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朋友不高兴了，茜儿。”孙朝阳随意拿宋茜床头的水果来啃，就像她们以前相处时那样自然轻松。
“为什么不高兴？”宋茜惊诧，方又省，“总不会是因为我吧？
　　“对啊，就是因为你。她说早上见到你觉得眼熟，但没认出来你就是我相册里的前女友。现在知道与你同冶一炉，很不高兴。”
　　“嗯，理所当然，我能理解，但我没办法消失。”
　　“是啊，所以她要消失，已经办好转院了。”孙朝阳丢掉果核，双肘撑在床铺上，托着下巴，定定看着宋茜。
　　宋茜大方的笑笑，“那好吧，我不送，多保重。”
　　孙朝阳说：“你也是，多保重。”
　　“嗯，再见。”
　　孙朝阳不走，还是定定的看宋茜，“茜儿，你不会死掉吧？你看起来真糟糕。”
宋茜到底被惹毛了，“妈的，孙朝阳你找打是不是？我是病人诶，你敢跟我说这种话？”费力坐直，想找东西丢这厮，忘了手上还有吊点
滴的针头，手就抬起来了。
　　孙朝阳忙按着宋茜的手，笑呵呵，“行了行了。你这一骂我通体舒泰，我看你没事儿，茜儿，你能长命百岁。”站起来背对着宋茜摆摆手
，撂下句话，“丫头，不来看你了，拜拜。”大步流星的走出宋茜的视线。
　　宋茜待孙朝阳走后还气了半天，这什么人啊。
　　晚 ，快十点，窗外的星星悬了一天，很好看。宋妈妈去洗澡了，外套搭在床上，外套口袋里掉出张纸条，是病重通知单。宋茜拿在手里左
看右看，一大束红玫瑰在旁边的窗台上火样绽放。
挂了一天的点滴终于吊完了，同病房的病友家属很贴心，帮宋茜按铃叫护士拔针头。来的还是吴世勋，没穿制服，一身的黑西装，虽然略
带疲倦，却俊朗宜人。天啊，他是铁打的吗？宋茜快吓死了，“吴医生，你还在上班吗？”
　　“不，马上下班了。”吴世勋说话的语气永远不温不火，天塌下来也不变的样子。他帮宋茜拔了点滴。
　　宋茜有点受宠若惊，“谢谢你吴医生，还要麻烦你帮我。”
　　“没关系，”吴世勋说：“今天有六个手术病人，护士站人手不够，忙翻了，我举手之劳。”大概是想轻松一下氛围，开个玩笑，“再说
我不是怕你投诉我吗？”
　　宋茜是想笑的，问题是吴世勋一脸没表情，害她笑不出来。
　　“不怕吗？”冷不丁的，吴世勋突然问。
　　宋茜雾煞煞，“什么？”
　　“这个。”吴世勋指指她手里的那张病重通知单。
　　“哦，”宋茜大咧咧的，“应该没关系吧，听说被通知病危的病人都能起死回生啊，没道理我就会有事。”
　　吴世勋竟笑了，“我们当医生的遇到你这种病人，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电，“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向下看，喂
，我让你向下看??????”
　　宋茜发誓，这不是第一个医生要用手电筒看她的眼睛，查验有没有黄疸，但这是第一个让她觉得笑起来像个孩子样纯真的医生。呃～～眼
皮内双的人果然固执，而且还变化无穷，现在他两只眼睛的眼皮都是双的～～
　　啊，此典型医生还是不要经常笑的好。
　　这是宋茜住到这家医院的第二天，她被列为一级护理病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被测血压，测血糖，测体温，还有，因急救关系，她隔
一小时就要被注射一种特定用药。她仍痛苦的不能睡觉，但她觉得她遇对了医生。
　　他身上的含笑花味道很好闻～～

她从熟睡中醒来的那天早上，下了几日雨的天空放晴，太阳明艳艳的照着。这天吴世勋非常早的来给宋茜灌中药，说：“因为有两个手术
要跟，整天都没空。”他的面孔在晴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干净清秀，头发好像刚洗过，略略湿润，刘海仍一丝不乱。他身上披的白袍很白，扣
子扣得很整齐。他的神情很柔和，语气很温醺。他离开的时候，留了两朵刚开的含笑花给宋茜。小小的乳黄花朵，包在一块整洁的纸巾里，打
开的瞬间，整间病房都染满甜蜜的香气。宋茜连连惊呼，“给我的吗？谢谢你。天啊天啊，太棒了，总算还能看见它。”
　　吴世勋笑，“你每年春天都会看到的。”
　　这是这位吴医生所有说过的话里最动听的一句，宋茜这样认为。
　　因为这句话，她的心，被某种喜悦涨的满满的。
　　吴医生送的花，开在宋茜的床头，芬芳四溢。永远那么精神漂亮的护士长来巡房的时候，问宋茜，“怎么，你已经恢复到可以去后院散步
了吗？还摘了花来？”
　　同病房的婆婆善意调侃，“不是，人家吴医生一大早送来的。有心着哪。”
护士长没接话，眼睛盯紧宋茜，意味深长，那眼神逼得宋茜浑身发毛，诡异莫名。其实本来挺正常的事情，不知道为啥被婆婆一说，护士
长一看，就变得很不正常了。
　　宋茜连忙解释，“上次我问吴医生身上为什么有含笑花的味道，他说是因为口袋里装了花，那花蔫了，所以今天就～～”还是不对诶，宋
远说不下去，怪，怎么越解释越不靠谱呢？好在护士长没介意，扯开话题，“这几天好多了是不是？不要担心，会越来越好的。”
　　宋茜也就答，“嗯，我是一定要好起来的，不然我妈非变孟姜女不可，一准儿哭倒长城。”
　　护士长笑起来，“真是个开朗的女孩儿。”
　　开朗是宋茜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吧？不然，闷在病房里的她，还真没别的路好走。当然，她除了让自己开朗，还很希望她周围的人也开
心。尤其是吴医生，宋茜私心里总是希望他能多笑笑，笑出脸颊上的大酒窝和眼睛里的春天。她好珍惜每天吴医生来给她灌药的机会，忍着胃
里翻涌出的恐怖中药味，说些在医院里见到的好玩事情。
　　比如有一次宋茜去洗手间的路上，见到一位大叔也吊着胃管，照顾他的大婶可能因为慌乱，将连接胃管的袋子举得和点滴瓶子一样高，有
护士看到，大惊失色，“你想干嘛？好不容易吸出来的东西还要再灌进去吗？”
　　还有一次，宋妈妈去水房的微波炉那里热稀饭。看见有个年轻人很慎重的将一碗饭放进微波炉里，也不设定时间，盯着自己的表，看有三
分钟了再将稀饭拿出来，捧着碗冷饭十分迷惑，问大家，“为什么你们的饭是热的而我的饭却不热？”
　　宋茜感慨，“其实生病也不是全无好处的，不生病一次，我们也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单纯的人存在，不知道胃管和微波炉怎么用
。”
　　吴世勋说，“16床，只有你才会这么想吧。”
　　“为什么？”宋茜问
　　吴世勋笑而不答，可他那大大的笑容和脸上的酒窝让宋茜想起看过的一首诗，
　　是谁笑得那样甜，那样深，
　　那样圆转？一串一串明珠
　　大小闪着光亮，迸出天真！
　　清泉底浮动，泛流到水面上，
　　灿烂，
　　分散！
　　住院的第十天夜里，宋茜是笑着入睡的。她和妈妈都太疲倦了，偶尔放松下来，都忘了宋茜脖子上滴着的营养液。半夜时候，宋茜觉得身
边有人，半梦半醒间，看见穿白制服的，以为是护士来给她换营养液，咕哝句，“谢谢护士姐姐。”
　　嗯？不对，是吴医生。他的手指头比护士更温柔的处理她颈边的输液接头，小声埋怨，“看看，管子都堵住了，难怪这么久一袋液都输不
完。”
　　“不是有你吗？”宋茜迷迷糊糊说，“谢谢医生。”翻个身也不管其他，继续苦睡。哦，不是，她有做梦，梦里自己念那种很吓人的诗：
　　是谁笑得好花儿开了一朵？
　　那样轻盈，不惊起谁。
　　细香无意中，随着风过，
　　拂在短墙，丝丝在斜阳前
　　挂着
　　留恋。

第五章
　　宋茜的胃管，在入院第十六天，终于被革命掉了。说起来，要感谢肇事的实习生，他那个复式一截棍弄的摇摇晃晃很不牢靠。宋茜每天
早上刷牙本来都会因为胃管而呕一阵子，结果，这天早上因为呕的特别厉害，那条胃管就像吴世勋曾经说的那样，被呕出去了。
　　想到要再插一次胃管的恐惧，宋茜吓死，又哭～～好像早上时间人会特别脆弱一样。重点是，因为胃管拉出的过程，上呼吸道受到刺激，
黏液超级多，她不得不一边哭的淅沥哗啦，一边擤鼻涕擤的哗啦淅沥，丑到无法控制。
　　宋妈妈去垃圾站丢那条看起来实在是有点恶心的胃管。
　　刚刚上班的吴世勋被惊动来，站在宋茜旁边，一厚沓一厚沓的纸巾叠的好好的拿给她擦眼泪和鼻涕。
　　这让宋茜更伤心。空窗半年，好容易遇到一个帅哥，职业高尚，个性温柔敦厚，难得的是好像对自己还蛮有兴趣的样子，偏偏是这种情况
下相遇。最不堪，自己生命中前二十年最丑的样子全被这厮看了去，这是什么状况？她那不靠谱的命运啊。
　　细寻思起，不免悲从中来，眼泪煞都煞不住，擤鼻涕擤的很大声。
　　吴世勋不是很善于安慰人，对宋茜的情绪化完全束手无策，基于医生的立场。
　　他只说，“你要保持心情平静，这么哭对身体不好。”
　　后来看劝慰无效，那长串话就减了几个字，“不要哭了，对身体不好。”
　　再后来说，“好啦好啦，不要哭了。”
　　最后说，“别这样～～”他看起来也很不好过。
　　宋茜已经管不得吴世勋了，她是越想越伤心。抽抽噎噎，边哭边数落，乱七八糟，“为什么要生病？我不过就是吃了顿饺子和麻辣烫嘛，
别人比我吃的凶，都不会生病啊。现在还被插胃管，怎么办？这么难看又难受，恋爱都谈不成，还碰到前男友，好倒霉～～”
　　吴世勋说，“你别这样，再插胃管我一定给你找来细的??????”
　　宋茜崩溃，还要插？哭更大声。
　　宋茜同病房的婆婆已经出院，这次住进来的是一个活泼爽朗的年轻妈妈。她跟着吴世勋一起劝宋茜，“不要哭了，你看，你再哭下去连医
生都要哭了，你让医生多为难？”
　　他为难什么啊？宋茜抬头，泪眼模糊里看见的是吴世勋隐忍的面孔和泛红的眼圈。他和宋茜对视两妙，抿抿嘴角，将一沓叠好的纸巾放在
她身边，大手掌摸摸她的头发，快步离开病房。宋茜有一刻的怔忪，终于收了眼泪。他手掌留给她的温度，和孙朝阳的不一样。
　　宋妈妈丢完垃圾回来，碎碎念，“我的祖宗，你哭那么惨干嘛？人家还以为是我死了呢。”
主诊黄医生被通知，他的病人因为怕再被插胃管，哭的像死了妈似的。因此黄医生特别在近午时分来探宋茜，郑重声明，“本来是想过几
天再给你卸掉胃管的，不过现在摘掉就摘掉吧，没关系，你不要怕，那就不插了，不过你要继续喝中药。”
　　“好！”宋茜一口答应，假如是在中药和胃管里做选择的话，她宁愿选中药，反正吴医生会来给她灌～～～等等，没有胃管，就不是灌药
了？她得拿嘴巴喝。
　　神啊，宋茜以头撞被，哀号，“为什么这样考验我？”
　　宋茜为了这次的中药，做足准备功夫。床头摆满用来漱口的各种橙汁，茶水，白开水，还有草莓。中药房再送来熬好的药包时，宋茜可以
很勇敢的硬着头皮喝掉一包，然后忍着熬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发着抖嚼草莓，再吐掉，她说那是拿草莓漱口。
　

第六章
　　等宋茜这一贴中药用完的时候，主诊医生说可以撤掉营养液，让宋茜喝点米汤喝果汁。宋茜哈哈大笑，几乎想去拥抱医生。当然她没那么
神经，她去拥抱了妈妈，高呼，“进入解放区咯。”
虽然只是一点流食，但宋茜已经心存感恩。她小口小口的抿着米汤，却发现，自己那条满是厚苔的舌头辨不出米汤的香味来。还有，她以
为饿了整整一个月的自己能吃掉一头牛，错，这是没常识的想法。事实上她的胃因为饿太久已经有点萎缩，即使只喝半杯白水，都要消化半天
。
宋茜的饮食恢复不太理想，医生给她开了好多包口服营养素，让她每天象冲牛奶样喝掉一包，维持她身体所需的营养。那东西不好喝，但
绝对比中药好一点。宋茜每天分几次喝，喝完就象幽魂一样在走廊上散步，想办法消化掉胃里的东西，不然胀得非常不舒服。
　　有一天，宋茜散步到医生办公室门口，见吴医生独自在里面坐着，蓦然想起那句，“抓住我胳膊。”宋茜心里暖暖的，就对他颔首一笑。
想进去聊天，又怕打扰人家工作，笑完就顺着走廊往回走。
　　但，不甘心，所以，宋茜故作无意的散步回走廊这头，又回去医生办公室那边。见吴世勋仍安安静静的坐在写字台后，头歪向左面，半扬
着下巴，皱着眉头看宋茜。宋茜就笑呵呵再对他点点头。不行，没办法说话，她废柴了。
　　可还是不甘心啊，宋茜又晃一圈，重回到吴世勋办公室门口。这次见吴世勋头歪在右边，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好像在等她
经过似的。
　　糗大了，宋茜面红耳赤，这次笑不出来，直接低头逃走。
　　好难哦。晚上宋茜靠在床上看窗外天空满布的繁星，对自己说，好难。
　　不知道该怎样和他开始，是说，开始一种不是医生和病人那样的关系的关系。
　　她不用再输营养液了，所以，晚上，再也没人来检查她的静脉输液接头了，真寂寞。
　　轻松时，离他那么远，
　　痛苦时，他才肯靠近。
　　要不要装病？
　　还没等装病，宋茜的外公因为摔了一跤，伤了腿。宋妈妈不得不放下宋茜，回去看顾父亲。也生气，念叨，“今年流年不利啊，怎么没消
停日子呢？”
　　虽然宋茜是在恢复期，不用再打针，已经能照顾自己，但宋妈妈仍然不放心。她交代了同病房的病友，交代了护士，交代了医生，甚至交
代了打扫卫生的梁大婶，才放心离开两天。
没有妈妈一天24小时看护的宋茜，好像重获自由一样的爽。大早和同病房刚开完刀不久，等拆线中的漂亮妈妈跳恰恰。
　　她说，“一直想学，没学会， 你教我。”
　　那漂亮妈妈就捂着肚子，不顾旁边老公已经快绿了的脸，很高兴的慢慢走那几步恰恰给宋茜看。
　　宋茜嘴里边哼着歌边恰来恰去，太兴奋，也忘了瞻前顾后，踩了身后人的脚。
　　等看清楚来人，正是吴医生呲牙咧嘴的忍痛表情。
　　巡诊的主诊医生完全无视下级所遭受的痛苦，连连夸赞宋茜，“嗯，保持心情愉悦很好，但是不要太劳累了。”
　　宋茜见主诊医生心情好，得寸进尺，上诉，“我可以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吗？我的心情会更好的。”
　　“不行！”宋茜的上诉被驳回。
　　等巡诊完毕，吴医生来找宋茜，很严肃的，“你还想去商场？你知道商场有多少人吗？你的胰腺上有并发囊肿诶，你不能被撞到的，你知
道你的囊肿被撞破了有多严重吗？傻瓜兮兮的，还敢跳恰恰???????”
　　宋茜嘴坏，“来报仇的是不是？被踩尾巴了？有那么痛吗？”
　　吴医生快被气死了。
　　宋茜却高兴。
　　她喜欢被他关心，喜欢对他任性，喜欢折磨他，看他抓狂又无奈的样子。
　　归根结底，她有施虐倾向是不是？
　　宋茜问过主诊医生，她是不是能吃一点豆花？
　　医生说可以，但只能一点点。
为了那一点点豆花，宋茜趁母亲不在，私自离院。目标是隔壁街“豆花坊”。因为没别的衣服在医院，所以宋茜只能穿她的睡衣，外面披
了件白色开司米开衫，脚下穿的是拖鞋。话说，去市场买菜的大妈看上去都比她利索，她那身行头还挺让出租车司机疑惑的。不过没办法，宋
茜实在想念～～这个世界。对，她虽然被关进医院有一个月多，但就像与世隔绝了很久似的。她想念穿梭的行人，嘈杂的街道，来往的车辆，
还有热闹的饭馆。
　　在豆花坊，宋茜只要了碗没啥油的水果豆花。还没等吃，有人不打招呼径自坐到她身边。
　　吴世勋？不是吧？这样也能遇上？
　　吴世勋杀气腾腾，瞪住宋茜，不过拿在手里咬了一半的雪糕让他减了不少气势。
　　宋茜先发制人，“不是跟踪我吧？”
　　不给吴世勋开口的机会，宋茜又说，“那就是有缘了？你也来这里补充能量的吗？我还以为你天天吃食堂呢，多闷啊。”
　　“我～～”吴世勋刚开口，宋茜自顾自打断他，“我推荐这家的沙锅牛肉，非常地道?????”挥挥手，脆生生喊，“服务员儿？”
　　吴世勋铁没辙，嘘口气，靠在椅背上吮他那半只雪糕。
　　宋茜有意见，“你怎么可以在我这种病人面前吃这样子的东西？什么医生啊，都不懂照顾病人情绪的？”
　　吴世勋毫不相让，“你都能私自离院跑来向我推荐沙锅牛肉了，我吃根雪糕不是小意思？”硬当着宋茜的面，美滋滋的把那只雪糕吃完。
宋茜的口水啊，一口口往肚子里咽，气～～

“为什么你在这里？”两人同时相问。
　　宋茜笑，先答，“我来吃豆花，太馋了。”
　　吴世勋说，“我就是来吃沙锅牛肉的，工作好累，补充能量。”
　　服务员拿着菜单来让吴世勋点菜，吴医生却问宋茜，“你最讨厌吃什么？”
　　宋茜想想，“我不挑食，不过不太爱吃苋菜。”
　　“就只苋菜?”
　　宋茜望天花板，大便干燥似的，冥思苦想，终于又吐出一个菜，“丝瓜。”
　　吴世勋点菜，“清炒苋菜，丝瓜肉片，不要酒，一份米饭。”
　　宋茜惊讶，“你干嘛？不是来吃牛肉补体力的吗？为什么？”
　　吴世勋对着宋茜一笑，坏坏的，“怕你肚子里的馋虫作祟，来抢我的牛肉。更怕你吃了牛肉胰腺病发还要我救你。不过最怕的是，我救完
你，却要被你投诉说是医生点错了菜故意害你。这样，你懂了没有？”
　　宋茜脸红，“哼，小器。”话是这样说，却对吴医生的体贴心怀感激。
　　吴世勋的菜上齐，他开动起来。
　　宋茜吃几口豆花，也就饱了。看吴医生胃口尚可，问，“你喜欢吃苋菜和丝瓜？”
吴世勋说，“我都可以。”问宋茜，“你说你不挑食是吗？”
　　“是啊，”宋茜道，“很好养活。”
“这么好养活为什么恋爱谈不长久？”
　　宋茜一口茶噗的喷出来，“这是两回事吧？”
　　吴医生却是很正经，“为什么会分手呢？那位孙先生看起来人也不错的。”扒口饭又补充，“你可以拒绝回答。”
　　“你好奇？”
　　“是，好奇。”
　　“那就说给你听听吧，看在你救我命的份上。”宋茜筋鼻子瞪眼的，“你知道吗？认识孙朝阳之前呢？我一直谈不到恋爱。不是没有男性
朋友，是和我在一起的男生都把我当兄弟。好容易有个孙朝阳终于把我当女生看了，可惜相处了半年，他说，怎么办啊茜儿？和你在一起都不
像谈恋爱诶，怎么越来越象兄弟？，就这样，他提出分手了，我也答应了。失恋后有不爽几天，觉得也没什么，看人家每次失恋要死要活的真
不理解。”
　　吴世勋准确论断，“你是说，你遇到的是友情，但被误会成爱情了，最后有所觉悟，就分手？”
宋茜一拍桌子，“总结的对。”疑惑，“学医的要比学建筑的更有文化吗？这么会总结？”
“切～～，”吴世勋整个人拽得，“当然，学建筑的都水泥脑袋。”还是很好奇，“那你不是没爱过？”
　　宋茜气恼，被这厮一问，她觉得铁没面子。嘴硬，“干嘛跟你说那么多？要不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吴世勋，“好吧，你问。”
宋茜想问那个她一直想问的，吴医生你是对所有的病人都这么好？还是只对我一个人特别好？瞪了吴世勋半晌，他耷拉在眉骨上的刘海丝
丝分明的，他似笑非笑的酒窝坦坦荡荡的，一双眼睛澄澈清亮的。不知怎的，宋茜要问的就问不出来了。溜出口的话毫无爆点，“你为什么会
当医生？”问完都觉得没力，好想打自己一巴掌。
　　“因为我父母啊。”吴世勋说，“我爸妈都是医生。”
　　“是因为父母是医生所以才当医生？”
　　“那也不是，最初的梦想是想做游戏软件设计来的。”
　　宋茜接口，“是你爸爸妈妈不允许你学，逼你当医生的？所以你就放弃自己的梦想？”
吴世勋嗔怪，“真是水泥脑袋，那么性急干嘛？不会慢慢听我说？”放下碗，娓娓道来。
“高一那年暑假，一直玩游戏，没什么时间陪家里人，觉得很愧疚。有一次，去接我爸下班，想和他一起晚饭。正好听他给学生讲课。
　　我爸拿了一份病例，跟学生讲，不要小看病例，一份完整的病历上，可以看到一个人的一生。
比如说，某个人最早的一次生病，是在他八个月的时候。他的病因，可能是因为那年流感肆虐，不小心被感染了。也可能是因为有次洗澡
完，他的妈妈没有尽快给他穿衣服。于是，生平第一次注射了抗生素，也第一次领略到病痛的滋味。
　　他成长过程中，在八岁之前，这样的病痛经常来骚扰他。每骚扰他一次，他的抵抗力都会加强一些，同时，抗药剂的能量也在加强。这样
，他的病例上的抗生素剂量，随着这个孩子的成长，也在慢慢的加强。
　　到了十岁之后，很多年都不会再进医院了。不过，十六岁那年，因为打球崴到了脚，来找医生诊治。医生给开了一些药物，这次的痛苦让
他了解，做人不能太急进。
　　再后来，20岁那年因为喝酒后淋雨发了高烧，在医院吊了几天盐水。他病好的时候，初恋也随之告终，可能，他的青春也就这样跟着一场
病痛走远。
　　再到32岁那年，去医院做检查，肝功，血脂和血糖测试，因为融入了社会这个大染缸，长期与烟酒为伴??????
　　宋茜听的完全呆住了，望着眉目清隽的眼前人，蓦然想起某次他给她录病例，那认真专业的表情。
　　吴世勋结束高论，“就是那次，我被我爸影响，有所觉悟。我觉得那个病例上的人生太迷人了，所以，填志愿报考医学院。做医生后，又
发现，这是个很有成就感的专业，当然也很闷，很累，有时候就安慰自己，我们在病例上记录的是人生，治疗的是痛苦，给予的是轻松和幸福
，这样想就好像自己很伟大，很容易支持下去。”说完看宋茜，“喂，喂，干嘛发呆？怎么样，觉得我很伟大是不是？喂??????”
　　宋茜是呆主了，她根本不能直视这个医生，所以，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云，心里塞满一种难言的情绪，象块泡在蜜水里的海绵，软
软的，沉沉的，却也是甜甜的。
　　唉，这个医生～～

第七章
　　宋茜睡不着觉了，那些吴世勋跟她说过的话，做过的表情，象车轮一样，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彻底走火入魔。什么都是可以细细回味的
，她与他相处时的每分每秒甚至每个标点符号～～就连她们一起回医院，整条走廊上的医生护士，好像连吊灯也行注目礼时候的惊诧，都是甜
的，笑的。
一夜翻来覆去，至凌晨时候仍是睁着眼睛。四点钟，天光未亮，披衣去卫生间。真是，饮食不正常，排泄也这么不正常，宋茜不无埋怨。
　　在小隔间里用力“嗯嗯”的宋茜，无意听到外面洗手台那里两个护士的对话。这不能怪她，谁让她们提到16床呢？
　　一个护士说，“16床快出院了吧？这段时间吴医生陪了我们不少大夜班，现在她好痊愈了，我们反没那么轻松了。”
　　另个说：“可我一直担心呢，虽然每次他都有帮我们忙，但到底是不合工作条例的。不出事就算了，真出事查起来，我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
　　“出事？吴医生怎么可能让16床出事？再出事他会疯掉的吧？”
　　“你才疯了吧？16床是16床，雨晶是雨晶，不一样的。吴医生糊涂就糊涂吧，你怎么也跟着糊涂呢？”
　　“可实在是很象啊，尤其是病好以后，笑起来的样子，活脱脱一个雨晶。”
雨晶？是谁？宋茜隐约觉得事情的关键到了，屏住呼吸想听个究竟，谁知道两个护士整理完毕，走人。宋茜独个儿又蹲半天，百思不解。
站立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眼前昏黑一片。过很久睁开眼睛，日光灯雪亮的光线里，宋茜蓦然想起，那张在楼上肠胃病区护士站看到的相片
，吴医生的手松松的搭在一个护士的肩上。还有她回头的一瞬，那几个护士和医生见鬼样的表情。
她是谁？宋茜回病房时，路过走廊拐角处的那块镜子，望向镜中的自己，我是谁？
护士站在这样的凌晨时分依然忙碌着。打印机不停运作，打印昨日的费用单据，咝咝的声响听起来略显刺耳。
　　忙于整理交接记录的护士乍见游荡在走廊的宋茜，惊异，“怎么没在休息？哪里不舒服吗？”
宋茜想说自己其实是去洗手间，话临出口改成，“睡不着，白天睡太多的关系。”
护士叮嘱，“还是去休息吧，你应该多睡一些恢复生病时消耗的体力。”
“是。”宋茜答应的很好，脚下却不肯挪动分毫，仍站在那里。
　　护士好脾气的问，“怎么了？有事情吗？”
　　宋茜带着好奇，“每个医院都有鬼故事，这里呢？有流传的鬼故事吗？”
护士的脸蓦地白了，并不看宋茜，仍忙着手里的活儿，却语气坚定的对宋茜说，“没有，我们这里没有鬼故事，这个病区煞气重，神啊鬼
啊都得退避三分。”
“那真遗憾，”宋茜声音轻轻的，“我最喜欢听鬼故事了～～”
　　独自走回病房，躺到床上，宋茜心里说，那真遗憾，没要到她想知道的结果，但，一直以来照顾着她的护士，是很好的护士。
　　又私自离院了。
　　这次宋茜不是去吃豆花，是跑到医院对街的那家酒店洗澡敷脸做头发。早上刷牙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头发很久没护理过，有点油嗒嗒的
不够顺滑。脸上的皮肤也因为病太久而显得不都健康水嫩，应该好好打理一下。宋茜这样想着，就回去病房，拎上外套钱夹，直奔酒店。
还很早，酒店的桑拿房刚刚开门。宋茜倒没去蒸桑拿，她理智尚存，知道搞不好自己就会被闷晕在里面，也就是冲了个澡，然后去做头发
敷脸。她记得妈妈下午会从外公家回来找自己，所以很好的计划着，敷脸完再去喝点豆花，要赶在妈妈回医院之前回去。
　　问题是变化远比计划快，宋茜敷脸完还意犹未尽的享受了一下按摩。又因为被按的太舒服，她睡着了。重点是，酒店的服务真不错，想是
早上生意不多，她们竟允许宋茜睡足三个钟头才去叫醒宋茜，极客气的道歉，“对不起，客人，因为下午人会多起来，所以才叫醒你。”
　　宋茜看表，下午三点耶～～疯了～～
　　终于，还是，在，老妈后面回医院的。宋茜头上挨很多下巴掌。
　

好像没用，无论宋茜怎么描述自己有多爱臭美，吴医生还是再没和宋茜说过话，他被调去另一组，不再和黄医生一组了。他仍然每天会进
宋茜的病房，不过，不是再站在宋茜的床前，而是宋茜同病房新入院的一个老人家的床前，嘘寒问暖，“老人家，今天觉得怎么样？等等心肺
专家会来给你做会诊，我们要检查清楚了再给您定手术方案?????”
每当这样的时候，宋茜都会捧着本书躺在床上孜孜不倦的读，可往往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有一次黄医生巡诊时跟对着杂志发呆的宋茜玩
笑，“书倒着读会读到不一样的东西吗？”
　　宋茜脸红，强撑着跑句话来，“我在练习倒读书的特异功能，说不定真能读到不一样的东西呢。”
　　宋茜这样说的时候，吴世勋就在旁边给隔壁床的阿婆做检查，眼珠子都不斜一下，认真而仔细。宋茜不得不承认，她因此失落到不行。
　　黄医生有找宋妈妈和宋茜谈宋茜手术的事情，因为宋茜胰腺上的囊肿长的还不够成熟，不适合现下立刻手术，他说，“而且你的腹水还没
有完全清除，现在动手术，胆管很容易被感染，那样会有点麻烦的。而且，就算现在真动手术，又不能碰囊肿，今后还要再来处理囊肿，不是
多受罪一次吗？我们的建议是，等过上两三个月再来手术，你们考虑一下吧？”
　　宋妈妈不放心，“就这样带着胆里的石头回去吗？想想都害怕，我会做恶梦诶。”
　　黄医生笑了，“怎么会做恶梦呢？没那么严重的。”
　　宋茜插嘴，“好啊，过两个月再动手术吧，我听医生的。”
　　黄医生点头，“嗯，16床，是这样，你胰腺炎阶段的治疗已经结束，恭喜你康复，你可以出院了。”
　　要出院了，想不到，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真就被宋茜熬过去。时已五月，南方的春天，桃花早就落尽，杜鹃业已开败，柔媚的春天悄悄
走远，热热闹闹的夏天即将到来。
　　宋茜收拾行李的时候，将不愿意带走的报纸和一大袋子水果送给打扫卫生的梁大婶。梁大婶很爽快的拿出一只苹果就啃，顺带极哥们儿的
拍拍宋茜的肩膀，“丫头，你出院后，这条走廊会冷清很多呢。”
　　宋茜大言不惭，“那是，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啊。”
　　梁大婶笑宋茜，“说你胖你就喘，瞪鼻子上脸的丫头。”
　　宋茜跟着梁大婶一起笑，边笑边问，“大婶，这间医院有没有鬼故事啊，护士都说没有。”啊，她还真是不死心。
　　梁大婶神秘兮兮的，“谁说没有？当然有啊。都说，若是哪天半夜，听到没人的走廊上会响起脚步声，就会有病人要走了，从无例外。虽
然是这样，我们也都很希望，鬼故事偶尔能改改，就是，如果哪天，半夜没人的走廊上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人出事，这样的鬼故事就比较有
爆点了。不过呢？”
　　梁大婶盯着宋茜，意味深长，“我们这个病区今年最惊人的鬼故事，是某位医生与某位护士。她们本来是分手半年的恋人，后来护士生了
重病，医生很难过，一直很尽心的照顾着护士，护士却没能撑下去，死了。据说护士死的那天，半夜的走廊上脚步声又多又乱。护士死后没两
个月，一位和护士生的一摸一样得了同样病的女孩子住进来，不过，这个女孩儿的病却在那位医生的照顾下痊愈了。到目前为止，这是我们听
到的，最好听的鬼故事。”
　　梁大婶又说，“我们也都希望，这个故事的结局能再好一点。要是能有个很好的结果，那就不是鬼故事了，有点象奇迹。象什么呢？对，
象神话。”
　　“神话？”宋茜重复那两个字，乐，“大婶，你小说看多了吧？哪儿有那么多神话？不过，听到这么好听的鬼故事真是大收获。”
　　穿粉衣服的护工最后一次为宋茜换了床单，那是层叠叠缝了几大块补丁的白床单。有病友的家属替宋茜不平，“干嘛给换床破床单啊？”
　　宋茜心平气和，“没关系啦，不是一样用？这样的床单看起来很有历练的样子，而且很有人情味，”说着说着搞笑装哭，“重点是，这上
面到底死过多少人啊？”
　　满屋子人都被宋茜逗笑了。
　　宋茜却鼻子酸酸的，真有点想哭。
　　终于拎着行李要离开了。宋茜一路和护士打着招呼走过那条走廊和熟悉的护士站。电梯门口围了一群人，说是有位病人的家属晕倒了。路
过的医生没人理会晕倒的家属，都说这种状况应该将人抬去门诊。只有一位医生例外，吴世勋。他掐那位晕倒妇人的人中，将其救醒，叮嘱着
，“去门诊做个检查吧，看看是什么情况??????”
　　还来不及听完他说的话，来不及再看他的眼睛和笑容，来不及与他道声再见，宋茜等的电梯来了，走进电梯的宋茜，甚至没办法从人群里
找到他的面孔。
　　“雨晶，雨晶，那个和我长一个模样的雨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宋茜掠过医院门诊大厅拥挤的人潮，重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
禁满目茫然，扪心自问，“为什么在昨天离去的，和我如此陌生的你，却在今天的我心上，划过这样一丝伤痕？”

第八章
　　宋茜出院后睡眠一直不好，她从来没这样失眠过。
　　有时好容易睡着了，却又作些莫名其妙的恶梦。
　　比如有一次她梦见过世很久的奶奶躺在她身边，给她一种颜色鲜艳的红色果子吃。
　　早上醒来把这样的梦讲给外公和外婆听，把老人家吓的脸色发青一路念佛。
　　宋茜初时觉得好玩，后来见老人家是认真的，也就三缄其口，不再将自己那些诡异的梦境再讲给家里人听了。
　　为了能让晚上的睡眠质量好些，宋茜改了午睡的习惯，下午时光，靠在外婆家院子里的那株含笑边的藤椅上看书。尽管每天不足五个小时
的睡眠让她看上去气色甚差，但闻到满院子含笑花香的她，表情却很是满足。
　　宋茜拿到她建筑专业本科毕业证那天，心血来潮，非常想用电话骚扰～～或者说招惹那位笑起来很好看的吴医生。很没道理的，她想听他
跟她说声恭喜，或是祝你好运之类的话。即使，他说的很不真心，特别客套和冷淡，她都想听。
　　记得，好像是下午三点以后，医生们要特别空闲一点的样子。
　　宋茜这天下午诓外公说去超市买橙汁，其实是拐到几条街外的电话亭打电话。
　　这么奇怪的电话，她可没办法在家里打。
　　其实，宋茜不知道吴医生的手机号码。
　　她从妈妈的手机里找到的是主治黄医生的手机号，可是她不能冒昧的去问黄医生对不对？
　　所以她只能通过查号台查医附院肝胆病区的电话，为了能好好听一次某医生的声音，她特别买了张100元RMB的IC卡。
　　电话打进了护士站，宋茜手心里紧张的全是汗，颤巍巍的，说找吴世勋。
　　好担心，生怕他不在，又怕他太过冷淡客套自己不能应付。
　　话筒里清晰传来他的声音，“请问哪里找？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宋茜嗫嗫道，“呃～～你好，吴医生。”
　　“你好，你是哪位？”话筒里清清淡淡的声音冷静相问。
　　宋茜放下听筒，收线。
　　六月午后的太阳又毒又艳，宋茜顺着街边的绿化带走回家，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宋妈妈下午找不到女儿正在生气，见到宋茜回来劈头责问，“去买橙汁要三个钟头？你的橙汁呢？”
　　宋茜笑呵呵，“边逛街就边喝完了，天气很热嘛。”
夜半时候，宋茜外婆怕空调太冷，半夜起来为孙女盖被子。
　　宋茜有点小中暑，睡地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随口一句，“谢谢医生。”话音甫落，自己被吓醒，沉在一室朦朦的月光里，沁一脑门凉汗
。
　　不过，生活向来如此，那些细密零碎的不安永远不会成为主流，都在时间的流逝里成为过去。
　　恶梦，已经不做了。
　　睡眠，逐渐正常了，
　　饭量，慢慢增加了，
　　脸色也转为柔润了。
　　伙同死党逛街，买回好几套男式格子睡衣睡裤。
　　宋茜的橙色带小荷叶边的睡衣已被抛弃，回家换格子睡衣给妈妈看。
　　“妈，她们说我穿这个很酷，像女同志。”
　　本来以为妈妈的巴掌会拍到自己头上，没想到忙于扫地的妈妈却对着地上的垃圾念叨，“谁掉了这么多头发啊？”
　　是宋茜，宋茜最近狂掉头发。
　　早晨起来梳头的时候，象特效镜头那样，梳子上带下来一绺绺黑鸦鸦的发丝。
　　宋茜心里是有点怕，还是很逞强的跟妈妈玩笑，“像拍鬼片的特效吧？”
　　宋妈妈白女儿一眼，心情差，懒得搭腔。
　　到附近医院做定期体检的时候，宋茜跟医生说，“最近掉太多头发，我以为只有做化疗的病人才会这么掉头发呢，难道我有癌症？”
　　几乎是看着宋茜长大的医生伯伯研究宋茜的CT片子，揶揄她，“做化疗的话你早就成秃子了，现在还能见人不是吗？瞎操心什么？等手术
完坚持吃一段时间保健品，调理条理会没事的。嗯～～喏，你用药的关系，肾脏有点受损，肝脏的密度减低，还有，胰腺上的囊肿差不多有相
当程度，应该准备联络手术咯。”
　　联络手术？不是要回医附院吗？宋茜不是很想回去。
　　曾经，是很想回去的
　　曾经，总是在空气中漾着含笑香的夜里，想起他说过的那分包涵了人生的病例。
宋茜的枕头下面也有自己的病例。
　　幼时的她，身体一直很好，
　　人生中第一次生病，是十个月大的时候。
　　妈妈爸爸带她去吃一个阿姨的喜酒，大概是公众场合病菌多被传染到，她咽喉红肿伴有高热。
　　医生给她用了病毒痤和抗生素。
　　后来，宋茜记得听外婆说，其实她第一次生病，是因为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无论如何，她都算是个健康的孩子。
　　五岁之前，虽偶有小恙，但都是，吃点小药丸就能好的那种。
　　比较严重的一次，是六岁时因爱吃糖果有了龋齿，牙痛，半边脸肿高高的，连带淋巴发炎，不得不去医院吊几天水。
　　那时她很怕打针挣脱了父亲，跑出医院，逃进医院住院部的院子里，绕着墙跑，跑很快哦，爸爸妈妈都很难追上她，这么跑跑闹闹着，她
的童年差不多就这样过去。
　　十二岁之前，因宋茜太怕痛，不肯去拔她的牙，她的牙痛时常来骚扰她，每年，她都会被抓去医院打针。
　　终于在十五岁那年，她拔掉那颗肇事的龋齿，装了粒假牙，她没再进过医院了。
　　当时间过去，她长成一位如花少女的时候，因为身体里对抗生素的抵抗力逐渐增强，她对疼痛的忍受力也逐渐增强，同时，她也慢慢了解
，怕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面对痛苦，是最好的办法。
　　懂得了这个道理的她，在22岁那年遭遇一场大病的时候，已经比较清楚如何处理自己的痛苦了。她在这一年，用了很多药，遭了很多罪，
重点是，22岁这一年，她除了生病之外，还遇见一位很好很好，很懂得怎样照顾病人的医生?????
　　她很倒霉的爱上那个医生，但她的爱很无力，不知该如何投递
　　宋茜泪如雨下～～

“19床？宋茜是不是？”门口进来一个医生，打断吴世勋，笑呵呵和他打过招呼，问宋茜，
　　“你家里人呢？”
　　“出去了，什么事情？”
　　“你好，我是你明天手术时候的麻醉医师，来和你签术前麻醉协议书的。”
“我可以签吗？”
　　“可～～可以是可以，但是～～”
　　“拿来，我签。”宋茜抓过协议书，豪气干云，签了，落笔无悔。
　　“你看都不看？”麻醉师大概没见过这么痛快的病人，很没专业形象的张大嘴巴，“你不看看吗？”
　　宋茜鼻子里哼气，“我看有个鬼用？你办公室有一抽屉这种印刷好的东西吧？每个病人签的不都这玩意儿，我光看有用吗？再说我真死了
也不会让我妈跟你们打官司的。我听人家说，私人跟公家打官司从来不会赢，医疗纠纷的官司病人家属也很少赢。反正我有保险，有那功夫还
不如让我妈再生一个，拿我的保险费坐月子呢。”
　　宋茜这次遇见的麻醉医师和上次遇见的麻醉医师相当不同，这次的表情很多。听完宋茜的话眼珠瞪圆，瞠目结舌，“19床，宋茜是吧？谢
谢你的信任，你真想的开。”
　　吴世勋在一旁却噗哧乐出来，调侃宋茜，“养你这么牙尖嘴利缠人的女儿你妈已经很够了吧？我打赌令堂不想再养一个。太麻烦。”
　　宋茜想把麻醉师的笔丢到这可恶的医生脸上去，却被他眼疾手快将笔抓到手里，对宋茜一笑，笑的那个春光灿烂，好像捡到宝了似的。这
厮，得意个什么劲儿～～宋茜气得肚子痛～～来了来了～～那个果维素，真的比潘仙叶好用，宋茜一晚上拉了好几次。
　　手术前宋茜不能避免的再次被插胃管，这次为她插管的是吴世勋。宋茜盯着他手里的管子，极没种的靠在枕头上，抗议，“这次不要想呼
咙我，我知道有细的透明塑胶管，我不要粗的。”
“不是粗的，吴世勋毫不怜香惜玉，六亲不认，打开石醋瓶子，“细的，透明塑胶管子的用完了。”
　　是细的砖红色橡胶管子～～宋茜抗议无效。一如既往，沾着石醋的管子一插入鼻腔，又呕又咳，折腾半天，凶吴世勋，“你怎么这么半天
也没弄好？”
　　吴世勋说，“你要往下咽啊，你不吞咽下去，当然弄不好。来，坚持一下，你行的。”
宋茜看到眼前的医生，他不比她好多少，一头的汗，脸通红。
　　宋茜不由得内疚，这会儿觉得自己没用，把医生难为成这样，强撑着咽下去那条让人神经发炎的管子。
　　宋茜上次出院前，还和妈妈说，没见识过手术室长什么样子就出院了，划不来。今天，她终于知道手术室长什么样子了，其实～～好气派
。好多亮闪闪的仪器摆在各自的位置上，看上去很有人性，随时打算大干一场救人一命似的。每个忙来忙去的医生都穿款式差不多的绿衣绿裤
，手术室的护士身材都很棒，皮肤都白皙，看上去都特干净特专业。
　　有护士过来，将宋茜的手脚固定在床上，但固定的没那么紧，宋茜感觉新鲜，不停的扭动一下手脚，感受着手术室里不一样的氛围。护士
给宋茜的手腕上扎了一只特大针头，说，“不舒服要告诉我，现在给你吊瓶水，还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住几床？ 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手
术吗？????
　　做护士的都是很有耐心的人，同样问题问了宋茜N遍，宋茜也就不厌其烦，回答了N遍。
昨天让宋茜签字的那个麻醉师迟到了，主刀黄医生带着助手在那边等着，很大牌的到处叫人电话招麻醉师回来，那样的场面很有趣。
　　等待的时间里，宋茜发现手术室的空调温度低，要求，“我很冷，要盖被子。”于是，就有护士给她盖被子，宋茜强调，“我不能感冒，
听说手术之后的人如果因为感冒想咳嗽的话，会痛的想死。”
　　过一会儿，又叫，“对不起，我想吐痰。”
　　很快有人替她拿来一块好干净的布让她吐，不用这么奢侈吧？给块纸巾就好了啊，宋茜惊的一口痰咽回去，“对不起 ，咽回去了。”
　　“有点害怕吗？”替她拿布来吐的人问，仅凭他露在口罩外的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宋茜认出他是吴世勋
　　“有点，”宋茜承认。不过因为看见吴世勋，心里安定不少。原来，刚才在手术室走来走去的一大群人里有他在啊。问他，“你来做黄医
生的助手吗？”
　　吴世勋没说话，站在宋茜床边，只点点头。
　　想到自己破皮豁肚的样子会被这厮看见，宋茜冲口而出，“真糟糕，我的丑样子全被你看光了。”
　　吴世勋好像是在笑，隔着口罩，都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怎的，那些不能成眠的夜里对他的思念，为他掉的那些眼泪，突然在此刻统统的
跑到宋茜脑子里，让她稍有失控，忍不住对吴世勋说，“医生，听说做手术会发生很多奇怪的事情是吗？以前病房的婆婆说，她的一位旧同事
推进手术室，一上麻药心跳就没了，后来没抢救无效，死了。还有一个人，打开肚子切除胆囊的时候，胆管一碰就碎，这个人也没救到。我呢
？我会不会也这样？”
　　吴世勋沉默无言，只是盯着宋茜。
　　宋茜并不真想要答案，径自自说自话，“要是碰到这种情况，医生，你要救我啊，我可不能死的，我妈还在外面等我，我外婆还想我生个
胖娃娃给她，等着我们家四世同堂呢。还有，我最近认识一个男生，都没来得及跟他说我喜欢他??????”
麻醉师终于到了，抓着只大针筒对宋茜道，“现在给你打麻药。”
　　手腕上的血管，有一种冰凉的感觉，宋茜望着吴世勋那双水光闪烁的眼睛喃喃，“医生，你要帮我，全靠你了??????”
　　一只透明物体扣在宋茜口鼻上，宋茜想，有点累，先歇会儿，还有话没跟那医生说完呢。

第十二章
　　不知道吴医生是不是真的很怕被宋茜打，他再没来找过宋茜。
　　真听话，宋茜想，说不来招惹就不来招惹？！
　　留宿医院的最后一夜，宋茜没睡好。
　　没睡好的原因，是下雨了。
　　豪雨伴着雷鸣电闪，轰隆隆让人心惊胆战。
　　听着一枕凉雨，宋茜想起自己白天跟吴医生任性的时候，清楚明白的说出过喜欢他，很后知后觉的尴尬和心跳。当心头的委屈怒火在暗夜
里慢慢的消散，同时，另有一种酸楚弥漫上来。没天理啊，生平第一次向喜欢的男生示爱，竟然是带有恐吓性质的。宋茜无限唏嘘，她的人生
，果然被她的粗暴生生毁掉，不靠谱～～
　　次日宋茜出院。外公大早来接，帮忙拎行李，宋妈妈扶着女儿。
　　走过医附院忙碌却整洁明亮的大厅时，宋茜心头不由自主的，升出无数伤感。
　　是不是就这样错过了？是不是就这样离开了？再也不会再见了吗？
　　通往二楼专科门诊的电动扶梯上，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人一直叫，“19床？等一下，19床??????”
　　宋茜寻着声音来处看，电梯上向这边扬着脖子喊，身材挺拔秀场的大个子医生，可不正是吴世勋？他手里拿了本书对宋茜招手微笑，脸颊
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哦，你动作好快，”吴医生对宋茜说，“忙着交班，所以现在才过来。”
　　宋茜实在不知该怎么回应这厮。
　　跟他客套吧，好像有违自己恐吓他的初衷；
　　跟他冷个脸装不熟吧，好像又狠不下那个心；
　　只得支支吾吾的随便嗯一声。
　　好在宋妈妈一点都不想吴医生为难，很客气，“你忙你的吧，不用跑来送。”还跟老父介绍吴世勋，“爸，我跟你提过的，这个就是小吴
了。”
　　吴医生半鞠躬，挂张铁温良恭顺的笑脸，“外公。”
　　咦～～给三分颜色就开染缸？宋茜不顺，“叫谁外公啊，跟你没那么熟吧？”宋妈妈的手利落拍去女儿脑后，根本不管宋茜是不是刚开完
刀，斥她，“没规矩。”
　　吼～～宋茜翻眼睛。她手术完元气大伤后小脸蜡黄，这会儿气哼哼，看上去一点都不漂亮，可怜兮兮的。
　　宋茜的外公，老头眼一扫，打量打量吴医生，笑笑，跟宋妈妈说，“帮我拎这个包，住几天院跟出国旅游似的，这么多东西。让茜儿慢慢
走，我们先叫车，这地方偏，不好叫车。”
　　这里会偏？不好叫车？不是吧？宋茜惊的差点闪自己舌头。然后，就看到妈妈真跟外公撇下自己去大厅外面了。人老精哦，宋茜长见识，
做人要不要这么灵啊？
　　“呃～～书，”吴世勋跟住宋茜，递书给她，“还给你，谢谢，很好看。嗯，你应该再看一遍。”
　　宋茜拿回自己那本《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瞠目结舌，“我没借给你过吧？”
　　“哦，是你手术那天晚上，我陪你妈妈聊了一会儿，她借给我的。”吴世勋笑，看起来还蛮诈的样子。
　　宋茜无话可说，啊，她那善良的老妈，尽做“拖后腿”的事儿。
　　因为怕伤到刚拆线的刀口，宋茜走不快，吴世勋也就跟着她慢慢走，却又不聊什么。
　　医生不说话，病人宋茜也不知道该说啥，一路沉默到医院外面。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虽有稍嫌闷气，但不会太热。路边绿化带栽种的梧桐树荫如盖，宋妈妈和外公站在树下，她们还没拦到的士？？？
　　宋茜跟着站到树底下，逃避性跟吴世勋说：“不用送了，你回去忙吧，不是要巡诊了吗？”
吴世勋很理所当然的，“没关系，我请了一个小时假。”
　　宋茜却觉匪夷所思，此君到底是为啥啊？他该不是还想在自己身上找谁的存在感吧？欠揍，又欠揍了，忍不住瞪吴世勋。
　　吴世勋清澈无杂质的眼迎向宋茜，并无退缩之意，清楚吐出两个字，“不是。”

第十二章
　　到底书里有什么？宋茜去找被她塞回书橱里的那本书，翻开，“鸡毛信”被夹在“流浪的城市”那一章。
　　吴世勋的鸡毛信，写在医院专用的印有医附院名称和电话的红格子信纸上，而且，他很没温度和个性的这样称呼宋茜，“19床，见信如
晤?????”
疯了，宋茜对着那个19床猛翻眼睛。神啊，这辈子第一次收到情书，竟是如此天下无双的开头～～
　　吴世勋写：
　　19床，见字如晤。
　　提笔写信给你，实在是太过唐突，可又别无他法。有些话，总想找机会跟你说，但和你聊天时候的走向，一直不受我控制。每次，该说的
话都没说出来，全扯飞了。（宋茜嘀咕，不是你控制的难道是我控制的？鬼晓得为什么被扯飞了。）
　　记得你手术那天，跟我说，你不要死，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没来得及对某个人说喜欢他。那时候的我，心疼着你的坚强与脆弱的我，
真的非常怕你喜欢的人不是我。还好，今天知道了，那个人应该就是我，虽然，在接收到这样讯息的时候，还被你恐吓。但我仍然是高兴的。
不，应该说，很高兴，很高兴。
　　其实，不止你一个人在疑惑，我对你特别好，到底是不是因为雨婧？（哦，是婧，不是晶啊。）我也疑惑过。
　　应该这么说，刚开始确实是因为雨婧。
　　你来住院那天，笑起来的样子和她好像，尤其在听到你跟孙朝阳说，因为分手后心情郁闷，所以暴饮暴食，借酒浇愁，诱发胰腺炎这些话
的时候，我受惊不是一点点。
　　19床，（还在叫19床？宋茜捏紧拳头）
　　知道吗？这些话，雨婧跟我也说过，只不过，你是开玩笑，她是说真的。
你和她，除了看上去相似，连病情都相同，甚至你们同样喜欢含笑花，对中药有恐惧。
　　你们的相似，让我混乱，所以，我对你除了医生对病人的责任，还有私人的情绪。不敢稍有懈怠，每天都在医院守着你，看到你一天天好
起来，就好像看到雨婧又回来了一样。抱歉，那时候，我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是我太自私了。
　　可是，慢慢相处下来，我也感受到你们的不同。
　　雨婧没你开朗豁达，她比你任性，比你脆弱，个性比你激烈，也没有你的体贴。
　　上次你失踪了，大家都为你着急，猜测你失踪的原因，很多人都认为，你是因为我的关系。谁知道你再出现，竟将自己打理的神情气爽，
对着那样的你，我终于清醒，你不是雨婧。一直以来，吸引我的你，也不全是因为雨婧。
　　对我而言，你失踪的原因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对着黄医生猛道歉的那个你，让我有想哭的冲动。
当然，我对自己的感情也有很多不确定，所以你第一次出院前不敢再招惹你。
　　可是，当你离开后，对你的想念，开始一点一点的渗透我的生活。
　　我没能预料到，会那样想念你，想的心会疼。（宋茜浑身的细胞也一点点的活跃了，咦，原来他是有点喜欢我的吗？）
　　每次经过你住过的那间病房，我总是不由自主的要往里面看看。
　　想起你说的那些话，总是会偷偷微笑。
　　去豆花坊吃沙锅牛肉补充体力的时候，也会点一碗水果豆花来吃。对了，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虽然对苋菜和丝瓜没意见，但并不喜欢吃
豆花。
　　每个星期，令堂电话给黄医生说说你的情况的时候，我总会很主动的帮忙接听。甚至，等令堂的电话，都变成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当然，我非常想打电话给你，但我怕古灵精怪的你问我，你是谁？（这种事情不是你吴医生常干的吗？宋茜记仇。）
　　这就是为什么，你再次回来医院，我屡次招惹你的原因。
　　因为我喜欢，就像你喜欢我一样多，想和你在一起做很多事情。
　　你象是个不经签证就闯入我心中的非法之徒，等我意识到你的侵入，想把你驱逐出境，已经束手无策。
　　19床，你得把你的非法入侵转做合法居留，呃～～，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还19床？不要！宋茜一拳头砸到枕头上。让医院里第19床位
和你谈恋爱好了，护士还会随时换洗床单和被褥，MD，宋茜简直崩溃。）
　　这个答案，不如星期六晚上告诉我。
　　我知道你会回外婆家修养，还知道你外婆家的街角有家永和豆浆。我七点半在那里等你，不见不散。(这就是他说我爽约的意思吗？原来他
在永和等到半夜啊，还不敢打电话来问？笨死了～～还敢说人家笨)
　　对了，这几天你要是不舒服的话，电话联络我。我把手机号留给你，想接到你的电话。希望你随时都能打给我。
　　最后
　　祝健康开心
　　吴世勋（字写的好，名字签的也不错，练过的吧？宋茜对着吴世勋三个字欣赏半天）
吴医生的鸡毛信，宋茜读了好几遍。她看好几遍的重点只有一个，原来不是自己一厢情愿，这样～～真好。
　　嗯，是不是应该打电话跟他澄清一下，他们医生才是笨蛋呢。鸡毛信就是用于地下活动的。宋茜拿起手机按几个数字又停下，不行，这厮
狡辩，既然是喜欢的，为何当时电话里故意装不认识自己？哼！不给他电话，就让他为难，就让挣扎，谁让他强词夺理来着～～

-----------------------------------------------完---------------------------------------------

我是第一个 哈哈哈

抢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