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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之前个母亲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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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开窗帘的时候,天还是朦胧的。是开始复苏的起势。再次回到床上,睡意却全无,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收到一条短信——七点钟到陵墓,登时趿鞋洗漱。希望牙膏的清冽能让我延续我为数不多的清醒。我站在阳台边看对面鱼肚白的天。今天的太阳不会很大。
母亲起来比我早,弄好早餐,她一个人坐在圈椅上摇摇晃晃的吃起来。我倒吸一口气,牙床冻的酥酥的,一阵一阵凛冽的痛。我咂咂嘴,齿髓隐痛,下巴即刻收紧,快幅度的抖晃头,握拳屏气一会。牙的毛病屡次出现,母亲劝了我去看医生,我延宕挺久,不想当做事,痛起来像这样握握拳就好了。年轻人总归不爱去那种扼杀生气结束生命的弥留之地。这几年倒也是活的有些所谓,看了一些命运寿数之内的事,想想若是牙痛是我命里的一坎,难以避难,就随它去吧,让疼痛保持清醒,也非什么剜心挖肺之苦,这点痛实则没必要理会。我倒是有些向母亲这性子靠了,我发现我的许多小规定,细理之中的琐碎偏执都随她,她一直这样过着日子,不咸不淡,有时候透彻的连时间也输给了她。
她在门口等我。我随便吃了几口饭——胃口不好,真的难以下咽。我遵嘱她的要求,换上脏球鞋,黑衣服,她自己则是一套水灰色的棉麻衣,头发盘起,脸面净郎肃穆,保持她一贯的姿态,我看了她半分钟,她叫住我,便忘记我面对的是一个同千千万万女性一样有相同身份的女人,此刻我感觉她有点像我的老师,或者是更为令人生怕的人。
起得早,街上还氤着夏尽秋至的气息,小城镇里的人开始了一天的紧张。母亲在我左边推着自行车,还是永久牌的老自行车,车杆上的蓝漆磨损的光亮,我以前就是坐在这一米为至的小铁杆上吹着河风,母亲那时候很厉害,是那种穿着裙子也能骑车的女人,遇到上下坡能激动的和我一起叫起来。如今再看那杆,显然是称不动我了,它和母亲一样以我生长的速度渐渐变老,只是老的太干净了,连锈粉也没有。再看看母亲的身姿,气韵还在,体态保持的还算可以,只是她也不会在载我了。
“我们就这样走过去嘛”我问母亲。
“嗯。走过去吧,好久没有和你走过路了。”她没有对我说,眼睛看着前方的。
我们并没有立刻就说话,走了一段路,她似乎也没有和我聊天的想法,步子像尺子一样量出来的,匀速向前,我甚至开始在想她刚刚的那句话是不是为了消除我们走在一起的尴尬与不适。走到拐口处,她贸然的问我。
“外面生活很累吧?。时间久了”
“不累,时间问题而已”。我知道母亲想说的是有没有想家之类的话,但是羞于开口,我的回答好像也没有令她怎样。
开了头便轻松的能谈过去了。后半路我们都是在说话。和我想的差不多,母亲照例问了我生活上和学习上的问题也隐隐的提到了感情上的事。也许是我也流于一股正经严肃的模样,她的反应也是生冷不忌,好像在与一个外人说话,自己没有必要投入太多感情。
“看你一直在写东西,写些什么呢,是小说嘛?有几次看见半夜还在打字,你取的名字真的好玩啊,近期写的那篇题目非常有趣”。
“嗯,是《如果他们杀死我,那么还要另外打死我的骄傲》?”
“对。那天整理房间的时候看到了,就读了几段。你还是喜欢把东西到处放。以后可要吃亏。”
“哪里吃亏啦,我就是写着玩的?别人看到也没有什么。”
这次谈话的内容好像母亲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的回答她都会在心里盘算好久,然后迟迟回句“嗯,很好啊”。之类的回答。母亲问了许多我以后想怎样的想法。她还不解的问我为什么在家里放一些奇怪的歌?喜欢的作家?近期看过的书?最近为什么喜欢看电影?批评我不要在家待得太久,要出去透透气。夸赞我能坚持跑步。我没有说什么更没有想什么,就像牙疼那回事,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母亲本显得与世界格格不入,而我更是如此。
黑色的塑料袋被挂在车龙头上,晃晃荡荡,香烛早就穿破塑料袋撒在路上,发现的时候已经寥寥几根。只好在街摊上又买一把,母亲这次把香攥的死死的。如同荷枪武装的人,再一次深绝的缄默,直到陵园。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4-08-14 15:54回复
    母亲撩水把阿婆的碑面擦干净,摆好香烛台,扫去地上的灰尘。我看见啊婆的照片再看看母亲,两个人,一种气韵。高贵不气傲,冷漠不抗拒,令人生畏却心如止水,没有戾气也没有清气但有一股勇气。只是母亲的脸稍圆,显得柔和,也是这点柔和我才敢于真诚的回答她的问题,她看起来并不凶,而是给你一种认真至极的感觉,你没法不做到坦诚。这是她的力量也是她的手段。我曾多次提到我不喜欢国人的红白之事,也许我不喜欢昭告天下的东西,明明丧喜之事纯属个人家庭私事,祝喜和告慰不是不可,但人们似乎不满足这样老牛慢走的告及,非得把事情缓留到人人皆知的时候才肯认为做足了面子。国人通常喜欢把自己的情绪感染给他人,遇到喜事实然是想得到频多的祝贺,这不难理解,开心的事情分享说乐到是说的过去。但丧人挂白的事情怎么还要如此轰动一番,人之常理应该哀悼泪缅,伤心欲绝吧,如此难过的事情怎么还有另外的精力去置办酒宴,你要把悲伤留给每一个人吗,继而你这样想,别人似乎也不会领情,他们在乎的只是今晚有没有长寿面还有一个意义象征的寿碗。真诡异,中国人的红白之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别扭。喜事搞得别人下不了台,丧事又搞得别人动不了情。
    母亲烧好香叫我先去磕头祭拜,礼毕不过三分钟的事情,我看到身旁一些同来叩首丧拜的人,喜气盈盈,讨论股票,炫富耀财,保养前卫,坟边的花显得不合氛围,地上一摊纸灰也显得多余,其实他们真的没有必要来这一趟。母亲和我一样,厌倦这些声音,赶紧点了炮竹,炮竹响了,他们似乎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们在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里绝尘而去。
    路上,我们没有讲话,似乎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母亲步履疾飞,自行车吱嘎吱嘎的呻吟,她没有骑车而去,这意味着等我开口,此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任何话题开头的形式我都觉得不合适,唯有静默,然后跟着她。父亲回乡去了,家里只有我和母亲。中午草草的解决了午饭,我们吃的都不多,我刷的碗。然后我就看起来小说。
    “看的什么?”
    “毛姆的《刀锋》”。
    “是新书嘛,美国的作家?”
    “嗯,英国的,很早的书,只是不太喜欢译者的翻译,所以看起来有点慢。”
    “我完全不懂翻译。”
    “不好的翻译就和毛线头一样,看着就心烦。”我只能牵强的拿这个来比喻,但似乎这个比喻是多余的。
    与母亲的对话显然不自在,因为对话本身毫无情感,只是几个幽幽字符在半空中彼此捕捉。她一向不会这样,个性爽快,人生观坚稳。她是不会做出那样捏口袋边怯怯的动作并且目光游逗躲闪,她是看不起那种人生观碎一地还来不及捡的人。如今也沦变这样曾经瞧不起的那种人。我在很多文里说我母亲是一个温慧的女人,能干,会教导,懂得人情,有核桃一样的心脏。倏忽一时,我觉得我是不是说了谎,和我的笔结盟好了,写一个臆想推造一个根本不可靠的人。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我打破沉默。
    “去阳台吧,那里空气好些。”母亲轻轻说。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4-08-14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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