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船要开了,有人还没来
每每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高杉晋助总是感到一阵由衷的……可笑。
对,没错,可笑。
虽然那天对于其他大多数参与其中的人来说,都是惨痛而不堪回首的。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情,正式宣告他们的革\\\\\\\\\\\\\\命理念的破产。从此不得不流亡海外。那一天发生了太多生离死别。
如果我们把这场革命比喻成一间公司,那高杉,还有他的几位旧友,都曾是其中的主要股东之一。他们的产品曾经畅销全国,他们曾经拥有大量的追随者。大家都对他们的推广小手册耳熟能详,在大家的眼里,他们是推动时代发展的人,能上时代杂志封面的人。
他们曾经那么天真和笃定地认为,某些东西会因此被他们改变,而某些东西则会随之被创造出来。可当这一切轰然倒塌的时候,他们甚至来不及清算剩余的财产,便不得不匆忙而慌乱地猝然出逃。
高杉并不为他们的出走而感到羞愧,在这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上,一切后退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这件事轻易便成功了,那还值得这么多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吗?还值得让他高杉晋助付出全部的青春甚至是生命吗?
所以,他的笑点不在这。
他还记得那一天,是在黄昏。具体细节他已经淡忘,只记得无数人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各自奔忙着什么,时不时有人跑来问他安排事宜,他冷静地部署安排着。可事实是,周围的一切太过嘈杂,他觉得脑子里有点乱。
他也许料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那是他最后一次“合法”地站在日本领土上。身后的船快要开了,所有人都忙着往船上挤,呼喊亲朋的声音不绝于耳。未来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谁也不知道船出海了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前途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他们留在日本的亲人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高杉站在码头上,那一刻,这个以意志坚定著称的冷血硬派心里,竟然也有了一点茫然。
而且,他等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来。
高杉和桂小太郎少年时代曾经一起看过一部电影。电影的结局是这样一句话:船要开了,有人还没来。那时,高杉并不能领会这句话里蕴含的那些深沉的憾意。
可是现在,他有一点懂了。
船要开了,有人却还没来。
多年后,高杉回想起那个黄昏,那个乱成一团的码头,数不清的人从身边挤过,他自己则是焦急而满怀企盼地站在船下。
他觉得很可笑,为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