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朝阳穿透云层落到地上的时候,娜塔莉亚还没有起床。本来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洗漱完毕开始准备早餐了。但大概是昨天那场可笑的闹剧害的,她竟然一觉睡到了中午。当她捧着因为睡得太久而隐隐发痛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安静得可怕,无论是哥哥还是托里斯都不见人影。
她皱着眉巡视了一周,决定先去洗漱,再找点吃的安慰下自己开始吵闹的胃。
可是等到她吃完午餐,把餐盘都收拾好了,哥哥和托里斯都没有出现。
这让娜塔莉亚开始有些不安了。好几次她都像只等着主人回家的狗狗一样趴到窗框上去张望着。
就在她快要烦躁到开始在家里踱步时,门开了,伊万从屋外回来,在他身后飘进来一阵风雪。他刚进门时神色有些慌张,在看到站在屋子中央的娜塔莉亚后才显然放下心来般叹了口气。接着,他脱下了自己的大衣和帽子,掸了掸上面的雪。
“哥哥,你去哪儿了?”娜塔莉亚有些不满地嗔怪道。
“只是……出去了一下。”伊万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伸手拍了拍娜塔莉亚的肩膀,径自往自己卧室里走去。好一阵子,他才再度出现在娜塔莉亚面前。这时,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娜塔莉亚皱着眉头,考虑着自己是不是该再追问几句。但伊万看上去神色疲惫,她思忖了一番,觉得还是等等再说。就在她主动去给伊万泡了一杯热茶的时候,一阵砰砰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娜塔莉亚忙放了茶壶去应门。
来的人是村长的儿子,这个小伙子的满头满脸都沾着雪渣,十分焦急:“伊、伊万!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伊万脸色一沉,匆忙抓起外套跟了出去。娜塔莉亚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急急地追了出去。
他们来到村口,那里已经前前后后围了不少人。虽然站在外围的娜塔莉亚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气氛让她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紧紧跟在哥哥身边,手指揪紧了自己的裙角。
“是狼干的!”
“天啊,真是太可怕了……”
“可怜的安德鲁……”
“我们该怎么办?”
“那个猎人呢?让他来!”
众人人群的窃窃私语潮水般一阵又一阵地涌起,不安和惶恐四处蔓延。
见到伊万来了,村长挤开人群迎了上去,他那张皱纹满布的脸上聚满惊恐,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伊万耳边说道:“是、是狼人!狼人来村子里了!它杀了安德鲁!”
伊万思考着这个名字,那是村里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上个月才满二十岁。他生日那天的聚会上,伊万也跟着去喝了几杯。
伊万皱着眉头,视线越过村长,看到了村口栅栏外面那片雪地上一堆散落的肉块和零零碎碎的衣物。白皑皑的雪地上被拖曳出一条长长的血迹,一直延伸往森林的方向。
娜塔莉亚跟在哥哥身边不发一语地听着,猛地,她抬头问道:“托里斯呢?”
“他已经追出去了。”老村长回答着,不安地看了一眼地上鲜红的血。
“哥哥,他……他没带弓箭。”娜塔莉亚转头对她的哥哥说。
伊万没有回答,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半晌,他冲村长说道:“让大家都回家,在托里斯回来之前别出门。”
村长点点头,试图将惶恐不安的村民安抚下来,让他们回到家里去。但正在他让大家回家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是狼人!是狼人干的!”
“闭嘴!弗兰克!别胡说!”村子瞪大了眼睛训斥着那个出声的年轻人,“狼人什么的,早就没了!”
“我没胡说!那是狼人干的!”一个小个子浅色头发的小伙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有着一双小得让人不愉快的黑眼睛。
娜塔莉亚皱了皱眉。弗兰克实在不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家伙,娜塔莉亚尤其不喜欢他。他在村子里向来以爱出风头而闻名。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说起大话来到不含糊。
弗兰克一路推开村民,挤到人群的最前面靠近栅栏的地方,伸出一只手指着那地上的血迹:“你们看呐!那儿只有一组脚印,也就是说只有一只狼。只有狼人变成的狼怪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活生生撕了安德鲁!”
“胡闹!给我回去!”村长试图把弗兰克拉回来。
“是的,他说的没错。”有胆子大的猎手也靠近了看着那组脚印,“这的确不是平常的狼的脚印,也许真的就像他说的……”
有如一颗丢进水里的石子儿,一个猜测在人群中激起了恐慌的涟漪。那花白胡子的村长显然已经快要掌握不住局面了,他高举着的双手发出的命令也快要被人们的惊惧不安的议论声给淹没了。
这时,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是托里斯!托里斯他回来了!”
村民们一齐转头循声望过去,他们值得信任的猎人的确正往村口走来,但当他走近了却引发了一阵惊呼。托里斯抱着自己的左手,而红得像是葡萄酒似的血正沿着他的足迹一路滴下去。村民们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托里斯走到了众人面前。
“托里斯!”娜塔莉亚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喊了这么一声。
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伊万,他让村长的儿子拿来了伤药和纱布。而娜塔莉亚接过来替托里斯包扎着。娜塔莉亚注意到托里斯手上的是一个动物的咬伤,伤口深得几乎咬穿了手掌,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抱歉。”就在娜塔莉亚替他上药的时候,托里斯虽然疼得龇牙但还是扯出一个笑容来。那让娜塔莉亚有种扇他一巴掌的冲动,但她最终也只是瞪了他一眼,继续包扎。
待到托里斯的伤口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他才重新面向这群满心焦急等待着他给一个答案的村民。
托里斯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骗了大家。我并不仅仅是一个猎人,我是一个猎狼人。我到这里正是为了狩猎那只狼人。”
他短短的几句话让村民们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炸开了锅。一时间,一种被蒙骗的愤怒覆盖了村民,他们几乎想要揪着托里斯的衣领给他一下,以发泄他们的信任被辜负的愤怒。就连最初为了托里斯的到来而雀跃不已的少女们此时都瞪大了眼睛,用一种识人不明的懊恼表情看着他。
但另一方面,众人意识到了,既然这是一个猎狼人,那么他一定能保证大家的安全。众人这么想着,纷纷要求他除掉那只害人的狼人。
“那么你会杀了那只狼人的对吧?是你把他招来的!”有人冲他嚷道。
“当然,我一定会的。”托里斯回答道,并没有对后半句话的指责作出反驳。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村民,顿了顿,接着道:“而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大家最好都别再出村子。请把这事情全部交给我来负责。”
这话引起了几位猎人的不满,这于他们来说显然是种轻视。有人想要表示自己也去参与狩猎,但被村长拦了下来。
“我们需要证明!给我们一个保证!我们怎么知道你能除掉它?说不定你还不够他塞牙缝呢。到时候你倒是解脱了,但那狼人可会让我们所有人陪葬!”弗兰克的尖嗓门在人群中尤为突出。从一开始托里斯到村子,他就没对这个猎狼人有过半点好感。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免不了要为难他一番。
托里斯转头看见了他,露出一个那种他用来安抚人的笑容:“当然。”
接着他转身面向所有人:“我托里斯·罗利纳提斯,以我的名字起誓,三天之内,我一定会消灭那只狼人,还大家一个安宁。如若三天之后,我没能做到,那么我自愿成为活祭,以平息狼人的怒火。大家觉得,这样如何?”
原本站在一旁的娜塔莉亚因为这话而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托里斯。那个家伙却因为觉察到了她的视线而冲她弯了弯嘴角。
本来托里斯与伊万所达成的那个协议就已经够苛刻了,现在托里斯却话放到了所有人前面,还加上了那么一个看着就根本不可能的时间期限……
娜塔莉亚咬了咬嘴唇,克制住自己,好别说些多余的话。
众人因为这话而安静了几秒,在一番窃窃私语的讨论后,他们一致同意了这个提议。这看上去是一个对他们完全无害的提议不是么?在村长的命令下,大家这才纷纷散去,回了家。临走之前,弗兰克满是蔑视地冲托里斯的背影啐了一口。而娜塔莉亚状似无意地狠狠踩了一脚他的脚趾,疼得他直叫唤。
“抱歉。”娜塔莉亚说着,却看也没看他,跑了两步跟上自己哥哥,把这个讨厌的家伙甩在了背后。
回到家里后,无论是伊万还是托里斯都安静异常。虽然到了晚餐时分,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谁都没有食欲。他们两人分别占据了餐桌的一端坐着,一种古怪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娜塔莉亚坐在一旁觉得很不自在。伊万一杯接着一杯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伏特加,最后干脆直接对着瓶口开始喝起来。而托里斯只是安静的将那只受了伤的手搁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抵在下巴上,像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当伊万喝完了整整一瓶而准备起身再去拿一瓶的时候,娜塔莉亚忍不住叫住了他:“哥哥,你还好么?”
“我没事,塔莎。你……你先去睡吧。”他伸手捏了捏娜塔莉亚的手指,对她说道。
娜塔莉亚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现在显然还没到她往日睡觉的时间。更不用说,从好几年前开始,伊万就不管她到底什么去睡觉了。
虽然觉得古怪,但娜塔莉亚还是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她离开前,她转头看了一眼客厅里坐着的两人,托里斯已经从沉思里回过神来了,他冲她点了点头,权当是道晚安。
娜塔莉亚没说什么,自己离开了。但在她上楼回房间的路上,她更为确定了一件事情。
伊万和托里斯,有什么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