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

2010年10月10日。
晚上，八点整。
我被喊上YY，刚进入联盟频道，就被关山梦断拉到了底下的小房间。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婚礼进行曲响起了。
我开的是外放，音乐声从音响中突然传出来，吓了我一跳。
紧接着是孟十九故作严肃庄重但依然掩饰不住YD的声音。
“襟江带陆先生，请问你愿意娶鹿鸣小姐为妻吗？无论是小翅膀还是红烧，无论是生或者是死，无论……”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低低地说，“我愿意。”
被抢了话的孟十九表现出了难得的大度，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那么，鹿鸣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襟江带陆吗？无论荣耀与卑微，无论健康与疾病，无论富贵与贫穷？”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机铃声比我先一步开口。
接听，那边低淳好听的声音忍着笑，说，陆小姐，你愿意吗？
我震撼地说不出话来，二十分钟之前我还在厨房忙碌着，电话那边的人还坐在餐桌的对面和我一起吃饭。
什么情况？
视线挪回游戏屏幕，眼前所见再一次冲击了我的眼球。
一条条金黄色的天下已经占据了消息框。
【天下】关山梦断：鹿鸣，你愿意吗？
【天下】孟小米：鹿鸣，你愿意吗？
【天下】孟十九：鹿鸣，你愿意吗？
【天下】南怀瑾：鹿鸣，你愿意吗？
…………
“鹿鸣小姐，你愿意吗？”
听筒那边复又问了一遍。
幸福来得太快，在我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惊喜和激动一瞬间席卷全身。
“我……愿意。”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口，那边轻声笑着挂断了电话。YY一瞬间沸腾了，天下频道也沸腾了，一条一条金黄色的消息刷了起来……
我坐起来，床头灯还亮着，散发着柔和的淡黄色光晕。
一切如旧。
枕边手机的提示灯一闪一闪的，拿起来看看，一条信息，和三个未接来电。
“鹿鹿，我今晚不回去了，公司事情太多，得加班解决。你早点睡，晚上不要喝咖啡，乖。”
来信人——江。
切出去，时间显示，2012年12月20日，零点十四分。
公司事情太多……我默默，一抹苦笑挂上嘴角。
江，你是公司的代理董事长，什么事情需要你来加班解决呢？
多想也无益，下床去了趟厕所，回来经过书房，发现电脑还亮着，才想起来游戏还在挂机。
屏幕上，一个又矮又搓的小草精蹲在九黎技能区的城墙上，正时不时地左顾右盼着。解除摆摊状态，漂亮的女云麓出现在屏幕上。
云麓的名字叫鹿鸣，名字下面，是一行粉色的小字：襟江带陆的娘子。
仿佛只有看到这些才能提醒我，刚刚的梦并不仅仅是个梦。
可是，同时也提醒我，那个梦，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这是一个叫天下三的游戏，我的职业名称叫云麓，也就是法师。天下的高端法师输出是很恐怖的，如果配合良好的操作，那简直就是个移动炮台了。
不过我玩云麓不是为了输出高，仅仅是因为角色美。
就如我最初来天下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被游戏本身吸引，只不过是跟随江凡罢了。
屏幕上的云麓身穿一件名叫七夕情缘的衣服。淡雅的白裙蓝边，看起来隐然有逼真的质感，素净温柔。

凌晨一点多的大荒，已经没有多少玩家在线了。喧闹了一整天的地区和门派频道此时也难得地安静下来，我刚刚打开公共频道，就看见小米在地区喊副本的消息。
【地区】孟小米：传道刷碎片有来的吗？
我点她进团，她很快同意了。
【团队领袖】孟小米：鹿姐，你还没睡啊？
【团队】鹿鸣：睡了一觉又醒了，要去传道？
【团队领袖】孟小米：恩啊，我想去给女儿刷根针呢。
【团队】鹿鸣：开本吧。
团里只有我们两个，看起来也不太可能再喊到人了。小米去开了本，丢了个组队邀请过来。我接受，然后传送到传道门口。
小米是个红烧冰心，高念高疾语。势力战一直都稳坐治疗榜前五，丝毫不逊于粉翅膀和大翅膀。
我的装备很按部就班，大禹和战场首饰，一身敏魂的世界套，也砸到了红烧。
当然，我对于装备什么的一窍不通，这些都是江凡上我号帮我弄好的。
进本接了任务，小米给我上好状态。开始打怪。
我不是多话的人，小米也知道我的性子，于是两人一路无话。
我开着音响，传道场悠扬婉转的背景音乐在房间来回回荡着。我机械地按着1、2、3、4，看着屏幕中的云麓踩着云彩跑来跑去地群怪，手中的迅雷紫光莹莹。
【团队领袖】孟小米：鹿姐，你怎么不换个武器？
【团队】鹿鸣：迅雷挺好的。
【团队领袖】孟小米：换成九天也行啊，势力天天都有隐藏。鹿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什么都可着别人来。
【团队】鹿鸣：没事儿，我用着还挺顺手的。
说话间慕英名已经躺尸了，小米操作的确给力，在我全力输出的情况下都没让我挂掉。
【团队领袖】孟小米：不过鹿姐，你这把迅雷满攻满疾语也确实挺犀利的。是江司令给你做的吧？
【团队】鹿鸣：恩。
我打开装备界面，鼠标移到武器栏上面，制作人那一行清晰地写着：襟江带陆。
以及，下面的一行刻字。
襟江带陆：
我有佳人，鼓瑟吹笙。
刻字时间是2010年5月20日下午13点14分。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这两年来，什么都没有变，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模样。
【团队领袖】孟小米：鹿姐？
【团队领袖】孟小米：还在吗？
我回过神来，匆匆擦去眼角的水珠。
【团队】鹿鸣：在，刚刚走神了。
【团队】鹿鸣：我们继续吧。
【团队领袖】孟小米：没事吧鹿姐？要不我们明天再刷吧，太晚了，你去休息吧。
【团队】鹿鸣：没事的。上状态开怪吧。你不是要刷针吗。
【团队领袖】孟小米：好吧。
说着，她起来上好状态，开了特技拉怪，我用小火球拉开另外一只，然后原地小技能招呼。
如此这般，除了慕英雨姑娘之外的几只小怪都打完了，没有掉针。
小米有点失望，不过还是说没关系，下次再来。
小米不是人民币玩家，所有装备几乎都亲力亲为。自从出了孩子装备之后，很多手工武器和六十世界套的价钱也跟着水涨船高。我看出她的沮丧，于是安慰她。
【团队】鹿鸣：以前听很多冰心说，刹那不好刷，就算出了也有可能是水货。要不我给你做个寒铁吧。
【团队领袖】孟小米：鹿姐会做寒铁？
【团队】鹿鸣：恩，会的。你赶紧去睡觉吧，明天还得上课呢。
小米是学生党，这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于是被我赶去睡觉了。
下线之前交易给我一组寒溟气钻。我失笑，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从来不肯占别人的便宜。
【团队领袖】孟小米：鹿姐早点去睡，我下啦，晚安~
【团队】鹿鸣：晚安。
【团队】鹿鸣：对了，我这里有很多玉呢，做板子足够了。我留着也没用，你可别再去买了。
【团队领袖】孟小米：（扯脸）好吧好吧，知道啦~
系统：团长孟小米下线了，你被选为团长。

小米变成一道白光消失在眼前。传道场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我孤身一人，和对面走来走去的慕英雨姑娘。
我转身上马，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传道场婉转的背景音乐此时听起来也变得缠绵伤感起来。周围是郁郁葱葱的竹林，不时地有竹叶簌簌落下。
我把角色停在悬崖边坐下，视角拉近，看见女云麓那精致漂亮的脸蛋上，尽是一脸冰冷的漠然。
我望着背包里的原料发呆。
其实那时，在江凡给我做出迅雷的时候，我也开始努力地冲手工等级，想让江凡也带上我亲手做的武器。
只是，在我千辛万苦攒齐材料准备给他做一把业火的时候，他手中，却已经有了天国王朝。
江凡笑着摸我的头发告诉我，业火属性不好，没有迅雷的性价比高。
我视若珍宝的那把迅雷，原来在他心中代表的只是性价比，无关其他。
就像是来时候的路还能转身再走一遍，可是过去的时光，再也无法重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上马，放本。跑去技能区给小米做了一把寒铁，然后扔到国库指定给她。
做完这些，我关掉显示屏，回到卧室。
被子是光滑的缎面，我把身子埋进软软的床垫里，沉沉地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一条手臂横在腰间，我睁开眼睛，发现我竟然躺在江凡的怀里。
而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也不知道。
“江……”
睡了太久，我的嗓子又干又涩，头也跟着昏昏沉沉的。
腰间一紧，江凡睁眼，带了一丝笑，“醒了？”
“恩。”
我犹豫着靠近他，被他一把拥进怀里。听他低淳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饿不饿？我带你出去吃早点？”
他的身上，有似有若无的香味，我的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摇头说：“我去煮点粥吧，你在公司——吃了吗？”
“还没，想跟你一起吃。”
江凡摸着我的头发，“你先去洗个澡，我来做。”
我点头，然后起身去卫生间。
关上门的一刹那，我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
他没有跟我解释“加班”一晚都做了什么，也没有解释身上欢沁香水的味道，那香味那么甜蜜缠绵，甜得让我作呕。
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落在深色的睡衣上，眨眼就没了痕迹。
如同这么多年的情爱，转瞬即逝。

江凡好像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问，愣在那里。
气氛瞬间凝固。
我的目光扫过他僵硬的脸，他上身的深蓝色衬衫，他笔挺的西裤，以及，他脚下和我情侣的熊头拖鞋。
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他不说话，我便也不开口。问出那句话，我自己也不是不无奈的。女人要走到自己来主动逼婚的这一步，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都挺可悲的。
“我累了。”江凡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陆鹿，我去休息一会儿。”
“好。”
我依旧温顺地回答。既然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局面，那接下来，也没有必要再刨根问底了。
江凡没再说话，越过我，大步流星地朝卧室走去。
我伸手捉住他的右手，他站定，却没有说话，依然背对着我。
我站起来，努力挤出柔和的笑容，拉着他的手站到他的身前，像从前许多次撒娇一样，用娇嗔的语气说：“你看你，煎鸡蛋把衬衫都弄脏了，回屋换件衣裳再睡。嗯？”
他的深蓝色衬衫上，胸口有几处不太明显的油渍。
江凡皱着眉，我抬头笑盈盈地望着他，我说不清楚他此时是什么表情，然而我努力地作出镇定自若的神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半晌，他点点头，然后伸出手臂。我本来以为他会抱抱我，但是，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径直进了卧室。
我的手从他的手中被抽离出来，在空中划了个弧，然后落下。
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枯萎，最后变成两行眼泪，顺着腮边流下来。
我转身，回到餐桌前，继续吃我的早餐。
香气四溢的荷包蛋，甜甜的红豆吐司，香甜的牛奶，我木然地吃着。
江凡似乎忘记了，从两年前我检查出胃溃疡开始，我早餐都是喝粥的。厨房里有新鲜的蔬菜和现成的香米，只要打开冰箱就能看见。
我洗澡之前已经提了一句煮粥，但是江凡还是煎了荷包蛋——是啊，他已经很久没和我一起吃早餐了呢。
围裙就在冰箱旁的柜子上，一进厨房就能看见，醒目得很。而江凡却还是穿着衬衫西裤直接去煎蛋——一向爱干净的他，连油渍脏了衣服都没有发觉。
那么，江凡，你为什么会这么心不在焉？

频道一片寂静。
片刻，关山梦断开口：“小鹿说得对。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国库的损失我会想办法解决。如果谁还有问题就直接来找我！”
关山梦断：“小鹿和小江是和我从小号玩到现在的，这个势力是当初我们一起一手建立的，从一个十几个人的一级势力发展到现在，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谁都不能说诋毁他们的话，都听明白了吗？”
镜花、水月还有刚刚言辞激烈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鹿鸣：“我知道关于这件事情大家都耿耿于怀。毕竟那些材料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打出来的。不管这件事是谁做的，到底跟我有关。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鹿鸣：“现在大家都去翻翻游戏截图，看看有没有之前国库的截图，然后发给十九。十九，你统计下都损失了哪些物品，然后按照市场价算一下损失，折合成金，公布在群里。”
鹿鸣：“葫芦娃，你去把截图和海阔天空的英雄榜收集一下，然后到客服专区去提交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回些损失。”
葫芦娃是个羽毛，也是势力里资格很老的一个人了，为人老实稳重。他应了我一声，就去准备了。
鹿鸣：“最后，老关看看势力里不常上线的，等级又低的，是谁的小号谁认一下，留个记号。剩下没人认的，一律都清除出去。”
说完，把发言模式调回自由。然后闭麦，跳到下面的小房间去。
一连串说这么多话，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其实我是有点紧张的。我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用这种语气，说这么多的话。
小米在私聊跟我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跟我说抱歉。
我笑着打字给她回说，傻瓜，跟你有什么关系。
其实不是没有一瞬间怀疑她的。但是连你给她一组日钻都要回送给你两个月钻的姑娘，我实在是不能把她跟盗国库这样的事情扯上什么联系。
虽然当时在线的管理只有我和她。
而孟十九，给我发来的私聊消息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谢谢。
我笑，然后回了个猪头的表情给他，就没了后话。
谢什么呢？谢我没有怀疑他们？我自己一样有嫌疑，但是他们相信我，这就足够了。
信任，是相互的。
信任。
提到信任，我又想起了江凡。
我还应该相信他吗？
一瞬间又心乱如麻。
之后又有很多人私聊我，跟我说抱歉，不该怀疑我，不该说话太难听。
我看着那些说抱歉的话，说不动容是假的。这只是个网络游戏，是非道德，都是十分脆弱的东西。他们，毕竟也是不明真相的围观者。况且，国库丢失的那些东西，每一件都是大家的心血，都是大家辛辛苦苦打出来的。国库被盗了，我又实在有嫌疑，一时激动，也很正常不是吗？
我给他们一一回了消息，然后打开客户端。
在游戏更新的同时，先到账号安全那改了密码换了密保，游戏更新完毕之后，输入账号和新的密码，登录游戏。
我们都知道刚刚上线的时候系统会有安全提示，上次上线的城市和IP。
我看着文件夹里的截图冷笑。
亲爱的，你把我想得也太白痴了。

“你还记得。”
我低头，闷闷地回答。
“又犯傻。”
江凡腾出一只手，略带宠溺地敲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歪过头去看他，他专心开车的侧脸，他右眼睑下那颗褐色的痣，他紧抿的嘴唇。这张脸我看了十年，却经常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样发了会儿呆，车停了下来。
我隔着车窗向外望去，路边，是一个茶楼样子的建筑。一共三层，楼顶是四角飞檐的装饰，整幢楼古色古香，十分别致。
江凡下车，给我开了车门，拉着我下车。然后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说：“等我去停车。”
我回头，看他又钻进车里，往建筑的右边开过去。
我望着前面的建筑，慢悠悠地往近前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一楼的门楣上面，挂着个样式古拙的牌匾，从右往左念过去，叫“绎心斋”。
江凡的速度很快，我听到脚步声回头，他已经走到我身后了。
一只手被他牵住，跟着他走进去。
甫一进门，一阵凉气扑面而来，和外面简直是两个季节，没有心理准备的我一下子打了个冷战。
江凡改牵为搂，他的手带着温度放在我肩上。我默默，这样小的细节，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做了。
迎面走来一位穿着红色旗袍的服务员，带着标准而又官方的笑容，“您好，请问几位？”
“两位。”
江凡简短地回答。
“两位请跟我来。”
红色旗袍稍弯了下腰，冲我们鞠了一躬，然后在前面带路。
里面是分为一个个小包间的，每个包间都有个别致古朴的名字，外面只能看见竹帘的装饰，看不见包间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整个空间都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不像是花香，也不像是熏香，香气幽微，却好闻的很。
一直到了三楼，红色旗袍在三楼拐角处停下，对我们说：“二位里面请。”
我顺着她手的方向望去，是一间跟外面没什么区别的包间，外面挂着的木牌上，用毛笔字写着“月白风清”四个字。
“月白风清。”
我走近，念了出来，然后回头看江凡。
他笑，拉着我往包间里面走，“纯属巧合。”
包间里面是完全的中式风格。古朴的中式长桌，两条布艺沙发，上面也绣着中国风的绣样，十分精致。
我在里面坐下，江凡坐在我对面，翻了翻桌上的菜谱——说是菜谱，其实是一个硬皮的小册子。对红色旗袍道：“鹅胸肉粥，人身糯米粥，紫薯银耳汤，山药炖乌鸡，再来一份桂花小米糕。”
红色旗袍记下，然后转身出门，拉上了竹帘。
这时我才发现，这包间的设计，其实是另有洞天。
竹帘里面是一道玻璃门，应该说整个包间都是用这种玻璃围起来的，看起来隔音效果极好，外面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了。
“看什么呢？”
江凡在对面，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将目光收回来。看着他，说：“江，我的号被人盗了。”

我一愣，这是大嫂从前用的针吗？
我和大嫂认识有一年多了，给我的感觉，她一贯都是嘻嘻哈哈没有正经的样子，还从没见过她这种时候。
仿佛有心事在怀，郁郁伤感。
【队伍领袖】子衿：BABY，你说……
我的心跟着揪了起来，我真不习惯这样的大嫂。
【队伍】鹿鸣：嗯？
大嫂没给我回，我也不敢说话，怕打扰到她。
半晌，队伍频道出现一行字。
【队伍领袖】子衿：（口水）你说，咱俩待会儿能掉苏幕正阳震旦带子不？
扶额，亏我还那么担心，看来我想得太多了。
【队伍领袖】子衿：BABY，加我YY吧，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然后打了一串数字过来。
我依言加了她的YY，YY名字很简单，就两个字：子衿。
随后，就收到了大嫂进频道的邀请。
大嫂的频道很简单，只有几个子频道，挂着紫色马甲的“子衿”是闭麦状态。
她给我上了个黄色马甲，然后麦克亮了，绿色的小点一闪一闪的。
时隔多年之后我再想起第一次听见大嫂的声音，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惊艳。
对，就是惊艳。
大嫂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感觉，声音低低的，却特别悦耳。不是甜美，但就是有种别样的优美动听。
子衿：BABY，能听见吗？
她的语速不缓不急，完全地颠覆了游戏里动如疯兔的形象。
鹿鸣：能听见。
子衿：上次你让我留意的事情有动静了。昨天，那个叫海阔天空的弈剑在我摊位一次性卖了四十几个雷钻。
鹿鸣：他还敢用自己的号来卖？
大嫂在那边似乎冷笑了一下，然后说：“他有什么不敢的，又没有势力，你们也不认识他。”
我泄气道：“那不还是等于没有线索吗？”
子衿：你别急啊，他只是在我这里卖了雷钻。但是，之后又有一个小号，在我这里卖了很多高级炼化石和模具。
鹿鸣：是他的小号？
子衿：恩，我跟你给我的图对比了一下，一个都不差。
子衿：重要的是，这个小号有势力。
大嫂一边说着，一边给我发来了两张图和两个链接。
我打开看，第一张是海阔天空卖雷钻的交易图，另外一张，是卖炼化石和模具的交易图。
卖炼化石和模具的那个人，名字叫蓝精灵。【注：名字纯属虚构，雷同纯属巧合】
点开第一个链接，是天下三英雄榜搜索结果页。
往下拉，找到我们服务器的蓝精灵，是一个35级的冰心。势力那一栏清楚地显示：甜心小贝。【注：名字纯属虚构，雷同纯属巧合】
鹿鸣：甜心小贝？
子衿：我看过了，是一个二级仓库势力，势力主叫海派甜心【注：名字纯属虚构，雷同纯属巧合】。申请了一下，无官员在线。
第二个链接，就是海派甜心的英雄榜。点进去看，是个80级冰心，一身七十五套，寒铁针，金色副手，大禹首饰，全身平均十三钻，总体来说，装备还不错。
只是，数据最后更新时间是四个月以前了。
鹿鸣：四个月以前啊……那只能以后慢慢观察了。
子衿：恩，这个事儿急不来的。但是……
鹿鸣：嗯？怎么了？
大嫂没有说话，那边传来一阵鼠标点击的声音，之后给我发了一张图。
子衿：但是这个势力的势力公告有点意思，你看看。
我点开图，看见那个势力公告——
所有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看了这句话，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势力】镜花：孟十九，你什么意思！
【势力】孟十九：（无辜）我怎么了？
被十九这么一噎，镜花气急，一时语塞。
大嫂悠悠地发了个头顶问号的表情，然后问了句，“什么盗国库？”
这种时候，我当然要全力配合她。
【势力尚书】鹿鸣：有人担心，你会把我们势力国库洗劫一空呢。
【势力】子衿：（惊讶）为什么这么说啊？
【势力主】关山梦断：子衿MM，不要放在心上，镜花她就是开个玩笑，没有别的意思
【势力】子衿：哈哈，没关系啦~
小米赶紧转移话题。
【势力元老】孟小米：子衿姐，你用的是什么激活珠子啊？
……
几个老人也帮忙打圆场，镜花也没有再说话。
我暗暗好笑，同时也由衷地对镜花的智商感到捉急。
这时，YY传来大嫂的声音。
子衿：BABY，你熟悉这个镜花吗？
我皱眉，回答说：“不是很熟悉，势力里的事情我都不怎么管。就知道她可能是个富二代，但是人挺肤浅张狂的。”
大嫂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鹿鸣：有什么问题吗？
子衿：问题是有点……不过我也不确定，我再研究研究，之后再告诉你。我去战场溜达溜达，好久没上这个号了，手都生了。
鹿鸣：恩，去吧。
江凡端着牛奶进来，我跟大嫂打了个招呼，就下线关电脑了。
站起来活动活动酸痛的腰，我接过江凡递过来的牛奶，喝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走向他。
他也正准备下线，正在交战场门口的任务。
我凑过去，正好看见了他左下角消息框那行紫红色的密语。
【好友】落花有人意对你说：师傅~你怎么总是不理我啊~
“哎呀，”我戏谑地望着江凡，“师傅~你怎么坏啊~”
江凡夺过我的牛奶杯放到一旁，左手搂住我的腰，在我耳边呵着气说：“……我坏？恩？”
我笑着推开动手动脚的他，闪到一边，挑眉揶揄地问：“师~傅~看来你的人缘不错嘛。”
他闲闲地瞟我一眼，往卫生间走，“我先去洗个澡，你快点，早点休息。”
我慢慢地喝着牛奶，靠在桌脚。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变了……我望着卫生间的门出着神。
我和江凡之间的确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总觉得我和他中间像是隔着什么。
我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样的局面，彼此都小心翼翼地粉饰太平，都不去触碰那层隔膜，然而这样的关系，却那么的脆弱而摇摇欲坠。
什么变了呢？
我似乎没有从前那样依赖他了，或许这一年多的生活并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在孤独无依时，明白了没有他，也一样能活下去。
碎了的镜子，无论怎样修补，那裂痕都还是会在的。
所谓破镜重圆，不过是安慰人的罢？

我双开的我和江凡的号，他让我给他做做任务。
刚切回到江凡的号上，就看见左下角消息框紫红的一片。
【好友】落花有人意丶对你说【注：以下非对话的时候还用落花有人意来代替】：师傅来帮我打下怪，我打不过~~
【好友】落花有人意丶对你说：师傅又不理我了~~~
【好友】落花有人意丶对你说：师傅师傅~~呼叫师傅~~
【好友】落花有人意丶对你说：师傅~~你去哪了（抹泪）
【好友】你对落花有人意丶说：师傅不在，我是师娘。
那边便再没有回消息。
我看着屏幕中的那个天机战士。衣袂飘飘，长刀大盾，最重要的，是背后的那一对大翅膀，耀眼夺目。
江凡的号排在天机榜第一，总榜第四。
——他总是那么优秀，不管现实还是游戏，难怪这么受欢迎吧。
而旁边的我，拿着迅雷，背后一双薄如蝉翼的红翅膀忽闪忽闪地，看着单薄又落魄。
原来不管是现实还是游戏，我站在江凡身边，都是这个样子。
我自嘲着，组了大嫂清任务，一直到关山梦断频道广播喊开会。
大娘挂机去鼓捣她那些摆摊号了，我把号安全区，YY跳上去开会。
平时开会我都是不去的，因为和江凡在一起，他去就够了，我本来就是个闲人。
但是这次江凡不在，平时城战又一直是由他指挥，所以说这次用谁指挥是个问题。
我挂在频道里一直闭麦，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联盟有六家势力，一家势力来了五六个管理，几十号人议论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甚至有人说花钱到外服请一个指挥。这个想法一说出来马上被大家否定了。
先不说外服请的指挥水平什么样，单就对联盟和势力的了解这一点上，外服指挥和我们恐怕配合不到一起去。
几家势力主有点着急，纷纷问向关山梦断。
关山梦断：我对指挥真的不在行。小鹿，要不你试试？
点到我了？
我无语，每次势力战和城战我都在打酱油，大家听指挥我在听歌，让我指挥，这不是扯淡么= =。
鹿鸣：我不行的啊。这样吧，大家有没有毛遂自荐的？
我的话说完，就听见一个很耳熟的声音说：“我试试吧。”
关山梦断：葫芦娃？有把握吗？
是葫芦娃？
我有些不可思议。葫芦娃是势力的元老，平时话不多，但是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是老好人一个。
可是指挥……他能行吗？
况且就算不论指挥水平高低，这个活都有点出力不讨好的意思。
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联盟一直都听的江凡指挥，换了指挥不知道大伙能不能适应。赢了还好，一旦输了的话，恐怕所有的责任都要被推倒葫芦娃身上去。
但是，除了葫芦娃，也没有别人能用了。
关山梦断：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那就这样吧。
鹿鸣：如果谁还有不同的意见可以提出来，没关系。
频道里没人说话。
鹿鸣：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的城战不管结果怎么样，谁都不能挑指挥的毛病，大家也没意见吧？
几家管理纷纷附和说没意见。
他们当然没意见。几十号人研究半个多小时也没推选出一个指挥来，都怕打得不好落埋怨，葫芦娃毛遂自荐，比他们不知道强了多少。
关山梦断：好，那散会吧。各势力城战前半小时组好团待命。
散会之后，关山梦断把我、葫芦娃、南怀瑾、小米、十九等几个管理拉到势力的会议房间。商量分团和指挥的相关事情。
最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关山梦断说：“小鹿，这次你可别想偷懒，好好干活！你以为你每次城战都偷摸地听歌看电影我不知道？！”
我干笑，只好承诺这次不划水。
不知不觉地，离城战只剩下一小时了，我们便开始各司其职，准备起来。

镜花没有再说话。
【好友】子衿对你说：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爱上嫂子？哇哈哈哈哈！！
我强忍着笑，在YY继续调动团队。
最后调了一个大太虚过来。团队整合好之后开始给资格，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全体在梦源城外待命。
我有点忐忑，点了下队伍里葫芦娃的头像，发现他也正锁定着我。
【队伍】鹿鸣：加油~
【队伍】葫芦娃：（笑）一定。
我给他上了标记，给团里的冰心都上好标记之后，系统提示，城战开始。
一开始，我是非常紧张的。精神高度集中，紧跟着大嫂和葫芦娃。以往的城战，我都是跟在江凡后面，他去哪里我去哪里。他在YY指挥作战，我自己带着耳机听歌看电影= =。
葫芦娃的声音，和江凡的低淳不同，是一种很清亮的感觉。
他的指挥有条不紊，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起幻化，在哪里放眼睛，几队冰心开八门几队冰心救人，每一个安排都恰到好处。
城战进行到了一半的时候，攻城方几个势力的战力已经显出颓势。
我也放下心来，同时也暗暗地惊异。
可以说我在游戏里基本上和玩单机差不多，虽然认识葫芦娃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但是交流一直不多，从来不知道他在指挥方面也这么出色。
事后，当我把这件事情说给江凡的时候，江凡笑了，然后反问我：“你知道我们区JJC战队排名第一的是哪个吗？”
我茫然摇头。
江凡淡淡地回答说：“就是葫芦娃和南怀瑾他们的战队，那个战队，一直都是葫芦娃指挥。”
这一场城战很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守住了梦源城。
葫芦娃干脆、不拖泥带水的指挥获得了一致的好评，然而他只是淡淡地笑，很随意地跟大家说笑了两句就不再出声，大家起哄要他唱歌，他也是笑笑然后谢绝。
其次受瞩目的就是大嫂，大嫂的治疗量高居治疗榜第一，结合城战之前的砸钻事件，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大嫂在势力和联盟里，多了一大批粉丝团。
联盟在YY开庆功会，热闹得很。
大嫂也被大家报上麦序，她丝毫不扭捏，落落大方地唱了一首《漫步人生路》。
和邓丽君的轻松明快不同，她的声音本就优美动听，此时又带了点慵懒，把这首歌唱出了别样的风情。
后来这首歌的录音也广为流传，联盟和势力再也没有人在YY唱这首歌。
唱完了歌，公屏要求再来一首的呼声此起彼伏，大嫂笑着道谢，然后下麦称挂机。
然后给我发密语——告诉我她去整理摆摊小号了。
礼貌、多金、操作犀利、歌声动听，一时间，“子衿”成了整个联盟的女神。
我有些恶趣味地想，如果他们知道“子衿”就是家喻户晓的大荒财神——大嫂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YY一片欢腾，大家都纷纷上麦唱歌。然而到了小米的时候，却在她的麦里，传来了孟十九的声音。
“亲爱的朋友你们好吗~”
这是什么情况？我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听到了那边传来小米的笑声。
这、是、奔、现、了、吗？

正阳摆！
这是我第一次下玉狐宫出摆，也是一直到现在，唯一一次出摆。
当时正是弈剑风光的时候，正阳摆的价钱甚至比苏幕摆和震旦摆更贵。
况且在当时的情况下，出摆的途径只有玉狐宫副本这一个，所以正阳摆更是有价无市。
我把系统公告截了图，然后喜滋滋地给江凡看。
炫耀了一圈回来，才想起来游戏副本还没有出去。
于是切回到游戏里，小冰心还在，副本时间已经过了，我们俩都被传到了门口。
【团队领袖】大嫂：怎么分？
【团队领袖】大嫂：人呢？
【团队领袖】大嫂：喂~还在吗？
……
【团队领袖】大嫂：姑娘？人呢？
我微微诧异，我切出去这么长时间，她竟然没有分给自己独吞？
【团队】鹿鸣：刚刚切出去了。
【团队领袖】大嫂：说说，怎么分？挂寄售？
其实这次来玉狐宫纯属偶然，我也不是为了刷摆，就是为了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出了摆，重要的是那种惊喜的感觉，摆分给谁已经不重要了。
【团队】鹿鸣：我不要，分给你吧。
【团队领袖】大嫂：啥？（瞪眼）
【团队】鹿鸣：（笑）我也不是弈剑，也用不上啊。
【团队】鹿鸣：好了我退了啊，白白。
说完，就退了团。
过了一会儿，系统提示，大嫂申请加你为好友。
我点了同意，之后，便再无联系。
直到有一天，整个服务器的人都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叫大嫂的商人和她的诸多小号悄无声息地占领了全服的摆摊生意，并且迅速地垄断了所有的元魂珠交易市场。
在这之后的某一天下午，当我群发好友消息收雷钻的时候，大嫂以低于市场价一半的价钱寄售给我一组雷钻。
我点开邮件，跟系统消息一起过来的还有这么一句话。
大嫂：小鹿鹿MY心肝BABY~~~
回忆到这结束了。但我还是不解，“这跟你来我们势力有什么关系吗？”
大嫂掸掸烟灰，目光穿过我望向窗外，“你知道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
“不是在杀鬼太婆吗？”我皱眉，“跟自杀一样。”
“对，你说对了。”她笑着把视线收回，看着我说：“我当时就是在自杀。”
看着我费解的神情，她接着说：“当时啊……我就在想，当我是一个三十八级的小号时，面对着对小号来说那么强大的鬼太婆，我能支撑几秒呢？”
“我不停地杀，不停地死。然后我发现了一个道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道理？”
大嫂又吸了几口烟，笑着问我。
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这问题太深奥了。
她很优雅地吐着烟圈，回答我说：“我当时啊……就发现，当我是一个满级红烧的大冰心的时候，每死一次，我都会因为损失的装备耐久而心疼不已……但是，当我只是一个全身破烂的三十八级小冰心时，死上再多次，我都不会心疼什么……因为，我一无所有。”
“其实人就是这样吧，拥有的多了，就越发的瞻前顾后……而真正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知道，原来生与死都不足以让人恐惧害怕，真正牵绊着人的，是金钱富贵啊……”
我静静地听着，望着大嫂。
她的五官很精致，不是那种小巧的精致，五官很立体的感觉。一双丹凤眼，极有气场。皮肤保养得也很好，细腻白皙，整体来说完全看不出真实年龄。
即使说她是双十年华的姑娘，也没有人会有疑义。
只是，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她是有故事的人。那双眼睛，仿佛沉淀着积年的冰雪，冰凉而犀利。
大嫂掐灭了烟，走到我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知道吗BABY，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被你的名字吸引了。”
我会心地笑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她也笑了，不再锁着眉，说：“对，我当时就觉得我们特别有缘分。”
可是，说了这么半天，还是没说到底为什么来月白风清啊。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大嫂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接着说：“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刚刚离婚。”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来解决的吧？
我望着拉着我走在我前面的大嫂，嘴角微微上扬。
“大嫂，”上电梯之前，我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她疑惑地回头看我。
我紧跟几步，站到她旁边，低着头说：“大嫂，谢谢你。”
她瞪我，皱着鼻子道：“少说废话。”
我莞尔，不再说什么。
大嫂不知道，她是我第一个这样的朋友。从小因为家庭的原因，我很少和别人交往；初中的几个关系不错的女生也早就没了联系；到了高中，江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从那时候开始，生活中心完全围绕着江凡，一直到了现在。
所以这二十几年来，我几乎从没有过像大嫂这样的朋友。就连一起逛商场、一起出门吃饭这样简单的事情，在大学毕业之后都再没有过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迈出电梯，大嫂回头看我，眼神询问。
我深呼吸，“不用了大嫂，我直接回去吧。有些事情，谁也帮不了我。”
她露出欣慰的笑，回过身子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说了声：“晚安BABY，期待明早看到一个好气色的你。”
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我看着她关上房门，转身看着走廊镜子里的自己。
水墨花样的旗袍淡雅别致，显得身体凹凸有致，碧绿的簪子、耳坠、镯子相得益彰，温婉静雅。
这样的陆鹿，不光是江凡所不熟悉的，连我自己也都没有见过，连想都不曾想。
我抬起右手，轻轻地叩门。
片刻，门开了，却没有见江凡的人影。
我疑惑地进门，却被一把拉进去。
江凡一手攥着我的左手，一手关门落锁。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我刚要抱怨出声，嘴唇就被他封住。
我气急，却又挣脱不开，缺氧的感觉一点点弥漫上来，羞愤之间，干脆用力地咬了下去。
江凡吃痛，从我唇上离开，一手掣着我，一手去摸被我咬破流血的嘴唇，怒极反笑。
“疯了？”
我气得哆嗦，一把甩开他，“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他不说话，定定地看着我。
我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往房间里面走。我穿着高跟鞋，踩着柔软的地毯极不舒服，走得又快，没走出几步，一个没站稳就朝后面倒去。
江凡接住我，右手顺势搂住我的腰，一脸玩味地看着我。
“……这一身很好看。”他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凑近了我的耳朵说。
我扭头就走，又被他一把拉回来，跌在他怀里。
他的目光灼灼，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紧紧地搂住我。
我还要推他，他带着嘶哑的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别动。”
我身体僵住，推他的手停在半空，到底还是慢慢地垂了下来。
江凡把我抱得更紧，我听着他的喃喃在我的头顶响起：“鹿鹿，相信我……相信我……”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江凡，他在我心中一向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从没有过这样略带着无助的脆弱，像是苍白易碎的瓷，动辄，便粉身碎骨。
耳畔晃动的翡翠坠子仿佛我此刻的心情，摇摇摆摆，慌张不定。
心下一软，我伸手回抱住他。
他缓缓放开我，伸手拔出我头上的簪子。
我的头发散落开来，他的眼神渐渐炙热，然后是烫人的密密匝匝的深吻。
……
鸳鸯解，整巽裳，开门观月上东墙。
是夜。

进市区之后，江凡直接把车开到北京南站，停下了车。
“坐火车？”
我跟着他下车，疑惑地问。
江凡点点头，打开后门把盒子拎下来，盒子拿起来不方便，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把衣服鞋子全放进去，然后关上车门。
我接过箱子，看着他忙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一会儿，来了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江凡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半小时后，我们坐上了去苏州的高铁。
我靠在江凡肩上，感受着他的呼吸，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
这种无声的紧张，比实实在在的威胁更让人恐惧。
江凡一手搂着我，目光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我动了一动，有点担忧地抬头看他。这样的江凡让我感觉莫名的恐慌，我一直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以至于不管出现了什么问题，总会第一个想到他。
他低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没事了。”
江凡搂紧我，忽地笑了，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没事了。”
我用力地点头，也回抱住他。
“我害怕了。”
我的声音细若蚊蝇。
他拍拍我的后背，但是依然没有解释之前的事，只是轻叹了口气，“鹿鹿，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这是承诺么？”我从他的怀里起来，认真地看着他。
“是。”他抚摸着我垂下来的头发，点点头说：“我对你承诺，以后，一定要让你过顺心如意的日子。”
五个小时之后，火车到达苏州。
“现在去哪里？”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周围不断变换的景色，我纳闷地问江凡。
刚刚打车的时候，他跟司机说地址的时候还是悄悄说的，不让我听到。
江凡但笑不语。
我索性不再理他，自顾自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到了目的地，江凡领着我下车，面前是一家宾馆。
办理了手续，安置好物品，又简单洗了个澡之后，我看着优哉游哉的江凡终于忍不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江凡过来在我腮边轻轻一吻，然后说：“选一件衣服，咱们出去逛逛。”
我穿的是那件月白风清，长发用白玉簪子挽起，不明所以地被他拉出门去。
一出门，就被周围的景色吸引住了。
暮色四合，傍晚的光景下，目所及处，是小桥、垂柳、古老的亭台。
一整天的疲累，在这恬静而静谧的江南风光里，一下子都舒缓了下来。
我踩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环顾四周，恍若梦中。
站在小桥边，举目望去，这里的民间依水而建，带着浓浓的江南风韵。只是那样的亭台楼阁，那样的青石小巷，置身其中，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是第一次来苏州，但是这里，却仿佛已经来过很多次一般。
我回身，疑问地望着江凡，“我好像来过这里……”
江凡微笑，在夕阳的余晖下，眼神温柔得好像桥下的一泓秋水。
他从我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轻地说：“这里是——木渎。”
木渎？
我惊喜地回头，“这里就是木渎？”
江凡点头，牵着我从石桥走下去。
难怪，我觉得似曾相识的样子。
我轻轻地跟着他走，高跟鞋叩击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样走着走着，仿佛回到了大荒里，那个叫鹿鸣的云麓穿着一身素净淡雅的七夕，静静地徜徉于木渎古镇中。
流水潺潺，桃花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