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文:
引子:
天际的云宛若灰色的纱幔笼罩着整个洛阳城,与青石板堆砌的石头巷连为一体,入眼皆为灰蒙蒙的一片。清明的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雨滴沿着屋檐滴落,零星几滴落入叶淮的头上,他恰似毫无反应,只蜷缩在墙侧翻着一卷早已泛黄的书册,首页依稀可辨小篆题上的四字——洛阳纸贵。
二十多年前,洛阳城里流传一部手稿,里头零星地讲着谢晋王朝那点秘事,时人载:”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遂而后人皆称这部传奇为洛阳纸贵。
叶淮是一个穷酸文人,在洛阳城里摆了一辈子书摊,他的书摊上有一本书是一直有的——便是这本《洛阳纸贵》。
叶淮原是江州人,于当地多少亦算大族,谢晋末年八王之乱,战火连绵,多少百姓无奈弃乡而迁,叶氏也是其中之一,中间多少坎坷暂且不提,直至新朝初定,叶氏散落,叶淮这支独余其一人。
那日,也是如今天一般的阴雨连绵的日子,叶淮赶至洛阳城外时天色已黑,若是无雨,还可勉强于前头林中宿一夜,然周遭竟连一破庙都无——几番犹豫叶淮还是跑到了前头那点着灯笼的一家酒家——千斛醉。
“要打……你没钱吧。”
他才要进门,小二哥就热切地迎了上来,瞧着叶淮青色的衣衫破了又补生生变成了短打,后头背着一个破篓子,那眼睛咕噜一转,嘴巴一撇身子就横在门前没好气地问了句。
“让他进来吧。”
叶淮这厢脸上挂不住打算转身就走,忽然里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温润听不出年纪,只觉着好听的紧,叶淮脑袋里转了圈,愣是没能想出什么合适的词句。这愣神呢,那小二咕哝了一声还是领着他进去。他一路拖着泥水印子坐在了火堆的一侧,不晓得里间那人同小二哥吩咐了什么,那小二哥将他带入后院一间小屋还送了套干净衣衫。透过窗户他隐约瞥见了里间的人,约莫四十来岁,头发半白,伏案写着什么。
叶淮心中只想——这店家真是个好心人。
第二日清晨,早已放晴,难得在床上睡了一觉着神清气爽,叶淮偷偷地起得及早,将昨日晚间自己不小心留在店中的泥清了遍,都干完了回院中打水,这才真切地瞧见了店家的模样。
面色苍白,唇间几无血色,耳鬓手上生出褐色斑点。他整个人很静,似乎同这个小院融入一体。
叶淮赶忙向前一步,作揖
:”昨日多谢先生。“
那人只摆摆手走至里间那屋,背影声加着一句淡淡的话
:”用了早膳再走吧。“
叶淮真正知道自己那日遇见的到底是何人时,是他入了洛阳城后。人生的前二十年对于叶淮而言称得上跌宕起伏了,他后来一路行至洛阳,将一路所闻摘录,集了厚厚一篓子,也是因为此,每每下雨,叶淮宁可自个儿湿了,也不愿那篓子里的东西半分闪失,他想他一辈子剩下的念想就是这些了。
这时候,洛阳街头最热闹的事情便是每日至”千斛醉“喝一杯酒,听一段故事,而那故事是千斛醉的店家写的,洛阳市井人皆称他祁先生,几番打探方晓,他本名祁衡,早在前朝他的那家千斛醉便闻名洛阳,且其人与前朝贵胄交往甚密,然而待至新朝真正见过他的人很少,他的故事却广为流传。叶淮不禁有些恼自己,这样的一个人,竟然错过了。
今后每日,叶淮便去千斛醉听故事,并将每日听的记录下来,他后来才知道,市井上同他做同一事情的人极多,好些达官贵人虽也想听这些故事,但不愿与百姓一道儿,私下里就传着这些抄本。而那祁先生似也不是一个爱财的人,仍旧是每日守着自己的小店,接着写故事。
后来叶淮发现,这些东西大抵都是谢晋的真事情,不过其中少了一个人——襄阳郡王,谢谶。这故事算写的事无巨细了,缘何单单漏了这一人呢?他百思不解。
后来,这热潮退去,祁先生逝去,连同他的千斛醉也一同消失不见,有人说,那是他的愿望,他的人,同他的店,还有那风靡洛阳的桃花酿——一同离开。
在之后,也就是现今,这一切,只余下传说了。
叶淮收了摊,回了城外桃花林外的一个小破屋,那里原来是千斛醉,他来第一日来洛阳住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一个梦,而叶淮的梦就是受着洛阳纸贵的故事,让它用不被后世遗忘,连同——那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祁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