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的小诺
一
一间普通的教室,很小很旧。
一张破写字台,一个放着乱七八糟电器零件的柜子,两个画架和椅子,唯一的摆设是一只走了调的带钟的八音盒。
这是学校的画室。
能庆幸的也就只有——是间朝南的屋子。
画室之外就是操场。我讨厌那飞扬尘土和嘈杂的声音,只能用冷冰冰的玻璃挡住阳光。关起窗,画室就成了我万籁无声的天堂。
这原本是电工组的教师,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些零件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归宿,就这么占用着画室宝贵的空间。没有人来管,因为这是个被学校遗忘了的角落。
我实在很难想象一个艺术家如何在一大堆电器零件中找到灵感。
我说的不是我,是云枫。
云枫是学校的美术老师,是我的朋友。
学校里认识云枫的人很多,尤其是女生。云枫的确很迷人,他很高,有一米九十,很英气,这是这城市中男性越来越缺少的东西,又年轻,再加上一点艺术家的气质,难怪美术社第一次招人的时候,是所有社团中人最多的。
都是冲着云枫来的,而我不是。
我是那种问题学生。
我讨厌读书,阴差阳错考回这所城市重点高中是运气,中考的弊病救了我。
我当然是属于老师特别管辖内的学生,免不了踏烂办公室的门槛。我是什么都无所谓的,只是挺为老师难过的,他们其实不愿意管我,只是老师这一职业的神圣性让他们不忍亵渎。
没办法,我只喜欢画画。
喜欢画画是因为我明白,我永远也进不了大学,趁着别人都在浪漫青春学那些半辈子也用不着的东西的时候,我想学点有用的东西。我有梦想,绝对不是考个大学之类的,这很无聊,根本就算不上是梦想。是自己的梦想,就该与别人的不同。
我想去法国,那是艺术家的天堂,就算在街头卖艺,也比在中国走一条被踩烂了的安全的路好。
去美术社报名的时候,云枫看了我带去的作品,笑着说,你就做美术社的社长吧。
我很受宠若惊。
从小就是被人踩着脚长大的,因为成绩不好,没什么人看得起我。至于画画,那是被别人耻笑的东西。
想做毕加索?做梦吧?连陈逸飞也转行搞电影啦!
那时,我对云枫没好印象,觉得他和那些明星没什么两样,一样的自以为是,我讨厌那些空有外表的明星,更讨厌那些追星族,就像那些冲着云枫来报名的女孩,傻得可怕。
大多数美术社成员没有去过画室,那些女孩来了一次两次,便不再见人影了,对她们而言,参加美术社只是为了认识云枫。
从开始的那一大堆崇拜者到最后美术社只剩下四个人,前后一个月零又四天。
我,还有其余三人成了美术社的成员,云枫的正式徒弟。
云枫开始带我们进了画室。我才知道,印象中的画室原来就是这么一个地方。而云枫,加上一个画室,不再那么让我讨厌了。
画室里,我们四个人总是占据一方画自己的作品,云枫有时来回走动给我们指点,有时也会拿出自己那令人羡慕的昂贵画具,与我们一起话画。但他画他的,另外三人都说看不懂。
我知道,那才是是艺术,不用看他的画,看云枫画画时的眼神就知道。
二
吉,你应该去考美术学院。一日中午,云枫坐在旁边休息的时候说。
我说我不考大学。
为什么那么固执?云枫听了听又说,你不考大学,家里同意吗?
我蘸了蓝色颜料的笔微微颤了一下,随口说,我一个人住,没人管我。
你父母呢?云枫随口问。
这次,我很顺手地上了色,说,没有父母。
云枫没再说话,但我知道他一直看着我。
我当然不可能没有父母。
爸爸离婚后就出国了,而妈妈也差不多失去了消息。
那一年,我九岁。
我被送到舅舅家,除了逢年过节,是见不着妈妈的,我懒得问妈妈到哪儿去了,她已经远离我的生活了。不想再提住在舅舅家的五年日子,没什么可说的,所有可说的都被拍电视的用上了,他们编的谎言比我的真实更容易打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