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歌舞助兴，皇阿玛发话也说不拘着，哥几个自然乐了。方是国丧刚过，加之以往课业尚重，也甚少有机会如今日般痛快喝一场，故而今儿都是一副不醉不归的势头。跟兆霆兆徽几轮下来，输多赢少。他俩显然是合伙坑我，挤眉弄眼的我又不是不知，难得高兴，也就故做不知。酒量虽好，也经不住灌，他俩还要再来，忙搁杯子说道】如厕如厕，你们先玩着。
【俩人笑道，别是尿遁。跟他们俩笑骂几句，就出了大殿散散酒气】

【从太和殿出来，沿着石板路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后的歌舞声渐消，回神之后，才发现已然走到了人际罕处。靠在假山上，微微仰头面向天际，一轮皓月当空，月华似练，异常的清冷。一时兴起，将袍子往腰间一别，攀着石头就往假山上爬。幼年时候甚喜欢爬高上低的，整个皇宫的树没有我跟兆衍没爬过的，只是兆衍夭折后，就再也没人同我一起。坐在假山上，抬头看月亮，突然有些伤怀。】

（二月间，乍暖还寒，夜间寒露犹重。提一盏不甚明朗的六角琉璃宫灯前行，月朗星疏，离了太和殿，周遭都寂寂的静，只听的偶有虫鸣，脚步起落间带起的细簌。）
（远离了喧闹，仿佛整个人都静了下来。昔日同碧卿在时，总喜欢爬上房顶看星星，很久都没人跟我一起看了。心念一转，仰首天际，突然假山一处黑影，吓得我心头一紧，手上宫灯应声而落，连步后退。）

【虽说立了春，白日暖洋洋的，到底夜间还是冷。假山上坐的久了，连袍子都湿凉湿凉的，微醺的醉意早就散的差不多。素来就喜欢这点凉意，让人格外清醒】
【有人过来也不是不知，身处此间，猛然出声恐吓人，又兼之有些鬼祟心思，也就没出声。果不其然，只见那人一抬头便是看见，宫灯落地，人吓得后退几步。许久不曾这般吓人，这次颇有回顾童年的趣味在。】

（先头那处还是空空，我偏靥望去，兀自多出一道黑影，本是不妨，实打实吓到了。心跳的急速，手心后背都沁出了凉意。常言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可这吓一跳的不是鬼，而是人。）
（夜间风寒，鼻子吸入凉气，极其不舒服。稳住心神，出声问道）是谁，谁在那头——
（探头看去，补了一句）夜里寒露重，打湿了假山石，下来可得多留着心。

【听她那话，一愣，对她笑笑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她看不着，也就应了声】知道了。
【手脚麻利的从假山上下来，弯腰捡起地上的琉璃宫灯，递过去。月光下，将眼前人照的清晰，笑道】
镯钦姑娘。
【殿前伺候皇阿玛的人，来往请安也打过照面。】方才可是吓到姑娘了？

（风过浮动树间枝叶，光影里，流动着。我看他从假山上下来，动作娴熟，暗暗忖度他的身份。人及眼前，他一手递来宫灯，我抬头，迎月望去，勾勒眉目刚毅，一句镯钦姑娘，我接过宫灯，俯身蹲礼，柔声道）
见过十一阿哥。奴才担不起十一爷，姑娘二字。
（又是一声谢他递宫灯之举。闻了后言，平抬眉，嫣然一笑，些许报赧，也是落落。）
奴才方才还真是被十一爷吓到，十一爷这会儿不应该在前殿？

【抬手虚扶一把，朗声笑道】姑娘请起，姑娘如何担不起？【听她也不矫揉，落落大方的应了句吓到，她如此，我方才那点心思到时显得不地道了。】吓着姑娘，那得给姑娘赔个不是。【也不自恃身份，一来不喜二来不用。听了她后头那句，笑笑说道】前头喝酒喝多了，出来散散酒气，一时兴起【抬手指指假山】就往上头去，也没想吓着姑娘。

（他也不端着主子身份，说来是亲和，我却不能不自知身份，御前伺候，谨小慎微，仿佛已经融入骨血。叠手一压，微垂首，口上接道）十一爷一句不是，可是折煞奴才了，原也是奴才胆子小。
（先前在内务府时，早就听宫人说道十一阿哥年幼时分顽皮，阖宫里的宫人都吃过他的苦，今儿听他说来一时兴起，顺着他手望向假山，湛湛笑开）十一爷散酒气也跟旁人不一样，都捡高地儿。

【御前伺候的人，礼数说话，滴水不漏，挑不得一点错。哈哈一笑，也倒是没接着话。她目光越过我，看向那处假山，话间带着戏谑，估摸着也是听说我小时候皮猴子，也没什么藏着掖着，坦然笑道】
小时候跟兆衍俩人爬上爬下的，我额娘常说我，眼里就没路，长大了，也倒是安生走路。这许久不爬，生疏不少，果然应了那句，业精于勤荒于嬉。

【她接上一句韩退之的进学解，着实让我讶异，而后一想，能入御前的人，岂会是白丁？随之也释然，心下也对她赞了一句，笑道】百年之前的人，早就一捧焦土。【微顿，又启话头】姑娘可信鬼神之说？

【对于她不假思索的出口成章，早已不似方才的诧异，已然习惯。听她如是说来，瞬时也揣测起皇阿玛的用意，奴才在主子身旁伺候的久，本就是最懂主子的心思，更何况是御前的人，不比旁处。】
【对于她的话，未置一词，只笑赞了一句】姑娘好豁达，兆先受益。
【象征意义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姑娘不在太和殿伺候，可是有公事在身？

（十一阿哥一直都是一副爽朗笑意，同他说话也一时忘了拘束。话一出口，就后悔，所幸，他也没说什么。正思量着下回回话得思虑周全，兀自听见那一句姑娘豁达，兆先受益。先是一惊，忙欠身，垂首道）奴才信口胡话，恐污了阿哥耳目，万望阿哥恕罪才是。
（待他问起，应答）是。
（一句是，不多说。这是御前的规矩。）

姑娘谦虚，何来污我耳目。姑娘这话说的实在。【在宫里素来恣意，也用不着对着一个御前之人多加逢迎，夸她，是她原是值得一夸赞。她惶恐不受，是她守礼知节。】
【她这处处拘礼，谨守本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她不说，也不问，御前规矩就是如此，皇子阿哥也不敢对皇父之行，多加探查。】
姑娘既有公务在身，就不耽搁姑娘了。
【侧身让步，笑道】天黑，姑娘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