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的报恩
【秋】
随著季节走过盛夏，原本苍绿的森林开始转黄转褐，在更高之处甚至已经一片火红。
从山下的小径一路向山顶上行去，所有的景色无时无刻都在变化，从开始还带著绿意的枝头，在走到半山腰时褪去了绿色，沾染上了金黄，然后绿色逐渐被湮没在一片暗黄当中。朽木白哉戴著斗笠，一手拿著长木棍，一边拨开前方挡路的草丛，一边向著山顶的方向前进著。
没有犹豫的脚步方向，让人无法相信这条山路，朽木白哉只走过两次。
这是第二次。
朽木白哉手扶著宽大几乎盖著自己脸庞的斗笠，抬头看著被夕阳染红的天边，浅浅淡淡的笑意浮现唇边，却在片刻后恢复平坦。低下头让斗笠再次遮住自己的脸庞，朽木白哉看著前方被杂草掩藏的道路，想起那年在这山头相遇的情境。
那是朽木白哉还只是个穷小子，尚未大富大贵之前的时光。
枯黄掉落在地面的叶子，被穿著草鞋的脚步踩踏之后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声一声，清晰了过往的点滴，模糊了面前的目光，却找不回曾经的身影。依旧纯白的一身朽木白哉，在一片鲜艳当中突兀了风景，企图引起盼望的目光。
木棍拨开一人高的草，朽木白哉穿梭其中。
当身旁的几乎一人高的草丛逐渐变矮，四周的景色从草丛换成高耸入天的枫树，原本充斥眼前的黄褐，被一片火红替代。踩踏在脚下的褐黄树叶，也被一层又一层厚重，各种不同的红色所取代，暗红、褐红、橘红，整片整片的红衬著被夕阳染红的天空，朽木白哉黑紫色的眼中，只剩下红色。
充满生命力的火红色。
太过温暖太过热情，所以当这个颜色从生命中完全消失，朽木白哉的人生，从此只剩下苍白。人生匆匆数十载，里头却满载著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朽木白哉摸了摸自己有些斑白的鬓发，却没有停下脚步。
十年。
自你离去之后，时间向后飞越十个春夏秋冬。却没有一年的春夏秋冬，有你在的那短短一年，能够让我敞开心胸的大笑，能够感觉张开著的双手，可以拥抱所有的幸福。
朽木白哉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哽咽，他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几次，等这股突然涌现的波动平息之后，才又迈开步伐向著山顶的方向前进。十年的时光除了让乌黑的鬓发苍白之外，并没有在朽木白哉的脸上留下任何记号，也看不出来这十年让朽木白哉又再次体验生命中的生老病死。
结缡多年的发妻，朽木绯真，在第五年阖上了她总是如水般温柔的眸。在最后的时光中，她动了动被握在朽木白哉双手中冰冷的小手，扬起苍白无力的笑容轻声说著，一字一句都温柔地控诉著朽木白哉的距离，和永远无法触碰的遥远。
『我知道白哉大人是个有秘密的人…』
『绯真一直希望能够成为白哉大人…能够分享一切事情的妻子…真正的妻子…』
『但到了今天，绯真知道，这永远都不可能达成…
『白哉大人的秘密…永远都属於白哉大人一个人…』
『如同绯真…永远都走不进白哉大人的心一样…是…绯真贪心了…』
『谢谢白哉大人五年来的照顾…』
『绯真…无以为报…』
苍白的笑容永远停留在时光里，阖上的眼角流下一滴晶莹。朽木白哉想，若时光可以倒流，若可以重新选择，朽木绯真或许不会嫁给自己。若时光可以倒流，若可以重新选择，朽木白哉想，自己绝对不会后悔…爱上一个人。
若时光可以倒流…
若可以重新选择…
朽木绯真过世后，朽木白哉丢下了整个朽木家，只穿著一件被保存很好却陈旧的大氅，一支自己亲手削磨的木棍，和一顶能够几乎遮住整张脸的大斗笠，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去。也不管身后管家的呼唤声，也不理会从大宅里追出来的仆役，没有放慢自己脚步，坚定地向著某个方向前进。
失去主人的书房，从此紧闭著门扇，再也没有人打开过。所以没有人看见，那日朽木白哉伏在案前作的画，被细心地裱上框架，挂在书房面对著桌案的墙面上。
乾枯的墨色松枝旁，一位穿著白袍的人的侧影站立在旁，正抬头看著一只火红色的鹤，向天边飞去。
画里，穿著白袍的人是朽木白哉，侧脸上的目光是载著满满的眷恋，仰望著。
如同仰望著幸福。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