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可是他不后悔。
当山鬼谣跪在画皮师刑堂之上,坦言承认这些谎言的时候,他感觉心中有无限欣喜涌了出来。
他想,他的弋痕夕,终于可以好好的了。
他承认的干净利落,连翻盘的机会都不留给众人。按照族例,山鬼谣被绑在马车上,一路拖到了刑场,等月上中天,他就会被斩下十指。
整个过程,弋痕夕都没有来。山鬼谣想,他不会来,因为他是那么理智的人,又是那么心软的人。
弋痕夕和他山鬼谣不一样。
弋痕夕能在绘下他的容颜和他相拥的第二天,冷冷的看着他说“不要拿感情毁了你,更不要拿感情毁了我。”
而他做不到,他山鬼谣做不到。弋痕夕一生的执着是画道,而他一生的执着,是弋痕夕……
阿夕……
山鬼谣微笑着默念弋痕夕的名字,等待着行刑,当月亮慢慢升起时,他闭上了眼睛。而就在那一刻,周围有人惊叫了起来。
山鬼谣霍然睁开眼,便看见四周的景色迅速褪色,然后化作了一片漆黑,许多人还不适应,仓皇叫着,直到四周出现了崇山峻岭,一个穿蓝青色衣服的少年头戴斗笠,手执竹杖,慢慢走在前方。一看见那个人,山鬼谣便愣住了。
那是弋痕夕十八岁的模样,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现在那么高,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温柔而腼腆,带了几分青涩。
众人喧闹了一阵,便发现这是在大山之中,而他们所做的任何事都影响不了那个少年。但他们可以触碰那些山,那些水,那些树。而这个少年,就做着自己的事。
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将那里的美景绘下。
那些秀丽的景色,那些美好的时光。
众人心中渐渐清明,这怕是弋痕夕的记忆了,可是他是如何将众人带入他的记忆中呢?众人还在揣测,山鬼谣却是颤抖了起来。
他知道有一种办法……可他不愿意深想,他只能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弋痕夕一定是遇到了天命师,一定是!
这个少年一路去了很多地方,然后一一绘下那些地方的模样,众人看着他在如何在纸上舒展,如何换了多种笔法,最后钻研出他在纸上展现出来的那一种,绘下了秀丽江山。他每日画完了山水,便会画人。
但是他从不会画别人,只画山鬼谣。每次画完,他便会将画像贴到自己面前,仿佛是在贴近那人。
如此小心翼翼,如此卑微渺小。
这是他的爱情,他不敢说出来,只能放在心里。
他怕的从来不是毁了自己,他怕的是毁了山鬼谣。
他的师傅,才华出众,年少有成,理当有大好前程,有锦绣人生。
他不该耽误了他。
于是他只能离开,只能为他走遍四方,为他绘下万里江山。弋痕夕不是不会画皮,他能画皮,然而他画的皮相……
却满是山鬼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