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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程家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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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这个行当里,本分两个字,比本事重要。等你到了我跟你师父的这把年纪,就该知道了,将军死马背,船夫死河边,越是本事大的人,最后越是毁在了自己的本事上。想成角,想名冠北平,甭急着打听给你领进了哪个行当,给你排的是哪出戏,这第一,是你得学会演好你自己,富商面前,高官面前,当兵的面前,留过洋的教书先生面前,皇城根底下的旗人面前,财神面前,祖师爷面前,甚至妖魔鬼怪的面前,你得知道你应当是谁,该唱青衣唱青衣,该扮小丑扮小丑,别唱得戏词多了,就以为自己是脸上带妆的那个他,他眼边的那个泪,是哭的,你眼边的泪,是演的。


1楼2014-03-26 21:47回复
    我也没什么正统的出身,我师父,是个叫花子。年轻的时候重脸面,这些旧故,不乐意讲。现在都是一只脚跨进黄土的人,才算是明白越是遮遮掩掩,越是人人都想着打听。那年洋人打进了天津城,不少人被占了房子,抢了家产妻女,勉强留下口活命的,开始往东逃。我跟着流民走,在破关公庙里遇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我分他口水,他跟我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说我资质好,问我愿不愿意学唱戏。他开嗓子唱的时候,精神劲儿完全不像是个垂死之人。
    他教我的那几句,是白帝城。
    ——事到临头才知悔,自己错了埋怨谁?楚霸王他不听范增语,乌江岸前把命逼。曹孟德中原成大器,他人的奸诈有谁知?阿斗年幼终何用,还望先生费心机。
    后来我活着进了北平城,靠着这几句入了门,另拜了师父。他这几句唱得极妙,我每每学着他的嗓音神情来唱,我师父总听得入神。


    2楼2014-03-26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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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神只降生于圣山之时,诸神震怒,宙斯惶恐,即使神依然永生,他们仍然惧怕新的、更年轻的生命。”
      我曾经这样开解过赵怪,试图使他理解即使是无所不能的神也会对新生所带来的未知感到恐惧,更何况他只是人,会一日日老去,身体衰弱,发鬓斑白,皱纹横生的人。
      我很愧疚,我没有让他解脱心障,反而令他愈陷愈深。
      他死于恐惧,日复一日,惊惧尤深。他一直在害怕,害怕北平会出现一个新的赵云,而他会成为路人口中惋叹的那个当年赵某。
      我一直不懂长坂坡是什么意思,有一次问起他,他立着缨枪靠在一株杏树上,说那是将军的……朝阳的光笼在他身上,他说那是将军卑劣的窃喜。


      4楼2014-03-29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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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见过比姜飞鬓这样的人,只要能给她带来钱和地位,她什么都肯做。
        她风流,下贱,手段卑鄙得全无风骨,媚得廉价烂俗。那日有个王姓的富商来后台看她,她带着妆,戏服解了一半,半敞着露出白腻腻的脖颈与肩膀。
        她唱得很好,只看她的眼就懂了这一出西厢。可转身下了台,她不是红娘。


        5楼2014-03-29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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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班主喜欢叫她幺白,我叫她幺嫣。她不唱戏的时候,像在遮满嫣红帷幔的世界当中静坐的女人,她的眼,她的肩,她的脚踝,她是生于嫣红深处的嫣红,细密朦胧。白秋霁只是在演自己。


          6楼2014-03-29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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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像是一只沉睡了很久的老狗。”
            我很抱歉,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北平人说的老狗,是一句贬义的话。我是怀着满心的赞赏,真的觉得程班主是一只睡着的老狗。
            他是很平和的人,平和到思想都半睡半醒,也许对他来说,北平梨园已经很久没有能让他惊喜的事了。他一直想排全本的白蛇传,这念想于他,是危险的光。
            他在找心里藏着蛇的女人。他找不到的,我知道。


            7楼2014-03-29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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