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江南】
“君子清且闲,江南留书云。故作此愚篇,命曰《她怯臧生,他欲簪礼》”
甲庆历四年,陆行川于江南水镇上,居偏卧溪。
春和景明,陆行川懒躺于一藤椅, 微憩阖眸。陆妻身卧一旁,指若柔荑,攥一古墨蓝书。
“只见漫缤洋洒桃花,那人站定在他的眼前。桃树之下的许灼华,回身一笑,清风盛来。灼灼其华,桃之夭夭……”陆妻绛唇翕动,凝书一字一句道来。
陆行川微翘削薄之唇, 淡然言道“这后记啊,许灼华判赦长安,其弟许恕流落偏地小镇,匿销一生。甚是如此,吾未将此况撰入书中。”
陆妻了然垂首,将文书置放褐木桌之上,盈身伫立,踩莲变步,推开一窗溢满春风。
风起风拂,翻阅桌上一页文书,只见娟娟笔墨跃纸——
“古庙沧桑,文殊肃穆,翩翩公子,牙白长袍,墨发束冠,跪于莲座之下,虔诚祈求,面前有一签文,曰:许吾一生饶恕。”
公元1127年,靖康之变,北宋灭亡。
一把大火焚了陆舍雅宅,陆家上下无一幸存。火舌吞咽草木万物,一蓝书埋于黄土下,尘土展满,掩于世间。
南宋初开,一书生与一俊朗男子途径此地。书生议此地古树参天,清溪长流,定居于此。书生冢种麦青,岂料翻挖黄土,遍土草香中夹一缕古墨年冗香。
书生拍揭蓝书上薄尘,微旧书皮上赫然八字——她怯臧生,他欲簪礼。
秉烛一夜,书生端坐于桌前,静心翻阅此书。赞叹其文笔精湛,内容奇古鬼惑。“覆舟剑指天际,孤身临荒地。魍魉削骨为笛,百鬼夜行……”
书生深思须臾,沾染笔墨,拢袖题写,只见白纸黑字曰——
触怒天神,堕入凡界,化身为树,临西子湖,隐匿千年。清秀书生,进京赶考,歇于树下,阖目小憩。树妖心生怜爱,幻化人形,默默随行,适逢书生危难险坠崖,树妖化为岩上树救他性命,书生醒而卧其怀。自此,西子湖畔再无青铜树。
顿笔,书生江序抬眸瞅望门边男子,勾唇一笑,心念司同,续写道——
司南引行,江水为序判词:并肩七十载,奈何走一遭。人妖虽异禀,殊途尚同归。
【北平后序】
北平飘了第一场细雪,迟尔收起那把绘着几杆芦苇的油纸伞,走进屋里去推开雕花的木窗。空气从脖子往下灌了一股凉气,陡然一惊。清醒片刻,在窗前坐下。从书架上抽出一册友人送来的书,扉页夹着一张白纸,口吻是江南的吴语:此时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颇欢喜这 几个故事,唯憾它未留有余篇,多年好友,愿下次见面,可带来我完整心头好。
于是锦衣女子在余白处提笔写道:北平初落细雪,事事安好,盼我不负君望。
翻阅许久,天色蒙蒙暗下。遂再次提笔,用的是西洋钢笔,写的却是一手簪花小楷。胭脂味儿淡,风骨遒劲。
“不枉生死交。段迹之踏雨而归,江湖夜雨十年灯。竹杖芒鞋轻胜马,也道是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
“沈妁见了也不言语,低垂着眉眼,模样倒是温软,端来一盏茶放在案牍上。差人去折了几支冷冽的腊梅,插在素净的瓷瓶里独自摆弄……”
“情劫可由真情渡,山水感泣犹可枯。举案同心,齐眉结发。夏无劫平生事少许,见了楚南,倒也不觉意难平了……”
“楚之南者,情难无劫。”
搁笔端看良久,心头蓦然一颤,翻回见书名《她怯臧生 他欲簪礼》,
又在最后补笔:愿她不惧臧生,他不逐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