恒不变是不存在的。」

　　他将盒子伸到水龙头下面，拧开水开始清洗盒子里残留的牛奶。
　　「爸爸。」藉著水流的哗哗声中，健良忽然向旁边的父亲说道，「高中我想读私立……可以吗？」
　　父亲似乎吃了一惊。
　　「你不是说要升大学吗？去升学率高的公立不是更好吗？」
　　「当然大学我也会继续读的。但是我想过了，高中也还是要继续学这些设定好的课程吧？说实话我……那个……」健良关上水龙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实际上我对国语一类的文科有点苦手……而且公立也很严格，学校规定的课业应该也会很重，就算不拿手的科目也要拼命应付，说不定还要分出时间来上学习塾，应该分不出自己的时间来。所以我想找没那麼严格的私立学校，利用平时的时间在进入大学前尽早开始学习程序和网路的知识……」
　　父亲显得犹豫而担心。
　　「大学我一定会考上的！但是以后我想到更厉害的大学去进行研究……所以必须从现在开始学习不可。如果是在美国参加过野生小组的爸爸的话一定会明白的……！」健良彷佛宣言自己的决心一般，向父亲大声地说出了自己对将来的计划。然后又因为说话的声音而自觉失礼的困窘，和不知想法是否能得到承认的不安，有些失落地垂下头，「我是……这样想的。」
　　父亲那凝重的眼神，就好像用来衡量儿子的砝码。
　　他是不是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放弃升学率高的公立学校，要去私立学校读书什麼的，这样让父母感到不安的发言，实在是太不知斤两了。再说家中两个哥哥姐姐不都是从公立高中毕业，现在进入了不错的大学吗。
　　健良心中的天秤有些摇摆。
　　但是在天秤上和这发言放在一起秤量的是，另一样他还不想放弃的东西。
　　「我知道了。」父亲的表情忽然豁朗，「你就按照你的方式去做吧。我会和妈妈谈谈看的。」
　　他酝酿了那麼久的要如何向家人说明自己的决意，没想到竟然一下子就获得了肯定。健良还有点不敢相信，面向父亲的表情茫然。
　　「健良。」打开餐厅的拉门，电视的声音从客厅漏了过来。父亲转回身来，笑容里骤然添了好几分年龄的痕迹，「你又长高了。」
　　健良回到自己房间，用手机发出了邮件。
　　随著一声提示音，屏幕上显示邮件发送成功的字样。窗外，城市里的夜晚已经逐渐深沉。
　　他感到愧疚。
　　看到父亲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神，他为自己竟用这信任去成就了那样的私心而感到愧疚。
　　他有一条界线。父亲在那界线对面。家人在那界线对面。朋友在那界线对面。似乎整个世俗都在界线的对面，连他自己的影子也在那界线对面。
　　他小心翼翼地怀抱著秘密站在界线前。
　　「对不起，爸爸。」
　　曾经他也想，有一天会跨过这条界线，向所有人坦白，然后这秘密也许会变成惊喜吧。
　　这种想法已经变成过去式的愿望了。
　　他只能抱著那秘密，懦弱地止步在那界线面前。
　　但是他也绝不会放下这懦弱。
　　否则连那「坚强」也会成为自责的负重吧。
　　这样将会继续到什麼时候？

好棒的文风！！！(o>u<)o☆

　　回到家后，留姬没费什麼力气就在亮著灯的起居室找到了母亲。留美子横睡在起居室的榻榻米上，留姬一走进去她就哼哼著翻了个身醒了过来。可是却还有些迷糊的样子，看她的颊上的嫣红，留姬猜她肯定是晚上的应酬喝多了。
　　那样子，用留姬的话来说，就是很逊的大人。
　　留姬弄了条冷毛巾敷在母亲的额上。
　　「要睡的话请回房间去。」
　　「有什麼关系嘛～」
　　留姬叹了口气，面对比自己还像个青春期少女的母亲，她觉得非常棘手。
　　「会感冒的。」
　　「比起这个啊～今天杂志采访还顺利吗？」
　　「嗯。」
　　「那就好嘛～」
　　留姬从母亲身边站起来：「我不管你咯。」
　　母亲丝毫没有打算要起身的样子。
　　留姬彻底放弃了。她端起放在桌子上母亲只喝了一半的绿茶的茶杯，打算去厨房倒掉，然后再泡点醒酒的饮料。
　　「呐～小留姬不开心～？」
　　正要走出起居室的留姬，听到背后传来母亲懒洋洋的询问，吃了一惊。
　　留美子侧过身来，真的彷佛少女一样，怀中抱著坐垫将身子蜷缩起来，半醉半醒地嗫嚅著什麼。冷毛巾从额上滑了下来，她也不管。
　　留姬又无奈放下杯子走过去，帮母亲重新把毛巾敷好。
　　「小留姬……以前可讨厌拍照了呢。小五的时候妈妈带你去试镜，你还记得吗？把好不容易准备好的摄影搞得一团糟……」
　　「小留姬，果然是不喜欢这些事情呢……这样好吗……那孩子是在勉强吗⋯」
　　留姬看著母亲良久，然后缓缓地扬起嘴角。
　　「我很开心。」
　　留美子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闭上眼睛，看来铁定心是要睡在这里了。
　　「太好了……妈妈也……」
　　留美子的梦话般的呢喃，渐渐变成了微微的鼾声。
　　「……很高兴……」

今天的份更新完毕ｗ
看了看剩下的是关键部分，明天下午和晚上更新两次，一口气发完好了。
可能文中会出现一些日文，请不要在意。
那只是对比较重要的句子的标注或者可能是来自原作台词和其他作品的句子的引用而已。

　　秋叶原的天色越发暗了，气温好像也在逐渐下降。不知是没有露头的太阳将落暮西山，还是天气预报的大雪将至，坐在自动贩卖机旁的两人都开始觉得冷得身体麻木了。
　　「要不要去哪里喝点东西？」
　　留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擡起手腕看了看腕表。啊对了，她这之后还有工作吧——健良恍然想起来。
　　不过留姬却彷佛存心要调侃他一样：「去女仆咖啡店？」如此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怎麼会。」
　　「树莉还没把那个天然小子甩掉吗？」
　　「前段时间启人说想组一台电脑，拜托我帮忙……三人一起来挑选了零件来著。」
　　「带上女朋友和朋友逛秋叶原？……简直难以置信。」
　　「启人现在画漫画很上手哦。说是以后想做ＣＧ设计。为了买动画的周边啊画具啊似乎准备开始打工了。」健良说道，「前段时间和启人发邮件的时候他这样说来著。」
　　「不是已经完全变成秋叶原派了吗。果然还是早点甩掉比较好。」
　　健良苦笑：「别这样说嘛……」
　　「我是觉得树莉那样太可怜了。」留姬将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说，「和沉迷二次元的男生在一起什麼的。」
　　健良心里直叫惨。整日面对代码的他算不算也是沉迷二次元呢？
　　「牧野……同学，最近还有和加藤联系吗？」
　　「年贺卡倒是有互相写。偶尔也会发发邮件问候一下。」
　　「上次来秋叶原的时候，那两人看起来关系还很好啊。」启人一路彷佛小孩子一样左看右看，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树莉走在他左边，启人紧紧地牵著她的手，两人在摆放手办的橱窗面前伸长了脖子。「一切逛街，一起聊天，一切看手办……看起来很开心啊。」
　　留姬冷哼了一声：「……那就暂时放过他。辛苦你了呢，带小学生上街，而且还是两个。」
　　健良苦笑著揉了揉太阳穴。他用余光瞄了一眼留姬，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般。
　　「话说，上星期的国语课学的诗还记得吗？」
　　「黑田三郎的……」
　　「……我啊，上完课后也觉得好像能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因为你中学开始国语就不行嘛。李君的话国语大概只有的汉文可以努力一下了。」
　　「虽然不明白，但是……」健良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来，「但是总觉得好像……」
　　恰好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
　　留姬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看，小声说了句「抱歉」，一边打开翻盖接了起来，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背过身走到一旁去。
　　在街道的嘈杂声中，隐隐约约地健良听到了几句片断。「抱歉写一半忘记发了」「马上」「到车站再发邮件」。
　　挂掉了电话，留姬回到了刚刚的座位上，太阳镜下的脸没有表情。
　　「……要走了？」
　　留姬没有回答。
　　两人都僵直著脖子看著前方的街道。街道的杂音和风声如同海浪一样重新卷来。局促和不安的气氛在沉默的无言中又彷佛生命力顽强的藤蔓一般重新破土重现。
　　「再过一会。」
　　留姬推了推鼻梁上的太阳镜。
　　「……就一会。」

　　留姬走了。
　　健良回过神来的时候，天际的橙红几乎就要消失。远处高耸的大厦，无不披上了夜影。留姬早就不在旁边了，他有些恍神，不知道她走了有多久了。
　　他知道她走了，从她身边经过了，但是却没能叫住她。
　　他不知道该怎麼办。
　　从和大耳兽分别开始，现实会变成什麼样，就已经由不得他了。
　　名为现实的机器是不会如他所想般运作的。
　　当初的回忆，当初的信念，当初的梦想，都从这机器的这一头进去，在里面经过时间慢慢地扭曲，再从另一头出来——抑或，被扭曲的是我们自己的呢？
　　没有什麼是不会改变的。
　　尽管谁都有不想改变的东西：一段羁绊，或者自己本身。
　　但是做好了迎接改变的觉悟和准备又能怎样。
　　一切来临的时候不是全都和想的不一样吗？！
　　健良跑了起来。他不知道他为什麼要跑起来……只是，只是沿著林荫遮蔽的小路不断地跑著。他要追上什麼呢？不知道，他只是徒劳地去追逐著。
　　留姬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转角后面一段长楼梯下面。他追上去，在楼梯上叫她，留姬，等等。那个单薄的身影在淡薄的余晖中轻晃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
　　「留姬！等等！留姬！留姬！」
　　他沿著楼梯旁边大观景台的栏杆，和底下的留姬一高一低地走著平行线。观景台的墙壁在下面的路面上投下的影子，完全地将她包裹起来。
　　「听著，私立也好，大学也好，我都会考上的！只要是有先端技术的地方，我都会去的……！『不』我也会说的……不是现在……但是……还不是现在！但是我会说的！所以……所以……」
　　「不要放弃啊！说放弃什麼的，一点都不像留姬你啊！不高兴的话就不要接受，不开心的话就说『不』，这不才是留姬吗？！梦想什麼的，愿望什麼的，我会去实现的！启人的愿望，大家的梦想也好，留姬的梦想也好……我的梦想也好……你不是一个人啊留姬！我都会去实现的！这样不行吗？！」
　　他就像抛开了一切顾虑一般，不断地喊著她的名字。终於走到了观景台的尽头，他的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健良一把跳上栏杆，将上半身向外探了出去：「留姬！等等！！」
　　留姬的身影晃了一下，这次，终於停下来了。
　　良久，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留姬的梦想』？」留姬连头也没有回，就似乎在用晚风传达著她的冷漠，「所以我不是说了，和你没有关系吗。你到底懂不懂啊？『留姬的梦想』我不需要，无聊死了，没有意义。就算这样，你也要去实现？」
　　「就算那样……我也会去实现。所以……所以……拜托了……你不是一个人啊！至少我……至少不要把我……」
　　「哼……是吗。梦想什麼的……」
　　冷语冰人，不知为何却似乎没有冻住健良喉中莫名增多的哽咽。那之后的沉默在秋季的晚风中变得越发冰冷，长得几乎令人窒息。
　　「这样的我的『梦想』什麼的……」
　　那似乎在风中枯萎凋零的单薄的身影抖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夕晖最后一抹温暖的颜色在那泪痕上闪耀的光，就彷佛她能展现的最后一抹明亮的色彩。
　　「……你也可以实现吗？」
　　健良张大嘴，吹得脸上一片冰凉的风，却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点头。
　　他用力地点头。
　　「冇……冇问题……约定……约定好了！」
　　健良像要用尽肺部所有空气一样，喊了出来，
　　「所以……所以我……！」
迎著夕阳的温暖的笑容，徐徐地留姬的泪痕中舒卷。
　　「李君。」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低头背过身，慢步向前走去。
　　背后，仍然能听到健良的声音。
　　「留姬！」
　　「留姬！」
　　「留姬！」
　　声声不懈地，就彷佛在坚持著什麼似的，健良呼唤著她的名字。然后在短暂，又似乎极其漫长的间停后。她听到，她终於听到，痛切、无奈、温柔而充满希冀的，一切的终止符。
　　「牧野……同学！」
　　她飞快地向前跑去。
　　在风带走眼泪之前。
　　将夕阳和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置之身后。

　　健良的左侧，有一个空座。
　　从高中新开学的第一天开始，在这挤满了新生的教室中，显得格外显眼。
　　那到底是谁的位置呢？
　　健良的心底似乎隐约知道，又避免去猜测。
　　它就好像随时在迎接谁的到来一样，空著。
　　所有走过来和他说话的人，还有和他周围座位的人说话的同学，都会自然而然地在那个空座上坐下。然后在谈话结束时，起身离开。
　　直到它那迟到了的主人出现的那天。
　　四月阳光正暖的早晨，他背靠著座位右侧的墙壁而坐，用十分舒服的姿势，利用早晨班会前的时间读著手中的小说。
　　「这里，能坐吗？」
　　是个褐色长发中混杂著夕晖般温暖的金红色的少女。表情安恬，声音淡然，沉静中带著微微的昂扬。
　　他伸长在过道上的腿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停了下来。窃窃私语不断地从周围浮出，惊讶著，怀疑著，诧异著，骚动著，甚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一声短暂的尖叫，惊喜的，感叹的。视线，视线都转了过来，关於她，关於她，关於他，关於他们。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
　　视线相交不过只是空中的咄嗟一瞬。
　　他收回腿，坐正了姿势，稍稍伸直了背。
　　「请坐。」
　　他徒然地说道。
　　她漠然地道谢，在空席上坐下。
　　健良的左侧，有一个位置。
　　它就好像随时都在迎接著它的主人——那少女的归来一样。
　　空著。
　　布满阴云的天空终於逐渐黯淡，寒风似乎也更加刺骨，然而秋叶原的人群却只增不减。
　　路灯亮起来了。霓虹灯亮起来了。
　　街道对面大楼上巨幅广告板的照明灯也亮起来了。
　　广告板上，雪景中，褐色长发中混杂著温暖的金红色的少女，迎著漫舞的雪花而立。
　　那微微勾起的笑容，彷佛迎春微放的花蕾。
　　在广告板的右下角，写著『２月１４日发售开始　Ｒｕｋｉ　１ｓｔ　Ａｌｂｕｍ～与雪之音一起～』的标语。
　　健良看著那巨幅的广告板，徐徐呼出一口白气。
　　手机的来电铃声再度响起，但是却没有被接起。那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一样，徒劳但顽固地吵嚷著。
　　「要走了吗？」
　　健良转头看向坐在他左侧的留姬。
　　「……在响呢，不接吗？」
　　留姬有些沉默地看著街道对面的广告板——看著那上面的自己。
　　她低下头。既没有挂断来电，也没有将它接起。就像装作没发觉一般，只是细细听著周围的声音。
　　电器的运作，汽车的引擎，电车车轮和铁道的摩擦，店铺当街的电视的音响。
　　谈话的声音，笑的声音，招呼的声音，吃喝的声音，欢呼的声音，脚步声。
　　风的声音。
　　他的声音。
　　数不尽的行人从他们面前和旁边走过。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没人发现他们，没人在意他们，漠然地走过。
　　健良不知怎地，有些无奈，又有一些窘迫，一些不知所措，一些担忧，一些感伤，忽地笑了起来。
　　他伸过手，把留姬的外套背后的帽子拉了起来，拉过了她的头顶，将她的样子隐藏在帽子下。接著裹紧了自己的围巾，将有些发麻的双手插入了外套的口袋中。
「……那，就再陪我一会吧。」
——ＦＩＮ——

因为明天要出门，用晚上一点时间把文档整理好，一口气发上来了。
在写最后一部分夕阳下两人的对话的时候，音乐播放器刚好放到留姬Ｖｅｒ的『夕阳の约束』。忽然发现歌词和这一部分还挺……合的。
当时瞬间在想要不要把文的名字改成『夕阳的约束』算了。
不过确实是首好歌。
若没有合适的看文ＢＧＭ，不妨尝试一下。
对于能不能把想写的东西传达给观众，还是有一些不自信。
总的来说……时间轴是倒过来的。最开头的时候诗健姬高一，中间是中学升高中前的冬天，最后面则是中学升高中前的秋天。
因为想从事情的结果和后续开始著笔，於是写成了这样。
因为比起决定要走上什麼样的路的瞬间，也许更加艰难的是将后面的路坚持走下去。在这个故事里，对於这两人来说，不关是现在开始要做的事情，还是两人之间的关系，都是一场长跑而不是一段冲刺。
个人是这样认为的。
最后仍然期待各位的感想……
附录：
在此附上黑田三郎的诗的全文。由於这首诗的中文翻译极其难找，所以以下为个人翻译理解。
那里有一个座位
紧靠著我的左侧
无论何时都像在说：
「请坐」
靠著我的左侧
那里有一个座位
总是空著
恋人啊
在起雾的夜晚里仅仅有一次
你在那里坐下过
你有严父和慈母
你有教会的归属
才刚刚坐下不久
世俗竟将你无情地拉走
你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少女
也不能不是个虔诚的信徒
恋人哟
你也必是那众多人的掌中物
那样的你在那一夜
像小鸟挣扎钻过世俗的网
终于坐到了我的左侧
一夜之间
好像已经是我一生的全部
啊，从那天夜晚以来
白昼和夜晚在我的左侧都有一个座位
总是空著
我徒然地重复著同一句话
「请坐」
那里有一个座位
——『那里有一个座位』／黑田三郎

@ 全此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