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两米多的距离，唔……大概比之前那一件多飞了半个手臂的距离吧，可是离目标依旧遥远。
李宇春见状捂脸，她是真的没这个天赋吧？！
事实证明，她大概是真的没这个天赋。两筒箭几乎射光了，可这些箭全部牺牲在了距离她不到三米的范围之内。箭筒里最后还剩下的两只箭，李宇春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取了。
看着李宇春一副想这个地缝钻的样子，张靓颖也不禁摇头。她是料到了一夜时间李宇春是学不会射箭的，可她也没料到这人折腾了大半夜，竟是连点儿进步也没有。
张靓颖也看到了箭筒里的最后两支箭。想了想，她脚下用力一蹬，飞身跨上了李宇春的马背，径自坐到了她的身后。
李宇春被她这翻动作惊了一跳，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张靓颖已经一手抽出了一支箭，一手握上了她持弓的手，然后举弓搭箭……
这一翻动作下来，竟是李宇春整个人都被张靓颖抱在了怀中。背后紧贴的娇躯温软，鼻间有淡淡的幽香萦绕，李宇春虽然知道张靓颖这是在教自己射箭，就像老师握着手教写字一样，可是心跳还是不自觉的加快了。夜色中，李宇春白皙的脸颊渐染红晕。
“别走神，好好感觉。”张靓颖的话就在耳边，有轻微的气流吹过，让李宇春更加心神不定了。不过好在她还知道分寸，神情一晃之后，便也强自收敛了心思，仔细感觉。
弯弓搭箭，开弓瞄准，松手射出……
张靓颖手把手的教李宇春完成了以上动作，和李宇春自己射箭时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可那箭却听话的直直射了出去。“嘟”的一声轻响之后，入木三分。
李宇春猛的瞪大了眼睛，却也知道这看似相同的动作，必定是有不同之处的。她能做到的，只是形似，现下她更该仔细体会公主殿下射箭时发力的窍门。
想了半天，李宇春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之前箭射出去时的感觉稍纵即逝，这时候却是有些抓不住了。
张靓颖见状明了，便又抽出了最后一支箭，再次手把手的教李宇春射了出去。这时候李宇春眼前一亮，总算是抓住了那一瞬间的感觉。她也不耽误，连忙翻身下马，从地上捡了支箭来射。
同样的弯弓搭箭，开弓瞄准，松手射出……
长长的箭矢直直飞出，远远的擦着那棵树飞了过去。虽然仍旧没有射中目标，可李宇春的兴奋是无以言表的——她终于将箭射出去了。
兴奋得又从地上捡了几支箭来射，几乎是支支和目标擦肩而过，但也是支支都射了出去。如此一连射了十来支箭，李宇春总算是平复了心中的激动，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是掩也掩不住的。
张靓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见状一笑，道：“这下开心了？”
李宇春此时正是兴奋的时候，闻言突然转身一把抱住了张靓颖，然后重重点头，满脸笑容的肯定道：“开心！我终于学会射箭了。”
冷不丁的被人一把抱住，冷静镇定如张靓颖都忍不住浑身一僵，可不知为何，她第一时间内竟没有伸手把对方推开，更没有生气要发脾气的意思。
似是想到了什么，张靓颖表情一时有些古怪。见李宇春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放在这里，她便不动神色的从李宇春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往那仍旧只插着两支箭的大树看了一眼，眉梢一挑：“那么，你明天就打算拿着这样的射术去打猎？”
李宇春这时候倒也冷静了下来，半点儿没为张靓颖言语间的轻视生气，反而笑道：“自然不是。那棵大树立在那里不动我都射不中它，那些会跑会跳的动物我拿它们恐怕就更没有办法了。”说着，她举起手里的弓看了一眼，摇头道：“若是真靠着这把弓，明日我定是连根野鸡毛都猎不到。”
张靓颖闻言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这人高兴归高兴，总算还是有些自知者明。于是顺势问道：“自己猎不到，又不打算要侍卫猎的，你待如何？”
李宇春一手从弓弦上抚过，轻笑道：“不如何，只是要想些其他法子罢了。”
这一刻的李宇春，黑眸闪亮，仿佛成竹在胸。

姑姑说过，当皇帝要内敛，喜怒不形于色，方有威仪。刚才被众人一夸，他那得意的样子怕是被姑姑看见了吧？这样一想，小皇帝心里更是沮丧了。于是连忙收敛了脸上的那一丝得色，一本正紧的宣布了冬狩开始。
一声令下，马蹄阵阵，人声鼎沸。争分夺秒般，在场上千人片刻间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张靓颖和李宇春留在了最后，两人骑在马上，身边跟着十来个侍卫。见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张靓颖才对着小皇帝道了句：“延儿的箭法颇有进展，较之一个月之前好了许多，不过切忌自得自傲，当继续虚心努力，他日方可有所成。”
他得意的样子果然是被姑姑看见了！小皇帝有些懊恼，不过到底还是在张靓颖的嘴里听到了夸奖和肯定，他也算是满足。当下冲着张靓颖点点头，道：“延儿知道了，谢谢姑姑教诲。”
张靓颖点点头，这才放缓了表情，临行前冲小皇帝笑道：“延儿，如今你箭法已有小成，倒是可以在这猎场外围一试身手了。”
看着小皇帝的眼睛随着自己的话音落下顿时一亮，张靓颖也是莞尔一笑。她回头看了李宇春一眼，就见着这人不知何时已经目光炯炯、精神百倍了。当下也不多言，便带着她和一众侍卫调转了马头，打马入了猎场。
现在，她想看看昨晚胸有成竹的小驸马，会在这场冬狩中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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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出发的时候实在是有些晚了，李宇春她们基本上已经完全脱离了狩猎的大部队。虽然也在路上遇见过几个世家公子哥，但没过多久，便和他们也散了。
期间李宇春举着弓箭也射过几箭，看上去也似模似样的，不过由于猎物颇远，其他人又没有与她们同行，倒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位新晋的小驸马箭箭放空，其实什么也没猎到。
这冬狩的猎场实在很大，远远近近的包括了十来个山头，占地面积加起来起码得有数千公顷。之前看着猎场外汇集的千余人似乎很多，可一旦投入到这个广阔的猎场中之后，却如沧海一粟，根本不值一提。待到众人分散开来，再想相遇便是难了。
李宇春一行人信马由缰的跑了一阵，路上偶尔遇见一些山鸡野兔之类的小东西，便有侍卫出手猎了，李宇春和张靓颖却是都没出过手。前者是箭法太烂，想猎也猎不到，而后者却是根本看不上这些小东西，懒得动手。
一行人跑了挺远，侍卫们的马背上已经挂了不少猎物，看上去收获颇丰。就连张靓颖，也出手猎了一只白狐并几匹狼，现下仍旧两手空空的，也就李宇春一个人了。
“快正午了，你不是说要想些其他法子吗，怎么到现在也不见动静？”张靓颖放下举着的弓箭，身旁的几个侍卫连忙驾马过去替张靓颖捡起了她刚射下的猎物。张靓颖看也没看刚被她放倒的那只巨大的野猪，只冲着李宇春挑眉问道。
李宇春闻言往四下里扫了一眼。这冬日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的寂静，除了自己这一行人之外，也就偶尔能听到一些动物行动的声音，压根已经看不见其他人的影子了。
如此，李宇春也放心了些。毕竟她的箭法实在是有些见不得人，若真要她凭着一把弓箭猎取猎物，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所谓的“其他法子”，就这场正统的以鼓励尚武为目的的冬狩而言，便都是旁门左道了。她只是不甘心被人嘲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见四下里没有旁人，李宇春将手里的弓挂在了马背上，然后又从马鞍边挂着的布袋中取出把东西给张靓颖看：“我的箭法不行，射不准，也就只能拿这东西凑个数了。”
张靓颖定睛一看，却是一把弩，只是看上去比她平日所见要精致小巧许多，即便是随身带着也不会嫌累赘。带着两分新奇，张靓颖从李宇春手里取过了这把弩，她先是拿在手里反复翻看了一遍，随即又从李宇春那里要来了一只弩箭试了试，射程居然比寻常的弩还要远上一些。
心里不禁一动，张靓颖一双黑眸亮晶晶的看着李宇春，问道：“这弩你是从哪儿来的？”
李宇春看了张靓颖手里的弩一眼，完全没想到张靓颖会对这东西这么感兴趣，便也不隐瞒，直言道：“我不会射箭，想着要来冬狩了，总不好真的空手而归吧。所以便在离京前特地让人帮我赶制了这把弩，快马加鞭的，今早才给送来。”
张靓颖听完，眉梢一挑：“这么说，这把弩是你改制的了？”

李宇春眨巴眨巴眼睛，点了头。想了想，又补了句：“我见外面常见的弩都挺大的，带着实在不方便，就试着让人改小了些。”
见着李宇春说得轻描淡写，张靓颖心里却不平静。弓和弩向来各有所长，弓轻便易携，弩杀伤强大，都是军队必备的装备。若是依着李宇春的法子改进，这弩没了这不便携带的短处，届时在军中大规模配置，那楚军的实力该要提高多少？！
念及此，张靓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不过她也知道，李宇春现在所改进的还是寻常的弩，和军中所用略有不同，若真要依她所想，怕是还需另做打算。
心里打定主意回京之后就让李宇春着手改进军中用弩，张靓颖顺手将手里的弩还给了李宇春，面上不动神色的道：“好好打猎，不过如果有外人来，你最好立刻把这东西给我收起来。”
李宇春笑呵呵的点头，她倒是没多想，只当是张靓颖也觉得冬狩用弩算是作弊，怕被外人看见了不好。却不知张靓颖担心的是这改进的弩提前曝光了，届时恐怕多生事端，毕竟兵权是握在她手上的，有些人怕是看不得她的势力再继续增长了。
这两人的相处其实挺有意思的，明明思维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可是做出的决定经常又是惊人的一致。偶尔配合起来，即使存在鸡同鸭讲的情况，竟也是默契万分。外人见了，恐怕还以为她们俩琴瑟和谐、心有灵犀呢。
当下李宇春就听了张靓颖的话，好好打猎。这弩比起弓来说要好用得多，她带着一行人四处寻找猎物，从山鸡野兔开始，一路猎杀过去，准头竟是越来越好了。到得后来，她们这一支队伍的冬狩，竟似成了她一个人表演的专场。
张靓颖默默地看了眼侍卫们马背上越来越多的猎物，虽然有些惊奇李宇春对于弩弓上手的速度这么快，却也只是挑了挑眉，没什么表示。
李宇春猎的都是些寻常猎物，打得再多也是夺不了魁的。如此，她既没有空手而归丢了脸，也没有拔得头筹引来众人目光，却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第77章 你胡说
先时还说这冬狩的猎场足够大,可有句话叫做冤家路窄。
远远的听到一群人靠近的马蹄声时，李宇春就听话的把手里的弩收了起来，再次取下了弓箭打算装模作样一番。左右此时天色已是不早了，他们这一行人收获颇丰,不仅侍卫们的马背上已经挂满了猎物,就连她自己的马上也挂了两只狐狸。若遇外人同行，她就说已经猎够了猎物，打算回去也就是了。
李宇春的打算挺好，可惜来的人不对。远远的看见李宏宇领头而来时,李宇春就觉得她今天的运气真是糟糕透了。下意识的往自己打来的猎物上看了一眼，还好公主殿下够机警，早就吩咐人将弩箭拔出来收好了,否则恐怕立马就得被人看穿。
片刻间,李宏宇一行人便到了。他勒停了座下白马，看到李宇春和张靓颖时也是一愣。显然，他并不是有意来寻这两人的，更没料到在这偌大的一个猎场中，第一个遇到的竟然会是他们。
刚想对着李宇春暗嘲两句，转眼便看见了对方挂在马背上的狐狸。这东西虽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猎物，却也否定了他昨日关于李宇春“连根野鸡毛也猎不到”的言论。于是他微眯起了眼睛，脸色也有些阴沉。
在李宏宇打量李宇春的时候，李宇春也将李宏宇一行人都打量了一番。
这群人以李宏宇为首，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公子哥模样的人，想来是与他交好或者巴结他的世家子弟，之后又跟了十几二十个侍卫仆从，一群人倒是浩浩荡荡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马背上也挂着不少猎物，尤其是李宏宇，他的马背上竟然挂着一只火狐。
这东西和李宇春马背上挂着的那两只杂毛狐狸可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火红的皮毛柔顺光泽，远远看去，竟似连一根杂毛也没有。若要比，大约也就公主殿下之前猎的那只白狐才能与之比肩了，却是这两群人所猎中最为珍贵的猎物了。
不愧是丞相公子，顶级世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还真是文武全才呢。李宇春抿了抿唇，一抬头就对上了李宏宇阴鸷的目光，她心里略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偏头避开。
“这猎场这么大，竟也能遇见公主和李大人，还真是巧呢。”许是今日公主殿下也在，而他身边却没有翼王撑腰，李宏宇言语间竟是难得的客气了许多，只那句驸马，他还是不乐意叫而已。
他这般变化，李宇春和张靓颖都看在眼里，前者不在意的轻轻撇了撇嘴，而后者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若有所思。
张靓颖看了眼不想搭理对方的李宇春，最终还是亲自出马和李宏宇客套了两句。不过双方立场本就不同，更是谈不上什么交情，于是维持脸面的那三两句客套话一说，都没有同行的意思，李宏宇便主动告辞了。
少了一翻纠缠也好，李宇春在心底偷偷地松了口气。她也懒得看李宏宇那张一对上她就拉得老长的马脸，目光漫无目的的在林中扫过，却一眼瞄见远处的一颗大树下蹿出了一只鹿来。
“咦，有鹿啊！”李宇春忍不住小声喊道。
张靓颖和尚未离开的李宏宇一听，目光便都移了过去。转过头的同时，两人已经侧过身子，顺便完成了弯弓搭箭的动作。
没有人会怀疑，下一秒，那只刚刚冒头的鹿，就会成为他们其中一人的猎物。
这两人的反应太过迅速，几乎是李宇春话音刚落，他们就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李宇春看着都有些惊奇——公主殿下第一时间听信了她的话弯弓搭箭就算了，李宏宇那家伙，难道都不怀疑她是开口诓他的吗？
看得出来，李宏宇的确是个精于骑射的人，不过他的动作比起张靓颖来说还是慢了半拍。
李宇春也不去管远处那只鹿跑了有多远了，只扭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张靓颖。她相信，有公主殿下在，那只鹿必然不会变成李宏宇的猎物。而且说实话，自从安阳城外被救之后，李宇春就觉得弯弓射箭的公主殿下是最帅气也是最让人惊艳的，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想错过接下来的一幕。
因着李宇春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远处那只奔跑跳跃的鹿上。所以当暗处一只箭矢冲着张靓颖飞来时，只有李宇春一个人看见了。
“小心！”李宇春眼睛瞪大，猛的喊了一声，接着几乎是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她冲着张靓颖扑了过去。
可惜，动作太慢，准头太差，飞扑过去的小李大人并没有再一次的将公主殿下扑倒在地。不过也不知道该说是倒霉还是庆幸，李宇春扑过去的瞬间正好挡住了冲着张靓颖后心射来的箭矢，她闷哼了一声，然后直接摔在了地上。
这时候李宏宇手里的箭已经射了出去，远处的鹿应声倒地。张靓颖却在最后关头调转了方向，几乎是在李宇春中箭倒地的一瞬间，她手里的箭就顺着之前箭矢的来向射了出去。
远处的枯萎的灌木丛轻晃了一下，接着又没了动静。不过这已经不需要张靓颖再去操心了，身旁的侍卫分了三人，已经骑着马匆匆赶了过去，而剩下的人却是将她和李宇春牢牢地围住了，一脸的警惕。就连旁边的李宏宇一行人，也成为了他们戒备的对象。
射完那支箭后，张靓颖已经第一时间跳下了马，跑到了李宇春的身边。

射完那支箭后，张靓颖已经第一时间跳下了马，跑到了李宇春的身边。
此时的李宇春倒在地上，一脸煞白，已是昏了过去。张靓颖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了，却还是强忍着心里的不安和焦躁，将人揽入怀中查看伤势。
那支箭射入了李宇春的后背，入肉极深，只这片刻间便将她浅色的猎装染得一片通红。不过所幸这一箭并没有伤及要害，只要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理，不至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李宇春便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张靓颖曾在军中多年，各种伤势见得多了。只一眼，她心里便有了底，长长的松了口气的同时，更不敢耽误时间。
她先是将那长长的箭矢折断了，然后又从怀里掏出手绢按住李宇春的伤口，勉强压制了流血的速度，这才抱着人迅速的跳上了马。也不管刺客如何，李宏宇一行又如何，便匆忙驾马往猎场外的大营赶去。手下的侍卫见了，除了去查找刺客的那三人之外，便都匆匆跟了上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李宏宇的脸色阴沉似水，并不比张靓颖好看到哪儿去。他看了一眼被张靓颖抱在怀里的李宇春，目光中第一次满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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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驰骋，奈何路途遥远，张靓颖抱着李宇春回到大营中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惊得留守的人一阵心惊胆战。随即“呼啦”一声，一群人便都围了上去。
“快去请朱医官来！”张靓颖抱着李宇春快步的往自己的大帐走起，理也没理围上来的那些人，沉着张脸吩咐道。
身后跟着的侍卫中有人应了一声，然后便匆匆忙忙的跑了。其他人见状也不敢挡公主殿下的路，忙往两旁让开了。只是等到张靓颖一行人匆匆离开之后，这些人却又凑在了一起议论了起来。当然，有晓事的，还不忘往随行御医那里跑了一趟。
回到大帐，向来有洁癖的张靓颖半点儿没犹豫的便把浑身是血的李宇春安置在了自己的大床上。她的手还放在李宇春背后压制着伤口，看着李宇春越发惨白的小脸，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心里更是莫名的慌乱。
深深地吸了口气，张靓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刚吩咐完侍从去准备清水和绷带之类的东西，之前匆匆跑去找人的侍卫便带着背着药箱的朱医官出现了。
这朱医官很年轻，只二十来岁的年纪，却并不是御医院里的御医。她是个女子，更是专属于公主殿下的私人医官。早先在皇宫时，她便一直隶属于靓颖宫，后来公主殿下出宫开府，她便又跟去了公主府。只不过公主殿□体向来康健，除了例行检查身体和保养之外，基本上没有她的用武之地，所以她也一直很低调。
李宇春的身份是个秘密，即使此刻情况危急，也不能冒险请御医来。这朱医官算是公主府的人，当年张靓颖随军时便是带着她在身边，战场上受的伤多是她治的，张靓颖因此对她也有着几分信任。
不过即便如此，在起身让开位置，以便对方检查李宇春的伤势时，张靓颖却还是微微眯起了眼，一直暗地里观察着对方的动作和神情。
朱医官先是看了眼箭伤的位置，得出的结论和张靓颖一样，便也稍稍放心里些。不过看着那已经染红了半张床的鲜血，她也知道，李宇春的伤势耽误不得了。于是开口道：“殿下，驸马的伤处并不致命，不过现下必须拔箭止血了，否则失血过多恐危及性命。”
张靓颖点头，这些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忙吩咐人把清水绷带等物送来，在床边一一摆好。朱医官又从随身的药箱里拿了特别调制的止血药，放在一旁备用。
拔箭只是一瞬间的动作，随着箭矢离体，鲜血喷溅而出。

张靓颖看着那一瞬间喷出来的鲜血，微薄的唇抿得死紧。向来见惯了血腥的她，此时心里竟有些隐隐作痛的感觉——这些血，都是为她而流的。
“唔……好痛……”微弱的声音传来，却是昏迷的李宇春被这剧烈的痛感折腾醒了。
“别动！”见着李宇春似乎想要翻身，张靓颖惊了一下，连忙喊道。
李宇春听到张靓颖的声音，身体一僵，果然不再动弹了。而此时，她背后的朱医官已经扔了那半截箭头，正一脸沉着的拿着药和纱布，在帮她止血。
失血过多的李宇春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听见了张靓颖的声音，她便扭头向着张靓颖看了过去，本就朦胧的眼睛里眼泪汪汪的：“公主，好痛……”
撒娇般的语气，泪眼汪汪的模样，看得张靓颖一阵心软的同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她慌忙的凑了过去，用自己染血的手拉住了李宇春的依然干净的手，除了重复“没事了”三个字之外，一时间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
这时候朱医官已经替李宇春止住了血。李宇春和张靓颖的对话她都听见了，此时一抹额头上浸出的汗，忍不住笑道：“血止住了。驸马爷也别叫疼了，当年殿下在战场上中了箭，拔箭时可是连一声都没哼过呢。”顿了顿又道：“不过殿下这般无措的样子，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两个人都被调侃了，李宇春虽不是特别清醒，却也还是拿着虚弱的声音，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你胡说！公主殿下冰肌玉肤，身上连块疤都没有，怎么会中过箭？！”
说话的人神志不清，不知道话中深意，可这话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却实在是暧昧了。张靓颖白皙的脸颊瞬间就红了，刚被朱医官调侃的她还没来得及挽回面子呢，转眼就被这人弄到了更加尴尬的地步。
好在朱医官在张靓颖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倒知道给她留些面子，此时也没接话，只是冲着张靓颖一笑，道：“驸马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补血调理的药方我稍后让人送来。这绷带，就劳烦殿下为驸马绑上吧。”说完这话，她收拾了一下药箱，便笑着走了。
张靓颖看看手里的绷带，又看看李宇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拿这口无遮拦的家伙没有办法。

第78章 今天的公主殿下很反常
朱医官离开后不久,刚还有精神开口作死的李宇春便再次陷入了昏迷。
张靓颖动作熟练的替李宇春绑好了绷带,再抬头时便发现她又昏了过去。因着李宇春的身份秘密，也因着心里那一丝莫名的私心，她亲自替李宇春擦净了染血的身子，又换过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等把人完全安置好后，才坐在了床边看着她走起了神。
或许是曾经长期的营养不良，李宇春的身子格外的单薄。她趴在张靓颖柔软的大床上,避开伤口，身上搭了一张锦被,远远看去，根本就发现不了那张被子下还躺了个人。再加上她那张过于清秀的小脸，若不是她个子够高，只怕女子的身份根本瞒不了人。
走神中，张靓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李宇春那惨白的小脸上，从额头、眉梢、眼角，缓缓向下移动。女子细嫩的肌肤触感极佳，张靓颖的手指一路滑过，最后却还是落在了对方微蹙的眉心上，似欲将那点轻微的隆起抚平。
中箭受伤而已，对于张靓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朱医官说得一点没错，当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她，跟随先帝南征北战，在和燕国交战中，也曾中箭受伤过。
指尖仿佛不经意的在胸口划过，张靓颖眸光微黯。那里，曾经被人一箭贯胸，距离心脏不过半指的距离。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定了，谁知最后竟还是被她咬着牙扛过来了。如今印记不在，只不过是宫廷秘药的作用罢了。
和张靓颖当年的生死一线相比，李宇春那一点儿伤还真是算不得什么。不过这人从小虽算不上是娇生惯养，但生长于和平年代的人，削水果削到手都算见了不得的伤了，更何况是被人生生的射了一箭。不要怪她没出息，只是这样的痛，她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受。
“痛……好痛……”无意识的呢喃出声，李宇春微蹙的眉心并没有被抚平，反而越发的紧拧。惨白的小脸上，已写满了痛苦。
张靓颖耳力甚好，即使李宇春的声音小得比蚊子哼大不了多少，她还是听见了。柳眉微蹙，她看着李宇春的目光有些犹疑。
还记得当年的生死一线，也记得自己咬牙硬扛时的煎熬，可是不知怎的，看着此刻重伤的李宇春，张靓颖竟觉得今日的煎熬比之那日更甚。
心里一时间有些乱，那昏迷中的人却还在不停的叫疼，更是扰得人心烦意乱。无奈的叹了口气，张靓颖目光中有些无奈，却也只能暂时将这些烦乱的心思压下。
一面取出手绢替李宇春拭去额间冒出来的冷汗，张靓颖一面思量着是不是该让朱医官开剂止疼的药。李宇春这个样子，实在不想是能忍疼的人，昏迷中尚且如此，醒来只怕更加难熬。
正想着，帐篷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殿下，驸马的药熬好了。”
李宇春如今的模样实在不适合见外人，张靓颖便亲自出去取了药。好笑的是那侍卫还特地加了句：“殿下，朱医官特别交代，这药里已加了止痛的药材，驸马不必另服止疼药了。”想来是之前李宇春那没出息叫痛的模样，已经被朱医官记在心里了吧。
当然，张靓颖对于朱医官的细心体贴还是很受用的，接过药后便兴冲冲的回去给李宇春喂药了。至于驸马怕疼的名声可能被传出去什么的，她是一点儿也不关心的。
喂药时又出现了麻烦。第一次纡尊降贵的亲自照顾人，张靓颖好不容易才把人半扶了起来，然后端着药小心的去喂，可谁知这药竟是一点儿也喂不进去。
不是李宇春伤重得已经咽不下药了，只是中药那味儿实在太大，李宇春从小就不爱喝。即使是这时候她还昏迷着，闻到了那苦苦的药味儿也是紧闭了双唇，纵使张靓颖使尽手段也没能让她喝下一口。昏迷中的人无意思的偏头躲开了凑到唇边的药碗，嘴里还嫌弃的呢喃道：“不要，苦……”
张靓颖听了，立刻黑了脸，差点儿气得丢了药碗，管她去死！不过转念想到了这人替她挡箭的一幕，心又软了下来，只得从新耐着性子去哄。
身为皇室公主，张靓颖的身份无疑是尊贵非常的。她敢说，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遇刺时，她的身边从来都不缺以身挡箭的人。可是李宇春，似乎是不同的……
昏迷中的李宇春死倔死倔的，威逼利诱显然都已经没了用，张靓颖第一次觉得这个平日里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家伙这么难缠。
一碗药而已，她还就不信喂不下去了！

别开张靓颖平日里一副淡定优雅的模样，骨子里她也是个倔强的人。心里堵着一口气，张靓颖索性端起碗自己含了一口药在嘴里，身子一低就往李宇春的嘴边凑。她是打定了主意，这次就算李宇春再次躲开，硬灌她也要给她灌下去。
谁知李宇春很配合，张靓颖凑过来的时候，她没有躲开。即使是后来张靓颖将药送进了她的嘴里，她那双好看的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也没有躲开。只不过，这药是被喂进了口，可她却还是没有要往下咽的意思罢了。
张靓颖红着脸把第一口药喂完了，撤身退开时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可还没等她害羞的回忆完刚才唇间那温软的触感呢，就看见李宇春又把药吐了出来，于是红着的脸瞬间又黑了下来。
就没见过谁吃个药这么难的，就算是三岁的小孩儿都比她好哄吧？！
可谁让这人是为自己受的伤，而且自己觉得亏欠了她呢？无奈的替李宇春拭去了吐出来的药汁，张靓颖决定这次做得更彻底些。
按照上一次的程序完成了喂药工作，李宇春果然还是没有躲开。不过这次张靓颖也不急着退开了，反而大胆的探出了舌去。
唇齿轻易被撬开，小舌推着药汁前进。
终于，“咕噜”一声，苦涩的药汁顺利的被李宇春咽下了。张靓颖见状也是松了口气。可还不等她高兴呢，却突然发现李宇春的小舌不知何时已经缠了上来。
张靓颖惊了一跳，抬眼去看，赫然发现面对面那人已经睁开了一双黑亮的眸子。带着几许朦胧，带着几许迷惑，还带着几许……欣喜？！
一时的走神，主动权已被对方全部夺去。李宇春的动作很是生涩，可唇舌的纠缠，滋味竟也意外的美好，甚至有些让人沉沦……
猛的一把推开了李宇春，张靓颖还没来得及恼怒呢，就听见对方一声痛哼。担心她伤势的张靓颖只得再次将人扶起来坐好了，又检查过她伤口并没有裂开，这才道：“你，我……我刚才只是在给你喂药。”
这时候李宇春也清醒了几分，因着之前的箭伤是在背后，所以她此刻是半趴在张靓颖怀里的。此情此景，让李宇春的脸微微红了红。嘴里残留的苦涩中药味儿告诉她，张靓颖之前的确是在给她喂药，不过还在脑海里徘徊着的缠绵触感却也提醒着她，公主殿下喂药的方式有些不同。
压下心里翻腾而出的窃喜，李宇春一本正经的点头：“我知道的。”
张靓颖抿了抿唇，一时间还是尴尬万分。她倒是想指责李宇春刚才的逾越，可问题是之前是她自己主动凑上去的，这份指责也就无法出口了。
正当气氛微妙时，外间突然又喧闹了起来，隐约可以听见“姑姑”的叫声。
小皇帝来得很快，他在回营的路上遇见了报信的侍卫。知道自家姑姑再次遇刺，并且驸马受了重伤之后，便一路快马加鞭的赶来了，直接骑马到了公主殿下的大帐外才翻身跳下了马。然后也不等人通报，他便掀开帐篷帘子闯了进去。
张靓颖只来得及扯过被子，把衣衫不整的李宇春彻底遮严实了，小皇帝便已经跑到了床边。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目光先是在自家姑姑身上扫了一圈儿，发现对方并没有半点儿损伤之后，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姑姑，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皇家猎场内行刺？！”问完之后才又补了句：“驸马的伤势如何了？”
此时李宇春还半趴在张靓颖怀里，姿势也是暧昧得紧。有旁人在，张靓颖越发的觉得尴尬了，于是道：“延儿，此事出去再谈。”
之前因为担心，小皇帝倒真没注意到两人的暧昧姿势。这时候被张靓颖一句话提醒了，见此便也微微红了脸，连忙道：“那什么，姑姑，延儿去外间等你。”说完便又匆匆离开了。
一脸淡定却微红了脸颊的张靓颖将李宇春再次安置好，顺手把那碗折腾死人的药递了过去：“乖乖把药喝完！”微红着脸的张靓颖努力做严肃状。
今天的公主殿下很反常，很不一样，很……可爱。李宇春眼里带上了两分笑，一脸顺从的把药碗接过了，乖乖的答应道：“好。”
张靓颖又交代了两句，便匆匆的转身出去寻小皇帝了。在转过身的瞬间，她脸上的红晕退去，整个人都深沉了起来——刺杀皇族可是大罪，而且还是在冬狩的时候，在皇家猎场之内。若是李宇春没有替她挡下那支冲着后心而去的箭，若是李宇春中箭的位置正是要害……
这一次，就算时机不到，她也决不退让了。
看着张靓颖离去的背影，李宇春也苦起了脸。背上的伤好疼，手里的药好苦，她家公主居然还被叫走了！

两日之后，冬狩结束，队伍启程回京。
和来时不同，浩浩荡荡的队伍里虽然依旧是华盖满目，但在队伍的最末端还多了几辆囚车。以曹猛为首，文臣武将，官大的官小的，拉拉杂杂关着十来个人，都是以刺杀公主的名义被抓的，不过待到回京论罪，等待他们的罪名却不一定是这个了。
李宇春是不知道这短短两三日里发生了些什么，她坐在公主殿下特地吩咐从公主府拉来的豪华车驾上。驾车的车夫是老手，将车驾得极其平稳，车内又铺了厚厚的棉垫和皮毛，坐在车里倒是半点儿也不觉得颠簸。
修养了两天，李宇春觉得身体总算是恢复了些。今天她的精神不错，在马车也不想再看书了，便掀开了车帘的一角向外看。
帘子刚掀开，一股凛冽的寒风便吹了进来。穿着略显淡薄的李宇春顿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整个车厢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再看车帘外，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让人看了莫名的觉得有些压抑。
“把帘子放下。你身上还有伤，受不得寒。”张靓颖的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一种不可违逆的感觉。说话间，她却是没有抬头，只自顾自的倒了杯热茶来喝。
李宇春缩了缩脖子，听话的把帘子放下了。她听着马车外的马蹄声和车轮声发了会儿呆，又觉得无聊，于是便凑到了张靓颖身边，想了想问道：“公主，当日那刺客抓住了吗？”
张靓颖瞥了她一眼，点头：“抓住了。”
李宇春听了挺高兴，她当时隐约间好像是看见公主向着刺客的方向射了一箭的。就公主殿下的箭术而言，李宇春是万分信任的，这时候听到了肯定的回答，便眼睛亮晶晶的又问：“那有没有审出是谁主使的。”
张靓颖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面前的茶壶上：“刺客是抓住了，不过是具尸体。”那刺客自然不是她射死的，而是服毒自尽。
“啊？”明显带着些失望，只是这个单音节词中却又隐含了几分担忧。
“左右不过就那么几个人想要我死，他自不自尽的，倒也无妨。”一个小小的刺客也左右不了大局，张靓颖倒是真的无所谓。
李宇春抿着唇想了想，在朝中混了这么些日子，她虽不关心政事，但心里大抵也是有谱的。于是又问道：“那公主猜到主使之人是谁了吗？”
张靓颖放下手里的茶杯，微微偏着头看她：“驸马又觉得是谁呢？”
李宇春略一沉吟，突然就不想在公主殿下面前藏拙了，便道：“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且说给公主一听，若是不对，公主且当我没说过吧。”铺垫完，进入正题：“就往日公主所言和我的观察可知，公主在这朝中最大的政敌除了丞相便是翼王了。公主的存在，阻了这两人的□□之路，今次的刺杀事件，总是逃不过这两个人吧。”
说道这儿时，李宇春偷偷的观察了一下张靓颖的表情，却见她依旧神色淡淡，竟是一点儿端倪也看不出来。于是只好继续道：“前几日在来冬狩的路上，你我都曾见过翼王和李宏宇相处颇为亲近，看样子这两方势力，似有联合的趋势。不过依我所见，他们恐怕是合不到一块儿去的。”
听到这儿，张靓颖终于露出点儿兴趣来，笑问道：“何以见得？”
李宇春扬眉，与往日在张靓颖面前的唯唯诺诺不同，此刻的她自有风华：“就从这场刺杀里便可看出。刺杀发生时，李宏宇也在，这或许是巧合，又或许不是。可是无论如何，只要他在，便与此事沾上了点儿关系。若是翼王主使了此次刺杀，其目的除了刺杀公主，更重要的恐怕就是迫使丞相骑虎难下，只能与其联合。”
张靓颖听了，点点头，问：“如此说来，驸马是觉得这主使刺杀的人便是翼王了？”
李宇春却是摇了头，笑道：“不。我觉得，刺杀公主的人，恐怕是丞相安排的。”
张靓颖挑眉，也不多说，只等着她解释。
李宇春也不吊人胃口，笑笑道：“反其道而行之，不是吗？”
张靓颖于是也笑了，点点头道：“李宏宇此刻恐怕是恨死翼王了，却不知算计了他的，正是他那老奸巨猾的爹。本宫都替我那翼王兄觉得背后的黑锅沉呢。”
李宇春眨眨眼，一本正紧的道：“是挺沉。公主只怕也没少往那黑锅上添砖加瓦吧？”
一语道破。张靓颖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表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李宇春自然也不会紧抓不放，两人很快又转换了话题闲聊起来。
没过多一会儿，李宇春打了个哈欠，瞬间换了副睡眼朦胧的样子，道：“公主，不聊了，我有些累，想睡了。”
张靓颖知道她身子还虚，自然不会拉着她闲聊，当下点头道：“既如此，你便休息吧。”
公主殿下的车驾里铺着厚厚的皮毛，因着气温骤降还燃了炭，却是一点儿也不冷。李宇春身子一歪，就躺在了那厚厚的皮毛上，只是她的脑袋落的地方有些不太对——她头一歪，正好枕上了公主殿下修长的*。
“……”最近被吃豆腐的经历实在是太多了，张靓颖丝毫不怀疑，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有热气喷在腿上，即使隔着还算厚实的衣衫，张靓颖仍然忍不住红了脸。略微沉思了一秒钟，她果断的伸手拧起了李宇春的耳朵：“起来！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不过张靓颖从来都是嘴上说说，就连拧她耳朵的力道也不曾加大过。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李宇春暗自翻了个白眼，然后磨磨蹭蹭的就往张靓颖怀里拱，顺便努力的蹭掉了耳朵上拧着的纤纤玉指……
这人，仗着自己受了伤，还真是越发的无赖了。

李宇春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只当时失血过多才让她显得格外虚弱，所以修养了十来天之后，便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期间公主殿下自然是信守承诺，只要她在李宇春身边，那喂药的工作便是当仁不让的。不过因着回京之后，朝中已堆积了大量公务需要她处理，所以她大部分时间还是耗在了宣德殿内，根本不在公主府。这使得李宇春在她面前时，时常是一副怨声载道的模样。
近来因为李宇春受伤的缘故，回京之后张靓颖也没再让她去睡软塌，小李大人顺利的爬上了公主殿下的大床。虽然公主殿下有约法三章，两人中间永远都隔着老远的距离，不过这到底也是莫大的进步不是？
这天早晨，李宇春心满意足的在公主殿下的大床上醒来时，睡在另一半大床上的人自然早已经不在了。她因着受伤的缘故，小皇帝特地给了半个月的假期，每日里她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可怜公主殿下却还是个劳碌命，每日早早的就入宫去了。
起身收拾好后，李宇春尝试着活动了□子。背上的伤口最近在长肉，总是痒得让人难受，不过只要不是太过剧烈的运动，已经不会扯着疼了，更不会扯裂了伤口。
活动一番，觉得身体已经越发的好了。李宇春开开心心的吃过早饭之后，便让下人带路，直接去了公主殿下的书房——这公主府虽然经过上次的整顿，但到底不能让人完全放心，是以公主殿下从来不带政务回来处理，这书房里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物件是让人碰不到的。
一踏进书房，李宇春便看见一面墙上十分突兀的挂满了各种军用弩机。比起书房，这东西更应该出现在演武场上，因为它们实在是和整个书房的布置格格不入。
李宇春问过之后才知道，这是公主殿下近日才叫人挂上去的，下人们也不知有何用。不过李宇春听了眼前倒是一亮，她面上却是不露丝毫，只挥挥手，让人都退下了。
待书房里的人都走完之后，李宇春亲自关上了房门。然后便扭头从那面墙上取下了一把弩机，兴致勃勃的把玩了起来。
这一面墙上挂这七八把弩，每一把都是不同。有较为轻便的小弩，也有需要用脚瞪着才能上弦的强弩。听说中国古代从春秋时期就出现了弩机，然后普遍运用于军队战争，汉朝时便有一石到十石等八种规格了。它与弓箭各有所长，虽远比不上弓箭的射击频率，但不说别的，那十石的力道，就实在是弓箭所不能企及的。
汉时的弩机是个什么样的，李宇春自然是没有见过，这楚国的弩机她一张张取下来都把玩了一番，心里约莫着有了个底。既然是军用弩机，那自然是要用作战争的。小弩射程太短，强弩上弦缓慢，再加上弩机沉重影响机动，这个个都是问题。
略微思量一番，李宇春又把那些弩机一一挂了回去，只留下了最轻便的那张小弩。这东西，李宇春不用试就知道，最大的问题莫过于射程太短，约莫还不及弓箭射程的一半，若要改进，自然是增加射程了。
公主殿下需要她改进的弩机种类太多，李宇春看着那一墙壁的弩机倒也不急，无论多少，总归是一把一把的慢慢来就是了。今天，便先从这最简单的小弩开始吧。
然后这一整天，李宇春就耗在了书房。她拿着自制的鹅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修修改改，却是比之前她改进那张冬狩用的弩机时更用了几分心思。
也不知道画费了多少纸张，待到李宇春满意时，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腰酸背疼，浑身僵硬。她活动着脖子往外窗外一看，竟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公主殿下应该快要回来了吧？李宇春将书房匆匆收拾了一番，顺便将废弃的设计图毁尸灭迹，然后便拿着成品欢快的跑去了门房等公主回府。
唔……她绝不承认，她跑去门房等人的行为是要在第一时间向公主殿下邀功请赏。
李宇春拿着那张图纸等公主，其实感觉跟小时候拿着满分试卷等家长没什么区别。不过李宇春从来都不是个运气好的，她小时候拿着满分试卷等家长，回来的是刚办完离婚手续的父母，她今天拿着图纸等公主，却是一直等到暮色沉沉，才看见张靓颖一脸阴郁的回来了。
邀功请赏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宇春的手不自觉的握了起来，图纸被她皱巴巴的捏在了手里。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公主，出什么事了吗？”
张靓颖扭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间仍不太好。她沉沉的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远方的屋宇上，语气深沉的道：“边关，打起来了。”

第81章 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
天演二年冬,楚燕二国战事再起。
燕国铁骑奇袭楚国边关重镇洛城,洛城守将早有防备,然三日之后依然城破，守将身死。其后燕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短短十日之内，连下五城，消息传回楚京,举朝皆惊。
近来的天气已是越来越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虽还未下,但屋外那呼啸的寒风，还是提醒着人们该把箱底的棉衣取出来换上了。
最近这两天，公主府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公主殿下自那日回府之后,已有三天宿在了宫中，想来是政务繁忙，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了。驸马爷倒是比较空闲，依旧休着小皇帝给的病假，却是成天到晚的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天傍晚，连着三天没有回府的公主殿下终于回来了，而且还是赶在天黑之前就回来的。李宇春听到消息时都有些意外，匆匆忙忙的丢下画了一半的图纸便跑了出来。
“今日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看着一脸疲惫的张靓颖，李宇春有些心疼。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扶去了桌子边坐下，然后顺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张靓颖见状有些好笑，倒是没有拂了李宇春的好意。她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微烫的感觉从喉间一路向下，使得刚从外面回来的她终于感觉暖和了些。刚要开口，抬头一看，却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宇春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又被张靓颖那灿烂的笑颜一下子晃了眼。好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见张靓颖还是看着她笑，终是忍不住问道：“你在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吗？”
张靓颖见状，只当李宇春被她笑得有些恼了，于是勉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她指了指李宇春的脸，眼中仍是满满的笑意，之前的沉重疲乏都随之消散：“你刚才在做什么？出来时都没有照镜子的吗？”
李宇春愣了愣，随即了然。她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时，从来都是心无旁骛的，只怕是之前画图时一个不小心，脸上沾染了墨汁也不知道吧？之前这一路走来，府里也不知有多少下人看见了，怎的都没人提醒她一句呢？
心下略有些懊恼，李宇春伸手就想往脸上擦，却被张靓颖先一步拦下了。
“你是嫌你这张小脸还不够花吗？”张靓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一边说着，她的目光一边往李宇春那黑乎乎的爪子上扫了一眼。
这一下，李宇春更尴尬了。她干咳了两声，正想回房去洗个脸再来，却见公主殿下重新站了起来，然后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了手绢替她把脸擦干净了。
白皙的脸颊略有些泛红，李宇春看着张靓颖细心的动作，神情间不自觉的放柔再放柔。等到张靓颖替她擦干净了脸，一低头，便是被对方那温柔似水的目光看得一怔，随即不知怎的，竟也陪着她红了脸。
有暧昧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开来。李宇春不自觉的向前靠了半步，轻声叫道：“公主……”
张靓颖却似被这气氛弄得有些不自在，在李宇春逼近之后，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身后的圆桌。桌上的茶盏发出一声轻响，也彻底惊醒了张靓颖。
“驸马，你还为回答我之前的话呢。这两日，你都在做些什么？”张靓颖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的一转身，重新坐了回去。
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李宇春跟着在张靓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了。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不过还没喝呢，想起自己这几日的成果，她又来了精神。
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李宇春笑道：“公主，你之前不是说要我改进弩弓吗？我这两日就在做这个呢。”
如今战事已起，虽然时间上有些赶了，不过若是李宇春真的能将那些军用弩弓都改进了，却也是一大助益。
这么想着，张靓颖那双漂亮的眸子都忍不住亮了两分，忙追问道：“如何了？”
李宇春难得笑的有些腼腆，她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公主放在书房里的弩弓我都看过了，心里大约也知道该如何改进。只是如今时间太短，而且军用弩弓不可轻忽……”
听这意思，大约是不成了？张靓颖略有些失望。不过既然李宇春说了是时间问题，那就再等等吧。这本就是意外之喜，即便如今战况危急，这场战争很可能赶不上了，但那弩弓改进之后将来也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张靓颖这边刚调整好了心态，那边李宇春却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等张靓颖挣脱，她便已经拉着张靓颖站了起来，然后兴冲冲的道：“其实这几天我也小有成果的，公主，你且随我去书房亲眼看看吧。”一边说着，她已是一边拖着人往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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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匆匆来到书房时，书房外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不过当两人踏入书房之后，李宇春却在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这里，好像有人来过……”
张靓颖的目光在书房中扫过，此时的书房里已没有了当初的整洁。不说那遍地的废弃图纸，就连原本规规矩矩挂在墙上的那七八把弩弓，此刻也是乱七八糟的扔在书房各处的。若是外人来了，只怕一眼就能看出李宇春在做些什么。
改进弩弓这事儿张靓颖暂时还没打算让人知道，虽然因着战事危急，不会有人再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阻拦什么，但消息过早的泄露总归是不好的。
默默地在心里列出一个可疑人员名单，张靓颖脸上倒是不动神色，只提醒道：“去看看，你的图纸还在吗？”
“对，还有图纸呢！”李宇春一拍脑门，连忙冲到书桌前。离开时画的那张图纸已经不在桌上了，不过好在那只是半成品，距离改进完成还差得很远。
张靓颖走过来时，看见的就是李宇春略显懊恼的样子。她的目光往书桌上一扫，那里只剩下一叠白纸，于是略微蹙了眉，问道：“不见了吗？”
李宇春点点头，脸上有些失落，低声嘀咕了句：“我画了一天一夜呢，虽然还没画完，不过这下可都白弄了。”张靓颖自然听见了，正想开口安慰两句，却听她又道：“谁这么无聊偷图纸玩儿，那张图又没画完，偷了也没用啊。”
张靓颖听了有些好笑，人家偷你的图纸，可不是为了有用的。想完，还是开口安慰道：“算了，一张图而已，既然你已经画出来过了，到时候再画一张也就是了，不急的。”
听张靓颖这么说，李宇春反而急了：“这仗都打起来了，怎么能不急？！”说完见张靓颖还是那一脸淡定样，又忍不住脱口道：“再过些日子，只怕你都得亲自领兵出征了吧？你就不能不摆出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吗？！”
李宇春这话倒是让张靓颖大感意外。虽然早在战争伊始，她心里便有了亲自出征的念头，但她却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些日子反而在努力的调兵遣将。朝中谁也没有料到她有亲自领兵的打算，李宇春又是如何猜到的？
被公主殿下那询问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李宇春只得撇了撇嘴道：“燕国的攻势太强了，楚国城池失陷的速度也太快了，这不正常。我都看出来了，公主你自然也该看得出来。这时候派旁人领兵想必你不会放心，所以除了亲征，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李宇春果然还是聪慧的，即使她不明白这朝中乱局，但也不妨碍她做出正确的判断。
张靓颖听完，只是沉默，并未多言，更不曾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微薄的唇抿得有些紧，李宇春突然转身，从书架上取了本书下来，递给张靓颖道：“我能帮你的，或许就只有这些了。”
张靓颖伸手接过了书，定睛一看，却是一本诗集。她也没有露出什么疑惑的表情，信手翻开了书页，果然，书中夹着两张薄薄的纸。一张是前几日李宇春画好的那张小弩改良图，另一张却是这几日李宇春在书房中努力的成果——五石强弩的改良图。
李宇春把小弩改得更轻便易携了，也尽力增加了射程，可以作为附属武器配给士兵，用于守城战或者巷战什么的，其实不错。至于那个五石强弩，却是专门配给弩兵用的，它的射程远，穿透力强，是普通弓箭远比不上的。只是改进之前这弩弓至少需要两个人才能上弦，如今却是不用了，上弦时虽仍要费些力，但一人足矣。
没想到李宇春的速度这么快，张靓颖看着这两张图有些惊喜的道：“不过数日而已，没想到你竟已改良了两种弩弓？！”
李宇春听了却是难得没露出得意的表情，只瞥了那两张纸一眼，淡淡道：“小弩是早就改好了的，只是之前没有机会给你看而已。”
张靓颖也看出了李宇春心情不好，心里隐约猜到了些原因，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她也不再多言，任由李宇春在一旁指着图纸简单的解释了一遍，这才小心的把图收了起来，冲着李宇春笑道：“明日我便让工部的人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赶制出来的弩弓或许能在这场战争中发挥很大的作用呢。”
李宇春不置可否的笑笑，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默默地从张靓颖手中取过了那本空了的诗集，再次转身放回了书架上。

第82章 我等你
虽然早就知道公主殿下有亲自带兵出征的打算，可李宇春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伤愈重新上班后的第一天早朝,这件事就被提了出来。
彼时距离第一封战报传来，其实才不过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期间张靓颖也就近调集了军队和将领过去迎战燕军,不过结果却是败多胜少，并没能阻止了燕国铁骑南下的脚步。
边关要地接连失守，朝廷里这一帮子平日里养尊处优，只会争权夺利的家伙终于也是坐不住了。带兵亲征的事儿其实都不用张靓颖自己提，自然有人会想到她这个燕军眼中的“杀神”。
五年前大长公主殿下带兵大败燕军的情景大臣们都还没有忘记，于是一场早朝下来,张靓颖带兵亲征的事情便成了定局。而出征的时间,因为战况危急，就定在了第二日晌午。
下了朝，跟着尚书大人回户部时，李宇春的心里有些憋闷。有这种感觉也不是第一天了，自从那一日和公主殿下提过亲征，而对方默认了她的猜测之后，李宇春的心里就一直憋闷着。只是今日事成定局，公主殿下明日便要走，这种感觉尤甚罢了。
心不在焉的跟着尚书大人到了户部衙门，李宇春也没搭理周围上前恭喜她痊愈归来的同僚，自顾自的就把自己关进了她的专属办公室。
打仗这种事，李宇春向来是不喜欢的。不仅是因为她出生自和平年代，骨子里就讨厌战争，更因为一年多之前的那场战争，让李宇春见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那时李宇春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场古代的冷兵器战争，是需要拿那么多的人命来填的。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敌人可不会因为你身份尊贵就不来砍你。相反，身为主帅虽不用冲锋陷阵，但面临的各种刺杀可能更多。即使知道公主殿下武艺高强、威名赫赫，身边也多的是保护的人，可李宇春实在是害怕有个万一……
暴躁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李宇春在户部衙门只耗了半个多时辰，便忍不住告假回家了。虽然她知道，即使明日出征，今日公主殿下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回府的，宣德殿还有政务需要她来处理，临行前朝中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她来做好安排。
果然，府中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不过李宇春刚回去卧房准备换衣服，便见着张靓颖的贴身丫鬟从霜早早的被遣回了府，此时已是将张靓颖的盔甲取了出来，挂在了卧房里的架子上。
“驸马。”从霜正准备替公主收拾行囊，一抬头，却看见李宇春从屋外进来了，连忙停下手中的事情，向着李宇春行了一礼。
“唔……你先下去吧。”李宇春看了架子上那套黑色盔甲一眼，随即挥挥手，让从霜退下。
公主殿下明日便要启程，实在是有些赶。从霜特地提前回府，为的便是能更早也更精心的替公主殿下收拾行囊，免得仓促之间忘了什么便不好了。因此她听了李宇春的话之后稍稍犹豫了一下，不过到底还是行礼告退了。
换过衣服，又盯着那套黑色盔甲看了好一阵子之后，李宇春终于还是走出了房门。她让人再次唤来了从霜，吩咐她仔细替公主收拾行囊，自己却又一次的去了书房。

傍晚时分，张靓颖回来了，比平时还要略早些。也亏得她早有准备，否则这朝中大事，可不是短短一日的时间便能安排妥当的。不过即便如此，此时的她也是一脸疲色了。
李宇春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常服坐在大厅里，看见张靓颖一身疲惫的回来，她没有像上次一样主动迎上去，倒还记得替她倒了一杯热茶。
“今日是你伤愈后第一天当值，堆积的事务应当不少吧，怎的这么早便回来了？”张靓颖像个没事人似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貌似随意的开口问道。
李宇春抿了抿唇，自然不会说她在户部时一直心神不宁，根本做不了事才提前回来的。她只是看着张靓颖，语气并不是很好的道：“我家娘子明日就要带兵出征了，我自然要提前回府，替她准备一二啊。”许是心里有些怨气，“我家娘子”这几个字李宇春竟是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之后李宇春自己便已有些不自在，抬头一看，张靓颖更是不自觉的红了脸。见她看来，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在胡说些什么？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提起这个，李宇春也有些气闷，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了。她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自己近来的变化，她也都有察觉，只是潜意识里不愿去深想——她是女子，公主殿下也是女子，可近来她对着张靓颖那越发亲密的态度已然有些不对味儿了。这代表着什么，或许李宇春心里其实是清楚的。
看见李宇春突然间泄了气般的模样，张靓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竟是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羞恼之下说出了那句话。于是她轻咳了一声，略显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刚说回来替我准备东西，是帮我收拾了行囊吗？”
张靓颖这话一出口，李宇春的表情便更是古怪了。张靓颖明日出征，李宇春替她收拾行囊，两人名义上又是夫妻关系，这怎能不让她想到替出征丈夫收拾行囊的小媳妇？
在心里默默的将形象代入了一下，李宇春觉得有些接受不能。于是略微摇头将脑海里那些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都扔掉。她从怀里取出几样东西递给了张靓颖：“行囊你不是派了从霜收拾吗？哪里有我什么事儿。这几个锦囊你且收着。”
“锦囊？”张靓颖接过打量了一番，红、白、蓝三色的三个锦囊，囊口已经被系上了，里面应该是装了东西的。那手捏一捏，里面装着的似是纸张，于是张靓颖美眸微转，笑道：“这里面莫不是驸马的锦囊妙计？”
听着张靓颖调笑似的语气，李宇春不禁有些气闷。不过撇了撇嘴，她还是说道：“锦囊妙计谈不上，只是或许能帮上你一二也说不准。如若需要，这白色的锦囊你随时都可以看，蓝色的锦囊在守城时看，红色的锦囊在城池将破时看。当然，如若公主殿下带领大军一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那这几个锦囊自然是没什么用处，丢了就是。”
其实张靓颖知道李宇春近日里这么反常是为了什么，这让她觉得心里有些暖。上战场并不像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它时刻都有可能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在所有人都相信着你，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你的时候，有个人能单纯的为你的性命担忧，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心暖的事儿。
看着李宇春明明满心担忧，却又硬撑着假装不在意的别扭样子，张靓颖不禁笑了起来：“驸马的一片心意，我又怎能丢弃呢？你放心，我回来时，这三个锦囊也必定会带回来的。”一边说着，她一边小心的将三个锦囊都放在了怀里收好。
李宇春见状，神色间果然好看了许多。她抬头看了看张靓颖，又低头把玩起了手里的茶杯，好一会儿才沉沉的问了句：“真的不能不去吗？”
说这话时，李宇春的情绪很是低落。这是她第一次问出这话，也是她第一次将自己心里的担忧切切实实的展露在张靓颖面前。即使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果然，张靓颖神色坚定的摇头：“你知道的，我必须去。”
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可失望的情绪还是不期而至。李宇春干巴巴的应了声“哦”，便是再也找不到话题了。她盯着手里的茶杯发了会儿呆，然后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了张靓颖身边。
张靓颖抬头看她，也不说话。
“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李宇春盯着张靓颖的眼睛，一脸认真的说。
张靓颖笑：“好，我一定平安归来。凯旋那日，你去城门接我可好？”
李宇春点头应了。可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不出意料的，张靓颖再次摇了头。她盯着李宇春的眼睛道：“不可以，你得留下。朝中局势复杂，你得留在户部，替我保证大军出征之后无后顾之忧。”
李宇春向来亮晶晶的黑眸顿时黯淡了几分，却还是勉强扯了扯嘴角道：“那好，你放心的去，户部我替你看好，钱粮我替你筹备，必不让你有那后顾之忧。”
张靓颖看着一脸认真的李宇春，也站了起来。很难得的，向来矜持的公主殿下主动张开双臂抱了抱李宇春，轻声道了句“谢谢”。
这一刻，离愁别绪突然袭来。李宇春红了眼眶，却倔强的看着张靓颖道：“我为你做这些，可不是为了你那一句‘谢谢’。我还等着你凯旋归来，然后好好回报我呢。”
张靓颖看着她，忍不住又笑了：“只是带兵出征而已，别说得跟我是去送死的一样。五年前我可是带兵大败了燕军，把他们赶回老家过的。你只要乖乖的待在京城，等我回来……便好。”
最后的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此时此刻，李宇春突然踮起脚尖凑了过来，然后一个吻便轻轻地落在了张靓颖的额间：“好，我等你。”

第83章 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你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尤其是在夜间。
从霜已经将公主殿下出征的行囊都收拾好了,零零散散的有不少。不过在李宇春看来,这东西却实在是算不得多。至少和前些日子的冬狩比起来，这行李还要更少,而公主殿下此行却不是去打猎，而是要去那北方的苦寒之地打仗。
李宇春围着那几包行李绕了两圈儿,总觉得少了什么,于是有拉拉杂杂的搬了不少东西过来。不过到了最后这些东西却都没有收入行囊,因为公主殿下的一句话：“我是去边关打仗，带这些东西作甚？”而彼时，李宇春正拿着一件华丽非常的狐裘大衣往行囊里塞。
李宇春看看张靓颖，又看看自己手里那见过于华丽烦琐的狐裘大衣，再看看从霜早已准备好的厚实的棉衣,终于还是妥协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行了，别在这儿添乱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张靓颖也知道李宇春是好意，倒没有责怪的意思，不过收拾行囊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经验丰富的从霜比较好。
“那好吧。”李宇春有些恹恹的，想起公主殿下明日就要出征，她的心里就难以平静。不过听了张靓颖的话，她还是随手丢开了手里的狐裘大衣，转身跟着张靓颖走了。
因着夜间风凉，两人都披上了披风，然后一前一后的出了房门，漫步去了公主府的后花园。
这公主府是先帝御赐的，依着先帝对于这个妹妹的宠爱，整个公主府都修得格外精美。许是想着女孩儿家都喜爱花草，公主府内的后花园更是修建打理得格外用心，除了那些精巧的假山凉亭之外，期间所种的皆是奇花异草，便是比起皇宫的御花园来也是不遑多让。
不过可惜，现在是冬天，万物凋零的季节。即使是皇宫里的御花园，比起寻常人家的园子来，大抵也是没有太大差别的，而公主府的后花园里，自然也是如此。那些春日里争奇斗艳的花儿们早在这寒冬的摧残下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勃勃，要么蔫头耷脑，要么枯黄一片，全然没了所谓奇花异草该有的风采。
心里本已被离愁别绪填满，再看着这一片萧瑟的后花园，李宇春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好。不过扭头看看，公主殿下倒似一派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便也没多说什么，只默默的跟着她在这后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皇兄当年为了我这园子费了不少心思，不曾想，我今日方才第一次将这园子走完。”两人在那园子里走了许久，李宇春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冷了，张靓颖才突然淡淡的开口说道。
听张靓颖这样说，李宇春的目光下意识的往四周瞥了一眼，只看到那花园里的花大多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连片绿叶也没有，实在算不得美。
她倒不知道，这满花园的花都是先帝精心挑选的奇花异草，不过春天才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这一点，她却是清楚的。于是开口安慰道：“冬天太冷，花儿都谢了。来年春天时，公主再来看，必然又是一副生机勃勃、百花争艳的场景了。”
“明年春天啊？但愿我能来得及看那百花争艳吧。”张靓颖笑笑，一副并不太放在心上的样子，脚下不停的又往前去了。
李宇春却在原地愣了半晌：现下已是十一月了，马上就是过年的时候了，离来年开春也不过还有三个来月的时间而已。公主殿下马上就要出征了，而这场战争有没有可能在三个月以内结束，那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她可记得，古代的战争有时候一打就是好几年呢。
想到那个“好几年”李宇春的心情就越发的不好了。她突然发现公主殿下人还没走呢，她竟然就已经开始思念她了。
“驸马，我明日就要出征了，今日与你共饮一杯，当做是替我送行可好？”张靓颖的声音远远传来，听着仿佛都有些不真切了。
李宇春一抬头才发现，原来在自己走神时，公主殿下已是走得远了。此时她回头看来，脸上带着些轻轻浅浅的笑容，在晚间的灯火下看着隐约有些朦胧，却是真真的应了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
愣愣的点了点头，这样的张靓颖，李宇春拒绝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