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说
-苦涩回荡在眼眶中，原来世间是这样爱恨交织。
From Reikibou.
Written by 蕊B.
Chapter 1.

我来到人间的这一天恰值正月十五之夜，民间说是元宵节。
点点星辰，片片灯火阑珊。莲花池里的一盏盏河灯泛着微弱的烛光，向那不知名的黑暗之河飘忽而去。街道上青砖白瓦，木雕花窗，两旁店铺张罗着，人来人往。
我在一个卖章鱼丸子的少年面前停下，抹了把口水。
对面的少年的扬起唇角：“姑娘如果喜欢，这几串子就当送给姑娘。”
我垂首长望自己，一副双环发髻，红白华服十五岁的少女模样，是蛮讨喜的。
于是我欢喜地接过丸子，却迟疑道：“真的……不要钱吗？”
少年笑着点了点头，他的笑容很温暖明亮，一双金色的眼眸在暗夜显得迷离深邃。仿佛倒映着光怪陆离的，这个世界。

Chapter 2.

“你第一次来元宵会上玩？”他问。
“唔。”我吃着丸子，懒懒地回答。罢了，又说：“这次还是偷偷来的呢。”
见我差点噎住，他失笑道：“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我却放下了丸子，把钱袋扔给了他，严肃的对他说：“谢谢你了，但抓我的人来了。下次有机会，记得请我吃丸子。”
话音刚落，远方突然一阵车马声响起。纯白的天马生着一双流光羽翼，像是从天际滑下，淡淡的月光笼罩，美丽的不真实。
天空被流光照耀得璀璨。
马车的幕帘被修长的指节掀开，一个清淡的嗓音传来，像是月光石落地的声音：“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手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拽住那章鱼少年的衣角。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幕帘下是个绝美的男子，漆黑的发，白服袖口带着点点墨绣，恍若星辰的眼眸，身旁似有若无的泛着微光。
“草民偷了仙国的灵丹，私自下凡……”我跪在那里，垂首说道。
幕帘中的人一愣，不知何时，少年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声语：“快逃。”
“怎么逃？”我哭笑不得地问他。
“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让天君亲自下凡逮捕你！”他说。
忽然，我感到身子凌空而起。
“冒犯了。”他淡淡应。干净利落的身手像是飞一般滑过漆黑的夜空。
哑然，我摸了摸鼻子。唯一的感想就是。今晚星星很亮。
Chapter 3.

等我缓过神来时，正趴在一条巨型的金鱼花灯上。那少年半倚在鱼尾上，我便好奇地打量着他。
一张普通的脸，身材却十分颀长。他慵懒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一对眼眸却出奇地亮，仿佛含着琥珀之玉。
“你是西河人？”他突然问。
“不是。”我低低道。
他仿佛被挑起了兴趣，唔了一声：“天君竟亲自来抓你。”又道：“他们不是最恨西河人么。”
我索性装作没听见，不理他。
心口却忽得一闷，说：“你还欠我章鱼丸子呢，这下你可好，白收了我的钱。”
他不禁失笑：“我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不是凡人。”
“……”
“看这身装扮，应该是出于富贵人家，然后能引起天君追捕，自然也不是凡人。你既然说你偷了灵丹，能上天亦不是凡人所能。我说的对吗？”他嘴角又划过一道弧度。
“正确。”我悠悠一笑，梨涡愈深邃。
继而又道，声音有些失落和担心：“你是西河国人，我是东方国人。我还偷了灵丹，你不会丢下我这个大麻烦吧？”
他修长的指节划过我的手心，“翎。我的名字。”
“唔，”我顿了顿，“我叫皎皎。月出皎兮的皎。”
夜色深沉，他的眼眸闪耀着温暖的光。

Chapter 4.

金鱼花灯飞过一片海域时，他突然拉着我跳下。他的神色冰冷，好像空中凛冽的寒风。
落地时，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冷吗？”他看着我，我仅仅穿了件单薄的华服，人间元月的天气还是十分严寒的。
我摇了摇头。他却念动了灵力，一团火焰凭空生起，跳跃着，斑驳着人影幢幢。我忽然想起他也能操控灯火，有些奇怪：“那个……你不是西河人吗？灵力竟然是火系的。”
风系火系，一向是东方幻国的专属，而西河陆国却多为水系木系。土系作为辅助系，倒不分国界。传说中的东方国坐落于云端，仙鹤环绕，不食人间烟火；而西河陆国在海之彼岸，略为神秘迷离。
他静静地说：“听说过虬龙吗？我的父亲是虬之子，母亲是鲛人。鲛人灵力是特殊系。小时候说书先生应该讲过。”
我点点头，的确听说过。
海平面十分平静，不时有萤虫上升落下，点点萤火，我抓住一只，突然伤感地说：“萤火虫的生命十分短暂，有时只有一晚的生命。”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有些美好我一定要在它消失前紧紧抓住。”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原来世间是没有永远的。很久以后，当我再回想起这句话，不禁感叹，我们都还是输给了时间和命运。
Chapter 5.

一连过了两月，我安然住在九璃宫中。阿翎似乎有很多事，平时连人影也不见。有时他回来，会带上一些好吃的。
海妖祭在三月三那天，阿翎送我了一条浅蓝色长裙，我便答应陪他去参加海妖祭。听说这相当于人间的春节，好生热闹。
他带我来到了一个茶楼，因为在海底的缘故，格外漂亮。全楼由玻璃制成，透明而泛着光芒，好似隐形。
迎面走来一个姑娘，长得格外灵秀。她浅笑连连：“公子喝点什么？”
我刚要说我想喝酒，阿翎却捂住我的嘴，他低低的笑：“来两杯茶罢。”
我一副“杀了你”的表情，他倒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一会儿又挂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小孩子乱喝什么酒！”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我略讽刺的说。
他索性没听见。不久，那位姑娘便端了两杯茶来，她笑着对我说：“公子第一次带女孩子来这里呢。”
我想起刚才的事就一阵窝火，直接把端起茶杯一饮而下，可是那茶竟好生地苦，苦涩一直席卷到心底一般。我纳闷，但也不能吐出来，只好摆一张苦瓜脸委委屈屈地硬是咽下。
他勾起唇，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皎皎，这里什么都好，唯有茶是全天下最苦的。”
我浑身一抖，看着他那双金眼闪着悠悠的光，心里把他十八代祖宗全问候了一遍。
“刚才那个姑娘是全西河最有故事的人，她煮的茶自然也是最苦的。”他淡淡地说，继而又问：“你想听她的故事吗？”
我登时来了兴趣，毫不犹豫地点头。
只见他轻启檀唇：“她叫葵生。原本是一个鲛人，后来爱上了一位商人。他们十分相爱，在商人对她求婚那天，她流下了眼泪。一个鲛人最珍贵的便是自己的眼泪，眼泪可以化成鲛珠，拥有无尽的灵力。但商人最后只取走了她的眼泪便走了，只说了一句'商人就是以金钱为本分。'”
“然后呢？”我问，心里特别难受，这个故事比茶要苦多了。
“没有然后了，”他说，“唯一的然后就是她知道了那个商人的真实身份。”
“那就是天君，东方幻国的世子东方皓。”
他说完这句话时，我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碎了。

Chapter 6.

“怎么……会这样呢？”我略微失神。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我听说鲛人的泪中含有自己千年的灵力，如果被取走了，那别说成为普通人，就连性命也攸关啊！”
他说：“这你不用担心，自然会有人帮她。”
“你是不是恨我们？”我问出了心底一直压着的疑问，一激动，眼中就泛起了泪花。他讲的故事中那个负心汉，便是我们东方国的……世子啊。
他独自喝茶，似乎不想再提起往事。
海妖祭仍然继续着，各种曼妙的音乐响起。茶楼里来了几位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知名的曲调。我又暗自伤怀，如果他知道我是……我摇摇头，努力摆脱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琐事，专心听戏。
变故永远是那么快。
就在那一瞬间，几位戏子突然脸色一变，红缨枪直接转向阿翎刺去。我吓得尖叫一声，茶馆里一片混乱。
阿翎与那些戏子打斗着，他身手很好。根本不用我担心，我却不知所措。
一阵流光闪现，没有任何前兆的。东方皓，这个被尊称为天君的现任世子，也就是未来东方幻国之主，如今却突然出现在水晶宫中。
所有人先是一愣，继而齐刷刷地跪下，因为没有人想自找麻烦。
他淡淡扫过四周，我立刻双膝盘地。
唯一没有下跪的，是阿翎，他只是以平等的目光从容不迫地看着天君。
“跟我走。”天君走到我面前，把我扶起，我只是咬着唇不说话。
良久，我淡淡说：“我不认识你。”
他轻皱眉：“皎皎，别闹了。”
Chapter 7.
我依然默不作声，眼前的男子眉头紧锁，只见他一拂袖，整个水晶宫像是被冰封了一般。
一直站在那里的阿翎突然抬起眼眸，眸光不再是温柔的金色，而变成了妖冶的琥珀色。他一手把我挡在身后，声音中带着恨意：“你别忘了这里是我的西河国。”
他说完这句话，我心就凉了一半。
“皎皎，你竟然堕落到和妖人为伍。”东方皓笑道：“堂堂东方国公主，说出去还不成笑话。”
“够了！”我的头撕裂般地痛楚，恨恨地看着他：“王兄，你为什么想得到鲛珠！这些年你究竟干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他收起折扇，淡淡吐息：“当年你下凡玩，患了一场大病，灵力全失。医师说只有鲛珠能治愈……所以我才一直阻止你下凡。葵生……是我对不起她。”
我怔住了，一切的都是因为我……
回过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葵生站在后面的角落，眼中满是黯然。
葵生因为我失去了爱情，王兄因为我遭人仇恨，阿翎因为我也被追捕……
而一抬头，那道琥珀色眸光死死地盯着我。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眼神，有着难以置信的绝望与被背叛的伤痛。
终于泪如雨下。
原来绝望的泪是滚烫的，烧灼着脸庞淌下，我才知道身体是如此冰冷。

Chapter 8.

东方皎，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皎字。来自东方幻国，灵力为风系。是东方幻国的第五个公主，封号为初月。这是我所有的记忆。
我望着东方皓，他的身旁有淡淡迷离的月色光晕笼罩，是王者般的优雅和霸气。眼前这人，便是年长我五岁的王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经过阿翎身边时，他突然问我。
我脸色煞白。半晌，我走到他面前，抚摸着他的额角，顺着脸庞撕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绝世容颜，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狭长的凤眸中流转着耀眼琥珀色，与垂落而半绾的紫发映衬着，仿佛日月星辰都黯然失色的。
那是无双的风华和妖冶，却是我陌生的。
我别过头，冷冷地说：“连真容都不曾给我的人，有什么资格说真实。”
他紧闭着唇，脸色差极了。
东方皓突然从袖口掏出一卷金纸，在水中闪着光芒，他看着阿翎，一字一句道：“这是东方国通缉榜，你偷了灵丹，随我去幻琉宫审判。
“之前小妹下凡时为了躲避我的追捕，故意称自己偷了灵丹，你带着她逃走，她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身边的人才是真正的灵丹贼！”他声音一沉，“西河国世子上官翎。”
我怔住了。他从来没有露过他的真实面容，他也没有告诉我他完整的名字，他是西河国的太子，又怎么会把我这种不明不白的人带在身边，他偷了灵丹，是为了……
我回头去看他。阿翎仍带上了他惯有的从容的微笑。可我却听见自己说：“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他身子一顿。
良久，他看着东方皓，说：“我的确偷了灵丹，但那可是为了救葵生的命。我从来没见过向你这样无情的人。”
他对我说：“对不起，你的丸子怕是还不了了。”
明明微笑着，为什么心里酸涩……
我突然瘫坐在地上，水晶宫的光芒是那样刺眼，刺得眼睛生疼。
我想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可是他却消失在一片蓝色之中。
多年以后，我想，如果当时没有那般要强，或许再任性些把他留下，甚至只要好好道个别，那该有多好。
Chapter end.

人间，元宵节。
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物是人非的苦涩在回荡在眼眶里。
三年前，我遇见阿翎时，也正好是元宵节。他似笑非笑：“姑娘如果喜欢，这几串子就送给姑娘好了。”
金色眸光，倒映着灯火幢幢。
从他离开那天，我便不再回东方国。我不会原谅任何人，包括自己。后来王兄和葵生重新在一起了，他们每次劝我回国，我也只是冷漠地拒绝了。
我独自来到人间，在他的章鱼烧店铺卖起了丸子。
摆弄着手中的章鱼丸子，听着路两旁的繁华喧嚣。我想其实一辈子这样也挺好，有丸子吃，有流年等待。
“能给我一串丸子吗？”
我微微回神，不动声色地递给来客。
来者却抓住我的手，幽幽开口：“真的……不要钱吗？”
那样熟悉的声音和对白……我猛地抬起下颔，正对的是一双永远不会忘记的琥珀色眼瞳。
他邪邪地一笑，擦掉我眼中的泪水，目光流转着复醉人的星光：“你，不会扔下我这个大麻烦吧？”
-FIN-
字数：4641
——初月说——

已精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