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镇·演武堂】
演武堂,向来是这云山镇中最热闹的地方。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偌大的广场上此时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呼的声浪。
身姿挺拔不凡的青年男子负手站在擂台上,嘴角噙着一丝笑,缓缓转身望向对面狼狈倒地的大汉,微笑道:“赵大哥,承让了。”
那人无力的摆摆手,脸色灰败地拖着步子下了台。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更少不了阿谀奉承之辈大肆赞扬。
“还有哪位朋友要来讨教?”林煜依旧面上平淡。
片刻的安静,然后,哄笑四起“林小哥武艺超群,今年云山武会的冠军想必是如探囊取物一般吧”…
一片杂声中,一个稚嫩而骄傲的声音却突兀的响起:
“我!”
仿佛夏日里的青蛙,括躁的叫了一半时却生生的哑了下来。
然后,不少人窃窃私语
“谁会那么蠢,白痴般的从上去讨打,嫌皮痒痒了么?”“真是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呐”“这下子,又有好戏看了”…
人群中,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有极低的声音轻轻“咦”了一声,而后归于寂静。
当众人的视线聚焦的声音的来源上时,则更是惊讶:
一个小小少年,光景不过十一二岁,粗布的衣杉破旧不堪,裤子大得挽了三挽,仍松垮的垂在地上,膝盖处磨出两个大洞,苍白的脸色加上单薄的身躯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感。
此时他吃力地从最低的边缘处爬上台,小小的额头上开始分必出细密的汗珠。
他站在台上,对着前方和煦微笑的男子,对着人群,对着即将的对手,又像是对着自己的内心,骄傲地,挺起胸膛,再一次,大声地:
“我,要向你挑战!”
淡色苍穹中掠过几只归鸟,“嘎嘎”叫声,是鼓励,亦或是讽刺?
一阵冷风吹来,使得少年从先前的亢奋状态中清醒不少。但熊熊战意,依旧燃烧。
他调整身姿,鹰隼般锐利的光芒闪现在深灰色的眸中,映出对方俊美却微微扭曲的面庞。
“哼!”一声轻哼。
台下一片哗然。这个无名少年,似乎是第一个敢以这种姿态面对林煜的。此刻,仍是谁都感受得到,少年单薄身躯中爆发的,山呼海啸般的、滔天的…悲伤。不禁想象,这落魄少年的背后,究竟承载着怎样的故事。
他冲了上去。
收腹,提臀;左拳,右掌…他如猿猴一般灵敏地欺上林煜的身,一长串连贯的动作在少年身上展现显得不可思议。只可惜——
“还不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快到将身子舞成一团残影的少年竟然就这样倒在了林煜脚下,不过一个回合。
没有人看见林煜是怎样出手的,但结果就摆在眼前。大家都忘记了喝彩,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少年报以那么大的信心。
短暂的安静。
然后,掌声响了起来。如以往一般。
处处都有规矩。这便是演武堂的规矩。
而胜者往往对败者很宽容——尽管他们甚至不屑于握对方的手。
但在他们看来,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败者——也是败者存在的唯一意义:
衬托他们,就像粪土衬托鲜花。然而不同的是粪土无人关心,而他们,身为败者,却会遭来无尽的唾骂。
少年无力地睁开眼睛——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太快了。他默默地想,也不知指的是什么。
林煜揪起少年的乱发,以悬殊的力量差距,粗暴地将少年提起,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少年看见那双眸子。同记忆里重叠起来。淡色的眼里分分明写满了轻蔑,薄唇淡漠地吐出话语:“太慢了!”凶狠,而带着王者一般的尊严。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了。头好疼…像要裂开一样…她是谁?…
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一般的魔力:“蝼蚁,永远不配站在王驾前…”她的声音很轻,仿佛编织着一个轻柔无比的梦,“你是这个世界的唯一啊…他们,都只配臣服在你脚下…你将拥有…”权,与力么?
话语渐渐地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对话,仿佛孩子与老者:“你长大了”“恩?”“你注定,就是这个世界的王啊…王,是要站在最高处的,去看,只有你才配看的风景…即使…”孤单,和累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少年轻轻地,抬起头:“你赢了。”
全场愕然。
然而林煜脸上的惊愕之色甚至还来不及保持,就听他接下去道:
“但是,”他一面说,一面挺起后背,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倔强的孩子,然而这倔强中,又分明有了些别的意味,“我没有输。也,永远不会。”
“滚!”林煜的笑容在瞬间被怒火烧干,他狠狠一脚踢在少年小腹,几乎是下了死命的劲,将少年踹到了擂台边缘。
众人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寂静了。
任是谁都看得出,少年,这一次,是真真到了极限。
少年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不断地颤抖着,蠕动着,挣扎着却无法站起来。但惟有头颅,仍高昂着!
“站起来!”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第二个,第三个……场地沸腾了!多少年来消失了的热情的火,把所有点燃!
不断有路人纷纷驻足,忘我地加入到这疯狂的队伍中来,仿佛要将无尽岁月来麻木了、沉寂了的心,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