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得可怕,正在下雪,黑暗的夜幕开始垂下来了,这是这年最后的一夜——新年的前夕。在这样的寒冷和黑暗中有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正在街上走着。他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一套咖啡店小伙计的工作服,他有许多火柴包在那个旧围裙里,他惨白的手中还攥着一扎。这一整天谁也没有向他买过一根,谁也没有给他一个铜板。
可怜的小伙子!他又饿又冻地向前走,简直是一副愁苦的画面。雪花落到他柔黑的碎发上——他的尾梢弯曲,几缕乖巧地贴在额角,看上去非常柔顺。所有的窗子都射出光来,他从擦得如同镜子般的玻璃窗看到自己被雪铺盖得雪白的头发,不过他并没有想到自己,而是他的不知所踪的双胞胎弟弟——他有着如同银烛台的发色。金木这么想着,继续往前走。
那儿有两座房子,其中一座房子比另一座更向街心深处一点,他便在这个墙角里坐下来,缩做一团。他不敢回家去,因为他没有卖掉一根火柴,没有赚到一个铜板,他的继父一定会打他,家里也是很冷的,因为他们头上只有一个可以灌进风来的屋顶,虽然最大的裂口已经用草和破布堵住了。金木又想起了他的弟弟研,去年的除夕,的确,是除夕——
那是一个可怕的夜晚,让金木清楚的认识到——这个崩坏的世界,他连最后剩下的东西,都因为他的懦弱毁掉了。从那以后金木再也没见到过他——替他接受继父惩罚的,被虐待地不成样子的弟弟。
金木用他冻僵的手擦了擦他的眼角,同时感觉到手指像刀片一样尖锐地割过他的眼周,他的眼泪让他的手指头好歹有点回温。
他想他了——总是冷冷淡淡但好的没话说的弟弟。但他恐怕再也见不着他了,的确,他已经一年没看到他了,四处打探也没任何研的消息。
风和着雪刮到金木身上,唉!哪怕一根小火柴对他也是有好处的。只要他敢抽出一根来,在墙上擦着了,就可以暖暖手!挣扎了许久,金木握着火柴的手都僵硬到要张不开了,最后他抽出一根来了。哧!它燃起来了。小伙子感觉身上被人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毛毯,绒毛舒张着让他全身发热,就像过去寒夜里研和他裹上的破絮被一样。当金木刚刚伸出一只手,打算拉拢毛毯的时候,火焰就忽然熄灭了!毛毯也不见了。他坐在那儿,手中只有烧过了的火柴。
金木呆怔了一会儿,他又擦了一根。它燃起来了,发出光来了。墙上有光亮透射着的那块地方,现在变得透明,像一片薄纱;他可以看到房间里的东西: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上面有精致的碗盘,以及众多看起来好吃的不得了的食物里——一碗马铃薯热汤。最美妙的事情是,有个模糊的剪影端着这碗热汤,一直向这个贫苦的小伙子面前来。这时火柴就熄灭了:他面前只有一堵又厚又冷的墙。
金木又回忆起了研给他煮过的那碗土豆汤——滚烫的,暖和的让他几乎要哭了出来,那是他们多年里最好的一顿伙食,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金木固执地认为那就是珍馐。他眼前还是弟弟端着热汤朝他走去时的景象。如果能再见一面——但是金木觉得他见不到研了,他快要冻死了,饥寒交迫,同时圣诞节的烛火越升越高。他看到它们现在变成了明亮的星星。这些星星有一颗落下来了,在天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光线。
“现在我要死去了吧。”金木说,因为他和弟弟在教堂门外曾听过神父说:天上落下一颗星,地上就有一个灵魂升到了上帝那儿去。研是唯一对他好的人,但是他早就离开了。
金木在墙上又擦了一根火柴,“最后一次了,”他想,“让我见一眼研吧。”火柴它把四周都照亮了,在这须臾的光亮中研出现了,他的银发在暗夜中像月光一般。
时间像冰封的雪被冷冻住了,但很快又燃烧了起来像余烬里的火星。
“研!”金木喊道,“拜托你了!带我走吧!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于是他急忙把整束剩下的火柴都往墙上擦,因为他太想把他留住。然而,他冻得发紫的手连完整地握紧火柴棍都做不到。那一束火柴才微冒出火光就淬灭在雪地里,而他手中的那并火柴也熄灭了。
金木从未感到如此的绝望过,在他几乎要冷死的时候没有,在他三天三夜饥腹的时候没有,在他没找到研的下落的时候没有,然而如今他仅剩的希望彻底碎灭了,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都僵硬在火柴把熄灭的瞬间,他感觉热流从干涩的冰冷的眼眶中不断溢出,他眼前的人影也飘摇模糊起来,但不断地在雪地里穿梭,在空荡的大街上穿梭——像是研,又不像是研。
在那一瞬间,金木听见他的弟弟笃定有力冰冷而炙热的呼唤“金木。”
他猛然抬起他满是泪痕的脸庞。
被玻璃窗里断断续续透出的长短不一的亮点照亮研的面孔,血红色的左眼浸着光,银发在寒风中拂摇,让金木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瓣橘金色的光投在金木身上,他看见贴近他睫毛的研的银发,他的前身覆上了厚重的毛毯,他甚至闻得清对方身上凛冽的香气。
在第二天寒冷的清晨,新年的太阳升起来了,照着金木的身体,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柄燃尽的火柴梗。
—————我说HE你信吗————
金木睁开惺忪的眼睛,乳棕色的毛毯划下肩膀,白漆雕房门琉璃色的手把向下压,金木看见他的弟弟——研,端着一碗马铃薯热汤,面无表情但神情温和地向他走来。
——————真•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