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贰:
天着实好极了。湛蓝的天儿掺了些杜若色,给棉丝一般轻软的云一搅,便都淡了些,丝丝缕缕着出湖蓝色的细纹来。秦湄一身娇艳的杏子红直领襦裙,搁满眼的绿色中一映,只觉着十分的显眼。她正蹲在园里的小溪边,兜着湖蓝色的纱巾玩水呢。袖口有些湿,便挽了上去,只见是白皙的手臂笼着一串翡翠镯子,那翡翠镯子水头极好,被阳光一照,剔透如水。
问月在一边的石头上坐着,笑着对秦湄说:“姑娘原先在清河难道没玩够水?若是要老太太见了,可要怎么骂你?”正说着,一靛蓝色身影便跑过来。定睛瞧了,才看清是老太太院里的丫头,名唤月慢。她犹是喘着,说道:“姑娘,老太太叫湄姑娘过去。”问月拿眼觑她一觑,只不紧不慢地站起身,问:“做什么这么急啊?”
这厢秦湄也是听了,便把那纱巾往草丛里一丢,站起身来。“说是减兰姑娘的事。”秦湄狐疑地瞥一眼她,顾自用手正一正簪子,又问:“这才到了一个月,便就有事了?”月慢只说是不清楚,一迭声催秦湄随她去。于是秦湄问月二人只得趋她步子,往老太太这处来。
她甫一进屋,往老太太脸上一瞧,便觉着是十足的大事。只见榻上老太太斜歪着,搭半截的锦被,正阖着眼皮。脸上是铁青铁青的神色,是怒是愁,就不得而知了。再下周遭站着秦湄的亲姐秦沂与减兰。两人皆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垂着脖颈立在那里。她倒是含着笑,到老太太近前一俯身,轻声道:“老祖宗,湄儿过来了。”
老太太方睁了眼,就着秦湄的小臂坐了起来。一时屋内静谧,只听闻鸟雀鸣叫,声声不绝。虚掩的一道珠帘在光影里徐徐曳着,一壁的光怪陆离都投射在屋内人的脸上,泾渭分明。老太太定睛细瞧了秦湄,又瞧一瞧减兰低垂的脸儿,长长一叹。秦湄只当是不知情,半嗔半笑着说:“老祖宗这是个什么事?减兰姐姐搁我们家是亲戚,客人,怎么同我姊姊一般搁您近前立了规矩。传出去可怎么好呢。”
“罢了。玲珑给两位姐儿搬个秀蹲。”老太太抿一抿唇,又伸手拉了秦湄在榻上同座。一时秀蹲搬来,老太太又道:“将帘儿掩上,你们都出去。玲珑伺候也就罢了。”秦湄这时倒是十分奇怪,不知是何等的事要这样避人。只由着几个丫头在光影下垂下一道珠帘,又放下长及曳地的纱帘,才静悄悄地退出去。
屋里的紫檀香燃着,袅袅的烟雾迨丽地舒展开,即时便漾出清雅的香味儿。老太太就着玲珑手里吃了一口茶,方才说:“我一会子要问的,你们三个只据实说便可。”说毕,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秦湄。秦湄给看愣了,忙垂着眼,同秦沂、减兰答了一个是字。
“我记着是前四五天。下雨,你们三个哪个往了园子里玩。莫遮,且都与我说。”秦湄一听,娟细的柳眉便是一蹙。只低头绞着杏子红的衣带,倏地抬头却瞧见减兰两颊滚热,像是以胭脂掺了花露染了似的,便深觉里面有些文章。因此只默不作声,盯着地下四尺见方的青砖发愣。过了许久,减兰才问:“我是去过的。不知是怎么个说法?”
老太太却不理,只用眼瞥了秦沂、秦湄,说:“你们两个去过不曾?”秦湄听她这样问了,只得颔首答道:“我是去了。”又听秦沂说未曾,于是老太太便命玲珑开了帘,先行送了秦沂回房。秦湄心里只觉得郁郁的,仿佛积了泥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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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个悬念给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