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老院子里的海棠最后开的那一次，再没有人去看了。
天要下雨，流血的天气。解雨臣又想起了爷爷的话，在嘴角的地方扯出一抹冷笑。反水的伙计在昨夜里收拾了，带头的李真国也被做掉了，西边的几个盘口很久没有整顿了，让他们见识下自己的手段也是好的。只是……又要欠那个人点东西了。想到这，解雨臣揉了揉太阳穴。啧，头又开始痛了……
黑瞎子哼着歌，自顾自摇下车窗。雨幕里斑驳的光影投进车里，穿过漆黑的树脂镜片，映在他视网膜上。无数疝气灯在雨里交错，昭示着这车队的长度——想是一时半会儿散不了了，便百无聊赖地用手敲起方向盘来。
灯光被沼沼的雾气渲染得愈发暧昧，浴室里水流打在地上发出模糊的声响，令人想入非非。黑瞎子刚入门便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嘴角忍不住歪了一个弧度。他蹑手蹑脚地钻进大厅，摸过了几间卧房到了浴室门口。
只见那门虚掩着，便是将门中人儿欲说还休之意彰显了个淋漓尽致。而那淅淅沥沥的水声，也丝毫不差地钻进了黑瞎子耳朵里。黑瞎子自认没念过几天书，不过等真撞上了此等香艳的场面，也不禁文雅地想到了那句“温泉水滑洗凝脂”。想必若是白乐天老先生听到，就算腊化了也得恨恨地起尸不可。
黑瞎子不免对自己有几分暗赞，得意忘形之际偏头一瞧，瞧见地上散乱的几件衣物，料定解雨臣必是十分燥了，才会将平日里最钟爱的那件绣这海棠纹的浅粉色亚麻衬衫丢得乱七八糟。
他戏谑地挑了挑眉，慢吞吞地将身上的衣饰剥了个干净，唯独留了那副墨镜。
——我带上它，好像什么东西都看不清了，又好像是什么东西都看清了，奇怪得很。
黑瞎子一扬唇角，蹲身溜进了浴室，不想镜片很不给面子地起了雾。待镜片上的雾气散得差不多了，方看清了室内的形容。
——解雨臣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浸着那分很熟悉的淡漠，花洒的水喷涌而出，在空气中留下曼妙的弧度，以一个摄人心魄的方式洒落在那人樱白色的肌肤上，揉着灯光显得有些勾人。颈侧的弧度温软美好，纤细的锁骨上尚含着水，几缕打湿的细发黏在上面，动人得很。

“解当家，你当真是个妖精。”
解雨臣知道，自己这般落在那黑瞎子眼里，定是情色得很。不过托人办事总得付出代价，更何况自己托的是这黑瞎子。他也知道，若是单纯地比手段，自己定会输得很惨。与其与这样的一匹孤狼为敌，不如从他最软弱的地方下手。
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在性命与皮色之间，解当家还是掂量得清的。只是那张痞气的面皮下到底隐藏着多少真情多少算计，解雨臣不知道，也从不想知道。
而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好戏子，终究无情。
所以这场皮肉欢好的游戏里从没有“心”这种伟大的东西，也不配有。
想到这儿，解雨臣清浅一笑，“怎么，你不喜欢？”
“喜欢，喜欢得紧。”
“盘口上处理得怎么样了？”
“解当家何必明知故问，不瞒当家，瞎子是来讨赏的。”
“我知道。”
听到解雨臣喃喃的这一句，黑瞎子歪了一丝笑，花儿爷哟，你真的知道么？瞎子的心哟……
“你要的，我给你。”
“我怕你给不起。”
那场激烈的情爱让两人都发了疯，充斥着麝香气息的屋子里两具雄性的躯体翻滚撕咬，野兽般嗜血的本性在这一刻显露无遗，合着鲜血味道的极乐升腾不歇。灵台混沌神识涣散，天地间只剩下彼此的粗喘和呻吟，和黏了汗迹的无比熟悉的脸。
就像是连性命，也要拼上一般。
——这场，情爱的赌博啊。
事后，两人歪在沙发上喘息。解雨臣照旧摸出手机来打俄罗斯方块，黑瞎子也自得其乐地哼着歌。如果没有背后阴森诡暗的算计，那么这也称得上是其乐融融的场面了。
“花儿爷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十几年前，那会儿你解当家的位子刚坐稳，但还是爱去唱上几曲。瞎子就有幸听得一场《霸王别姬》，花儿爷哟，明明你平日里清高自傲得不染一丝儿烟火气，可在戏台上一站却又是万般风尘。花儿爷哟，瞎子怕是，中了什么毒……”
黑瞎子微闭了眼，好像有些怀念地说。
“中毒了去医院，上瘾了去戒毒所。别没事找事地在我这儿瞎嚷嚷。”解雨臣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黑瞎子听罢默然一笑，“也罢。”话音刚落，就径自出了门。
直到听见引擎发动的声响，解雨臣才长抒了一口气，几欲瘫软在沙发上。
解雨臣，你别忘了。他是黑瞎子，你是解当家。他可以随时要你的一切。你又何必为着他心血来潮的几句话，平白地乱了心神……你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仅此而已，无关风月。
那日之后，黑瞎子便去下了一个斗。临行前解雨臣收到他的短信，是句情诗。“今世若无权惦念，迟一点，天上见。”解雨臣看后便迅速地删掉了，天上见？他不信那个男人会死。一点也不信。所以也就把他这条短信当笑话看。
解家的事情委实繁琐，解雨臣在没日没夜的工作里也忘了不少东西，他自己，还有他的心——如果他有心的话。当然，还有那个，总带着墨镜笑得很痞气的人。
——这人间，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头痛病还是整天整天地肆虐不休，很多时候解雨臣都会觉得自己要死了一样。死了就死了吧，想来除了吴邪和秀秀，没人会为自己掉一滴眼泪。
——他可是，解当家啊。
解雨臣终究还是忘记了黑瞎子。

时隔三月，解雨臣独自在家里喝酒。喝到半醉的时候猛然想起了黑瞎子——可是他从下了斗到现在，什么音讯也没有。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从脑神经一直到胸口，撕裂一般的痛。
翻开手机，一个一个数字地输入那串毫无规律的号码，听到的却是一个柔婉的女声。他猛地挂掉了电话。手指颤抖着再次确认再次拨通，这一次，已是熟悉的声音。
——枉我还记得你。解雨臣如是说。
——解当家的开什么玩笑？瞎子我下斗三月有余，若当家惦念我，必定会在半月之后拨通这个号码。解当家的，您自己说，您这叫记得我？
——我记得。
——瞎子我也没忘了解当家的，可解当家是戏子哟，终究凉薄。
——黑瞎子，你的毒……解了吗？
——瞎子我什么时候中了毒？
——我院子里的那几棵西府海棠可是有毒的。
——有毒？那就砍了吧，别害了解当家。
——……好。
——那么，再见。
——再见。
挂掉电话的解雨臣愣了很长时间，其实他并没有多难过，只不过是，只不过是胸腔处传来些抽离的感觉罢了。顿时，酒也醒了大半。他抬眼望向院子里的那几棵红得似火的海棠，凄然一笑。
解雨臣是爱笑的，他从小便知道自己这张脸可以给自己带来什么。这样漂亮的一张脸，不笑便可惜了。
也就是这张脸，引了那个人。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可赏花人都没了，还开什么花呢。嘴上说要砍了，心里却又舍不得。
怎么会舍不得？他是解当家啊，是手上满是鲜血冷漠无情的解当家啊，他怎么会有心这种东西呢？他怎么配有呢。
第二天，开得正盛的海棠毫无征兆地谢了。零零散散地铺在地上，像是一滩血。——从心口处涌出来的，鲜血。
也就在那日，李真国的儿子李西棠从外地逃了回来，杀了解当家。
据说，在解当家死的时候，李西棠哭得很伤心。据说李西棠抱着解当家三天三夜没有放手。据说李西棠把解当家埋进了自家祖坟。据说李西棠爱上了那朵儿，妖娆似血的花。
这也便成了道上人茶余饭后的舌根笑料——相爱相杀的戏码，还是两个男人，那解当家当真是个勾人的妖精。

完毕！

天要下雨流血的天气是妈妈说的O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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