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是神么……如果是的话，带我走吧。】
临渊才到那个小镇上，便见入目一片狼籍，小镇几乎没有生还的人，临渊不免有些失望，这可是魔族生存的地方，怎么会没有生还呢。
才失望过，临渊便看见小小的紫色颤颤发抖着，在死人堆里，并不前行，也没有大哭。
临渊一时觉得有趣，走过去将紫衣的小女孩提了起来，小女孩愣住，轻声问:“你是神吗？”
临渊被突兀问得一愣，放下了小女孩，蹙眉道:“你在说什么？”那不过是个人族小女孩，八九岁的模样，瘦瘦的，并不高，眼睛很漂亮。
“你是神吗？”小女孩再次发问。“如果是的话……带我走吧。”大眼睛里满是期翼，望着临渊，临渊勾起一丝笑。“抱歉，我不是神。”
小女孩的眼里一下黯然无光，却又听临渊说道:“不过，带你走还是可以的。”眼睛复又亮了起来。
“这世道战乱纷争的，你要去哪？”临渊把小女孩抱上纸鸟，念了个决，纸鸟带着两人飞了起来。
“哥哥，你好棒！”毕竟是小女孩，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哥哥，我们真的在飞吗？”
临渊点头，少年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一时好奇，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父母呢？”
小女孩一下不安起来，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我叫九鸢，家就在凉镇，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谁。”
临渊挑了挑眉，又问:“你多大了？”
“十一岁。”九鸢怯怯开口。
“我叫临渊。十四岁。既然你没地方可去……你想和我一样，能操纵这些纸做的物什么？”小女孩又点了点头，临渊略略思索，师傅说过近期要找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做新一届门徒的，这孩子刚好十一岁。
于是临渊带九鸢去了青瓷山，见了师傅清辞，却没想到清辞表情一下复杂起来。“这孩子不能入山。”
“为什么？”临渊有点懵，平时师傅最好说话啊。
“我说不能便不能。”清辞神色坚定。看也不看九鸢一眼。
“师傅……可是九鸢没有家了……”临渊忽然固执起来。“师傅……你留下她吧，她会很乖的。对不对，九鸢。”
九鸢看着拼命使眼色的少年，心中温暖，重重点头。
清辞索性默许，知道临渊固执起来没完，也不与他争执，只道“渊儿，你会后悔的。”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小孩。他可以看到她身上淡淡紫光。可那么小的孩子，若悉心调教，使其心性纯粹，也没什么。
于是九鸢就成了清辞的徒弟，临渊的师妹，练习术法之余，两个小孩会满山跑，直到清辞来寻找，才回去，即使关禁闭也满心欢喜。
清辞是在漫天大

清辞是在漫天大雪里把临渊捡回来的，那年临渊两岁，清辞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已是山上有名的天才，掌门的继任者。十二年过去，清辞已经成了掌门，临渊也长成了少年，武艺术法精湛，所幸生性纯良，无害人之心。
自从九鸢学了术法，身上紫光就没变强过，清辞也逐渐宽了心，临渊权当九鸢是亲妹妹一般疼，放在手心呵护着，从心里疼。九鸢却因少女早慧，对临渊日久生了情。

二。
【如果可以，我是想要成为你最想见到的强大样子的。你要信我，你要等我。】
日子一日日过去，两个孩子也不觉得孤单，转眼九鸢已经十四岁，来山里有三年，一直刻苦，长进不少，只是还没有能敌过临渊。
这一年青瓷山的雪落得紧，清辞双目茫然望着大雪。结界并未破除，这雪却从何而来呢。
一个女子，肃静白衣，走过之处，全部被雪冰封，那是冰雪女神，封芒。
艳美的女神，牵一个小小少年，大约十岁，也俊美无双，眸中是大雪苍茫。
小孩子是封芒与龙族所生，这是天神所不许的，若要孩子活下来，必须放弃孩子的永恒生命，使之像常人一样生老，病死，为了补偿女神，天神之主特地允许若这孩子慧根好，可练不老之法，修为与记忆可带入轮回，若再盛，可位列仙班。
唯一一点，从此之后，封芒必须继续做冰雪女神，永无生老病死，永无仙力衰竭之日，永无爱人之心。
封芒对儿子无声的爱，宁舍自己孤苦伶仃，也不愿儿子痛苦，这一点十二岁的孩子不会明白。
只是，他怎会是普通的孩子，柔软发外的龙角，全然暴露了他异族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清辞淡淡发问，孩子却也无喜无悲回答。“漓涯。相离天涯。”
女神的面色变了变，揉揉儿子柔软发顶。“娘亲走了，你跟着清辞师傅，好好的。不要调皮了，冷了，要添衣……”似一个寻常母亲般唠唠叨叨，叫漓涯的孩子只静静听着，不说话，眼里依旧一片苍茫。

虽然他明白，此一别，他与娘亲若无意外，再无相逢之期，也许他有些恨，他宁愿受剥骨蚀心之刑，也不愿此后与娘亲陌路，毕竟他存世的亲人只此一个。而他的父亲，龙族二太子墨溯，已经死在了仙域东海的大战里，灵魂破灭，再无轮回。
那个男人，至死，仍保护着妻儿，做出逆鳞的姿态，企图最后一搏，却仍未熬到回东海再见妻儿一面。那年漓涯九岁，是东海里最小的龙子。也是唯一一个失了父亲的仙龙混血。东海龙族恨透了仙族，将他的母亲与他逐出东海，却忘了，他们的太子他们的战神，临死之前想做的，只有护这二人安好而已。
如今才过了三年，漓涯的心却已过早冷去，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母亲活着，他便仍有一个亲人存世，便仍有盼头。
临渊见这孩子望着母亲离开，寡言薄凉，又是将成为师弟的，不知如何安慰，衲衲伸手，拍拍孩子的肩，却被孩子一下挥开了手。惊讶里却见漓涯的眸子成了冰蓝色。妖冶不似常人。
漓涯眸子渐渐复了原，望着临渊淡淡道:“若没有我的允许触碰我，我的身体便会做出这种反应，就连娘亲也没有例外。”
“所以……不要冷不防触碰我，我怕伤到你。”
九鸢看着漓涯，眼里生了层别样的情绪，却压了下去，含笑伸手:“我是你师姐，叫九鸢，十四岁。”漓涯看了她一眼，忽然满眼厌恶，只道一声师姐，无视了她伸出的手。九鸢唇微颤动，却没说什么，默默收回了手，眼里隐有晶莹。一切临渊默默收在眼里，却一言不发。
自从山中有了这个师弟，所有同时或者高漓涯一届的孩子沸腾起来，争相与漓涯认识，漓涯的风头快要盖过临渊这大师哥。
九鸢却依旧不停练习着术法，很多次体力透支晕厥过去，醒来却又偷偷去练，临渊问及，她却轻笑开口。“如果可以，我是想要成为你最想见到的强大样子的。你要信我，你要等我。”
一字一句坚定不移，望着他的眸子里含情脉脉，倔强不停。
“你何苦呢，鸢儿，你何苦喜欢我。”临渊叹口气。十七岁少年，已懂了女儿家的心思，却不能接受。
“我知道你负着使命，我可以与你一起承担。临渊，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让我继续喜欢你，不要阻止。”
“临渊，其实我并非人类，我是龙族。”
临渊看着她并无过大讶异。“我早从那小家伙对你的敌意来看，你非神即龙，神又不会闹的如此狼狈，必是龙了。”临渊沉稳开口。“不过没关系，我不在意。鸢儿，让我照顾你吧。”

三。
【让我再看你一眼，从此恩断义绝，至死方休。】
清辞虽然不到而立之年，女儿却已经十二岁，临渊很喜欢逗这娃娃玩，小姑娘并不恼，粉雕玉砌，笑起来眼眸宛如月牙。
“菱儿……”已经十五岁的少年眸中冰雪般寂静。“长大后，嫁给我，嫁给漓哥哥，可好？”清辞的女儿叫清若安，因为其母爱吃菱角，故给她起了个小名叫菱儿。
清若安神色茫然:“什么是嫁呢？”漓涯思索片刻，组织语言。“就是穿好看的衣服，坐好看的轿子，与漓哥哥此后一起生活。”
清若安又想了想，道:“是像哥哥与二师姐那样的吗？”
如今临渊已经弱冠，一年前，九鸢将自己的头一次给了他，两个人在青瓷山半山腰里盖了套房屋，如今建成，两人搬了进去。
提及九鸢，漓涯的不郁一闪而过，道:“也许是。”
“那，菱儿你……喜欢漓哥哥么？”漓涯小心开口。
“菱儿最喜欢的便是漓哥哥，然后是爹爹，然后是哥哥。”小丫头欢喜开口，漓涯却黯了神色。
“既然你现在还小不明白，那等你长大些，再告诉漓哥哥，你是否喜欢漓哥哥，是否愿意嫁给漓哥哥好了,”漓涯揉揉小丫头的发。
“……好。”清若安似懂非懂应允，漓涯叹了口气，将她圈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香，莫名安心。“答应漓哥哥，除了漓哥哥，谁要你嫁，都别应允，可好？”
“……好。”
山里的时光看似平淡，却也与外界相关，比如……仙与龙的第二次大战。

山里的时光看似平淡，却也与外界相关，比如……仙与龙的第二次大战。
清辞是散仙，自然是向着仙族，临渊中立，九鸢是龙族，回了东海龙宫，龙族暗自将临渊这个凡人扯了进来，归为与仙族一伙，九鸢与临渊如此一来竟成敌人。
漓涯则是带了清若安离开青瓷山，与诸人告了别，清辞为怕祸及女儿，应允了，战火连绵里，原本与世隔绝的青瓷山死伤无数，再无昔日半分平和。
已经成长为所向披靡的杀神的临渊再见九鸢时，九鸢才杀死了仙族一名小员，望着临渊，眸里无了爱意。
“让我再看你一眼，从此恩断义绝，至死方休。”
临渊闻言愣住，复又大笑。“好一个至死方休……哈哈，你我，竟也有敌对之日。鸢儿，你打不过我。”眸里眼里，再无温存，昔日连一只貂都不愿杀死的少年，如今身披金甲，白色战袍沾染了不知多少血，双手罪孽深重，重要的，是与最爱的女子，日日相见，却渐行渐远。
临渊素来敬佩漓涯的料事如神，在乱世之前舍弃了丰衣足食，宁愿漂泊，也要护重要之人周全喜乐，不像他，虽护得她安好，却让她丢了喜乐。
倒不如一走了之，从此山水匆匆，却喜乐无忧。
可是晚了，他手上已沾满她族人的血，她剑上也沾满罪责，回不去了。
临渊背过身去，浅笑开口。“你走吧。”
“杀了我，或者被我所杀。”九鸢眸子坚定。即使他杀了她，她也不悔。只是，那便说明，他不爱她。
见临渊不语，九鸢长剑破空，刺向临渊，临渊听到剑风，却未躲避，转过身闭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是预期的疼痛并未袭来，临渊睁眼，世界已经冰雪一片，那三月不见的少年眸子淡漠，冰冻了这个世界，包括他的九鸢。
“漓涯……”他焦急开口，“你不该来。很危险。”
少年却答非所问。“半个时辰后，这战场便会解冻，我给你们半个时辰的独处时间，能不能软化她的态度，就是你的事了。”少年抚了抚已经结冰的九鸢，九鸢身上的冰便已不复存在。“你是菱儿的哥哥，所以我帮你。”倾刻间少年已离去，留了尴尬的二人，相对无言。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两个人又分别陷入了厮杀，再无暧昧情绪蔓延。

封芒的泪倾刻决堤，这些年的委屈一下消失了，只因儿子一句娘亲，让她知道，儿子不恨她当年做法。
也不负她的夫君当年柔和了眉眼看她，看儿子，似乎如何都看不够，他的身体却逐渐透明，化成了泡沫，此生，下生，乃至生生，再无相见可能。
这些年她用冰雪为他筑了新的躯壳，他破碎的元神她已经凑齐，却拼不完整，还原不得一个完全的墨溯。
还缺什么呢……是了，还缺一颗心脏。他的心脏早已被她放入冰棺，他却未能醒来，不知何故。
漓涯忽然向母亲提出要见父亲一面，封芒应允，带他去了那个山洞，于是他看到了敬爱的父亲，仿佛沉睡，却十二年未醒。他与父亲的容颜同出一折，却又继承了母亲的美眸，是两个人最优秀的结晶，所以封芒每次抱着儿子都会想起夫君的百般好，是未亡人最深刻的想念与怀念。
可是，龙族最优秀的男人，爱的最痴狂的男人，如今怎么都不肯睁眸再看一眼至亲。封芒美艳的脸不会被时间消磨，不会衰老，生命不会流逝，她就这样孤独而固执的守护着，想着有一日她的夫君睡累了，会醒来，她想让他第一个看到她。
当天兵降临时九鸢还抱着孩子在熟睡，漓涯去了北雪山看自己的父亲，若安与清辞父女去了琼台，小屋里只有一家三口。
临渊望着天兵无波无澜，不怒自威，天兵将领忙跪在地上颤抖道:“长乐仙将恕罪，这是帝的意思，属下不敢不从。”帝的眼里最容不进沙子，二十一年前漓涯的降生已让帝不悦，三年前梵夜的降生无疑触动了帝的禁区。
临渊才想怒叱天兵将领，便觉一双手自身后环住他，他转头，她笑颜如画。“夫君……不要如此。既是帝的意思，你作为臣子自是改变不得的，如此硬碰硬，惹怒了帝，帝会怪罪于你甚至夜儿，夜儿还小，而若要你死，不如舍我。”
那是他记忆里她笑的最动人的一次，他怔然，却觉睁不开眼，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来自于她。“夫，你该安好。我是不悔的。”
临渊只见那紫色出了结界，眼前便一黑，晕厥过去，人事不知，不见紫衣。

五。
【世间那么多苦难，这些不算什么，有他，我便仍有盼头，再苦，也不怕了。】
仙界的日子极其难熬，尤其是在人迹罕至的白雪台。
她来到这里已经数不清多少日了，前些日子每天都被带去斩妖台，受七十二鞭刑，帝说若她放弃，便不必受皮肉之苦。只是她并未屈服，如今封芒女神为她求了一个安静，来了封芒的落雪殿，囚于白雪台，每日只有封芒来看她，偶尔还有漓涯与若安来，告诉她一些那人的近况。日子一天天过了，帝安排她为落雪殿做苦役，封芒怜惜她，命宫人多做些，好让她少做些。
她永远记得那日，高高在上的冰雪女神，轻轻拥抱了她，道:“其实我们都一样。孩子，没关系，我会保护你。”这样……你便可不必受我之苦了吧。
偶尔，漓涯会想尽办法将梵夜娃娃带进来，娃娃见了娘亲死活不走，每次都是她把梵夜哄睡了，才让漓涯将梵夜带走。虽不舍，却必须如此，以保她亲爱的儿子的安危。
无事的时候，她总会放空双目，望着白茫茫一片，女神总会凝出个手炉，递给她，使她暖和一些。
女神总问她不苦么，而她一般都如此回答:“世间那么多苦难，这些不算什么，有他，我便仍有盼头，再苦，也不怕了。”
终有一日，她又见到了他，那是化雪的一日，他杀入天宫，双眸变成血色，白衣沾满红色的鲜血，向她伸出手来，她将手递过去，他抱住她，许久没有松开，肩上还有血在涌出。
帝远远赶来，声音威严。“长乐仙将，孤自觉待你不薄，如今你为何反孤？”
如今他是真正的杀神，已经堕天魔化，对帝冷冷勾了嘴角，双眸红的妖异。“帝若真对我好，怎会让我妻在天宫被囚多月？”

帝见到那笑，面色苍白起来，摇摇晃晃似要倒地，后扶住帝，警惕看着临渊。
“我把你们全部杀死，一个都不留，可好？”临渊笑意渐深，远处一方青衣赶来，临渊愣了愣。“师傅……”
来人正是清辞，没了素日温和，望着自己养大的孩子。
“渊儿，现在悔过，还来得及。”清辞开口，清冷无比。他相信临渊只是迷路，并未坏到透彻。
“师傅，你也向着所谓道义么？”临渊语气嘲讽。“你有过人之才，却没人提拔，白白淹没了去，如此不公，便是道义？”
清辞双目无暇，一言不发，闷在临渊怀里的九鸢却挣脱开来，望了一眼若安怀里熟睡的儿子，笑了。
“不就是要有一个人死去么？让我死吧。”俏皮清亮的声音，仿佛诉说极平淡的事。
临渊眸子逐渐复原，神色茫然。
“夫君，你听我说呀……”她笑着仿佛说着家常。“夜儿大了，要告诉他，他没有母亲，他的母亲不要他了。”省的孩子再去寻她不到，哭闹不停。
“谁许你死。”临渊语气生硬下来。“谁敢动你，我让他生不如死。”
“夫君呀……”她认真开口，眉目里头一次有了一种惧意。“你可知，若当真逆天而为，你会精血尽失而死，”她略微停顿。“而我们的儿子，会被并上堕仙之子之名，龙族也不会认他，那么他该怎么办。”
“我始终，是打不过你的呀……你比我厉害，若死了，我又如何能够保护得了夜儿呢。”
他恍然之间，她已经抽出他的佩剑，自刎。温热的鲜红溅在他面上，他眼中流出泪来，与血交织，分外可怖。
“回去吧，渊儿，别让她白死。”清辞看着九鸢的尸体，又看了一眼木然的徒弟，叹了口气。“原本我想，若真动起手来，我拼死也是要保护你们安全的……”他就这么平平淡淡说着，似乎不顾及帝后在此，他从来如此，虽只是散仙，却似乎连帝都惧他三分。
“从此我与仙界再无瓜葛，如若再见尔等一次，必杀之，望尔等自己珍重。”他木然对帝后及一众神仙开口，语气冰冷无波。“谁若拦我离开，便来试。”
他怀抱着最爱的女人，一步一步离开，还有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血一滴滴滴落，斑斑驳驳了一路。
清辞回身，闭目，天宫一下变了天色，帝颤抖着，极力稳着语气。“清辞仙长勿怒……你徒儿之死，不是我们所为。”
清辞淡淡看着帝，勾起嘴角，顷刻之间，帝面上多了三道划痕。速度之快，无人发觉。
“这次不过是教训，如果渊儿或者菱儿有事，我必血洗这里。”
语罢离去，背影孤冷，却坚毅。

六。
【你说遇见就是命运，可是，若知结局如此，我宁可不遇见你。】
“你如此不吃不喝已经多日了，纵是铁做的身躯，也是会累的 我想你还是让她早日转世的好。”谁的声音，依旧清冷淡漠，却夹杂了关心。“临渊，快醒醒吧，他已不在了，你再如何折磨自己她也不会回来。”
临渊抬头望着素来看的通透的人，多年的雨雪风霜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他依旧是纯粹的少年郎模样，白衣俊朗，眸子似覆了冰雪，无波无澜，苍茫望不到边。
“没关系，我只是累了，你让我休息一会。”临渊因多日未开口说话，声音沙哑。
那人却不依，添了几分怒气，念了决，临渊下半身都被冰封。“今天我就算扛也要带你回去。”
“漓涯……”他头一次，这样庄重的喊他的名字，语气尽是颓废。“让我多陪陪她，可好？”
“你只顾陪你的天人永隔的女人，不管不问你的儿子，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梵夜一直在问是不是他不乖爹娘都不要他了。”那人是真的怒了，眸子蕴了层冰蓝色。“你看看你，昔日长乐战神，青瓷山的骄傲，如今是什么样子？”他幻出一面镜子，照着临渊，临渊不去看那铜镜，轻声开口“走吧，去吃饭，然后，带我去看夜儿。”
漓涯解了他身上的冰封，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转身与最爱的她道别:“你说遇见就是命运，可是，若知结局如此，我宁可不遇见你。九鸢……”
那人忽然默不做声，临渊诧异看去，那人已经靠坐在石头旁睡着了，安全舒服的睡姿，却将自己蜷缩起来。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怎么忘了，自己颓废了多少天，他就陪自己站了多少天，他虽有不变的容颜，却始终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
临渊走过去，用了瞬移，将那人放在那人房间的床上，盖好被褥，掖好被角，才离开。儿子正在院子里，对着阳光似乎祈祷，见他来，开开心心扑入他怀里。“爹爹总算来了。夜儿以为你和娘亲不要夜儿了呢。娘亲呢，怎么没来接夜儿……”
临渊神色坚定，看着儿子。“娘亲是英雄。爹爹险些酿了大祸，多亏娘亲，夜儿希望做英雄么？”
小孩点头，临渊望向远方。“那去喊清辞爷爷一句师祖吧，从此以后夜儿是他的徒儿，相信爹爹，夜儿会变成英雄。”
“那爹爹呢……”小孩子茫然开口。
“爹爹把娘亲气跑了，爹爹要去找娘亲了。”临渊摸摸儿子的头，梵夜似懂非懂看他。“那，爹爹要早些回来。”
“会的。”

清辞在一旁看着父子之间的互动，并未说话，直到小孩子扑进自己怀里，喊师祖，清辞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临渊已经走了。
“愿你下次回来，已经找到了她，临渊。”少年白衣，站在青瓷山最高的地方圣委谷，目送男子离去，“我信你可以。”
少年怀里，女子翠绿色衣衫，娇艳欲滴，却好看的紧。“漓涯，你说，他此行，可会回来？”
“定会。”漓涯看着女子，忽然笑的愉悦。“不如我们开一家玉器店吧，菱儿，前些日子，我找到了多种宝贝。”
“好。”女子笑的眉眼弯弯，无比恬淡的样子。“可是，让我想想，那店，该叫什么名字才好呢……”
“无声吧。”漓涯思索片刻。“他们都没有声音，但他们总会表达些什么。”
漓涯与清若安也告别了清辞，离开了青瓷山，四处走走停停，开一家叫无声的玉制品店，游遍所有地方，看见了许多人，却没有发现临渊带着妻子归来。

七。
【他在风雪满天里抬起手，遮住眼，心想总归能睡个好觉了。】
“话说那九重天上长乐战神，骁勇善战，百战百胜……”
说书人的声音在房间回荡，廊下孩子们挤在一起，大气不敢出一口，手里糖葫芦化了也不曾介意。
长乐战神是青瓷山的骄傲，是不知道大上他们多少倍的清辞师祖的首弟子，他们没有一个不幻想成为那样的人。
“行了，先生，适可而止吧，今儿都说第三遍了，换个本子。”男子从旁站着，清秀面容，双眸冷傲，常年征战使得肩膀更加宽阔，此刻笑起来也平添几分和气。
“师尊，我们就要听这套。”小孩子仍吵吵闹闹不肯依，男子叹口气。“随你们。一会师祖来了，可就不由你们了。”
男子转过身，却见清辞走进来，说书人仍在传唱，清辞看着男子。“夜儿，你漓涯师叔说，找到你父亲了。让你去清陵。”
男子的手不由自主颤动起来，在身侧紧握成拳，闭了闭眼。“他竟去那里。”
甚至来不及郑重告别，便冲了出去，清辞摇摇头，这孩子的性子，和他父亲太像。
不由记起自家女儿，自从百年前跟漓涯离开，回来过几次，他是想要女儿留下来的，只是看来这青瓷山，还是应该他自己守。
梵夜赶去清陵时，下了一场大雪，梵夜没有带伞，顶着雪冲上陵顶。
便见一男子，黑玄衣袍，身形消瘦，只是看背影便无比熟悉，梵夜冲上去，声音含了哭腔。“为什么走那么久？”
男子闻声回头，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只是那双温柔眼眸里无了年少的神采飞扬。男子开口轻缓。“……夜儿。”
已经百岁的梵夜却也顾不得已是成人，狠狠拥抱男子，却觉与记忆中父亲的温度不同，男子浑身都是冰冷的。

梵夜愕然抬头，男子神色未变，“在你母亲归来前，我不能离开，我还没有心。”
“究竟发生了什么？”梵夜冷静下来。“父亲，你怎么会没有心？你分明是活着的。”
“这是我做的交换，换你母亲安好归来，哪怕……再不遇我。”临渊垂眸，无波无澜。“我在这里等她，你走吧。”
梵夜未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未多停留，转身欲走。一把伞撑在他头上。“臭小子，注意一点。”直到梵夜接了伞笑吟吟离开，临渊才又望向山脚。
百年来，他早已不记得这动作做了多少次，早已成了习惯。
忽然素来淡泊的眼眸含了一丝惊喜，他看着一点小小的紫色穿风踏雪上了清陵。一看便是修为不高的龙族，还未敛去龙角，目光羞涩而紧张，开口问他，声音怯怯。“……你，你是神吗？”
他大笑起来，忽然感觉身体有了奇异的变化，全身满是暖意，笑着笑着，却又有冰凉液体从眼角流出来。
龙族的女孩惊讶的看着他，想了想递过帕子。他没有接，龙族女孩收回帕子，绞在手中。“果然嫌弃我是半龙吗……”
“你叫什么。”临渊开口。“我不是神，但我可以带你走。我叫临渊。”
“我叫九鸢。”少女欣喜看他。“我们去哪里？”
“去各种地方。欺负你的地方。”临渊揉揉少女发顶。“不过我很累，然你给我先睡一觉，你可以去屋里等我，那里有食物，你可以自己做。”
“我等你。”少女未动。
“下雪了，外面冷。”临渊皱眉。“快去。”
“你不冷吗？”少女虽然好奇，还是听了话，外面实在冷。
脚步声远去，临渊躺在雪地上，脚步近了，有薄被覆在他身上，一把伞在头上撑开了。他在风雪满天里抬起手，遮住眼，心想总归能睡个好觉了。
尾。
“我知道的故事，你为什么还要说呢？”漓涯从回忆里抽出身来。
“原来芊歌的名字是清若安。”扶苏不知何时赶来，托腮，若有所思。
“因为我想说的是，我很好，而且，你要不要招员工。”临渊含着温柔笑意。
“好啊。”漓涯打个呵欠。“只是我是没钱发你工资的。”
“无所谓。”
“喂，我也要做你的员工。”扶苏皱眉，仍旧温和好看。
他要等那人来，亲口告诉那人自己延续两千多年不曾变的心意。他有的是时间，不止漓涯能够等。
漓涯看他半晌，许久苦涩开口:“这一次我感觉不到她，扶苏，你不是我，你等不起的。此生此世，你是凡人，总会有适合你的女子。”
“此生此世，你也不过是凡人罢了。”扶苏眸里无波无澜，手中却紧握着一块璎珞，

那是唯一的礼物，不可丢。手下意识收紧，割的手心印记分明，手消瘦白皙，可见泛白的骨节。
“扶苏，你能有多爱她？能有多爱呢。”少年轻浅开口，苍茫的眸子里是些许追忆。
能有多爱呢？不过是她一转身，他看到了她的美而已，从此一双生动眼眸生了根一样，在心里挥之不去。彼时，他是大公子，身在高处，没什么要不到的，只是他是真的爱她，宁自己受相思之苦，也不要她与爱人分离。
大概，是由于心里的习惯性心疼吧。
见扶苏默然，少年店主岔开了话题。
“对了，我可是有许多习惯的，若是要做店员，就好好遵守吧。”
引魂香再次燃起，下一个会是谁呢？
“欢迎光临无声。”少年鞠躬，换了笑吟吟的模样。“您好，请问有什么想要的么？”
欢迎来到无声，请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