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层留白，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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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亦如初见
湛蓝公馆，夜，无星，月澄明。
小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是因为白天发生了太多事，让心绪平静不下来，还是有点害怕昨夜的梦魇又再一次重复，那样真实而令人惊骇的梦中梦，任谁都不想再次体会。
夏夜潮润，反复翻动的身体已经将被褥弄得有些粘润了，躺下去，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又觉得燥热，更加难以入眠。
夜已深，望着窗外的夜空，一颗星星都看不到，这山区的夜空比城市里要澄澈的多，本应该能看到很多星星，可是从窗户的位置望出去，只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幸好有月，还是非常皎洁和清冷的色调，徐徐的洒进来了一些，仿佛是这夏夜里最凉爽的存在。
反反复复，混混沌沌，也不知睡没睡着，脑子里还依稀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很难踏实地睡上一觉，心情略有点沮丧，却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烦躁和不安。
忽然，一个激灵仿佛让他彻底清醒了一样，整个人像是弹簧一样坐起来，安静地屏住呼吸，仔细听。
刚才无意中听见一点依稀的歌声，还以为是脑海里的幻觉，惊了一跳，这才坐起来，但此时屏息静听，果然是有歌声，很轻很淡，却丝丝缕缕传入耳膜，就像是灵界的召唤。
小泽心里怕起来，这情景跟昨晚太像了，又是他听到了歌声，昨夜的歌声是童梦，那今晚呢？童梦已经死了！
他用凉被捂住头，像让自己睡过去，这大半夜的，他实在再没胆量单独出去了，本能的逃避着，但几秒钟之后，他还是掀开了被子，走出房间，他无法忍受不去一探究竟的心，而且万一真的错过了什么，结果不堪设想，因而再不想出去，也唯有去看看，希望平安且有收获。
刚才躺在床上还觉得格外闷热，但一出了房间，一股凉意，侵体而来，几乎都有些站不住了，小泽赶紧回房加了件衣服，这才顺着走廊走下去。
情节就像是DVD倒带一样，几乎是重复的情景再现，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歌声，一样的人走在一样的走廊上。
越走心里越是没有底，想到童梦，想到昨晚的情况和现在惊人的相似，一瞬间，仿佛感觉置身于一个陷阱中，不是边缘，是已经在陷阱中了。
走得近了，那些歌词和旋律也逐渐清晰，那些声音冷的不像人声：
Le ciel obscur
La solitude qui nous donne lapeine
Le coeur qui grise à cause qu'il a vécu seul
一串流利的法文传来，使得深夜的湛蓝公馆镀上了一层月光银，色彩冰冷暗淡，连气温都黯然了，犹如走在一个中世纪的古堡中。
L'amour est parti, il y alongtemps que je t'ai vu, c'est trop long
C'est incroyable que je peuxvivre comme ça
那像一段咒文一样的东西，深深嵌入小泽的脑子，他顿时都提紧了心，步伐也几乎停止了，即便他听不懂这些法国语究竟说的是什么，但是那种悲伤和孤独的感觉，却已经传来了。
果然，当歌词中第一句中文出现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什么震了一下，是一首非常熟悉的歌曲，但是在这午夜时分的偌大公馆里，听来就像是伯爵夫人在为那吸血鬼的夫君祷告一般。
“天黑了，孤独又慢慢割着，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就这样竟然也能活着。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歌声是这麽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
那歌声仿佛在抽走气温，小泽觉得身体周围都冷多了，就像走进了另一个寒冷的季节，找不到一点夏天的影子，望了望回头的方向，心里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但是还是忍着寒冷迈开步子向前。
“谁说的人非要快乐不可，好像快乐由得人选择。找不到的，那个人来不来呢？我会是谁的谁是我的……”
一字一句都感觉不到任何一点体温，从那声音里就让人听见了犹跗骨之蛆般如影随形的寂寞，哀恸悲绝，生无可恋。
仅凭着声音，小泽就可以断定，一定是她，就是昨夜唱歌的她！
“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歌声是这麽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你听寂寞在唱歌，温柔的疯狂的，悲伤越来越深刻，怎样才能够让它停呢……”
终于，在昨晚几乎相同的位置，小泽又一次看见了她，还是那身装束，依旧是月光澄澈，依旧是倾城绝世，依旧意兴阑珊地随意拨动着钢琴的键，就像是一个哀伤的梦。
之前其实心里仍旧在惧怕，可是当看到她的那一刻，小泽心里只是觉得酸酸的，仿佛是一种怜悯，不知道是怎样的悲伤才让她看起来那样的痛与寂寞。
“天黑得，像不会再天亮了，明不明天，也无所谓了，就静静的　看青春难依难舍，泪还是热的，泪痕冷了……”
那一刻，小泽似乎什么也没想，抛弃了所有的顾虑和思维，用最快的速度从楼梯上跑下去，一边盯着脚下，一边听着歌声，他只想跑到她面前。
但就在他跑下了楼梯，走到钢琴面前的时候，小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明明就坐在钢琴面前的她，不见了！
小泽又跑过去几步，直到手都可以碰到钢琴了，甚至不理会这钢琴里之前还藏着一具尸体，现在里面还残留着凝固的血液，可惜，钢琴面前被月光照的很亮，的确是没有人，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是幻觉。
直到这一刻，小泽才有点心悸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被下了魔咒一样，显得莫名其妙，不知是什么，让他着迷地忘记了警惕与危险，然后是一阵后怕，因为他肯定，刚才那绝不是幻觉！
随着恐惧在心里一点点扩大，小泽还是打算回到房间里，但就在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眼前出现了一张惨白却精致绝伦的脸庞！
“你在找我？”她忽然开口说话了，这句话问的很是警惕，语气冰冷而锐利，但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我……”小泽不知道怎么回答，仿佛一瞬间结巴了，此刻不仅感觉突然和恐惧，也有些紧张，他第一次这么近看到那张脸，五官秀美的无可挑剔，而且带着一种冷而高贵的气质，只是那苍白无血色的皮肤，让人隐隐心悸，同时，那张脸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像昨夜那般惊慌逃离，只是幽幽地转身，似乎要离开。
“童梦！”不知为何，小泽忽然出声叫住了她，小泽自己都不敢置信，那一刻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事实上，他脑袋已经一片空白了，可他冲口而出地叫了，甚至在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童梦的时候就这样叫了，他只是出自本能一般的不想她离开。
“童梦已经死了。”她幽幽的转过身来，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问了一句：“你不怕吗？”
月光打在她的白衣上，美极了，她的确不想一个人，若不是鬼，也定然是仙，几乎是小泽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了，他甚至想伸手摸一下她的脸，但是他不敢。
就这样看了她一会儿，他说：“你是童梦吗？”
“是，所以呢？”她似乎在等他的表现，等他吓得屁滚尿流，可是她没有想到，小泽却神情黯然的说：“你一定有一段很不开心的往事吧？真可怜。”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甚至小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是他心里这一刻真的不是害怕，而是伤感，他忽然觉得眼前如此美丽的女孩子，为何会是……虽然他没资格怜悯她，但是他还是怜悯了。
她显然也没有料到，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惊异和不敢置信的表情：“你不怕？我已经死了！”语气似乎是在强调这一点，但其实说的很温柔。
小泽摇摇头：“怕，我当然怕，我很怕死，可是你的歌声让我觉得……或是死不是最可怕的……”
她笑了，很轻却很美的笑，仿佛这才是这张脸本来的模样，小泽心里那种无比的熟悉感又再次传来，甚至比刚才还要强烈，他正想开口问她，却只见她的眼角闪动了一丝晶莹的光，月光里看不真切，但却是是闪动过了一下。
“你是个好人，要是我早一点遇到你……”话没有说完，后半句似乎被生生咽下了，她转身逃进了黑暗里，不见了踪影。
小泽想追，可刚一迈开步子，才发现双脚其实已经吓软了，差点坐在这钢琴面前，于是眼看着童梦消失，却连一句内情都来不及问。
夜风带凉，猛然一吹带着清澈的醒脑作用，小泽忽然感觉到一种乏力，赶紧跑上楼梯，往自己的房间跑。
回想起来，其实心里蛮害怕的，今晚的剧情居然和昨晚差不多，除了天仓绯的出现和冷雍容……
等一下，小泽忽然看到走廊上有个人影在慢慢移动，基本和昨天一样，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人影，就是冷雍容！

第二十一章 月光的阴影
“月光计划。”从童梦的口中说出来是那样的轻描淡写，但是小泽却能感觉到一丝冰冷的锋利，仿佛是一柄被棉花包裹的匕首，纵使掩饰的很好，但是月光一照，还是泛着寒锋。
不知是不是风吹了进来，小泽顿时觉得有点冷，但是这样难得的机会，眼前就是那玉雕般的神秘美人，心中有太多疑惑，任如何都不会在这个时候退缩的，脸上努力保持着严谨的微笑：“月光计划？究竟是什么？”
原以为童梦会直接回答或是拒绝回答，可她却慵懒地倒在钢琴上，颇具玩味的反问了一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会很危险，很可能随时没命的，即便是这样，你还想知道吗？”
“当然。”这个时候还有任何退路吗？进入血示之后，脑袋早就是端在手里的，随时一不留神就掉了，这样的处境之下，还有什么好怕的。
童梦笑了，很轻，像月光一样薄，一瞬间仿佛有种幻觉，她就像透明了一般，但随着笑容变成了冰冷的嘴角，那种如真似幻的感觉便消失了，此时的童梦显得很持重：“月光计划是薛久霖建立已久的一个计划，核心目的就是盗卖文物！”
“这……”小泽显然吃了一惊，他的确没有料到所谓的秘密竟是一桩犯罪，而且还是玉器宗师般的人物组织的，若不是童梦说出来，他根本想不到会是这样！
他的吃惊早在童梦预料之中，因而并没有等他慢慢缓过神来，便继续说道：“你以为薛久霖收山这么多年，又再无优秀作品出来，他凭什么坐拥着偌大的湛蓝公馆，凭什么享受着奢华富裕的生活，靠的就是他美其名曰‘月光计划’的文物犯罪。”
“那这个计划是……”小泽这才算是明白了大概，连忙问道。
只见童梦缓缓站了起来，一边走到窗边一边说道：“每年湛蓝公馆的聚会，召集社会上名流人士，其实是暗中观察网罗，发展成一张伸展到各个领域的触手网，每年的名单中有一半是全不知情的新人，但是有一半却本就在计划之中，他们和薛久霖一起观察新人，如果觉得可以收为伙伴的，便开始织网，只要加入了计划，就会在聚会的最后一天指定接下来的计划，每次下手的领域不同，刻意避开追查，甚至很多是监守自盗。”
“就是说……马国成他们……”小泽似乎明白了。
童梦点头：“是的，马国成利用自己在书法界的影响力，将墨宝文物换出来，蒲永昌下手的他所在的木雕行业，王昊入手的是他擅长的陶艺，薛久霖自然是玉雕，而白翎就是这其中的交际花，负责联络以及衔接上流阶层，当然这个组织不只这些人，但绝大多数都是捞一票之后消失，说穿了，就是互相利用，既没有捅破这层薄膜也相互之间都获得了利益，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双赢，如果想长期混迹这其中就会`成为常任成员，就是马国成他们那样的。”
“那你的位置是……？”
“我本来也与白翎一样，是衔接工作的，但是我和瓷器大师严尚景的儿子订婚了，所以去年到今年的任务是拉拢严尚景，弄到大批古玩瓷器，我就成了这一次计划的核心人物——月光！”
“月光？！”小泽惊诧不已，又一次涉及到月光的概念了，难道月光是指一个人，那也绝对是有可能的！
“薛久霖很聪明，如果一直在一个领域翻案，迟早会被牵扯出来，所以每年的月光计划其实是不一样的，涉及的领域也绝不重样，至少八年之内不会向同一领域下手，因而每年的计划都会因为领域的不同，核心人物也不同，这个核心人物就叫做月光！”
“那时就是说……月光是一个职务，而不是一个人？”小泽的想法很快就破灭了，如果月光仅仅指一个职位，那么又如何带走呢？
“是的。”童梦回答之后忽然就不出声了，静静看着小泽，可能是小泽已经完全触及到这件事的核心了，因而她忽然不再继续，只是这样看着，眼神却依旧柔和。
小泽被这样盯着看，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笑了一下，刻意避开了她的眼神，仿佛是为了打破沉默的僵局，也或许是本身的疑惑，小泽赶紧抛出了一个疑问：“那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呢？”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们！”没想到童梦回答得却很轻松，仿佛被设谋杀死的不是自己，而是完全不相干的人：“我是故意接近这个组织的，而且跟严尚景的儿子订婚也就是为了获得月光的身份，然后将组织的恶行全盘托出，让他们彻底完蛋！”
说到这里，童梦的表情中露出一丝之前从未有过的冷酷与痛快，仿佛一瞬间换了个人，那个温和如月的童梦不见了，小泽不仅被这样的表情震慑了一下，也对童梦刚才的话不敢置信，原以为童梦只是受害者，没想到却是带着目的蓄意为之的。
“可惜本来好好的计划，都因为白翎这个贱人……偏偏在我进行最后一步之前，被他们发觉了，他们当然不能留我！而我也知道这一次聚会他们就预谋下手了，所以我从一来就开始装病。”童梦的眉头皱的很紧，让人觉得那是一颗坚强而孤独的心。
小泽看着，一瞬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怜悯，耳边忽然响起遇到童梦第一夜时听到的那首歌：若现实能叫人更加勇敢，就让我在地狱里等待天堂……那是一种孤独的执念，驱使着一个柔弱的姑娘顶着巨大的危险，在地狱里寻找天堂。
不由得小泽心里泛起了一阵莫名的酸楚，可能他天生就是个容易怜悯别人的人吧，看着童梦深锁的眉头，黯然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呢？把自己逼到这样的死角，何苦？”
童梦的水眸忽然流转而来，小泽仿佛能看到那眼中有些许的泪花，但是看不清楚，那样梨花带雨般的眼睛只是看了他一眼，刹那间侧过头去，隐藏在月光的阴影之中，童梦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柔，仿佛是一块水晶：“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你和你的伙伴都在找一个叫做‘月光’的东西，是不是？”
小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更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但被她一说出来，只能点头：“是的，你知道月光在哪？”
童梦忽然扬起头，在月光的轻抚下仿若一个童真的梦：“我就是月光！”
“什么？”仿佛如一个晴天惊雷，在小泽心里翻起千层巨浪，虽然他之前想过，月光也许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个人，但是面前的童梦，这个与玉雕一摸一样的美人，现在自称自己就是月光，还是让小泽难以接受。
童梦似乎早就知道小泽会这样惊疑，因而平静地看着他，也并没有急于解释什么，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童梦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她这一说，小泽有点懵了，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小泽开始努力在心里默念，童梦……童…童……董！
小泽猛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那张秀美的脸，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童是董的谐音，梦是林和夕……林是薛久霖……夕是董溪？”
童梦欣然地笑了，是一种满意又是一种敞开心扉的放松，也许一个秘密藏在心里太久，谁都会渴望有人揭开的，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没错，我是薛久霖和董溪的女儿，我本来的名字叫做薛月，我的乳名就是月光。”
小泽心里充满了唏嘘，这一切都像是一部电影，一部虐人的剧情片！他本就是个专业影评人，看过的电影不计其数，没想到现实才是最大的电影，桥段居然惊人的相似。
童梦或者是该叫做薛月，看他挂着一丝苦笑，自己也摇着头苦笑着：“很像小说或是电影吧，但我的故事就是这样，从那尊云袖舞月光开始……”
“原本我父母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父亲是玉器工匠，娶了一位烹饪专家作妻子，当时很多人都说父亲高攀，因为母亲当时的厨艺已经声名远播了，而且母亲还长得非常漂亮，但那时候他们相爱，所以什么都不在乎。”说到这里童梦无意识地笑着，也许那段时间虽然她没有参与，但是却是心里的一个梦。
“然后一次偶尔的机会，母亲的生日，她喝了些酒，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什么原因，她半醉半醒地在院里跳起舞来，那夜的月光格外皎洁，倾洒在母亲飞扬的裙角上，风姿绰约，父亲得到了灵感，创作出了云袖舞月光，从此声名大噪，事业一日千里。”
“就是这样，父亲觉得月光是他成功的一切，所以给我取名叫月光，但同时取名为月光的，还有他的月光计划。有句话说的很对，当人得到了一些的时候，就会像得到更多，于是父亲顶着玉器界后起之秀的头衔，居然做起了盗卖名贵玉器的勾当，就叫做月光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