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么，敌人消失之后呢？
　　在浴室里洗头发的黑羽几乎要用光全部的热水。
　　理论上来讲是因为发胶很烦人很难洗，但这其中不能排除因为太多思考而动作迟缓的原因。
　　水流将泡沫冲走，他抬起头，伸手抹开镜子上晕染开来的雾气，不知为何有了窒息的幻觉。
　　可供犹豫的时间如沙漏中的沙子般流逝着，他清楚看到了其中的所剩无几。
　　他的发丝湿润，贴在额头和脖子上，开始蒸发的水珠带来一阵冷意，一点点渗透到身体的最深处，然后化作令人眼眶发热的情绪，再一点点地涌出。
　　极为奇妙的化学反应。
　　他盯视着镜子，雾气很快地又晕染了薄薄一层，让其中映出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然后很快不可辨。
　　这过程大约只花费了3秒。
　　第2秒时，黑羽瞧见镜中的自己穿着干净的白色，一身怪盗的装扮，总是完美自信的微笑此刻多了一分嘲讽。
　　然后这幻影迅速消失不见，他揉揉眼睛，再次抹开起雾的镜子，看到的依旧是那个头发滴着水的黑羽快斗。
　　“喂——”
　　卫生间的门被敲了敲，他转头，走过去开门，低头看到半月眼的江户川，不知是鄙视某人的洗头速度还是连洗头发都锁门的行为。
　　“我要用洗手间。”
　　“哦，请用。”
　　他留下敞开的门，走回镜前找毛巾擦拭头发。
　　半饷，他又回头，带着疑问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江户川视线相对。
　　“你先出去……”
　　这么说大侦探鄙视的只有某人的洗头速度了。
　　“啊哈？”黑羽挑着高低眉弯腰凑近面色别扭的家伙，努力克制住笑出声的冲动，“大侦探这是在害羞么？都是男的，还是说你那里……”
　　湿漉漉的气息逼近江户川，后者下意识地怔愣0.1秒并后退一步。
　　“瞎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很碍眼！”
　　大侦探恼羞成怒，脸颊竟有了点红晕，黑羽满意地微笑，明白现在就应该见好就收否则得不偿失，拉长了声音说着好的好的就走出门去。
　　如果阿笠博士出院回到隔壁的话，江户川就会继续曾经的那种生活了吧。
　　他走出浴室，听到背后的轻轻的关门声，然后在沙发前张开双臂向后倒下，放松后一下子深陷进去，身体在沙发上下弹动两下。
　　闭上眼睛也未迎来黑暗。
　　江户川柯南，儿童态的工藤新一。
　　他忍不住设想着，当自己以同样的孩童模样出现在江户川面前，那张脸会在得知自己的诡计后出现如何愤怒的表情。
　　该如何解释，如何让对方接受呢。
　　即便是设想，大侦探带来的影响力丝毫没有减弱。
　　或许愤怒之余，还会有厌恶，然后是由于失去恢复身份的机会而产生的消极情绪。
　　一如那个爆炸的大楼前，眼中光彩逐渐黯淡时候的样子。
　　还是说，根本不愿认输，在给自己一拳之后，强行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下去，只展现出不认输不放弃的模样，从此更加卖力地追查贝尔摩得的下落？
　　黑羽快斗，你何时变得这样自私。
　　他质问着自己，然后又扛不住这样的质问，向后仰着头，让脖子贴着沙发，以手背挡住闭合的双眼。
　　来自于镜中怪盗KID的嘲讽。
　　“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个装摸作样的小偷，没想到还是个技术低劣的欺瞒者。”
　　完蛋了……居然还出现幻听了。
　　“喂。”
　　不是幻听……？！
　　江户川等待眼前的少年重新睁开眼睛，观察到那张脸上的种种细微表情，就像是加密过程过于简单的密码暗文。
　　对于任何一个侦探来说都可以破解的那种。
　　他发誓自己不是故意要揣摩黑羽的内心，要知道他从未在解读他人内心这方面有过什么成就。
　　只是此刻。
　　眼角，悲伤。
　　深吸一口气后紧抿的嘴唇，难以启齿。
　　离开卫生间时比平时更沉的步子，心事重重。
　　压低的眉，愧疚。
　　藏起的大拇指，隐瞒。
　　紧紧攥起，抓着沙发的手指，紧张。
　　……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因为蒙上水雾而摘下了眼镜的江户川，此时的身份只剩下工藤新一。
　　“黑羽君。”
　　名侦探还保留着一如既往的敏锐和对于真相的直觉，大怪盗却早已放下装模作样的倨傲和难以探究的神秘。
　　狼狈不堪。
　　“工藤。”
　　工藤看到眼前的少年忽然笑了，带着自己无法看懂的无奈和苦涩。
　　他解读那些情绪，却无法将零碎的线索拼接，继而看到那后面的情感。
　　“工藤，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服下的解药根本不是赝品，只是APTX-4869，根本就无药可解呢？”
　　他沉默。
　　“工藤，你一直抱有执念的，想要恢复原本身份这件事，究竟是为了那个等着你的女孩，还是为了你自己？”
　　他开始困惑。
　　“工藤，我啊……”
　　微风吹过空旷的房间，他仿佛看到白色的布柔软地飘起又落下，一切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变得陌生起来。
　　“我已经为了父亲拼命，为了他生活、努力、挣扎了太久了。”
　　偶尔，我也想为自己做点什么。
　　你呢？
　　“噗……”
　　黑羽身体前倾，后背离开柔软温暖的沙发，露齿笑着揉乱了小鬼的头发，然后站起身来朝着厨房走去。
　　“干嘛这么严肃啊。”
　　突然地恢复常态，就像它忽然来临时那样，工藤眨了眨眼睛，甚至有点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都是错觉么？
　　在FBI的办公大楼里假寐，睁开眼时，看到的那双与自己相似的双眼，也是么？
　　瞳孔放大，性。
　　刚才的黑羽快斗，反常的神态和言语。
　　“啊~肚子好饿，我去弄点吃的好了，拉面、咖喱、还是盖饭？”
　　步调轻快，表情明亮，站在阳光下的黑羽微微逆着光，看起来快乐。
　　“和之前一样。”
　　江户川想也不想地开口，
　　“就要你今天做过的那个，这次不许抢我的炸虾了。”

　　十三、
　　Whisky回头，见到一直沉默着的赤井猛地起身，牵动了几根金属链条，正用力压着Gin拿枪的手，“可他已经对你造不成威胁了。”
　　刚才那一下子，若不是赤井动作快，恐怕子弹早已贯穿了昏迷在那里的怪盗的头部——幼年形态的。
　　她微微皱眉，“看来你的子弹还剩不少。”
　　“Whisky，看来你也想护着怪盗基德，和Rye站在同一阵营了。”
　　“你的逻辑和你的子弹一样臭，Gin。”她反唇相讥，“如果我没记错，拿到了药之后我就可以撤离了，谁知道怪盗有没有叫FBI的人过来。”
　　Gin则是回头深深盯着赤井，凑近了用还发烫的枪口在他胸口摩擦，“是么？Rye，如果我不尽快带走你，你就要利用任何力量逃脱了。”
　　“你被逮捕这件事对我来说更加意义重大。”
　　Whisky摇了摇头，受不了地收起袖珍手枪，抬腿就朝着阳台走过去，打开窗户纵身跃下，几秒后在打开的飞行伞作用下远去。
　　“可你在那之前就会死！”
　　Gin突然低吼出声，手指紧紧掐着Rye的手臂，青筋暴露，像是怕自己一个冲动开枪，便深吸一口气将保险栓拉了下来。
　　“你会死，Rye，像个可悲的、不中用的退伍军一样。”
　　这是今晚他头一次将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
　　赤井的眼里忽然闪过些许怜悯，然后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尽管他知道应当被怜悯的是自己才对。
　　一个FBI的精英，一个在组织里曾经卧底许久，也是卧底最成功的一个人，一个唯一能打败Gin的人。
　　却在组织真正衰败后，因为化学药物泄露中了毒，不但没能真的打败Gin，还被这个罪魁祸首一路监禁着逃亡。
　　他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死，Gin也是这样认为，结果几天后才发觉那些化学药物的作用。
　　就像是可怕的病毒，药效和Apotoxin完全相反，一旦惹上了身，便像是得了衰老症，每日都成倍的衰老，不，也许不是成倍，而是指数倍也说不定。Rye没有刻意去看什么镜子，却能一清二楚地感觉到身体状况的变化。
　　就是这该死的毒，影响了两人的决斗，让Gin变得奇怪起来。
　　他偏过头，Gin又掐着他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逼迫他看那双眼里满溢的疯狂。
　　“你只能死在我手里。”
　　他忍不住怜悯这个疯狂的人，人是在被逼到绝境时候才会疯狂的，越是强大的人越是如此，而逼着Gin走到如今的，正是自己。
　　是自己，亲手种下了与Gin之间的爱恨羁绊。
　　然后笑着打下最后的赌，嘿，Gin，你觉得你我之间谁会是先死的那一个？
　　“反正都是要结束的，Gin，你应该高兴才是，我终于……”
　　‘嘭’，两人的脑门重重撞击在一起，留下两块红色的印记，赤井趁机从Gin的身下找回着力点，手臂和腿一起用力将人反压在床铺，甩手用铁链将Gin的右手与自己的左手捆绑在一起。
　　“……能和你有个了结了。”
　　而刚被拉下保险栓的手枪，正被两人一同握着，赤井用力抬手将手枪和床头柜相磕，把保险栓又打开，枪口突然冲向了Gin，不等扣动扳机，Gin也右手用力，扭转枪口位置，改冲向墙壁。
　　“你什么时候打开的锁。”
　　“呵。”
　　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床边冲出，来到倒下的怪盗身旁，是有着相似面孔的工藤。
　　“喂，黑羽，振作一点！”
　　工藤确认了黑羽的呼吸和脉搏，便将他手里的扑克枪拿出，抬起便瞄准了Gin——他的麻醉枪早被Vermouth弄坏，可此时摆脱了铁链束缚的赤井正和Gin扭打在一起，枪口也不知下一秒会朝向哪里，根本帮不上忙。
　　“可恶！”
　　此时黑羽的扑克枪杀伤力堪比飞刀，改良后的扑克都是薄薄的软金属，在告诉下足以割破人体肌肉，他不敢贸然开枪。
　　“现在的你，Rye，体力，反应速度，精力，都斗不过我了，不，是差了太远了！”
　　Gin愤怒吼出了声，脚下一踢带着赤井就翻滚掉在了地面，一边努力控制着枪口方向，一边以单手和赤井搏斗，互相谁都碰不到对方的要害，“你正在衰老。”
　　“我的确比起从前差远了，但我一直在你的实力之上，Gin。”
　　他一拳打在Gin的脸颊，刚要落下第二拳，又被Gin一拳击中，近身搏斗变成接近于比拼体力和耐力的比试，几圈下来两人都肿了半张脸，体力不支的喘着粗气。
　　“不要再较劲了，Gin，今天就结束一切吧，继续组织的药物研究，只会让你更加难看。”
　　“不可能。”
　　Gin又一个用力，趁机翻身压在了上方，手枪的方向继续扭转，猛地抬手一个劈掌，在赤井的脖子上一个重击。
　　这才终于将手枪夺了回来，赤井眼前一阵发黑，却还没彻底晕过去，挣扎着要起身，身体不稳地半依靠在床边，还留在身上的一部分铁链哗哗作响。
　　“我说了，Rye，你现在……”
　　‘扑棱’一声，扑克牌从旁边飞来，插在了Gin的手背深入数寸，阻止了他下一个动作。
　　枪口调转，改为另一手握着，直直瞄准了工藤。
　　又是一声枪响，刚刚恢复意识的黑羽飞身扑倒了工藤，子弹却没有落在刚才的位置，只看见Gin的腹部破了个血洞。
　　落地窗的旁边，是半个身子攀爬上来的Whisky。
　　“Cool guy，我很抱歉。”
　　一阵冷风吹来，金色的假发被吹离，露出银白色的卷发，举着手枪的女人在四人诧异的注视中慢动作般送出一个飞吻，一把将面具扯下，然后一把攥住Gin的脚腕，松开窗沿向下坠去。
　　“Vermouth！”
　　工藤惊呼出声，急忙冲了过去，Gin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窗沿，却在失血的状态下无法一只手承担两个成年人的重量，手指一点点向下松动。
　　赤井挨了刚才的一个掌刀，只是勉强撑着没有昏迷，视线模糊地就从床边爬向落地窗，刚摸到Gin的手指，便终于倒下失去意识，与此同时Gin也彻底从窗边滑落，从28层的高楼与Vermouth一同坠落下去。
　　黑羽此时和工藤一样是孩童的身体，拖着宽大的白色基德服装行动很是费劲，慢慢走到了工藤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忽地就想起不久前Vermouth说的一句话。
　　——……他只懂得给予死亡，而我享受着掌控生死。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正是因为Vermouth一直保护着工藤的生命安全，他才肯与她有了这次合作，提供假人，并按照她的要求提供了一支口红。
　　——Cool guy，我很抱歉。
　　Vermouth的笑容和声音再一次在脑海回放，黑羽微微皱眉，越过工藤到了落地窗旁朝下探头看去。
　　人只有虫子大的地面，一些人驻足在黑衣男子的尸体旁。
　　只有一个黑衣白发男子的尸体。
　　“工藤……”
　　一开口，黑羽就自己住口了，这么稚嫩的嗓音真的很不习惯。
　　工藤站在原地，低着头许久没动静，表情被下垂的刘海和眼镜遮挡，在黑羽开口两秒后兀自翘起了唇角，从鼻腔里发出低低的一声短促轻笑。
　　“她又跑了？”
　　黑羽点头。
　　一声爆炸从不远处响起，整个楼房猛然开始震动，屋内的吊灯也不断摇晃。
　　“是Gin先前摆好的炸弹！”

　　十四、
　　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随着声音的接近，房顶的吊灯也摇晃地愈发厉害了。
　　“不快点逃出这里的话……！”
　　工藤紧张地回头看向黑羽，眉头紧皱，却发现后者正站在自己身后，视觉的死角，他愣住，“……”
　　“工藤……”
　　一个绳索从身侧越出，黑羽变得纤细的手将它绑在了窗边的水管上，
　　“新一。”
　　爆炸还在继续，名字的姓和名之间有着暧昧的停顿，身后的人每吐出一个音节便靠近他一分，直到身体相贴，他发觉尾音未加敬语，有不正常的灼热气息刺激着他的耳垂，咒语般成功让他堪比福尔摩斯的大脑有了大片的空白。
　　那一瞬间他发觉自己无法控制精神的集中，像是视野和思维被顿时放宽，能看到破碎的玻璃窗后这喧嚣的城市，蓝色的天空止于窗沿上方，玻璃折射出令人眼花的色彩，他不知自己在看着哪里，也无法控制眼睛的焦距。
　　他感觉到吹拂在脸上的微凉的风，和仿佛被灼伤的耳垂脖颈，温度差让他的皮肤微微颤栗，来自身后的拥抱，像是要将身体的重量都依靠过来，而自己的心跳从此被贴着后背的人打乱，感官如此清晰，却仿佛有了片刻眩晕。
　　相似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唤过他的名字后似乎又说了什么，音节清晰地被大脑记录，却难以转化成可以理解的语言含义。
　　然后他感觉到那样的温度又瞬间远离了，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将他向前推送，他俯瞰着的城市离他更近了，窗户和破碎的玻璃在身后远去。
　　从耳边低喃到坠落，他无暇顾及为何自己在这十秒竟会晃神，最后的字节在耳边不停回放。
　　su——ki——de——su——
　　su——ki——
　　腰部突然被巨大的力道拽住，下坠减缓，不知何时被摁了开关的充气足球已变得巨大，在最后托住了他的身体，完美降落。
　　sukidesu。
　　强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他只需转头便能看到摔落在一旁黑衣的Gin。
　　喜欢你。
　　“可恶……”
　　绳索竟是在那时候被固定在腰带上的，他手忙脚乱地卸下来，半天才找到伸缩绳索的机关。
　　“这家伙……”
　　太狡猾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欠基德一条命，也并非第一次有肢体接触，却是他第一次想到‘拥抱’这个词。
　　他抬头，后退两步，终于看到接近楼顶位置的白色身影，逆光下一片模糊，他知道黑羽也在看着他。
　　就像是担心视线挪开后就找不回来，工藤一边紧张地盯着那个窗口，克制着自己不去注意旁边一个个碎裂爆炸的玻璃窗，伸手解开挂在身上的收缩绳索，摁下按钮后用力上抛。
　　“快下来！”
　　他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能成功传达，基德就站在那窗口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像是不在乎即将到来的爆炸。
　　“快……”
　　黑羽笑了。
　　人群开始朝着远离大楼的方向撤退。
　　终于，站在窗口的白色身影动了一下，抬起手扶住旁边的墙壁，接着轻微的摇晃，头重脚轻地就朝着窗外坠落。
　　一片碎玻璃被带着坠落，而他只觉得呼吸停滞，无法控制冲向前方的身体。
　　一只手从后方伸出，一把抓住侦探的后领，粗鲁地拽回原地，玻璃终于碎了一地，滚落到他脚边。
　　他睁大眼睛，瞧见那窗户边沿也伸出一只手，及时抓住了意识不清坠楼的基德，下一秒那手的主人站起身来，赤井秀一沉默地在窗口出现，然后将旁边的绳索绑在意识不清的白衣孩童身上，让基德一点点来到地面。
　　爆炸终于接近尾声，最后爆炸的是Gin在几分钟前藏身的房间，赤井转身回了房间内部，七秒后那窗口喷出火焰。
　　最后接住黑羽身体的是赶来的阿笠博士，警车、消防队与救护车不知何时赶到了。
　　工藤站在原地，毫发无伤，视线像是被某种绳索绑在了缩小身体的黑羽身上，直到后者被护士医生彻底挡住，送进急救车。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记得怪盗基德诈死过很多次，每次都只是神秘的消失，仿佛尸骨无存，没多久又能活蹦乱跳地来到他面前挑衅。
　　他还记得怪盗基德做过很多奇怪的事情，突然以各种身份出现，说着奇怪的话，事后总是能找到那些举动的缘由，总是为了一个更精妙的诡计，每一步都严谨地恰到好处。
　　他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也不敢承认剩下的事实，如今黑羽将这样的事实扯开一切伪装暧昧摆在他的面前，他还是无法相信。
　　甚至开始怀疑这几日里与他相处，在刚才差点死去的黑羽，和他认识了很久的怪盗基德根本是两个人——然后又迅速否决这样毫无逻辑的猜想。
　　语言、行为、思考的能力，都被抽离了，他感觉不到身边人流喧嚣，感觉不到事件结束后的混乱破败，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爆炸的组织大楼前，回到了这一切的结束与开始那一刻，他看向一身白衣的怪盗基德，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耗尽，下一秒就要残废。
　　那时基德似乎说了些什么，眼底深邃无法看清，语气柔软地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难道眼前的一切不是你一直在求的？”
　　“工藤，我……”
　　……“工藤。新一。”
　　“喜欢你。”
　　拼图终于完整。
　　那时候他倒下了，如今黑羽倒下了，他不明白是不是这样的一句话是不吉利的，放在身为宿敌的侦探和怪盗身上便不会有好事。
　　你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工藤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救护车的门就要关上，身后刚才拉住自己的人轻轻推了一把，他才回过神来，窜上车去。
　　最后才想起回头看一眼，瞧见抱臂而立的贝尔摩德，指尖夹着一根烟离开唇边，做出‘Good-bye’的口型，纤细的身影在道别后迅速消失。
　　

　　十七、
　　——我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是否也是同样的喜欢，但我知道，至少现在，我不能喜欢你。
　　FBI并不是那么关心怪盗基德的事情，所以尽管他插手了与组织的交锋，也没有太深究。
　　而中森警官从未放松过，自打基德暗示着潘多拉是最后的目标后，反而更加干劲十足，甚至没有跟白马探过不去，生怕错过了逮捕基德的最后机会。自从组织被消灭，基德也似乎要销声匿迹，中森警官几乎是一直处于抑郁状态，就连白马前来安慰都没什么作用。
　　几日前听说基德又在某个大楼现身时，他便立刻像被拧了发条，连警服扣子都没系好就冲向现场，可惜只赶上看一眼最后的爆炸。
　　为了能到现场取证，尽可能找到还幸存的基德的痕迹，他甚至和FBI发生了不愉快。
　　在检测结果终于出来，发现了除却Gin、赤井秀一、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和Vermouth外的痕迹时，他觉得付出的一切，无论是多少汗水和屈辱，都值得了。
　　当然，他并没有发现江户川柯南和工藤新一是一个人的事实，也不知道FBI的几个高位就是在掩盖这一点才争执许久，最后命检测人员将报告显示成现场有江户川的痕迹的样子，就算是FBI的人，也只是和柯南认识的几位FBI知晓实情。
　　最终是在那天的绳索和遗留的基德的衣帽上发现了未知的DNA和指纹，在白马探的建议下，中森警官将其和黑羽快斗的对比，结果果然一致。
　　工藤刚和寺井一起将黑羽护送到自己的家里，就接到了白马的电话。
　　“工藤君，希望你能把黑羽君交出来，即便你们曾经一同出生入死，可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工藤君，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成为怪盗么？”
　　“这好像与你无关。”
　　“我问过他很多次，他都不肯正面回答，我想如果是工藤君的话，应该可以找到答案吧。”
　　挂掉电话回到房中，呈现着孩子模样的黑羽依旧昏迷不醒。
　　工藤忽然想到，只要黑羽一天不服用解药，警方就一天无法将黑羽快斗逮捕归案。
　　他知道黑羽做这一切的原因了，知道黑羽盗一的事情，知道黑羽喜欢着自己。
　　可他想不清为什么刚才在电话里，会那么抵触白马探，非常不想将黑羽的身世告诉白马。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动摇，不清楚身为一名侦探的自己，在留下了那么多遗憾，目睹了那么多人的死亡后，为何还会在贯彻正义的时候犹豫不前，甚至冒出了让黑羽保留着孩童身体，借此躲避追捕的想法。
　　他不清楚为何在知晓了一切诡计，被黑羽一次次愚弄，甚至在他视为最重的APTX的解药这件事上都被愚弄的情况下，还能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生怨怒，反而担忧着黑羽的身体。
　　这是黑羽快斗，也是怪盗基德，这是那个陪自己出生入死，消灭了组织的人，这也是那个在自己痛苦万分时藏起最后的希望，自私狂妄地看着自己为了最后的希望几乎失去理智的人。
　　这个人的作为和本人一样矛盾，就连一次失误都像是别有用心，工藤站在窗前胡乱猜想着，如果黑羽此时醒着，是否会得意地微笑，然后说，嘿，大侦探，你动摇了，正义和我，你选哪个？
　　哈，怎么可能？黑羽不是这种人。
　　他摇头，叹息，自言自语般地低语。
　　“你……赢了，黑羽……”
　　“很好，你打败我了……”
　　他将手支在床铺，伏低身子靠近昏睡的人，盯着那张哪怕变成小孩子也和自己过度相似的脸，无意中做着黑羽曾经做过的事。
　　也许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知晓，黑羽也曾这样日夜守在床边，然后被自己的感情击溃，一败涂地，无力反抗。
　　嘴唇的触感有点冰，温度和黑羽的手一样低得吓人，他开始怀念那个张扬可恶的怪盗了，至少那样的黑羽不会看起来这么虚弱。
　　他低头看了黑羽很久，也许别人会分不清他们，也许别人会将自己错认成黑羽，将黑羽错认成自己，也许任何一个人都难以说出他们两人的细微区别，那眼角眉梢的特殊，微笑方式的不同。
　　可是他知道，他知道得很清楚，他明白只有在自己的眼里，这些细微的差别，属于黑羽的特质，才会被无限放大，摆在最明显的位置，他只要一眼就能看出这家伙是否又在计划着什么鬼主意，知道这家伙在压抑如何的感情，知道黑羽虽然总是能化险为夷、死境环生，却也是每次都抱着了必死的决心拼搏。
　　如果人们有了他的眼睛，便不会好奇如何区分黑羽和工藤，便不会被黑羽的小动作蒙骗。
　　就像那次看到靠在沙发闭目沉思的黑羽，他从眼角读出悲伤，从嘴唇读出难以启齿，从步伐读出了心事重重，从眉梢读出愧疚，从手指读出隐瞒和紧张。
　　他只是不愿那么快就想通一切。
　　工藤叹了口气，似乎最近他总是在叹气，然后离开了床边，离开卧室，离开工藤宅，黑色的高档轿车停在大门口，父母和目暮警官都等在车上。
　　‘抱歉，黑羽。’
　　他在心里念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然后上车。
　　“新一，怎么总是愁眉苦脸的呢？”
　　有希子和工藤坐在后座，借着地理优势凑近捏了捏新一的脸，然后开着玩笑不满道，“还是柯南的脸比较软啊~”
　　“新一。”
　　坐在前面的优作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无奈苦笑的新一，
　　“你已经是大人了，我相信你的判断和选择，所以既然下了决心，就不要再想太多，记住，我和你妈妈都会一直支持你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
　　他微笑着将领带打好，整理好领口，再套上西服外套。
　　车子绝尘而去。
　　

　　十八、
　　——黑羽快斗，是个怪盗。
　　“怪盗基德……呵……现在是黑羽快斗，对么？如果你现在开始成为组织的一员，我们就可以帮你复活你的父亲，现在，把那个大侦探交给我们吧，用你的死对头换父亲的一条命，你可是一点都不吃亏。”
　　实验室内，白色和黑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试管、药水、精密的仪器被子弹和扑克破坏了大半，二对一的较量本应是完胜，只可惜工藤身上的药效已经逐渐退去，靠在角落大汗淋漓，呼吸急促，眼看就要变回原来的小孩子。
　　房间另一头是穿着黑衣的人，手枪里只剩下最后的一颗子弹，虽然被逼到死路却仍然疯狂又狡猾，在发现侦探的身体异样，没什么威胁后，就改用枪口指着怪盗。
　　黑羽站在高高的实验台上，头顶是被打开多时的通风口，流动的空气吹乱头顶的发丝，他挪了一步，枪口也跟着他远离了大侦探一段距离。
　　“你父亲的尸体……不，身体，可是被组织很好的保存着啊，怪盗基德。”
　　“听起来的确诱人，你们一直以来在研究着的，就是起死回生的药物？”
　　“不止这么简单，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话，就站在我们这边吧，现在潘多拉已经现世，一切条件都具备了。”
　　“是么……”
　　身后的大侦探已经失去了意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缩小着身体，他笑了，看到那黑衣的人如预料中一般忍不住盯着那一惊奇的变化过程。
　　啪地一声，黑衣人手里的枪被扑克打掉，一时的大意让他失去了先机，刚想扑过去抢回手枪，就看到一个身影比他更快地抓起了它，枪口指向了自己的头。
　　“去死吧，我绝不把他交给别人。”
　　他是我的……宿敌，我们之间还未分出输赢，谁也不准动他。
　　手枪被扣动扳机。
　　“不行……不，怪盗基德，你忘了自己是谁了吗？你不想要自己的父亲了吗？”
　　“就算把一切都交给你们，我的父亲也不会被复活的，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回来了。”
　　“等等！等一下！你，你是怪盗，不是杀人犯，你真的要杀人吗？你会后悔的……你不是杀人犯，你下不了这个手的！”
　　“呵……”
　　随着一声枪响，黑衣人倒下了。
　　子弹嵌入墙壁，距离他的脑袋只有一厘米。
　　“你说的对，我不是杀人犯。”
　　大侦探也这样坚持过，在所有人都将杀人的罪名堆在怪盗基德的头上时，只有他坚定地寻找着栽赃嫁祸的证据。
　　不想看到大侦探失望的样子。
　　将黑衣人牢牢地用电线绑住后，他转身朝着昏迷的大侦探走去，弯腰抱起再次变成小孩样子的大侦探，然后低头轻吻。
　　我的。
　　……
　　不对……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发展……这是在做梦么？那时候……明明没有亲他的……啊，既然是做梦的话，做什么都没关系了吧……
　　…………梦？
　　想起来了，之前被组织的Gin暗算……
　　他试图睁开眼睛，可是意识还很昏沉，只能勉强看到模糊的景象，身体根本没有力气。
　　从四周的布局和房间里的味道看来，似乎是在医院病房里，他眨了眨眼，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因为逐渐靠近而放大，然后嘴唇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新一？！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全身的感官回馈到大脑，酸疼又无力。
　　不，准确来说，他是惊醒了，惊喜的惊。
　　“啊，少爷！你可算醒了，我去叫大夫！”
　　待他慢慢回过神，才察觉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这里不是什么医院，而是某个家宅的卧室，寺井看到自己睁眼后就冲出了门外。
　　他看到床边的吊瓶，抬手看到插在手背的管子，过了两秒，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小孩子的形态。
　　也就是正顶着江户川柯南的身份生活，那么这里就是……
　　坐起身来环视一圈，果不其然在书桌看到了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的合照。
　　黑羽拔掉了手背的针，从刚才坐起身开始就有点眼前发黑，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一手扶着书桌，一手将那张合照朝下扣了过去。
　　如果这里是工藤宅，那么工藤应该也在。
　　正打算继续向门外走，一身白衣的大夫和寺井就回来了，两个人不用花什么力气就把人摁回了床上。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他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只是没什么力气。”
　　“那应该是因为你昏迷了太久。”
　　大夫开始给黑羽测量各项身体指标，寺井正双手合十低声念叨着盗一老爷保佑之类的话。
　　“工藤呢？”
　　刚才的梦境还在脑海里打转，太过美好以至于难以让人相信。可一旦醒来，仔细思考下便觉得有哪里不对，一股强烈的不安让他急躁了起来，
　　“这里是工藤宅对不对？那他人呢？”
　　“这个……”
　　“工藤新一不在这里。”一个声音突然打断黑羽的思考，他循声看去，灰原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眼神平静，像是一切都已被安排好，她只是掐着时间出现。
　　为黑羽查看身体的私人医生在寺井的示意下离去，灰原一步步走近床边，她的眼里映着的是与江户川柯南极度相似的人，只是少了一副夸张的眼镜。
　　她在心底最后一次告诫自己，江户川柯南不会回来了，那个特立独行的男孩已经死去。
　　“少爷，我去拿点吃的来。”
　　寺井也像是约好了般和那个大夫前后脚离开卧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工藤让我转交你的东西。”
　　灰原摊开手掌，那是透明塑料小盒里的一粒胶囊，显然是新研制的解药。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袭来，黑羽盯着那胶囊许久，似乎连周遭空气都变得焦灼起来。
　　“他知道了？全部？”
　　“你应该明白自己本就瞒不过他什么，现在他已经拿到解药，恢复了原本身份。他说让你晚一段时间再服下解药，基德，等你做好一切准备，愿意恢复身份，愿意面对日本警方的追捕时。”
　　“什么意思？”
　　“警方已经采集到怪盗基德的DNA，他说到时候，会在法庭上再次和你见面。”
　　他收下了那片胶囊，低头看着手心，苦笑一声。
　　“这就是他想和我说的……？”
　　这就是你的全部希望么？工藤。
　　灰原犹豫了那么两秒，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然后转身开始向外走去，黑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再没抬头多看一眼。
　　“喂。”
　　“工藤他，想让我自首么？”
　　灰原的步伐因黑羽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径直离开，留下一扇虚掩的门。

　　二十一、
　　——大侦探不轻易也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
　　——但如果有一天他决定用了。
　　你认为飞蛾扑火是否愚蠢。
　　可那些朝生暮死的虫子，生来就是趋光的。
　　就像是身为侦探的人，生来就有着趋向危险的本能，无法控制自己一次次奔向描绘着罪恶的现场。
　　如同身为怪盗的绅士，生来就有着吸引罪犯的体质，难以拒绝恶人一个个觊觎暗藏着宝物的魔术。
　　这样的两人若是成为搭档，便要么使身陷困境的几率复数增加，要么指数倍提升日本犯罪事件的破获率——不考虑侦探和怪盗的身份冲突的话。
　　为了让彼此的羁绊变得更深，黑羽快斗用过这样那样小孩子气或者阴谋满满的诡计。
　　得知了黑羽的这些心思和对自己的情感后，工藤新一并没有感到多么戏剧性的震惊或者难以接受。
　　他只是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这应该要得益于组织的迫害，某种程度上来讲，不但大大增强了工藤新一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潜移默化地给两人之间的感情升温了不少，一切只剩下最后的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你一定要穿得这么招摇吗？”
　　工藤新一抱着臂盯着眼前一身白衣的人瞧，他以为这次事件怎么也能搓搓基德的锐气，却没想到原本的装模作样只是比以往更加无所顾忌了，看着那毫不遮掩的怪盗装束，他几乎要条件反射地再抓一次。
　　“刑警大人不喜欢么？”
　　于是工藤的眉扭得更紧了。
　　目暮警官在旁边费力咳嗽了两声，这才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微妙交流。
　　“正门被记者和围观群众堵住了，工藤老弟，你带他从侧门离开吧。”
　　“是疯狂的粉丝，不是围观群众，警官。”
　　黑羽竖起一根食指纠正道，在目暮的怒视下被工藤拽开。
　　“别忘了你现在要听我的。”
　　工藤一边带着黑羽朝着能保证两人低调离开的侧门走去，一边没好气地提醒。
　　“是——是，刑、警、大、人。”
　　黑羽完全没有被提醒到的样子，这从那每个字节末梢的上扬音调就能听出。
　　就在数日前，怪盗基德上了法庭，判决结果为监禁三年缓刑一年，而后经过工藤、FBI以及其他几位警官的交涉下，缓刑期间的怪盗基德则将交由新任刑警工藤新一来观察监督。
　　接着又在服部的老爸和詹姆斯的交涉下，警视厅同意了让怪盗基德‘戴罪立功’这件事，前提是，基德必须受到更加严格的24小时监督，并必须协助警方和FBI彻底破获重大案件，而这期间如若基德再次犯规或者试图逃跑，则立即撤销缓刑，送回监牢。
　　等到黑羽被拘留了近一周时间，闲得无聊快要发毛，甚至开始和那些看管他的警察们玩起扑克的时候，他被通知可以离开了。
　　一切都看起来水到渠成。
　　换衣间，黑羽刚准备换回白色的套装，就看到工藤身着警服走了进来。
　　“你可以再晚点进来，然后就能一睹我的身材了。”
　　“然后你会惊叫着流氓啊然后跑掉么？”
　　工藤面无表情地用着超冷的笑话回了一句，然后抓起黑羽的手。
　　咦？！等等，工、工藤，这样……会不会太快了？那个……我、我喜欢你，但是一般不是应该先回应我你也喜欢我吗？
　　黑羽接近当机状态地在原地僵着任由工藤将一个东西戴在了手腕。
　　于是他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手表不准摘下来，是警视厅特意给你配发的，带有通讯功能和GPS定位，当然，如果你强行拆下来，就会发出警报，然后等着全日本的刑警来抓你。”
　　“防水吗？”
　　“防水。”
　　“什么牌子的？”
　　“……阿笠博士友情赞助的。”
　　“啊……其实我比较喜欢劳力士，这个看起来好土。”
　　工藤默默地瞪着他。
　　“好了我知道了……”
　　于是黑羽快斗就维持着异常愉悦的心情等着被工藤领回家，强大的粉色闪亮气场存在感太强以至于无辜的目暮警官等人也受到牵连几乎忍受不了，还好工藤没有让黑羽停留太久直到警视厅都被染成粉色。
　　“糟了，侧门也有……”
　　“看来我的人气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暴涨呢。”
　　从今天开始，黑羽快斗就要作为戴罪立功的顾问兼线人24小时绑定工藤新一了，别无他选，无处可逃。
　　“那也不能改变你还在‘服刑’期间的事实，小偷先生。”
　　“你这是在吃醋么？刑警先生。”
　　直到缓刑一年的期限结束，剩下的三年刑期也在工藤的看管下度过。
　　“笨蛋，这边走。”
　　工藤一把抓住黑羽的手腕，趁着几个警察拦住人群，冲出一条路来，奔向早就停在路边的摩托。
　　“咦？”
　　直到黑羽快斗不再是名为基德的怪盗，工藤新一也不再是名为宿敌的侦探。
　　“喂，你做什么？！”
　　黑羽看到眼前拉着自己逃跑的工藤，感觉到手腕不轻不重的力道，还有风中那隐约可闻的喘息，偷笑一声。
　　下一秒，黑羽加快了速度，超过工藤，手腕一个翻转反握住工藤的手掌，带着他跑进一条小路。
　　“到底谁才是笨蛋啊。”
　　也许还会延续更久地时间，直到两个人之间再也不需要任何冠冕堂皇的名词作为彼此维系在一起的理由，不需要成为敌友，不需要纠缠不清的羁绊。
　　“混蛋，你、你……跑慢点！”
　　“改用飞的怎么样？”
　　而现在，工藤已经成功运用了最高等级的诡计，证明了自己的心意和智商都不输给黑羽。
　　“下次再这么乱来就把你送回监狱去。”
　　“是——是~刑（lao）警（po）大人~”
　　黑羽快斗拽着工藤来到高楼之上展开滑翔翼，成功假借躲避媒体和粉丝之名，第N次占了工藤的便宜，脸上得意的笑容怎么也散不去，感觉着怀里的温度，他终于不用再因为担忧工藤对自己的态度而每日忐忑。
　　“喜欢你。”
　　他在工藤的耳后用低沉的嗓音呢喃道。
　　谁说忠义难两全。
　　

　　十六点五、插播小番外
　　——你是白痴吗？经过组织的那次，所有人都看出来黑羽喜欢你了，你竟然还能毫不知情这么久？啊，这么说来，服部和你的思维回路还真是一模一样。
　　“说起来哦，白马，为什么你会把我当成黑羽？”
　　“因为我一直怀疑他就是怪盗基德，所以早就偷偷潜入他家，他的所有资料包括衣服样式和大小都熟记于心哟~”（得意）
　　“那你为什么说，我和黑羽的私事什么的？”
　　“你都大模大样穿着他的衣服乱晃了，是个人都能猜到你俩已经修成正果了啊。”
　　“什么？！？！我和他？才没有！！别胡说八道！你可是侦探！”
　　“不信你问别人啊。”
　　“朱蒂，你觉得我和黑羽……”
　　“呀，你放心啦Cool gay，我们美国人很开放的，不会歧视你们两个的，而且你这么可爱，我会支持你的哟！”
　　“………………”
　　“詹姆斯，你觉得……”
　　“别说了，工藤，”詹姆斯把手搭在工藤肩膀，神情严肃，“虽然FBI不赞同内部消化，但是你们两个在消灭组织的时候互相配合的非常好，完全没有因为私情而干扰判断力，我不会反对你们的。”
　　“………………”
　　“灰、灰原……你觉得我和黑羽……”
　　“哦？你说那个和你长得一样欠扁的家伙吗，话说，虽然失恋了，但如果是输给他的话我倒是没那么难过了呢，这个是我研制的新药，看你的样子还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吧？到时候把这个用上，可以[消音————————]”
　　“………………”
　　“博士，你也早就看出来黑羽喜欢我了吗？！”
　　“哦，新一啊，你们俩以后可别总穿情侣装，我年纪大了会分不清的哈哈哈！”
　　“………………”
　　“妈妈……爸爸……”
　　“其实啊，新一，本来我和黑羽盗一就是好朋友，所以我很喜欢黑羽快斗那小子，不用担心。”
　　“对啊，新一，你知道吗，其实刚怀孕的时候我就和黑羽家私下给你们定了娃娃亲，后来发现你俩都是男孩子才没有再提这件事呢，哦吼吼~还好最后快斗还是把你追到手了，不要给妈妈丢脸，要在上面哟~”
　　“………………”
　　“服部……TAT”
　　“诶？工藤？怎么了？”
　　“你也是早就看出来黑羽那小子喜欢我了吗，真的只有我蒙在鼓里吗。”
　　“诶诶诶诶诶？！？！？！？！！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黑羽他居然喜欢你？！？？！！！啊啊啊啊啊啊————”服部因为过于震惊晕了过去。
　　“………………”
　　“我说的没错吧，工藤，只有服部平次那种热血冲动的笨蛋才和你是一样的脑回路。”
　　“白马你给我等着。”
　　“好啊。”
　　白马微笑着扛起昏迷的服部一路小跑钻进跑车。
　　

都怪他，黑羽快斗……只要面对着他，就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快斗一把将新一摁回沙发上，用认真的眼神告诉他逃离的不可能性。
很显然，作为怪盗基德，他比任何人都擅长在最短的时间内脱衣服。
新一捂住了自己的嘴，甚至自欺欺人的把眼睛也紧紧闭上了。
“我喜欢你，新一。”
他抚摸着新一的胸口，手指夹住凸起的乳囘首，然后以中指拨囘弄、摩擦，轻而易举刺囘激着那里的神经，那是比常人更加灵活有力，有点粗糙的手指，魔术师的手指，可以变出玫瑰花，飞出扑克的手指。
魔术师的耐心、怪盗的狡猾、黑羽快斗的爱意，让此刻的工藤无计可施，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即便闭上眼睛，感官也不会停歇，耳边还不断回响着富有磁性的嗓音，一遍遍告白。
“喜欢你。”
身体很热，酥囘麻感从每一处被触碰把囘玩的地方散开，而只要想到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说着喜欢的黑羽快斗，身体就更热了。
就像是只要自己一刻不回应那告白，他就一刻不会停下这肉麻的话语，不知疲惫，不会厌烦。
比指腹更加柔软温热的触感落在身上了，他低头，忍不住睁开眼，看到正细细亲吻着自己的快斗，那轻轻闭合的双眼让这亲吻在情囘色之中带了一丝虔诚。
眼睛也热起来了。
快斗亲吻着他，凌囘乱的发丝扫过身上的皮肤，有些痒，锁骨，胸口，乳囘首，然后用舌头舔囘弄那里，他不敢看下去了，拼尽全力忍耐那突然攀升的快囘感，腰囘际也微微颤抖，他无法想象有一天黑羽快斗的嘴巴没有用来开玩笑或者冷嘲热讽，而是这样舔囘吻着自己，哪怕这景象就在眼前。
快囘感就像是没玩没了的过山车，不断刺囘激着他，偏偏不肯停下。
“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
当那舌头终于放过乳囘首时，紧绷的脚面才放松了一些，感觉到那湿热的吻继续向下危险的移动，他急忙伸手想要拽住快斗，可是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气。
“不行……”
快斗抬起头和他对视，天知道这家伙的眼神里到底有没有寻求同意的意思。
快斗只是看到一双湿囘润泛红的眼睛，如果刚才抬头的时候还有点想要寻求工藤同意的意愿的话，现在也不会有了。
“我想要你。”
他摸了摸工藤腰囘腹附近的伤疤，笑了。
他们两个是一样爱逞强，一样的对着危险有着趋光性，所以有着不完全相同却一样多的伤疤。
他亲吻它们，并感谢它们没有最终夺走这个人。
“太好了。”
然后最终吻在欲囘望的中心。
“新一。”
“等……”
他握住那里，然后细细的、缓慢的亲吻那里，亲吻，舔shì，用嘴唇和舌尖，最后含囘住。
竟然完全没有讨厌的感觉，他以为自己会害怕这个。
恰恰相反。
新一伸出的手掌最终没能成功拦住这举动，徒劳的在空中抓了一下，然后落在沙发靠背上，紧紧扣抓着那里，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也在突然攀升的快囘感下堵塞在喉咙深处，只留下抽气声，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连脚趾也蜷缩，仿佛被拉到极限的弓箭。
“嗯……”
快斗还在继续着让过山车攀升到顶点的动作，化为弓箭的新一要么被拉得更紧，要么最后一刻让身体里的‘箭’射囘出，别无他路。
他抬眼，贪婪地注视眼前被快囘感折磨的新一，那眼神仿佛要将人吞之入腹，充满了占有与欲囘望，他甚至不曾用这眼神看过世上最美的珠宝钻石。
然后用力地吸了一下。
“……哈啊！”
新一睁开眼，那里面的蓝色变得朦胧迷离，后背整个弓起。
快斗知道是时候了，于是放开了那里，只要再玩哪怕0.1秒，那些液体就会直接弄到他脸上了。
“新一……”
他用指尖挑起弄脏新一身体的白液，然后抬起，拉出一条半透明的丝来。
淡淡的气味散开，新一许久缓不过神来，便感觉有个柔软的东西被塞到了腰下面。
是沙发的靠枕。
“……？！喂，你不会是……要……到最后……？！”
“不愧是新一，好了解我好聪明啊~”
……我完全不希望这时候猜这么准好吗……
新一被吓得一个激灵，抬脚就踹，他可不想那里疼。
巧不巧的，或许是脚力太准，就这么一脚踩在了快斗的脸上，画面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我……我不要……！”
快斗默默挪开了他的脚，缓缓抬高，故意作出委屈的狗狗般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下面道，“可是新一……我这里，很辛苦啊……难道你自己[哔]完了之后就不管我了吗？”
“…………”
简直仿佛能看到那身后的尾巴。
真是败给这个人了。
新一这样无奈地想着，安慰自己只是不想这么无情无义才没有抵抗到底，根本不会是因为什么心甘情愿之类的原因。
对，肯定不是。
快斗再次再次的在耳边呢喃着喜欢的时候，他这样固执地在心里否认着。
快斗拥抱住他的身体，再次再次挑起他的欲囘火时，他这样想着。
快斗抬高他的腿，借着那些难以启齿的润囘滑物，将难以启齿的部分埋入他难以启齿的部位，让那里的钝痛和快囘感一起折磨感官时，他在脑子里模糊地想着。
然后的然后，他什么都想不了了。
“快斗……”
呢喃、闷囘哼、呻囘吟，这些都不需要思考，于是也可以理所应当地怪囘罪在随之降临的晚霞与肆意妄为的怪盗身上，这绝非出自本人意愿。
沙发吱嘎吱嘎地随着摇晃出声，水渍声随着同样的频率响动，始作俑者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刑警还是神秘十足的怪盗此时都与凡人无异，新一说了多少次的不要，便被快斗多少次的喜欢你回绝，然后是下一轮的翻云覆雨，毫不留情地刺囘激最深处的敏感，稳准狠地将彼此的欲囘望一点点榨干。
跪趴在沙发上的新一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向前方伸出手想要爬走逃离这个可怕的坏人，然后被肩膀上搭来的手一把拽回，电流般的快囘感因为太过强烈已经接近折磨，他沙哑的嗓子发出低哑的呜咽，头发随着动作甩出晶莹汗珠。
“我喜欢你哟，新一。”
身体再一次完美贴合，快斗从背后整个搂住他的身体，下面的血管因贴近高囘潮边缘而剧烈跳动着，强行挤压撑开他身体内部的褶皱，贯彻着本人的直接派作风不做停顿地欺压沦为身下受的新一，然后在他毫无抵抗之力，即将昏睡过去的最后也未曾停止这积攒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爱意告白。
“喜欢你，想要被你抓囘住，然后一直在一起，每天都像这样……新一。”
“饶了……我吧……我也……喜……”
快斗缓缓拔囘出解放后的下面，有液体溢出，然后抱起终于撑不住的新一，赤着足一步步走向浴囘室。
“我知道的。”
镜子里的少年露出餍足的笑容，然后热气氤氲，晕染整间浴囘室。

呼哇——写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