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鼬!——”
佐助边喊着鼬的名字边向森林深处跑去,希望可以尽早看到他的影子,但他很快便发现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森林中的树木冠部过于繁盛,影影绰绰地连成了一片。即使是在白天阳光也只能从树叶的缝隙里斑斑驳驳地落下来,再加上此刻正是黄昏,在光源微弱的情况下能见度并不佳。
“鼬!!!”
佐助意识到自己正在毫无目的地奔跑的同时便停了下来,周围仍然没有鼬的一点踪迹,而抬头四望,展现在他眼前的也只有无论由哪个方向看去都一模一样的树木,青葱色的叶子与灰色的树干在黄昏稀薄的光线中全部变得朦朦胧胧。这样下去根本找不到鼬,他泄气地想。
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远远地听见一声呼喊,虽然由于距离的缘故,声音听上去有些缥缈,但他仍然在第一时间便分辨出了那正是鼬在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我在这儿!”他大叫道。如同无尽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灯塔,忽然有了目标的佐助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过去。
随着他的回应,鼬的声音又响起了几次,奔跑中的佐助也依样作出回应,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片森林确实有些诡异,他本来是冲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直线跑过去——至少他以为自己跑的是直线,但每当鼬的声音再度响起之后,他都会发现自己前行的角度与声音的方向产生了些微妙的偏差。
……是鼬移动了吗?不对,随着距离的缩短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鼬肯定已经知道自己正在向他那边跑去,照他的性格,应该会守在原地不动等待自己过去。即使忽然没了耐心,也应该依照二人之间连成的直线方向走过来,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产生方向偏差。
为了查证是否属实,几秒后他再次叫了一声鼬的名字,听到回应后他脚下奔跑的动作微停,然后略微矫正了方向。
果然,那个微妙的偏差又出现了。
即使如此他们之间的距离仍是越来越短,再度跑了十几米后他一眼望见鼬正扶着一棵树站立着,身上背着旅行用的包,头低着,身体略微前倾,似乎是刚刚跑过而十分疲惫,额头上浮现一层细密的薄汗。听见脚步声后便抬起头来看他。
“你没事吧?”两个人同时问道。
“没事。”佐助立刻回答。鼬笑笑,表明他也没事。
“为什么跑进森林?”两个人又异口同声地道,听到对方的话以后又各自发愣。
佐助完全无法理解鼬的第二个问题,不应该是自己问他这句话的吗?……为什么鼬的表情也十分迷惑?
“不是你先进来的吗?”佐助问道。
“我?”鼬睁大了眼睛,似乎也无法理解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见佐助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的样子,便仔细想了想道:“我回到营地以后营地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以为你还没回来,却发现森林的铁丝网多了一个很大的缺口,这个时候我听见你的声音从森林里面传出,似乎是在喊我的名字,所以我就一路追了过来。”
“我……在喊你的名字?”
他确实喊过鼬的名字没错,不过那是在他自己也冲进森林之后。“难道在那之前你不在森林里?”
“嗯,我是在外面听见你的声音的。”鼬望着他道,忽然一愣:“佐助……难道你以为我在森林里才跑进来?”
见到鼬惊讶的表情,佐助忽然手脚僵硬。这样的话不但他跑进来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还连累了鼬。然而,自己也确实没有亲眼见到到鼬跑进森林,他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
忽然想起鼬的刀子的佐助从口袋里把它拿出来,道:“我看见这把刀掉在森林里,以为是你进去时遗失的,所以——”
鼬表情奇怪地接过自己的刀,想起自己在收拾的时候确实没有看见它:“我可能确实把它丢在了什么地方……但它不可能出现在森林里。”鼬皱眉道。
佐助看着那把刀,注意到刀锋处却有些卷曲,似乎切割过极为坚硬的东西。可那是鼬为了这次郊游而买的新刀子,佐助只记得鼬拿它切过马铃薯,但切马铃薯是不可能造成这样的磨损的吧。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把刀子从鼬手里抢过来,看了看刀刃上面,果然沾着极其微量的褐色铁锈,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似乎有些吃惊。
“鼬,你回营地之后见到药师兜没有?”他抬头盯着鼬问道。
“没有……我一个人都没见到,但离开之前见过他。”鼬被他忽然严肃下来的表情弄得有些慌乱,道。“怎么了吗?”
“是那家伙干的。”佐助愤愤地冷哼了一声,“他先拿这把刀割开铁丝网,再把它丢进森林里,接着装出一副蠢样子盯着森林,让我以为你跑了进去。”
鼬瞥了他一眼,显然没有相信他说的话。
“……兜同学对你说我进了森林?”
“没有。”佐助承认道,“因为他知道直接说出来我不会相信,所以含糊其辞,否认你在森林里,反而更加让我这么觉得。这家伙还真是不简单。”
鼬目光复杂地盯着他,显然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佐助担心地想着想鼬本来就不甚相信他的话,现在肯定更要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了。
果然,下一秒钟鼬便道:“佐助,我想你应该是理解错他的意思了。兜同学心机不会那么深的。而且你们平时几乎没有交集,而且作为同学,他为什么要这么陷害你呢?“
理由多了,几乎称得上是宿怨。佐助暗想道。
鼬瞧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回答,略微宽慰地道:“果然是没有什么吧?我不知道佐助对他抱有什么成见,但……不会有无法消融的误会。”
“……算了,先从这里出去再说。”佐助道,身体随意往后一靠,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阻碍在他的背与树干之间,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忘了放下背袋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要走出去没那么简单。”
“这个森林之所以被人称为死亡森林,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鼬抬头望望四周。森林中除了灌木便是乔木,没有任何能够当做标示物的东西。繁茂的树木将天空遮蔽得十分严实,即使是白天也很难摸准太阳的方向,夜晚更加无法通过观星去判别方位;如果说要通过树木的年轮判断,又不可能每隔一段距离便碰巧遇见一个树桩,事实上在这片森林里,树桩连一个也很少见。
根据佐助说的情况来看,即使一时知道自己所处的方位,在行走的过程中也会在本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慢慢偏离目标,由此导致的结果必然就是在原地绕圈子。而与此同时所有常规的判断方向的方法都无法使用,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先走走看。”佐助的声音打断了鼬的思绪,他回头一看,见佐助已经干劲十足地重新背上了行囊望着前方,似乎对这片死亡森林毫无惧意:“反正也带了野营用的装备。”
既然这样,自己还在担心什么呢。“好。”鼬笑道。
顺着来路回去是第一反应,于是佐助向着鼬身后的方向果断地向前走去,时不时地瞧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鼬,还有他肩上背着的袋子。
他想,大概不幸中的万幸是由于他们两个都过于担心对方,所以在冲进森林之前完全忘了放下自己身上背着的沉重装备。现在虽然一时半刻走不出这篇森林,然而凭着这些东西,活下来还是轻而易举的。不过这是否也同样说明,鼬对自己的关心程度,和自己对他是同样的?
他心中所想的人此刻正走在他的身边,白皙纤长的手指距离他自己的指尖不到咫尺,佐助轻轻呼出一口气,顺理成章地将对方的手抓过来攥到自己手里。
“佐助?怎么了?”
鼬问了一声,却并没什么抵触反应地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我们的步调是一样的。”佐助并不想透露自己刚刚的内心想法,而是把视线转移到了二人的脚步上。“……应该说,是完全相同。”
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瞧二人脚下的动作,鼬露出“果然如此”的微微惊讶神色来。事实上,佐助自己也是刚刚才注意到这件事情。
自从长大后他与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长时间走在一起。时间短时不会感觉这么强烈,然而时间一长这种相同便可被慢慢注意到。那是兄弟间奇妙的相似,同样的迈步频率,同样的步距,甚至于开始走路时先迈出哪条腿。两个人同时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踏出一步,但发出的声音永远只会有一个,不轻不重,不急不躁,如此默契的频率,就像同一个人的两条腿。
二人如此这般地走了很长时间,渐渐天色彻底黑了下来,然而距离森林的边缘似乎还有很长的路。他们都心知肚明,自己刚刚走过的路是来时的好几倍还不止,仍旧没有走出去的事实只能说明他们行进的路程并非直线,而是不知不觉中绕了圈子。
光线越来越微弱,他们不得不停止探路,佐助沉默着找了块平坦的空地支起带来的帐篷,想了想森林中没有野兽,便又在帐篷的横梁上又挂上白色的野营灯。
把要用的东西从旅行袋里拿出来的鼬瞧了瞧面无表情的佐助,以安慰的语气道:“其实我们走不出去是很正常的事。”
“……”
“国外的科学家曾经做过一个实验。”鼬接着道,“让十几名飞行员蒙上眼睛,分别在沙漠中仅凭感觉尽量走直线一小时以上,当测试者走路的时候路线就被记录下来,结果发现被蒙住眼睛的测试者不能保持走出一条直线,并开始绕圈。这是因为普通人右脚步距比左脚稍微大些,平时走路时都会通过标志物进行修正。我们都是右撇子,而且森林中没有明显的标志,所以唔——”
收拾帐篷的佐助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拿手堵住他的嘴。
“唔?”鼬瞪大眼睛。
“解释这些东西干什么?你以为我会因为走不出去而心里觉得沮丧吗?正好相反,这里不缺食物和水,又只有你和我两个,就算真被困在这里十天半个月,我也完全不觉得沮丧。”
“……”于是换成鼬沉默下来,两个人默默地支好了帐篷,然后一起坐在边上,佐助很快捡来几根树枝,用偷带进来的打火机点着了火。鼬拿出之前示范剩下的几个马铃薯,表情在不知该谴责佐助不遵守规则,还是该表扬他有先见之明之中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