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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红楼梦》人物分析及其重点情节分析(要求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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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和人物形象《红楼梦》描写贾宝玉的爱情和婚姻悲剧,即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悲剧以及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姻悲剧。作者真实细致地描写了悲剧发生和发展的复杂现实内容,揭示造成悲剧的全面而深刻的社会根源。围绕着爱情婚姻悲剧,同时铺开一个由许多有关人物构成的广阔的社会生活环境,从而展示渐趋崩溃的社会的真实内幕。贾宝玉、林黛玉等人 对自由和幸福的向往追求,反映那个时代对个性解放和人权平等的要求,闪烁着初步的民主主义精神。它与封建主义冲突所造成的悲剧,生动地表明封建社会的不合理,使读者预感到这个社会已日暮途穷,走向灭亡。
    贾宝玉形象贾宝玉是主要中心人物。作为荣国府嫡派子孙,他出身不凡,又聪明灵秀,是贾氏家族寄予重望的继承人。但他的思想性格却促使他背叛了他的家庭。他的叛逆性格的形成不是偶然的。小说充分描写造成他的性格的生活环境和他的具体境遇的各方面特点,深刻揭示了他性格成长的主客观原因。一方面,以男子为中心的贵族社会是那样虚伪、丑恶和腐朽无能,使他因自己生为男子而感到终身遗憾;另一方面,少女们的纯洁美好又使他觉得只有和她们在一起才称心惬意。他也曾被送到家塾去读《四书》《五经》,但家塾的内容和风气是那样的腐朽败坏,那些循着这个教育路线培养的老爷少爷们是那样的庸陋可憎,他对于封建教育的一套,在感情上就格格不入。他很少接触做官的父亲,畏之如虎,敬而远之。家长从小把他交给一群奶娘丫鬟。那些围绕着他,各以一颗纯真的心对待他的丫鬟,才是他的启蒙老师。丫鬟们的深挚纯洁、自由不羁的品格感染着他,她们由于社会地位所遭到的种种不幸也启发着他。在贾宝玉的直感生活里,她们和那些以世俗男性为主的居于中心统治地位的势力,在每一点上都形成鲜明的对照:聪明和愚蠢,纯真和腐朽,洁净和污浊,天真和虚伪,善良和邪恶,美好和丑陋。贾宝玉在这样的环境里,逐渐形成自己思想感情的爱憎倾向。
    贾宝玉性格的核心是平等待人,尊重个性,主张各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活动。在他心眼里,人只有真假、善恶、美丑的划分。他憎恶和蔑视世俗男性,亲近和尊重处于被压迫地位的女性。他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与此相连,他憎恶自己出身的家庭,爱慕和亲近那些与他品性相近、气味相投的出身寒素和地位微贱的人物。这实质上就是对于自己出身的贵族阶级的否定。同时,他极力抗拒封建主义为他安排的传统的生活道路。对于封建礼教,除晨昏定省之外,他尽力逃避参加士大夫的交游和应酬;对封建士子的最高理想功名利禄、封妻荫子,十分厌恶,全然否定。他只企求过随心所欲、听其自然,亦即在大观园女儿国中斗草簪花、低吟悄唱、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趁着你们都在眼前,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去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时了。”贾宝玉受时代的局限,找不到现实生活的出路,他要摆脱贵族社会桎梏,而又不能不依附贵族阶级。这就使他的思想性格具有悲剧性的严重矛盾。他的理想无疑是对封建主义生活的否定,却又十分朦胧,带着浓厚的伤感主义和虚无主义。
    贾宝玉对个性自由的追求集中表现在爱情婚姻方面。封建的婚姻要听从父母之命,取决于家族的利益。可是贾宝玉一心追求真挚的思想情谊,毫不顾忌家族的利益。他爱林黛玉,因为林黛玉的身世处境和内心品格突出集中地包蕴了生活环境里所有女孩子一切使他感动、使他亲爱的客观与主观的特征。他和林黛玉的相爱,是以含有深刻社会内容的思想感情为基础的。反之,这种爱情与封建主义的矛盾,又成为他步步克服自身的劣点和弱点,日益发展他进步的思想性格的主要的支持力量和推动力量。这个以叛逆思想为内核的爱情,遭到封建势力的日益严酷的压迫。按曹雪芹原来的安排,林黛玉将泪尽而逝,贾宝玉将在她去世之后与薛宝钗结婚。薛宝钗的性格和婚后的生活使他彻底绝望,他终于弃家出走,回到渺茫的虚无之中。



IP属地:广东1楼2005-08-12 15:29回复
    贾宝玉与林黛玉、薛宝钗之间的爱情婚姻悲剧是《红楼梦》故事情节的主线。宝黛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但彼此都无法直接吐露心声。因此,二人经常因小事发生争吵,实际上是在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试探对方的感情。
     宝黛之间是木石前盟,既是命中注定的,又是自然发生的。与此相对,是钗玉之间的金玉良姻,它带着几分世俗气息,有人力撮合的痕迹。由于宝钗的存在,使黛玉感到了莫大的威胁,也使宝玉曾经有过短暂的迷惘。黛玉由此而来的嫉妒与不安,是她与宝玉发生争吵的主要原因。宝玉虽然用情广泛,但他对于黛玉还是一往情深的。二人感情的基础,首先是青梅竹马,其次是“知己”之感。关于“知己”之感,书中有明确说明,即黛玉所想“你既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之知己矣”。书中还特意描写了黛玉偷听宝玉、湘云、袭人谈话的场景,回顾了宝钗和黛玉在对待宝玉仕途经济问题上的不同认识。宝玉对湘云很不客气,也表明了宝玉自己厌恶仕途经济的鲜明态度。所以,宝黛的思想基础是一致的,那么下文再描写他们诉肺腑就是水到渠成了。
     书中还描写了两件意味深长的小事。一是湘云拾到了宝玉遗失的金麒麟,湘云、宝玉俨然又是一对金玉良姻。宝钗的存在已是很大的问题,现在爽朗可爱的湘云又好像要成为爱情的竞争对手,难怪黛玉会忧心忡忡。第二件小事是湘云送袭人礼物,袭人则央烦湘云做针线活,两人还谈起了十年前的悄悄话,说明宝玉和湘云也有着青梅竹马的经历。这也是黛玉感到威胁的重要原因。偷听别人谈话本来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黛玉也从不屑于做这样的事,但现在情况特殊,黛玉也就不得不在无意之中出此下策了。这也表现了黛玉的痴情。其实,湘云在这里起激化矛盾冲突的作用,是为宝黛诉肺腑作铺垫的。
     宝黛爱情日渐成熟,二人却迟迟不能明确表明心迹,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首先,二人年纪不大,都是初恋的感觉,彼此十分珍惜,自然不能造次。其次,当时社会是不允许自由恋爱的,只能通过父母之命与媒妁之言来实现婚姻,私下产生的爱情被视为下流,是社会的禁忌。宝黛都生活在大家庭,礼法严格,感情的表达自然是十分含蓄的。
     宝黛诉肺腑可分五个层次:一是双方因金玉之说而争吵,彼此拭泪拭汗。二是宝玉说出“你放心”三字,黛玉催促他继续解释这三字的含意。三是当宝玉明确说明为什么你应该放心时,黛玉“如轰雷掣电”,内心反响非常强烈。其四,黛玉说出“你的话我早知道了”一语,表明自己已经放心,也让宝玉放心,诉肺腑得以完成。其五是尾声,宝玉误把袭人当成黛玉,痴迷地说出“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这样的话。这是宝玉最明确的情感表白,却不免唐突,妙在黛玉并没有听见,而读者已洞见其胸臆。这些话被袭人听见,又为这个大丫鬟后来到王夫人处告状埋下了伏线。
    这里出场的人物除宝玉之外,有湘云、袭人和黛玉。宝钗由袭人口中说出,其实也是间接出现的人物。这四位女性,均与宝玉有重要的感情纠葛。所以,课文中所描写的情景表面平淡无奇,而内里则有激烈的冲突为根据。
     一、宝黛之心(王蒙)
     第十七回,由于宝玉跟随贾政边逛大观园边拟匾额对联“圆满成功”,被小厮们共了产:“一个个都上来解荷包,解扇袋,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小厮们趁喜打劫,给森严的主仆阶级关系中,增加了一些人情的、天真的、胡打乱闹的润滑因素与缓冲因素。)黛玉过来,不调查不研究不容宝玉答辩便判定宝玉“把我给你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立即“生气回房,将前日宝玉嘱咐他没做完的香袋儿,拿起剪子来就铰……”虽是冤案,但冲突还是孩子气的。这才有十九回的“静日玉生香”,两个孩子的说说笑笑。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天真了。二十回“林黛玉俏语谑娇音”,不再是个别事件的误会误判,而是两个人不同的处境不同的心境不同的“公共关系”状况的矛盾了。黛玉说:“你又来做什么,死活凭我去罢了!横竖如今有人和你玩……”宝玉心急,上前悄悄解释,第一次严正声明确认自己与黛玉的特殊关系。黛玉啐道:“我难道叫你远他(指宝钗)?我成了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你难道就知道你的心,不知道我的心不成?”
    


    IP属地:广东7楼2005-08-12 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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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呼,心之相知、相和、相通,亦大矣!难矣!苦矣!心不能表达也无法表达,宝玉不会叫“亲爱的”,黛玉不会去叫“我的达令!”,两个人不能合唱“我爱你,我要你,我需要你”(这是“猫王”唱红的一首歌曲的题目)。心不是酒,不能斟给对方“品尝”。心不是荷包,不能馈赠又不能随身携带!心又不能用一把尖刀割将出来给对方看,像此后黛玉梦中所见那样!爱其人而又难知其心不见其心,该有多苦!黛玉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颗对宝玉的心!宝玉看起来什么都有,这种“都有”便淹没了埋没了宝玉对黛玉的心!这样,就注定了两颗年轻的心相知又无法相知,相和又不能相和,相通又终于不通!两个人处境心境如此不同,两个人的爱情又怎能不自始便充满猜忌和隔膜、误解呢?在一个不允许爱的时间和地点,爱了,不就是罪孽吗?
       黛玉明明因宝玉是“打宝姐姐那里来”而生气而冷笑而尖言刻语,却又责备宝玉把自己看成了“什么人”了,她否认自己有疏远宝玉宝钗关系的动机。这也是一件扯不清的话题。嫉妒是客观的存在。但嫉妒不是目的不是本质也不是动机。嫉妒来自黛玉的爱,来自黛玉的心声(虽然没有吐露)要求回应。而且要求的是宝玉的全身心的回应而不是一部分地回应。确实,她要求的是宝玉对自己的心的绝对回应而不是宝玉对宝钗如何如何。站在林黛玉的立场上完全可以说她对二个宝的关系并无兴趣。无兴趣而又极敏感,因为她看不到抓不住宝玉的心上脉搏。宝玉又如何能明晰这一切,如何做出自己的回应呢?他能紧紧地拥抱,给她一个热吻吗?他能像与袭人一样,同领那“警幻所训之事”吗?这不也是活活要宝玉的命吗?
       底下,第二十三回,大自然的春天催发着宝玉和黛玉的青春的觉醒与萌动。古今小说戏曲,用语言赋予这种朦朦胧胧的不自在、烦闷、心事以更加鲜明的形式——自古以来文学就起这种“坏作用”,奈何!黛玉同样也共鸣于爱情的诗文,但黛玉又害怕着这爱情的语言。宝玉初则说:“我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黛玉不但面红耳赤而且嗔怒,斥之为“淫词艳曲”“混账话”,并扬言要向“上”汇报。继则二十六回,宝玉又引用《西厢记》上的更加露骨的调情的话:“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把黛玉甚至气哭了。与此同时,黛玉自己却私下与这些“淫词艳曲”共鸣,为《牡丹亭》上的一些句子“如醉如痴”“眼中落泪”,甚至自己叹息:“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不是公认黛玉率真,表里如一,不会拐弯吗?为什么在爱情文学语言上变得人前一面、人后一面、“两面派”起来?就因为“万恶淫为首”的道德观念特别是这种观念对于女性的威慑力量大大地超过了其他一切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准则。这种严格抑制爱情特别是女性的情爱的道德准则比起其他准则来更为普及,更获得普遍的认同,更得到广泛的乃至自发的维护。时至今日,抓“生活问题”仍是把人搞臭的捷径。时至今日,在农村,抓奸之类的事仍然是既有吸引力刺激性又给人以道德满足的盛事。讲了那么多仁义道德,这方面的监督压制却成了首要核心,确实值得从生理学、心理学、伦理学、文化学各个层面予以认真分析。同时这也说明,一种非人性的规范的权威,必然造就出一大批两面派来。不仅贾珍贾琏之流是两面派,口头上讲仁义道德,行为上男盗女娼,而且连孤标傲世、富有叛道精神的林黛玉,也不敢公然将规范突破得太多。封建社会的人特别是女人,认为“淫”的罪恶甚至超过图财害命,这种观念确实十分惊人。顺便提一下,在“弄权铁槛寺”时声明自己不相信“阴司地狱报应”,因而无所不能为的凤姐,为什么对贾瑞的调情下如此的毒手?除了生性狠毒以外,也还因为,王熙凤坚信自己对贾瑞的残酷做法是正义的。贾瑞调情调到自己头上,是最大的“禽兽”行为,也是对自己的最大侮辱(试想宝玉黛玉如此深情,但宝玉引用一句“艳词”,仍被黛玉认为是“欺负了自己”),所以凤姐一经发现,立即下决心:“他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手里!”
      


      IP属地:广东8楼2005-08-12 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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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诉肺腑》一文,是理解《红楼梦》的一段重要文字,它对《红楼梦》中的几个主要人物的不同性格都作了异常细致的刻画,这些人物的思想倾向也在这段文字中得到了极其深刻的反映。
         本文刻画人物性格的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的,有些运用正面的写法,有些运用侧面的写法,有些则又把这两种方法渗互使用。这几种写法相互配合,才把这几个人物形象刻画得鲜明、生动、突出、完整。
         所谓侧面、正面的写法,是就描写的主要对象而言。正面描写是作者用直接叙述的方法对人物作具体生动的描绘,或通过人物自身的语言、行动、内心活动等来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侧面描写是通过其他人物的叙述、观察来表现另一人物的思想性格。成功的侧面描写,往往能运用很经济的笔墨刻画出人物的复杂性格,因而这种描写方法在长篇文艺作品中常常被采用,作为对正面描写的一种帮助或补充,易于取得更加感人的艺术效果。
         本文对宝玉、湘云、袭人,全是正面描写,对宝钗全是侧面描写,对黛玉运用正面、侧面相结合的方法。由于作者采用了各种不同的描写方法,使这些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得到明确的反映。
         贾宝玉是封建社会中富于反抗精神的青年代表,是官僚地主家庭里具有进步思想与叛逆性格的正面典型。他思想性格的主要特征是蔑视功名利禄,鄙弃仕宦道路,渴望自由生活,追求个性解放。这些特点在“诉肺腑”一文中都作了生动具体的刻画。
         宝玉丢了金麒麟,心中焦急万分,正欲起身找寻,湘云便把拾得的金麒麟交还给他,宝玉甚是欢喜。湘云就乘机向他告诫:“幸而是这个,明日倘或把印也丢了,难道也就罢了不成?”宝玉却出乎意外地说:“道是丢了印平常,若丢了这个,我就该死了。”通过这几句简单的对话,就可以看出在他的思想深处从来就没有为官做宦光宗耀祖的意识,他把封建社会一般人都认为最光荣的功名富贵看得一文不值。
         另外作者又从他对待贾雨村的态度上对他的忤逆性格作进一步的刻画。贾雨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贪官污吏,他为了向贾政阿谀逢迎,每到贾府就要求会见宝玉,而宝玉却看不惯他的胁肩谄笑,闻不得他的庸俗臭味,不愿和他见面。所以当他同湘云等人正在谈得兴高采烈,一听说叫他会见贾雨村,便马上“心中好不自在”,并且抱怨着说:“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湘云极力劝他去见,他却一再表示厌恶:“罢罢!我也不过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罢了,并不愿和这些人来往。”可见他对这些奔走功名猎取利禄的“禄蠹之流”是如何的深恶痛绝。正由于他一向反对做官“上进”,才和这些人物的思想格格不入,对他们的“时务”“学问”也一概予以由衷的轻蔑。但是他这些与众不同的思想并不能为别人所理解,所以当他说了那些牢骚不满的话以后,湘云还一再劝他要改变这种态度:“你就不愿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会会这些为官做宦的,谈讲谈讲那些仕途经济,也好将来应酬事务,日后也有个正经朋友……”宝玉一听,大觉逆耳,也不顾湘云是刚到的客,竟十分恼怒地说:“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的!”由于他极端厌恶那一套封建统治阶级的“事业”,不但不愿见这一类人,甚至连这一类话也不愿听。他平日在姊妹们面前一向都是温和有礼,但是一劝他去立身扬名,劝他同那些官僚贵族来往,他便一反平日的态度,当面给她们以难堪。
         通过这样的描写已经将他那种鄙弃仕宦道路,轻视功名利禄的思想暴露无遗。但作者犹嫌不足,又以画龙点睛式的补叙手法对他的思想性格作进一步的挖掘。当湘云碰了宝玉的钉子以后,袭人因怕湘云懊恼,便连忙向她解释道:“姑娘快别说他。上回也是宝姑娘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不去,咳了一声,拿起脚来就走了。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不是,不说又不是……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是有涵养,心地宽大的!谁知这一位,反倒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他,赌气不理,他原来不知赔了多少不是呢。”宝玉听了这话却毫不掩饰地说:“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账话吗?要是他也说过这些混账话,我早和他生分了!”
        


        IP属地:广东11楼2005-08-12 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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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28.208.*
          “宝玉挨打”是《红楼梦》中的著名事件之一,突出表现了贾政与宝玉父子两代的思想冲突,明确展示了男主人公的叛逆性格。
           挨打的起因主要有三个:其一是宝玉会见官僚贾雨村时无精打采,令贾政很不满意。书中多次写到宝玉被迫与这些官僚应酬,因为父亲贾政想让他多历练一些仕途经济上的经验。宝玉对此原极反感,今日更无兴趣,表明了他厌弃传统生活道路的思想倾向。其二是宝玉与琪官的交往激怒了忠顺王爷,给贾政无端招来政治纠纷。贾府与忠顺府素无交往,显示两家不属于同一政治集团,本有芥蒂,所以贾政感觉事态严重。琪官又名蒋玉菡,是一位唱戏的优伶,当时属于地位卑贱的一类人。宝玉偏偏喜欢和这样的人交往,并且情趣相投,也是他叛逆性格的重要表现。其三是贾环搬弄是非,污蔑宝玉逼死了金钏儿。宝玉不喜欢读书,却爱和丫鬟们厮混,颇受周围人猜忌。宝玉这样做,是因为他从少女们身上看到了清纯自然的一面,与浊臭蠢笨的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宁肯与地位下贱的丫鬟厮混,也不愿见贾雨村那样势利恶俗的官场中人,是其叛逆性格中最突出的表现。贾政对此早有不满,如今听信谗言,才顿起教训之心。
          上述三个方面挨打的起因,归结为一点,就是贾宝玉不愿意走仕途经济的老路。这与贾政望子成龙、重整家业的期望是背道而驰的。贾政认为,儿子如此发展下去,不仅会损害家族利益,而且有可能“酿到弑君杀父”的地步,即与宗法社会对立。这是思想正统保守的贾政所不能容忍的,所以他打宝玉时下手极狠。这个事件表面上是写父亲教训儿子这样一件普通小事,实际上体现了父子俩尖锐的思想冲突。贾政几乎要把儿子打死,反映出正统思想对叛逆意识的极端仇恨。但宝玉并不因挨打就放弃自己的理想与追求。他对黛玉说:“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可见他是不会改变初衷的。自魏晋时代的竹林七贤以来,寄情山林、沉湎诗酒等放荡不羁的行为,一直就是反抗现实的表现。宝玉与优伶丫鬟厮混,与阮籍、刘伶等叛逆人物的思想意识是一脉相承的。今天的读者,不能仅仅视此为纨绔子弟的行径。
          宝玉挨打,集中反映了各种矛盾冲突。除贾政与宝玉的父子矛盾外,还有贾环所代表的嫡庶之争。贾环庶出,处处受到压抑,在今后的家庭利益分配中肯定会占下风。所以,他和母亲赵姨娘千方百计地构陷宝玉,手段卑鄙。课文中写贾环诬陷宝玉,正反映了大家庭嫡庶之争极端险恶的一面。贾母与贾政的冲突在于如何管教宝玉。贾母溺爱孙子,这是一般老人的常情,她并不反对儿子管孙子,只是对贾政痛下杀手的表现难以接受。事实上,贾母在客观上成了宝玉发展叛逆性格的保护伞。王夫人与丈夫的矛盾,是贾政往往听信赵姨娘的谗言而不利于嫡党。所以,她劝阻丈夫主要以贾珠早死说事,以柔克刚,为的是争自己的利益。这是嫡庶之争在嫡方的表现。
          宝玉挨打,引起大家的关切,众人态度不一。李纨是想念贾珠,痛哭不已;凤姐是管家风范,指挥若定;袭人是强忍悲伤,悉心服侍。钗、黛的表现,尤其是作者用心之处。课文写宝钗探伤时“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一个“托”字,反映了宝钗光明正大之态以及意欲让大家注意到她对宝玉的关切的心思。她的药据说颇有奇效,也反映出其家庭富裕的实情。当袭人怪罪薛蟠时,她言谈堂皇,表现大度,并借机规劝了宝玉,可以见出她化被动为主动、化尴尬为从容的高明手段。黛玉则不同,她极不愿意别人看到她对宝玉的关心,她的深情表现在她的无声之泣及简单的言辞里。写“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可见哭泣时间之长与伤心之重。所以说,黛玉的关切是真情流露,宝钗的关切则多半是表面文章。黛玉感觉宝玉不该挨打,宝钗则以为事出有因,二人的思想也是不同的。
          宝玉挨打的前奏,作者用逐层递进法,写得气氛愈来愈紧张,艺术技巧相当精湛。先写贾政不满于宝玉精神萎靡,次写忠顺府索琪官,接写贾环进谗言,终于激怒贾政。紧急情况下,宝玉却找不到人向内报信。遇到一个老婆子,偏偏耳聋,使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写贾政笞子,也是层层递进:先是小厮打,次是亲手“盖”,三是在王夫人到来后板子下得又快又狠,终至于要用绳子勒死儿子,冲突发展到顶点。这种层层着色的手法,是值得后世作家学习的。


          14楼2005-08-12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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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28.208.*
            一、略谈《红楼梦》的思想和艺术——以“宝玉挨打”为例(蒋和森)
            《红楼梦》中的“宝玉被打”(第三十三回),是书中给人印象很深的一段描写。
            这是封建卫道者的贾政和封建叛逆者的贾宝玉之间,第一次以剧烈的形式所表现出来的一场面对面的冲突。通过这一段极其生动的艺术描写,曹雪芹像在《红楼梦》其他许多章节中一样,非常真实、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的腐朽和丑恶。
            “宝玉被打”是这样引起的:先是贾宝玉为了丫鬟金钏儿跳井自杀,正在徘徊懊恨而弄得精神恍惚的时候,恰巧碰到贾政走来,和他“撞了一个满怀”!如此莽撞,已经足够使贾政恼怒了,何况刚刚在这以前,贾政因为宝玉没有和那个封建官僚贾雨村好好应酬,原就大不高兴;再加喝问之下,又见宝玉那样的神经失常,这一来,气就更加惹大了。
            冲突的气氛已很浓烈,恰恰又在这时,忠顺亲王府派人来查问名艺人蒋玉菡的下落,暴露了贾宝玉在外结交艺人,这在贾政看来是一种“流荡”行为;偏巧又碰上贾环——这个包藏祸心、在封建家族内部阴谋倾轧的庶生公子,乘机进谗,把金钏儿投井的事加以夸大歪曲,说成是贾宝玉的“强奸不遂”,在贾宝玉的“不肖种种”之上又加上一条“大逆不道”;这就把贾政先是“气得目瞪口呆”,接着又“气得面如金纸”……至此,曹雪芹通过情节的层层推展,把贾政和贾宝玉之间所存在的种种矛盾,一齐集中起来,交织起来。于是,一场早就潜伏着的冲突便像火山一般地爆发了。贾政那一声大叫:“拿宝玉来!”真是声闻纸上,又凶又恶。
            被贾政喝禁在那边厅上的贾宝玉,也很清楚地预感到:强大的封建势力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压来。但是,他将怎样行动呢?在这里,《红楼梦》所作的艺术描写,是非常合乎人物的性格表现的。
            贾宝玉在贾政的淫威如此紧逼之下,始终没有求饶,也没有“悔改”的表示,这表现出他不屈服于封建势力;但是,他也没有作出正面的反抗,在贾政的喝禁之下,既不敢轻动一步,连趁隙溜到后面去利用贾母来作抵抗也不敢。这种软弱的表现,在贾宝玉初期反封建的斗争中尤其明显。这样,《红楼梦》就深入地写出了贾宝玉这个人物的复杂性:一方面他是一个封建贵族家庭的“逆子”,另一方面又因为他毕竟是在“温柔富贵之乡”长大的,终于免不了出身阶级和时代历史的限制。正像他居住的怡红院回廊上“各色笼子内的仙禽异鸟”一样,太多的束缚固然不断地激发着他自由生活的意志;但狭窄而温饱的生活,却也软化着奋飞的毛羽,使他还不能毅然冲破荣国府这个封建牢笼。
            贾宝玉终于被贾政的仆人逼着走来。“贾政一见:眼都红了,也不暇问他……只喝命堵起嘴来,着实打死。”这生动地表现出,封建主义的一套“诗书礼教”已在贾宝玉的身上失效,不得不露出它狰狞的本来面目——毒打!
            如果仅从最直接的印象来看,也许会觉得这一场毒打,其中含有金钏儿投井的因素,好像贾政也十分看重这个婢女的人命。其实并非如此。曹雪芹显然没有停留在这样的表面现象上,而是深入地把握住蕴藏在现象内部的实质,并且通过鲜明的形象,把它艺术地表现出来。在“打”的过程中,支配着贾政的思想动机是在这里;先看这一段描写:
            宝玉……起先觉得打的疼不过,还乱嚷乱哭,后来渐渐气弱声嘶,哽咽不出。众门客见打的不祥了,赶着上来,恳求夺劝。贾政那里肯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劝解!明日酿到他弑父弑君,你们才不劝不成?”
            再看当王夫人出来劝阻时,贾政更是说得明白:“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打的根本动机就在这里,就在于贾政的封建头脑中所深为忧虑的那个“弑父弑君”。
            这一场毒打,到王夫人出现时,剧烈紧张的冲突气氛,才开始有了一点缓和。
            王夫人,这个真正杀害金钏儿的凶手,一见贾政把贾宝玉打得半死,又要把他“用绳勒死”,就抱住宝玉放声大哭起来。表面看来,似乎王夫人对贾宝玉充满了母爱,但是,这种母爱的真实内容又是什么呢?曹雪芹在生动的形象中,通过人物心理性格的刻画,把其中的底细揭示出来。当王夫人抱着“一片皆是血渍”的贾宝玉不禁失声大哭的时候,她首先想起的不是别的,而是已经死去多年的头生子——贾珠,并且叫着贾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可见王夫人的爱贾宝玉,想从贾政的棍子下把宝玉抢救出来,只不过是因为她现在只有这一个儿子而已。这个儿子,虽然在她看来是一个不孝的“孽障”,但她不能失去这个“孽障”,因为失去这个“孽障”,就几乎等于失去了她的一切,像她这样一位正统夫人所应有的一切。在封建社会里,作为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的女人,如果没有儿子,她就会失去存在的价值,冷淡凄凉的日子就会等待着她。很明显,贾环和赵姨娘把贾宝玉看做眼中钉,千方百计地想把它拔掉,正是为了这个利益上的争夺。所以,王夫人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孽障”,因而她才对贾政这样哭道:
            


            15楼2005-08-12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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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28.208.*
              ……我如今已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弄死他,岂不是有意绝我呢?既要勒死他,索性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如一同死了,在阴司里也得个倚靠!
              王夫人又指着贾宝玉哭道:
              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也免你父亲生气,我也不白操这半世的心了!这会子,你倘或有个好歹,撂下我,叫我靠那一个!
              “叫我靠那一个”,这正是她一方面认为贾宝玉是一个“不肖之子”,而另一方面又维护着贾宝玉的真正原因。在这里,曹雪芹深刻地揭示出:封建统治阶级的母爱,只不过是一种以利害关系为最大内容的母爱。
              当王夫人在哭诉中一提起贾珠,连正在盛怒中的贾政也突然变得柔情了,“那泪更似走珠一般滚了下来”。这个贾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为什么一再这样地被王夫人和贾政提起并怀念不已呢?在《红楼梦》第二回里,书中人物冷子兴曾经给我们作过介绍,原来这是一个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在科举场中已经显露头角的青年公子,一个按照封建礼教所培养出来的人物。
              贾政为这个死了多年的贾珠伤心掉泪,恨不能起死回生,而对于眼前的贾宝玉却恨不得活活地打死;从这样的鲜明对照里,更可以看到:贾政和贾宝玉之间所以发生剧烈的冲突,正是由于封建主义和反封建主义这两种思想不可调和的结果。这种不可调和的冲突,曹雪芹一笔一笔地写来,既显得那样的丝丝入扣,又显得那样的含蓄丰蕴。
              王夫人的出现,只是缓和了这一场冲突,紧张的气氛依然还很强烈。直等到贾母出现,才使这一场冲突暂时归于平息。
              贾母——这个封建家族的太上权威,在这里几乎是以一个令人喜悦的角色出现的。当听得那一声通报:“老太太来了!”这时候,读者已经被曹雪芹的艺术描写拉得很紧的心情,确是大大地舒松了一下。这个把贾宝玉娇惯得深怕“灯穗子招下灰来迷了眼睛”的“老祖宗”,确实是贾宝玉惟一可以利用来反抗封建管制的有效力量。贾宝玉也确实在她的维护下,使他的种种带有反封建主义的叛逆行为,得到了不小的伸展。因此,贾政和贾母之间有时也不免发生一些矛盾。不过,这同他和贾宝玉之间的矛盾不同,它不是两种思想的冲突,所以常常以封建主义的“孝道”作为解决的方式。然而,贾母的爱贾宝玉也终究只是“溺爱”而已。是一种像高尔基所说的动物性的爱,正像老母鸡爱它的小鸡一样。
              贾母用来驯服贾政的那个封建主义的“孝道”,在这一场剧烈冲突中,确实发挥了不小的魔力。这个“孝道”,先使贾政“躬身陪笑”,接着又向贾母保证“从此以后,再不打他了”,最后甚至“直挺挺跪着,叩头谢罪”。这时,贾政所深为忧虑的那个“弑父弑君”,已经抛弃一旁了。在封建社会所谓的“事亲为大”、“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等等思想观念的支配下,贾政的行为是显得那样的前后矛盾而又滑稽可笑。同时,曹雪芹也生动地表现出这个封建主义的忠实信徒,外表看去好像很是“威严刚毅”,实际上却是平庸迂腐。他对贾宝玉的封建压迫,被封建制度本身所规定的种种矛盾牵制着,不禁暴露出统治的无能为力。其实,这也正是一切反动统治者的共同特征。
              一场激烈的冲突既已了结,正像读《红楼梦》时所常有的情形那样,我们不知不觉被作家带到他所要引你去的那个艺术世界里。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一幅历史生活图画,看到了许多生活着的人以及他们的内心世界。
              然而,作家的艺术笔触,还富有思想意义地表现在被打以后的余波里。当贾宝玉躺在怡红院里养伤,薛宝钗和林黛玉都来探望;通过对这两个形象的不同的描绘,曹雪芹出色地体现出恩格斯说的一个美学原理:“人物的性格不仅表现在他做什么,而且表现在他怎么样做。”
              第一个来探望的是薛宝钗。她一进来,就“手里托着一丸药”,并且吩咐袭人晚上怎样为宝玉敷治。她给人的感觉是那样镇静,那样安详;我们所熟悉的薛宝钗式的言谈举止风貌,立刻在眼前凸现出来了。当薛宝钗看到宝玉身上的伤痕时,书里有这样一段描写:
              


              16楼2005-08-12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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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28.208.*
                完全已经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痴迷醉心境界,果真她“满心中正是想诗,至晚间,对灯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后,上床躺下,两眼睁睁,直到五更方才朦胧睡着了”,甚而至于“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不能做出,忽于梦中得了八句”;连“探春隔牕笑说道:‘菱姑娘,你闲闲罢’”的闲话,香菱也“怔怔答道:‘闲’字是十五删的,错了韵了’。”这样一番“慕雅女雅集苦吟诗”的学习过程,终于使得她在诗社里分享了属于为诗的众乐,并且还指正了湘云的疏忽。整个苦苦吟诗的过程,的确达成曹雪芹塑造与发挥香菱个性的企图。关于这种特殊动作,晴雯补裘的一段在字数上大概可以旗鼓相当,也同样地刻画显现出女性的某种苦心经营出来的深情。因为“学诗”动作本身的学术性与动作扮演人性格的差异,遂使这段文字的表现技巧不及补裘那段那么富丽泼辣与过瘾,但毕竟展示了曹雪芹另一方面的慧心与写作技巧。
                如果说“慕雅女雅集苦吟诗”独独发挥与造就了香菱,则“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不仅写了香菱同时也烘托了宝玉。这一段情节很像“喜出望外平儿理妆”,那一回平儿受了委屈,宝玉替她熨贴衣裳,晾洗绢子,都旨在展露根深蒂固于宝玉内心深处那种对女性的赏爱怜惜。这回中是香菱与豆官等在园里兜着坐在花草堆里斗草,斗到后来“夫妻蕙”时,居然斗起嘴来,当然是善意的玩笑,结果两人在打骂之间却是把香菱石榴红绫的裙子给积雨污湿溅着了,宝玉见着了,自然说出一番体贴的话语,后来设法向袭人借了一条,解决香菱不大不小的尴尬。整个过程写得极生动极美丽,香菱活泼与广结善缘的素馨自此流溢出来。而最后“香菱见宝玉蹲在地下,将方才夫妻蕙与并蒂菱用树枝儿挖了一个坑,先抓些落花来铺垫了,将这菱蕙安放上;又将些落花来掩了,方撮土掩埋平伏”。作者再一度将宝玉的痴情温柔体贴,借着掩埋的动作表露出来,这是一段极为动人的尾声,在结束时仍有峭折的转变:
                香菱拉他的手笑道:“这又叫做什么?怪道人人说你惯会鬼鬼祟祟,使人肉麻呢!你瞧瞧!你这手弄得泥污苔滑的。还不快洗去!”宝玉笑着,方起身走了去洗手。香菱也自走开。二人已走了数步,香菱复转身回来叫住宝玉。宝玉不知有何话说,扎煞着两只泥手,笑嘻嘻的转来,问:“作什么?”香菱红了脸,只管笑,嘴里却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来。因那边他的小丫头臻儿走来说:“二姑娘等你说话呢”,香菱脸又一红,方向宝玉道:“裙子的事,可别和你哥哥说,就完了。”说毕,即转身走了。宝玉笑道:“可不是我疯了,往虎口里探头儿去呢!” 
                就单单一句红着脸吞吐说出的“裙子的事,可别和你哥哥说”,还是泄露香菱天真无机外壳里包容了一颗顾虑牵挂的爱心,饱蓄一个宿命柔顺女子素朴的热爱,特别觉得中国传统女性出嫁从夫无悔的认定。
                按常理推论,香菱对惟一可以托靠的薛蟠,应是满怀独自占有的欲望,即令不曾将这种意欲表现出来,也该是竭力隐忍,以成就贤慧的美名。但是在薛蟠娶金桂前,当香菱向宝玉报告这桩喜讯,却全然是孩童好热闹迎迓新客的一片喜悦的好兴致。她兴兴头头,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串,知道夏金桂“在家里也读书写字”便满心企盼“我也巴不得早些娶过来,又添了一个做诗的人了”。倒是宝玉冷笑道:“虽如此说,但只我倒替你担心虑后呢!”香菱不解:“这是什么话?我不懂了。”俟宝玉说出他的隐忧:“这有什么不懂的?只怕再有个人来,薛大哥就不疼你了。”香菱听了,不觉红了脸,正色道:“这是怎么说!素日咱们都是厮抬厮敬,今日忽然提起这些事来,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个亲近不得的人!”并且“一面说,一面转身走了”。
                这里香菱显示罕有不豫的表情,她满心的企盼应该是真的,只要金桂不是那么一个悖于情理的人,香菱绝对有那份涵养与金桂谦和相处。只是她心里不可否认地有一层顾忌,不过她掩饰得很好(越是说得兴兴头头絮絮叨叨,越是潜意识里不安的表现),以致宝玉说出真心话时,她反而动气了,这点微妙的顾虑原是要竭尽心力维护的啊!因为对话技巧的高明,极易使人被这种障眼法蒙蔽,曹雪芹深解人性,因之这儿每一句话都巩固于真实人性的心理背景上。
                


                24楼2005-08-12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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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28.208.*
                  (一)教的极致
                  在《红楼梦》这部作品中,多愁善感、羸弱多病、孤傲尖刻是林黛玉主要的性格,但在本文中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位学识渊博、热情大方、具有诗人气质的好老师。当香菱求教于她时,她不像宝钗那样的囿于礼节规矩而推托,反而饶有兴致地承担起老师的责任。她说:“既要作诗,你就拜我作师。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得起你。”乐为人师,当仁不让,主动、率真、自信,溢于言表。她首先鼓励香菱树立信心:学诗“什么难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有了自信心,香菱自然上了劲,从而有信心有兴趣地学下去。林黛玉简单明确地提出了作诗的要领,使香菱打消了不少顾虑,很快缩短了教与学之间的距离。她讲述“课程”提纲挈领,高屋建瓴,道规律,明要旨,生动形象,深入浅出,使香菱懂得“取法乎上”的重要性。她在教学中积极引导学生循序渐进,要重视积累和感悟。且看林黛玉的教法:
                  第一单元,把王维的五言律诗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先体会情景统一,进入诗情画意。
                  第二单元,读杜甫的七言律诗一二百首,进一步体会“真景物、真感情”,明白诗的功力。
                  第三单元,读李白的七言绝句一二百首,“返璞归真”,培养诗的个性与想像力。
                  林黛玉安排的三个教程,注重基础,全面落实,重视诵读和感悟,这正是后人归纳的境界三层次。
                  不仅如此,林黛玉在教学中强调自学,重视读说听写的综合训练;强调实践和探究,重视能力的培养。“共记得多少首?”“可领略了些滋味没有?”“正要讲究讨论,方能长进。你且说来我听。”“你竟作一首来。”……林黛玉深谙教学的原理,做到及时检查反馈,交流讨论,订正总结,从而全面提高成绩。当香菱写出第一首诗时,林黛玉及时点拨:“意思却有,只是措词不雅。”同时,帮助她找出失败的原因:“你看的诗少,被他缚住了。”并积极引导她要敢于创新:“把这首丢开,再作一首,只管放开胆子去作。”当香菱拿来第二首诗作时,林黛玉虽然深感婉惜——“自然算难为他了”,但还是实事求是,严格要求:“这一首过于穿凿了,还得另作。”直至她最后写出新巧而有意趣的佳作来。
                  在这里,曹雪芹简直把教学的过程写绝了,我们读“香菱学诗”这一节,完全可以品读出另类的林黛玉,她不但是一个诗人,更是一个老师,一个有诗性、有灵性、有悟性、有耐性、有创造性、有丰富教学经验、有生机和活力的好老师。黛玉如此善教,必将很快地把灵气带给学生,并让学生乐学不疲,这是她境界的必然,这当然也是曹雪芹的得意之笔。
                  (二)学的境界
                  做学问如香菱者,恐怕并不多见。她聪颖灵秀,求师心切,至诚至纯,不但好学乐学,而且善学苦学,终以自己的努力,取得骄人的成绩。
                  1.乐学。香菱虽贱为人妾,但她骨子里却流着诗书翰墨人家的血液,对于诗歌,她早就有着真情的向往,内心里也早有着学诗的愿望,但苦于没有机会,只好自己弄本旧诗,偷空就看两首,因而她的内心也存有“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一类的诗句。她的学诗绝不同于无聊贵族的闲情逸致和鄙俗之徒的攀附风雅,而是一种执著顽强的自我回归,是一个诗性女儿对诗性情怀和诗性人格乃至诗性理想的执著追求。她一入园就向宝钗求教,表现出积极主动的求学精神,可惜宝钗虽懂诗但终以礼节规矩为重,婉拒了香菱的恳求。但香菱没有失去学习的信心,碰了软钉子后,自己便往潇湘馆来,直言求黛玉教诗,终于获得了黛玉的教诲。古语有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香菱学诗,既好之又乐之,因而也便有了事半功倍的学习效果。
                  2.善学。香菱非常善于学习,她不但认真听老师讲课,按老师提出的要求去做,而且注重把老师所教的内容加以整理归纳,及时消化。在学习过程中注重品读、理解和感悟,注重积累和运用。且看香菱是如何悟诗的:“据我看来,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在刚起步的第一阶段,她就悟到了诗的滋味和真谛。其言简朴,其理精深。她把诗歌意象和生活经验有机结合,通过联想、想像这诗的两翼,让自己的朴素感性升入高深的理性殿堂,表现出自己独有的诗歌领悟能力。其重意轻物、重悟轻解的取向又直追“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空灵诗境。读诗、悟诗、谈诗之后自然还得作诗,香菱通共将一首咏月诗写了三次,前两次要么滞涩生硬,要么穿凿单一,但她不灰心丧气,认真总结写作经验,找出自己的不足,终于捕捉到新鲜的意象,写出鲜活的诗作来。
                  3.苦学。常言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香菱在学诗的过程中不仅仅依靠聪敏和悟性,更是依靠苦与勤。香菱面聆黛玉教诲后,遂按要求借书吟读。“香菱拿了诗,回至蘅芜苑中,诸事不顾,只向灯下一首一首的读起来。宝钗连催他数次睡觉,他也不睡。”其苦心、专心如此,不能不令人赞叹。当香菱拿到写作诗题后,“又苦思一回作两句诗,又舍不得杜诗,又读两首。如此茶饭无心,坐卧不定”。她边读边悟边写,现炒现卖,终于写得一首。但只因措词不雅,声韵生硬,单调滞涩而被要求重写。你看那香菱,“默默的回来,越性连房也不入,只在池边树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抠土……皱一回眉,又自己含笑一回”。香菱的苦心、专心、用心已到了痴迷的程度,怪不得连宝钗也直赞美:“能够像他这苦心就好了,学什么有个不成的。”当第二次诗作失败后,香菱仍旧忘我地用功,继续努力,她“便自己走至阶前竹下闲步,挖心搜胆,耳不旁听,目不别视”,到了痴狂的地步。“至晚间对灯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后上床卧下,两眼鳏鳏,直到五更方才朦胧睡去了”。她冥思苦索,已近入魔,但终于以自己的苦心诚心换得了诗神缪斯的青睐,觅得了佳句。第三次的诗作看似梦中偶得,实是多次锤炼苦心孤诣的结晶。
                  香菱学诗的过程,应证了古已有之的治学三境界,其第一境界是“悬想”阶段:“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境界是“苦索”阶段:“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境界是“顿悟”阶段:“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从悬想到苦索到顿悟,曹雪芹为我们提供的不仅仅是学诗的借鉴,也是所有艺术创造的借鉴,这也正是典型性人物形象价值之所在。
                  (选自《语文教学之友》2003年第5期)


                  27楼2005-08-12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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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28.208.*
                    其次,王夫人一直受到自己的心病的压力。自从宝玉挨打后,袭人向她打了小报告,这块心病就一直占据着她。大伯子(赦)侄子(珍、琏)侄孙(蓉)外甥(薛蟠)的事她可以不管,贾宝玉的生长环境问题事关贾府的前途和她与贾政的晚年命运,她是放在心上的。仕途经济的事有贾政乃至有宝钗湘云袭人向宝玉进言管束,上学的事她也可以基本不问,宝玉的环境净化她要狠抓。宝玉的“下流痴病”可以不管,少女丫头中的“妖精”那是除恶务尽、必须肃清的。万恶淫为首,封建道德的精髓在于反淫防淫,并且只限女性之淫。女性反女性之淫比男性还要激烈,这是有弗洛依德的依据的。王夫人说:“……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我一生最嫌这样人……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指晴雯)勾引坏了,那还了得!”(七十四回)这一段话充分说明了她的价值观念,什么轻,什么重,什么(笨笨的)好,什么最嫌(“都没晴雯生得好”),什么要管,什么不管,清清楚楚。王夫人的这种“最嫌”心情,这种“义愤”,充满了道德责任、家族责任感,她是自以为正气凛然的。
                    这样,收到邢夫人的“战表”“密件”——封好了的绣春囊以后,王夫人紧张得出奇。她喝令“平儿出去”,把素日众人喜爱怜惜尊重的平儿的脸面丢到一边,把平儿赶回奴才堆中,立即造成了非常气氛。开始审问凤姐,“泪如雨下,颤声说道”,真是如丧考妣,如临大敌,一副大难临头的真情实感。王夫人的道德意识,也实在够强烈了!真像是查清了绣春囊,就可以令贾府家泰人和,富贵万年!
                    此后王夫人的举措有两点最为失常。一是她重用邢夫人的心腹王善保家的,用实际上牺牲王熙凤的权威与荣府的正常运行秩序的方法向邢夫人让步,采纳了突然袭击,强行搜检这一非常措施方案,大大败坏了毒化了大观园的安乐气氛,造成了行政管理上、心理上的失调。二是她亲自出马,处理从审讯凤姐、到组织搜检、一直到晴雯等丫环的去留这些具体问题,改变了她一向高高在上,全权委托与信任凤姐去办事的状况。她可能以为这样亲自动手才能加强搜检行动的威势,其实她比凤姐更不熟悉情况,更主观刚愎,凭一点先入为主的印象办事,搞得更是一塌糊涂。而且,这样做就更少回旋余地。
                    我国长期以来逻辑学不甚发达,人们讲话思考不按形式逻辑的起码规则。王夫人先断言绣春囊是贾琏夫妇的,理由是:“……女孩子们是从那里得来?自然是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那里弄来,你们又和气……”又反证曰:“……除了你们小夫小妻,余者老婆子们,要这个何用?”言之凿凿,连“你们和气”也成了有罪推定的论据。幸亏凤姐铁嘴钢牙,思路清楚,据理力申,“依炕沿双膝跪下,含泪诉道”,讲了五条理由,显然比王夫人的论断更讲逻辑。王夫人一听,叫作“大近情理”,便改了口说:“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焉得轻薄至此?不过我气急了,拿了话激你……”又没主见,又常有理,实质仍是被邢夫人“将”昏了头,被绣春囊一个淫字吓酥了胆,自称是“气了个死”。这样沉不住气,动辄丧失理智,由她来管事,实不如精明强干的王熙凤。及至王善保家的走来,先谗晴雯,与王夫人一拍即合。从人事上看,王善保家的属邢夫人一系,与王夫人并非一宗;从观念上,却能共鸣。王善保家的献搜检之策,道理是“想来谁有这个(绣春囊),断不单只有这个……那时翻出别的来,自然这个是他的”,一口一个“自然”,语言与王夫人一致,逻辑之荒唐也与王夫人不相轩轾。果然王夫人应曰:“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清的清,白的白。”又出来个“断”字,二人一个腔调,实在是难姊难妹,一样的水平。只是王夫人是主子,而且是大主子,才没挨上探春的嘴巴。
                    综观全过程,王夫人的表现可称“情况不明决心大,办法不多脾气恶”!于是先传晴雯,一见晴雯的样子便兜头盖脸一阵恶言。作者解释道:“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今既真怒火攻心……”词语上虽然尽量美化软化淡化,仍显现出王夫人的特点。什么“天真烂漫,出于心臆”,换句话说,王夫人一无经验,二无头脑,三无手段,只不过跟着感觉走,乱发脾气,语言讹诈,以势压人。折腾了个天翻地覆,仍然是不清不白,要查的一个没查到,信用袭人而迫害晴雯,更是颠倒黑白,蒙在鼓里。她大概至死也不知道袭人如何与宝玉“同领警幻所训之事”,真是又可笑又可气又可怜。
                    


                    33楼2005-08-12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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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28.208.*
                      王熙凤的角色
                      王熙凤在搜检中扮演的角色值得评说。她精明强悍,两面三刀,“脸酸心硬”,“杀伐决断”(十三回),实际上是贾府特别是荣府的栋梁之材,铁腕人物。探春也厉害,毕竟是姑娘家,将成为人家的人,又是庶出,理事时既有临时意识又常有后院失火,赵姨娘混闹的干扰。宝钗只是亲戚,志在独善、保身,无意支撑大厦。其余(包括贾母、贾政、王夫人、也包括宝玉),从理家治事的观点看,说穿了都是废物,寄生虫,或干脆是挖墙角的害虫。当然,王熙凤也有以权谋私,假公济私,弄权玩术,仗势欺人,盛气凌人直至伤天害理的种种恶德恶行。她积怨甚多,不留余地,内内外外欠了不少的账,以至最后锦衣府抄家时,贾家许多罪状与她有关。但毕竟她是惟一的一直掌着权、用着权,也会掌权,会用权,能把一个大家族上上下下、主主奴奴玩转了的人物,对于这样一个复杂的大家族的行政管理,她一直还是胜任的,她甚至还有余力向东府“智力输出”呢,舍王熙凤还有谁能扮演这个运转枢纽的角色?除了暂时的探春、宝钗、李纨三套马车执政,而且这个执政也是由于得到了凤姐—平儿主奴的大力支持与谦恭谨让才有可能出台,谁能代替凤姐的管理组织?凤姐一病就一团乱,王夫人一介入就一团大乱,正是从反面证明了王熙凤的价值。
                      当然,王熙凤又有无法解救的弱点。概括起来,叫做有权无势,有才无德,有聪明无智慧,有宠无戴。
                      有权无势是说,王熙凤虽然最有实权最能管事,但从身份上地位上看,她当然远远不处在宝塔式的封建家族体制的顶端。贾母、赦、政、邢、王夫人,甚至贾琏从理论上说都是她的上司。权与势的分离使她不可能做更长远更宏大的战略性思考,使她不可能真正对家族对家史负责,使她也免不掉得捞一把且捞一把的临时性、“雇佣”性、盲目性的心态,而有势的某些人,不熟悉情况,又缺乏具体管理、具体办事的经验,只知一味地讲享受、讲排场、安富尊荣,而又勾心斗角、“生事”。这种权与势的分离,实是贾家由盛而衰的一个原因,一个契机。
                      尤其严重的是,有权无势或多权少势的结果是,一旦发生非常事件——如捡到绣春囊,她就可以降为“催拨儿”(跟班),甚至成为有势者王夫人的审查对象。这造成了贾府管理秩序的不稳定,也造成了王熙凤对自己的命运的掌握不住。
                      有才无德不必多说,树敌太多,用心太过,最后“力绌失人心”(一一〇回)是必然的。
                      有聪明无智慧应归咎于她的文化水平不高,她一味逞强,其实多是小聪明,小苛刻。如玫瑰露茯苓霜事件中她提出“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只叫他们垫着瓷瓦子跪在太阳底下,茶饭也别给吃……”水平境界手段都低而又不计后果,有失大家风度,幸得平儿匡正才未成为事实。其实,她这种一人一事有问题便普遍折腾的做法,与搜检大观园的路子完全一致。当然,她能尊重平儿,以及尊重探春宝钗,也说明了她的慧眼识英雄,惺惺惜惺惺。
                      换一个角度看,宝钗等比她文化高,处事厚道周全,却只是自顾自,她们可肯投入?可愿负责?连平儿的“鸽派”言行也是既有为凤姐“补台”的一面,又有另树自己的形象、背着凤姐买好、实际上更加丑化了凤姐的形象的一面。
                      有宠无戴的问题是,王熙凤所以在贾府混到炙手可热的红里透紫程度,除王家背景、亲上做亲的双层姻亲关系,及她本人的才能因素外,主要靠宝塔顶尖人物贾母的宠信。《红楼梦》大量描写了王熙凤在贾母面前的邀宠,特别是她的巧言令色,富有笑料“包袱”的阿谀奉承,常使贾母神清气朗,笑逐颜开,“猴儿,猴儿”地夸凤姐不住。要说这也是悲剧。对下,她是封建管理的全权代表,执行人与监督人;对贾母,她是个弄臣,佞臣,滑稽人,寻开心的“猴子”。
                      她得到了贾母的宠信,却得不到“平级”“下级”与“靠边派”的拥戴。她自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第五十五回,凤姐对平儿说:
                      按正理,天理良心上论,咱们有他(探春)这个人帮着,咱们也省些心,于太太的事也有些益。若按私心藏奸上论,我也太行毒了,也该抽头退步。回头看了看,再要穷追苦克,人恨极了,暗地里笑里藏刀,咱们两个才四个眼睛,两个心,一时不防,倒弄坏了。趁着紧溜之中,他出头一料理,众人就把往日咱们的恨暂可解了……
                      


                      34楼2005-08-12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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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28.208.*
                        这话很重要。第一,凤姐想放松一下,保护一下自己,但这又与从严管理的实际需要不一致,也与上面的要求不一致。底下闹出尤二姐事,凤姐哪里“抽身退步”了?可见,放松的愿望与她自身的利益与争强好胜的个性不一致。所以,话虽明白,终是空谈,实行不了的。
                        第二,她想找个帮手,哪怕暂时分点权出去,以免成为嫉恨的中心,终日烤在火上。这里甚至有几分哀鸣、示弱的味道,以致善良忠顺如平儿者也趁机与凤姐开了开玩笑。
                        但此时凤姐仍然没有弄清,主要危险来自邢夫人。邢夫人是她的婆婆,对她最为嫉恨。邢夫人靠边她得宠当权,这使邢夫人永远恨得咬牙,所以不论出了什么事都成为邢夫人攻她的炮弹。谁让她当权来着?邢夫人封上绣春囊送给王夫人,所以能把王夫人“气了个死”,就因为邢夫人的潜台词是:“这就是你们掌权,你的好内侄女掌权的结果!看,大观园的道德风化状况恶劣到了什么地步!人们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到了什么程度?连绣春囊这样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万恶之首的东西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坏事出不来?你们不负责谁负责?你们不处置谁处置?”
                        邢夫人是把凤姐与王夫人绑在一起将军的。所以“天真烂漫”的王夫人经不住这一“将”,立即与凤姐平儿划清界限,拿出太太的威严来,将凤姐打成嫌疑犯。这里,或有用话激她的因素,也有讹诈一下诈出个水落石出的懒婆娘的路子,更有认定就是出自琏凤夫妇的武断,尤其有即使凤姐出了问题王夫人也已表现了铁面无私因而能站稳脚跟的哪怕是下意识的自保自卫意图。八面威风的凤姐一下子只剩下跪诉流泪的份儿!八方肯定的平儿只剩下被喝令出去的份儿!权力秩序的情势,说变就变!何其迅速,何其容易!
                        即使在出了事,落入被动不利地位、只能跪着哭诉的时刻,凤姐的头脑也比别人清醒,所提方案也比较稳妥。她建议“且平心静气暗暗察访”,“胳膊折在袖内”,“丫头也太多了……不如趁此机会,以后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不能说她不支持王夫人整顿风化的决心。她试图把王夫人被邢夫人激起的怒火引到下面——丫头们身上去,化统治者内部的矛盾为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矛盾,而且顾全脸面和影响,采取不那么咋唬的做法,要设法不让“老太太知道”,也可谓用心良苦。盛怒中的王夫人却没有接受她的合理方案,而是采纳了王善保家的“给他们个猛不防,带着人到各处……搜寻”的凶相毕露的方案,搞得鸡飞狗跳,投鼠伤器,阴差阳错而实际上一无所获。
                        探春及其他人在搜检中
                        在搜检大观园中,能够有反抗的表示的只有三人,晴雯、探春、司棋。司棋的表现是“低头不语,也并无畏惧惭愧之意”,用沉默表达了一种坚强不屈的血性,其后终于殉情而死,以生命进行了悲壮的抗争。晴雯和探春都采取了以退为进,以毒攻毒,以发展凸现对方的荒谬来寒碜对方的方法表示自己的抗议。晴雯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上尽情一倒……”你不是要搜检吗,我让你搜检个痛快,“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晴雯主动倾箱,堵住了王善保家的嘴。探春则声称“先来搜我的箱柜”,“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既然你不尊重我这里,我便第一个迎上去,硬碰硬,干脆把矛盾激化,不允许你一面跑进我的房中对丫头作威作福,一面假模假式地说什么“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他们的好法子”。晴雯探春敢于这样用更加极端和激烈的办法来对待极端和激烈的蛮横,当然有一个前提:心中没病,己方没有辫子可抓。司棋不同便只有沉默的份儿。呜呼,如果竖立“搜检大观园纪念像”的话,应该塑这三个人的像。其他人的表现太差!堂堂宝玉,平常倒还略有几句过激的清谈,到了这种场合,噤若寒蝉,为晴雯连一句公平话都不敢说,他能算得上什么“叛逆”?最令人不解的是黛玉,连送宫花把最后一枝送给她她都要大挑其眼的,居然一声不吭地接受了搜检,接受了王善保家的从紫鹃房中抄出“宝玉的两副寄名符儿,一副束带上的披带,两个荷包并扇套……”并且“自为得了意”的事实。即使当时她不在场,来不及反应,事后何能不知?何能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她的“孤标傲世”哪里去了?她的“促狭小性”哪里去了?是曹公的疏漏,还是另有奥妙?
                        


                        35楼2005-08-12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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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红楼梦》中出现了两次矛盾冲突的高潮,一次是宝玉挨打,另一次就是抄检大观园。这两次矛盾冲突的高潮在表现小说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结构方面都具有独特的意义。这里只谈谈抄检大观园。
                          (二)
                          大观园原是贾府为迎接贵妃元春回家探亲而建造起来的省亲别墅。元春回宫之后,怕家人敬谨封锁,致使园景寥落,就命那些能诗会赋的姊妹和弟弟宝玉进去居住。大观园是个规模宏大的贵族庭园,方圆有三里半,其中风景区有七八处,亭台轩馆有十几座,真是“说不尽的太平景象、富贵风流。”住在大观园里的,除宝玉之外,都是年轻女子,其中有少数贵族小姐,更多的则是婢女,因而大观园被称之为女儿国。这个女儿国在贾府内部固然是个比较自由的天地,但也不是个世外桃源,贵族家庭所存在着的种种矛盾斗争也必然要反映到这里来。抄检大观园这场轩然大波的产生就是由于贾府主子间内部矛盾所引起的。
                          贾母的丫头傻大姐在大观园的山石背后捡到了一个“绣春囊”,被邢夫人拿去了。邢夫人就派她的陪房、心腹王善保家的将“绣春囊”交给了弟媳、贾府的当家人王夫人。王夫人把这看作是出了一桩非常事件,吓得“泪如雨下”,马上去找侄媳王熙凤商量,经过一番策划,由王熙凤领头,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作为助手,对大观园连夜进行查抄。查抄结果,一批年轻的女奴,遭到了残酷的迫害,她们中有些被撵走,有的被迫害致死,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从而结束了大观园中自由欢乐的生活。
                          “绣春囊”并非怪物,它不过是当时青年男女表示情意的一种信物。为什么这一小小物件,竟能引起一场轩然大波,造成如此严重后果?这确乎发人深思。
                          贾府这个贵族大家庭生活之腐朽、道德之败坏是出了名的。那些爷儿哥儿们“今日会酒,明日观花,聚赌嫖娼,无所不至”,正如宝玉的挚友柳湘莲所指出的:“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在这样污秽不堪的环境里,出现个“绣春囊”本来就算不了什么,值不得大惊小怪。可是封建统治阶级有他们所奉行的一套生活准则和衡量是非的道德标准。他们把自己的荒淫无耻看作是理所当然、可以被允许的。“老祖宗”贾母就说过:“从小儿人人都打这么过。”言下这是人的本性,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青年男女之间想自由相爱却被视为是丢人的事,是“伤风败俗”而决不许可。也是这个“老祖宗”,一次借批驳“才子佳人书”一事,指斥那些追求爱情的女子,“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正是在这种环境里,在这样的气氛下,“绣春囊”的出现就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简直被视为洪水猛兽。
                          当然,王夫人见到“绣春囊”时精神所以这样紧张,以至“气色更变”、“泪如雨下”,其中还有更深刻而复杂的原因。其中之一是怕外人得知后,成为人们攻击贾府的一个有力把柄,致使贾府在上层贵族社会中声名狼藉,无立足之地。对此,王夫人说得很清楚:“有那小丫头们拣着,出去说是园内拣着的,外人知道,这性命脸面要也不要?”但还有一个比这更为重要的原因,王夫人虽然没有说,可是在作品的艺术描写中却揭示得十分清楚,那就是早已存在于贾府主子之间的矛盾冲突,这种冲突已到了十分尖锐的程度,正如探春小姐所说:“一个个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老祖宗”贾母有两个儿子:长子贾赦,次子贾政。按封建宗法制度的常规,掌握荣国府家政大权的应该是长房贾赦,但事实却偏偏不是这样,由于贾母偏爱次子贾政,掌权的倒是二房。贾政这个“正人君子”在处理家政上庸碌无能,所以实际权力就落到了他妻子王夫人和内侄女王熙凤的手里。王夫人、王熙凤这姑侄俩依仗着自己娘家的权势,又有贾母这个“老祖宗”的撑腰,因而就作威作福、有恃无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长房贾赦夫妇对她们的飞扬跋扈感受尤为深切,内心十分嫉恨,一有机会就发作起来。这种不满情绪有时甚至发泄到贾母的头上。一次在贾府全家欢庆中秋的晚宴上,贾赦以借讲笑话为名旁敲侧击地抱怨贾母偏心。贾赦夫妇对贾政、王夫人、王熙凤等则更是处处找岔,想方设法地给他们以难堪。贾政妾赵姨娘及其儿子贾环一向为王夫人等当权派所鄙视,但贾赦却偏要当着众人面,夸奖贾环文章写得如何的好,将来是有世袭希望等等,这是有意的和贾政、王夫人等唱反调。邢夫人一次趁贾母过生日时,找出一件小事,给凤姐以没脸,弄得凤姐只好“回房哭泣”。上述这些冲突的存在和发展,必然会导致更大矛盾的爆发。“绣春囊”的出现,给了邢夫人以更有力的武器。她之急于派人把“绣春囊”交给王夫人,其中的含义是十分明确的,无非是说:“你们这些当家人是怎样当这个家的?在少爷和小姐居住的大观园里,居然出现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东西,该当何罪?”在邢夫人的突然袭击之下,王夫人怎能不感到震惊呢?当然,王夫人是决不甘心就此认输的,她一定要迅速找出对策来摆脱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所以在和凤姐紧急商量之后,就连夜抄检大观园,“不如趁此机会,以后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了人”。这样,用牺牲年轻女奴来开脱自己,变被动为主动。


                          38楼2005-08-12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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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9.128.208.*
                            这种精明也同时反映在她对“绣春囊”事件性质及抄检大观园一事的认识上。王熙凤非常懂得邢夫人派人送“绣春囊”以及王善保家的自告奋勇来参加抄检大观园的用心。她从自身利害出发,固然要查清“绣春囊”来由,好推卸责任,同时又不希望兴师动众,张扬出去,于是主张派人暗访。但是后来由于王善保家的力主公开抄检,王熙凤怕得罪婆婆邢夫人,又只好被迫放弃原来的打算。正是出于这一情况,王熙凤对这次抄检,始终是消极的。尽管她是抄检队伍的领头人,但抄检过程中,她有意让王善保家的冲杀在前,给她去碰钉子,做恶人,她自己故意落在后面。当晴雯、探春及侍书冲撞以至打骂王善保家的时,她心里是高兴的,这等于是给她出了口恶气。最后当查明了“绣春囊”原是王善保家的亲外孙女司棋所丢时,你看王熙凤的情绪是多么兴奋和活跃!她盼望的反击邢夫人一派进攻的时机终于来到了,她抓住这一机会,伙同周瑞家的一唱一和,对王善保家的竭尽嘲讽挖苦之能事,致使王善保家的“只恨没地缝儿钻进去”,只好打着自己的脸骂道:“老不死的娼妇,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在人眼里。”演出了一场精彩的闹剧。
                            从王熙凤的所作所为中看出,贾府主子之间尖锐的派系斗争一直贯穿于抄检过程的始终。王熙凤在抄检中不仅表现出少有的精明,而且善于玩弄权术。
                            三小姐探春是个颇具才识的人物,她对家庭中的黑暗腐朽现象和明争暗斗的局面,有比较清醒的认识。她对抄检大观园十分反感,而且立即表现在主动迎击上。当王熙凤和王善保家的进入她院中的时候,她命众丫环秉烛开门而待,并向她们声言:“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一针一线他们也没的收藏。要搜所以只来搜我。”探春这样强硬,目的就是要给那些查抄人一点颜色看,使她们懂得在这样一个书礼贵族之家,出现这样抄检的丑恶行为是不能允许的。正是出于这种思想,她紧接着又发表了一段痛心的议论:“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但是王善保家的却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她错误地把众人不敢得罪探春视为没眼色、没胆量,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心腹,竟向探春动手动脚起来,结果招来探春的一记清脆的耳光和一番严厉的训斥。从上述行动中使我们清楚地看到,探春确乎是个有胆有识、敢作敢为的不同凡响的女子。在她的影响下,她的丫头也都是十分厉害的,体现了她的风格,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当王善保家的遭碰壁之后,大发牢骚,声言“我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时,她的丫头侍书当即予以有力的回击:“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舍不得去!”言辞何等的锋利!
                            在抄检大观园过程中,与探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惜春。她胆小怕事,乖僻离群,惟恐牵累自己。与探春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丫环相反,她对自己的丫头表现得无情无义。入画从小就服侍她,照理她应该对入画很了解、很有感情,但当入画因收藏他哥哥交存的钱财、物件而被别人疑为贼赃时,她非但不出来保护入画,而且还主动要求别人给入画以惩罚。她对王熙凤说:“我竟不知道,这还了得!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带他出去打罢!”“嫂子别饶她这次方可。这里人多,若不拿一个人作法,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样呢?”当王熙凤和尤氏已表示了入画所为不算什么问题时,惜春还一定要坚持把入画撵出大观园,而且还明确表态:“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惜春的这些表现,使我们清楚地看到,她性格中的胆小怕事已发展到冷酷无情的地步!
                            综上所述,抄检大观园的描写,在思想内容上,它深刻地反映出了贾府内部所存在着的尖锐的阶级矛盾和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而且这两种矛盾又往往是相互交织在一起的。抄检大观园起因于封建主子间的内部斗争,而最后以广大被压迫青年女奴的惨遭迫害为结束。在艺术表现上,抄检大观园起到了深刻揭示一系列人物性格及其相互关系的作用,并推动了故事情节的深入发展。
                            


                            40楼2005-08-12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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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宝玉挨打”的直接原因
                              必然性总是通过偶然性的具体事件才能爆发。构成“宝玉挨打”的直接原因就是带有偶然性的三件事情。曹雪芹关于这三件事情的写法,具有惊人的艺术特色,我们试作一些分析。
                              我们说“宝玉挨打”的情节是发生在一个“舞台”上的。现在就让我们拉开这个“舞台”的幕布。
                              “舞台”上的场景,是贾政的会客大厅,或许就是他的外书房。时间是夏天的一个下午。“幕启”后,贾宝玉上,他正为金钏跳井而哀叹着信步走到大厅上,刚转过屏门,就与一个人“正撞了个满怀”,此人不是别个,正是他的严父贾政。于是贾政大加训斥,并骂他会见贾雨村时“全无一点慷慨挥洒的谈吐,仍是葳葳蕤蕤,我看你脸上一团思欲愁闷气色……”;
                              训斥还未结束,忠顺亲王府长史官到,点名要宝玉交出蒋玉菡,把宝玉与蒋玉菡的关系在贾政面前和盘托出,把个贾政气得“目瞪口歪”;
                              刚刚送走这位王府的长史官,贾政恰恰遇到了贾环,贾环乘机诬告宝玉强奸金钏不遂,致使金钏跳井,这一下把个贾政气得“面如金纸”。
                              于是贾政大喝拿宝玉,准备大棍,绳索。在这种情况下,宝玉再也无法逃避这场毒打了。
                              造成“挨打”的这三个原因,如此急遽地集中到“舞台”上来,真可谓密锣紧鼓。这三件事情如此巧合,聚在一起,连续快速出现,这无疑是偶然性的;但是,其中的任何一件,又都寓有不可避免的必然性。
                              贾宝玉会见贾雨村的时候,为什么会“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这一点贾政是既知道又不知道。他知道这个不喜读圣贤书的儿子,有满脑袋的“思欲”“愁闷”,所以就全无一点“慷慨”“挥洒”;但他哪里知道他这个儿子来会雨村之前的一段经历?本来贾宝玉一听贾雨村要见就已经“心中好不自在了”,接着,在不得不来见的路上又发生了“诉肺腑”,他大胆地向林黛玉表露了肺腑真情,是那样痛苦、那样真切,以至于陷于迷惑痴呆中。在这种感情剧烈震动的情况下,他哪里还能在贾雨村的面前有什么“慷慨挥洒的谈吐”?更何况他本来就对贾雨村之流深恶痛绝。所以,宝玉在贾雨村面前的所谓“葳葳蕤蕤”,正是由他的叛逆者的思想感情,生活行动所决定的;而贾政对宝玉举止的厌恶,实质上是对于一个叛逆者的仇恨,而决不仅仅是对宝玉谈吐的不满。
                              宝玉与蒋玉菡的交往是在从第二十八回冯紫瑛的筵席上开始的。席间两人倾慕,互赠表记,都是事实。但蒋玉菡逃出忠顺亲王府究竟是不是宝玉“引逗”的结果,这却是“疑案”。蒋玉菡逃出王府,是一个被污辱与被损害者的反抗,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他是会得到贾宝玉的支持和赞赏的,而且事实证明,宝玉是知道蒋玉菡的行踪的。但是,结交一个“王爷驾前承奉”的戏子,从贾政的立场上来看,这自然是大逆不道,惹下了大祸事,他怎能不气得“目瞪口歪”,决定痛打宝玉?这是必然的。
                              杀死金钏的是“宽厚仁慈”的王夫人,而受到毒打的却是贾宝玉!这里有一个贾环所谓宝玉强奸金钏不遂的诬告,这完全是贾环母子的阴谋诡计,宝玉是中了暗箭的受害者。其所以受诬告,中暗箭,这正是贾宝玉的地位所决定的,他是庶出的贾环继承家业的最大障碍,他受到贾环母子的陷害也是必不可免的。而且,金钏的死也确与宝玉有关,在第三十回中,他与金钏确有几句戏言。这就为贾环母子施诡计提供了机会。
                              总之,这三个偶然巧合在一起的事件,又都具有必然性,因此“宝玉挨打”这一情节,也就是必然要发生的。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宝玉挨打”的情节发展中,作者的同情,始终是在贾宝玉一边的,但是,却又没有一味地为宝玉喊冤叫屈,也没有把贾政写成无事寻衅、凭空罗织罪名的暴君。因为,“宝玉挨打”的实质问题,不是打者“无理”,被打者“受屈”的一场“冤枉”。是的,宝玉是被诬告了,有不少与事实本身有出入的地方,特别是贾环的无耻陷害。但是,这几件事情,即使除去诬告不实之词,就真实情况而论也都是宝玉叛逆性格的表现,因此,他被封建正统势力的代表人物打得皮开肉绽,却是完全合乎逻辑的;从贾政的立场来说,这几件事情都涉及到国法、家法和个人的立身之道,他要维护修身、齐家、治国的封建道德,就必然举起大板下死命地打去。由此可见,“宝玉挨打” 的三个原因都是十分深刻的,这也就决定了这场激烈冲突的实质,是两种立场、两种思想的斗争,是封建统治阶级对本阶级的叛逆者的一次残酷的镇压。
                              


                              42楼2005-08-12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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