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支援科一起行动倒的确是永远不会感到无聊，时而调侃达德利几句，时而跟兰迪吵吵嘴，我们很轻松地便将这栋建筑整个探查了一遍。
　　大多数房间都没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也都是同样的空无一人，连一丁点残存的气息都没有。
　　唯一值得一提的应该是地下某个房间深处的一扇紧锁的铁门了，安装着最新型的文字锁，故作玄虚地装着铁栅栏——无论怎么看都相当可疑的设备。
　　我提议『要么用小型爆弹炸开吧』的时候被达德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甚至还怀疑地望着我问我哪里来的爆弹，我敷衍地用『纳因瓦利』新产品搪塞过去，罗伊德最后总结说那我们再探索一下吧。
　　除开这一看就不应该出现在一座商会的铁栏杆外，唯一还有些搜索可能的地方应该就是鲁巴切的会客厅了——也就是那个我曾两次与加尔西亚谈话的地方。
　　还真是一段一点都不想回味的记忆呢，充斥着隐形的交锋，稍不注意便会上升为械斗……会被罗伊德举着搜查手册逮捕的那种。
　　说真的，还真是很不想被那种拳头来上一下啊。
　　会客厅里甚至还残留着一点我昨天来过时的景象，白色雕花的骨瓷杯子还放在桌上，地板上也还有一小摊茶渍，应该都是我昨天来过后留下的。
　　喂喂，鲁巴切的卫生也太糟糕了些吧？昨天留下的脏迹都还没打扫。
　　……或者说，在他们打扫之前，就已经遭遇了变故？
　　“这里是……之前来过的会客厅呢。”
　　罗伊德环视着周围的环境，轻声开口。
　　“都是些奢侈过头的家具啊。”兰迪评价。
　　“感觉像是不久前才招待过客人呢。”艾莉望着桌上的杯子。
　　我无声地轻咳一下，刻意地扭头看向旁边的墙。
　　“哼，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犯罪证据呢……”达德利嗤之以鼻。
　　与之相对的，缇欧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房间的一角，眼睛里再次泛起了之前那种沉思的亮光。
　　“缇欧……感觉到什么了吗？”
　　“嗯，之前经过的时候也隐约感觉到了……”缇欧点点头，肯定道，“我感到这个房间里好像布置了某种机关。”
　　“感觉布置了机关……？”
　　“怎么回事？”
　　“好像存在着某种机械式的装置……”缇欧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对不起，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喂，连机械装置的存在都在感应到也太过分了吧！
　　“不，缇欧妹子的判断怎么可能有误呢。”
　　兰迪你的信任也很没道理啊！
　　“是啊……调查一下看看吧。”
　　罗伊德你这个结论更是完全不走心啊喂！
　　虽然我也不否认这里有线索的可能性会比较大啦。
　　说是这样说，但下一秒，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到桌子的一角。
　　毕竟……嗯……E罩杯的漂亮姐姐的确很抓人眼球。
　　“这是……”罗伊德率先走了过去，一脸正气地俯视着那本杂志的封面，“黑手党的手下在看的杂志吗？”
　　看来我离开之后，之前还在一脸肃杀之气地在加尔西亚后面当陪衬的小弟就掏出了这个还呼朋唤友地叫上了一堆朋友来一起阅读吗……画面感太强了。
　　我禁不住开始猜测那只熊有没有参与这场『男人的娱乐』了。
　　“啊，这是我最爱看的《热辣写真》最新一期。”兰迪倒是毫不掩饰了，“让我翻翻……嗯，大饱眼福。”
　　“兰迪……你啊。”大小姐叹气。
　　“算了，兰迪就是这种人。”缇欧鄙夷。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啊……”达德利长叹口气——那你的眼神不要往这边瞥啊！
　　“啊，这个白发姐姐真好看。”
　　我摁住了一页，眨了眨眼。
　　“理想身材呢……”
　　“是哦，对影酱来说也只能是理想了。”
　　“很失礼啊红毛！”
　　兰迪压根没搭理我，他挪开了书，飞快地翻页浏览着，念叨着『就翻个一遍』一类的话。
　　“……没救了啊这个人。”
　　我撇了撇嘴。
　　“咦……”一直在兰迪身旁盯着杂志飞快翻动的书页的罗伊德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刚才那页里夹了什么东西吧？”
　　“所以原来罗伊德你也在看吗！”
　　“嗯……？”
　　兰迪闻言也是飞快地翻回几页，现出了无数E罩杯之间的一张小纸条。
　　“……哦。夹了张便笺。”
　　『图书馆中最受欢迎的童话名称与作者』
　　……哈？

第三十一章 牧羊犬
　　尴尬的气息在有一点压沉了的空气里弥漫，好一会后，大小姐才第一个出声，打破着有一点难耐的沉默。
　　“这是……”
　　“……莫非就是楼下房间的密码提示？”缇欧讲出了所有人的猜测。
　　“哼……的确有可能。”达德利强作镇定。
　　“是啊，去一楼的输入装置那里试试看吧。”罗伊德接着他的话，试图把气氛扯回之前的严肃搜查，“哎，说起来，旁边这副画……”
　　啊，开始转移话题了呢。
　　“哼……真可疑。”达德利推了推眼镜，附和他道，“调查一下吧。”
　　啊，配合起来了呢。
　　“是——”
　　罗伊德应答道，几步便走到右边的那副画前，小心翼翼地将它挪开。
　　随着这幅画的移动，像一扇慢慢被打开的门扉一般，价值不菲的昂贵外皮下隐藏的骨肉暴露无遗。
　　金属的原始铁灰色包裹着精密的机械装置，在这些冰冷的铁皮接点与焊缝之间，显露出的是两个相当可疑的插孔。
　　“这是……”
　　艾莉有点惊讶地叹道。
　　“被缇欧妹子猜中了呢。”兰迪说，“看起来似乎是某种插口，不过有两个……”
　　“是不是某种『钥匙』的插口呢？如果把两方都解锁也许会发生点什么。”
　　“好……找到的话就试试吧。”罗伊德点了点头，“现在，去楼下试试刚才的密码吧。”
　　“条理清晰呢，罗伊德搜查官。”我笑道，“啊，但是我还有些在意大家真的知道密码是什么吗？”
　　“喂喂，这种小问题怎么可能会难到罗伊德啊。”
　　“嗯，罗伊德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罗伊德前辈的知识量可是很让人信服的呢。”
　　“喂……你们这么说的理由，该不会是都不知道答案吧？”
　　“嗯……不可否认呢。”
　　“过分理直气壮了吧！”
　　“罗伊德前辈知道吗？”
　　“唔……白狼和圣女的故事吗，还是红曜石或者黑市医生……”
　　“喂！且不说这个不确定的口气，后两者一看就不是童话吧！”
　　“沐浴阳光的阿尼亚丝？”
　　“出现了！未出版的小说！”
　　“唉。”一旁的达德利揉了揉眉心，“现在的年轻人啊……”
　　※※※
　　总之，在达德利警官的帮助下，我们还是顺利解开了楼下铁门的密码锁，在一阵齿条咬合与锁链拉紧摩擦的响声中洞开的大门前，罗伊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太好了……看来密码是正确的。”
　　“呵呵，机关煞费苦心，密码却藏得这么粗心大意呢。”
　　“是啊，居然把重要的情报夹在那种写真杂志里。”兰迪轻松一笑，“不是很容易被入侵者发现吗？”
　　“我觉得一般的入侵者不会哗啦哗啦地翻看写真杂志……”缇欧再次一针见血。
　　“所以说到底在敌人阵地翻写真杂志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算了，不管怎样的安全体系，是否有效取决于使用它的人。”达德利总结道，“——走吧。前面似乎还有什么。”
　　“好的……！”
　　穿过敞开的铁门，眼前的环境一下子便宽敞了起来，虽说依旧是昏暗至极，下午的灿烂阳光也穿不透厚厚的墙壁，但无可否认的是，眼前的宽阔绝对不是楼房中狭窄的小房间可以比拟的。
　　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秘密仓库。
　　“这里是……用于秘密交易的仓库吧。”
　　“看来是这样的。”达德利捏紧了双拳，“嘁，要是有搜查令的话，就能挨个检查一遍了……”
　　“是啊……”
　　“这种时候还是先想着眼下的事情吧……”
　　我皱了皱眉，目光悄然移至旁侧，手掌慢慢挪到身后的长弓之上。
　　好久不见了呢。我无声地对自己说。
　　“喂……有什么东西！”
　　兰迪显然也发现了异样，他同样转身面对我们的右翼，我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蓄势待发。
　　“那是……”
　　缇欧的语声里有一点微的吃惊，但她的这句话没能说完，踩着她的尾音，一只浅色魔兽从旁边的阴影中斜刺出来，高速的飞踢甚至在空中留下了残影。
　　有力的踢击精准地朝着少女的小腹袭去，离她最近的大小姐只来得及发出一句——
　　“当心！”
　　没有思考，根本来不及思考。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手中冰凉的长弓扯到了缇欧身边，身体先于头脑做出了反击，锋利的弓刃在那看不清的袭击之前轻松卡住魔兽细小的身体，扑哧扑哧的连续几声，浅色魔兽的皮毛都被血染红了，飞扬的血花荡起在空中又零落在地，开出连串的娇小花穗。
　　直至此时，魔兽的痛叫才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它恐惧地吱吱叫着想要退开，软骨与薄膜组成的小巧翅膀拼了命地扇动着，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眨眼间便已窜出了十几亚矩。
　　但我的攻击比它更快。
　　没有给它留下太多的逃跑时间，我原地站定，弯弓搭箭，尖利的箭尖对准了它的心脏位置。

　　嗤。
　　嗤嗤。
　　利器撕开肉体的声音始终是那么刺耳，即使知道这攻击是落在并无人类情感的魔兽身上。
　　发动突袭的魔兽最终将命丢在了袭击的路上。
　　而到这时候，罗伊德担忧的问候才姗姗来迟。
　　“缇欧！没事吧！”
　　“嗯，我没事。”缇欧回应道。
　　“好快……”达德利注视着我的动作，已经死死锁起了眉头，“你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人吧？”
　　“这要解释起来可就有点麻烦了啊。”我笑了笑，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弓，反倒抽出两支新箭搭在弓弦之上，“话说我刚刚就说过了，还是先专注于眼下吧？”
　　“什……”
　　就像是印证我的话，之前那只魔兽窜出的阴影里又出现了数只与它一模一样的魔兽，见同伴偷袭失败，这些眼熟的魔兽都发出低低的嘶鸣声，让人头皮发麻的低鸣声在几对利齿中间打转，惹人心烦。
　　“还、还有！？”罗伊德惊讶地横过武器。
　　“嘁……收拾掉它们！”
　　※※※
　　战斗结束得和打响一样快。
　　除了最初的一丁点意外所导致的混乱之后，支援科的各位也很快找回了战斗的节奏，这些家伙显然还不至于被这种小魔兽困扰到，我几乎没捞到什么出手的机会，几只小魔兽便被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了。
　　但这些小家伙带来的震惊还残留着。
　　“为、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魔兽……！？”罗伊德大声问道，“而且还是在克洛斯贝尔没见过的种类……”
　　“是栖息在利贝尔的『跳跳猫』。”我肯定道，“之前在利贝尔的游击士时期也对付过，不过手感上的差距倒还挺大的……简单来说，正版『跳跳猫』没这么棘手。”
　　“……那些家伙的生意可能也包括魔兽走私。”达德利有些不甘地承认道，“和之前的军犬一样，都是通过走私运进来的。”
　　“你说走私魔兽……竟然还有这样的需求吗？”
　　“买家是爱好收集的资本家。”达德利解释道，“当然，在大多数的国家这种生意是违法的。”
　　“我还真是搞不懂有钱人呢。”
　　“哎呀哎呀，真受不了。”兰迪叹了口气，“话说回来，感觉上还有其他种类的魔兽在徘徊。”
　　“……看来想要轻松前进没那么简单。”缇欧望着面前重叠的阴影，神色有些凝重。
　　“这些都先不提……”达德利说，“你应该不是什么普通民众吧？之前也是跟着这群小鬼好好活跃了一番，看你的身手恐怕还要强于一科的大多数人，关于外国的状况好像也知道得不少——你可不是『支援科的朋友』这么简单吧？”
　　他的口气里有一种浓重的质疑，古井般深远的黑色瞳眸里泛着丝丝涟漪，像苛刻的牧羊犬，在试着从自己守护的羊群中叼出那只饥肠辘辘的恶狼。
　　只是，这类似的问话，我都听腻了啊。
　　“啊，是啊。”
　　我说。
　　“当然没那么简单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们已经穿过那面洞开的墙，眼前展现出的是一栋明显有些老旧的建筑，墙面上也有了些不明显的裂缝。
　　“这个地方……看样子是由旧建筑改建而成的。”
　　“据一科的推测，这片区域是那伙人的武器库，正在对其密切监视中。”达德利也打量着这四周的环境，“而实际上我也是第一次进到里面来……”
　　就在这时，一连串的机械碰撞声与诡异的电子音正从面前的甬道里传来，缓慢地由远及近，杂乱无章的让人心生烦闷。
　　但对我来说，这声音有一点太熟悉了。
　　“……这运作音是……”缇欧第一个察觉到不对，“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大家小心！”
　　“什么……！？”
　　“……尽是些勾起不好回忆的东西啊。”
　　也就三两句话的时候，好几台低矮的机器从甬道的拐角后窜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朝我们逼近。
　　果然呢。
　　结社的……
　　“什、什么……！？”罗伊德惊叫出来。
　　“甲壳系的魔兽，不对……”
　　“看、看上去似乎是某种机械……”
　　“以后再讨论——它来了！”
　　结社的人形兵器的确有与它的技术匹敌的战斗力，但眼前这几台无论是性能还是机型都属于相当下等的级别，差不多就是两年前我们随手扔在湖畔据点里让游击士打着玩玩的程度，不过对于支援科的警察小鬼似乎也蛮够呛的。
　　总之，我们稍微废了一点功夫将它们全部清除掉了。
　　战斗结束后，我明智地站到一边，选择了一言不发。
　　“果、果然是由机械组成的……”
　　艾莉看上去还心有余悸。
　　“而且相当不好对付……”
　　兰迪应和。
　　“自律式人形兵器……”缇欧颇有些遗憾地望着地上的机器残骸，“财团虽然也在研究这种兵器，但尚未投入实战。”
　　“艾丝蒂尔他们所说的那个神秘犯罪组织吗……”罗伊德显然也是察觉到这些小家伙的来历了，“但是……为什么那种兵器会在这里？”
　　“哼，没想到你们连『结社』的存在都都知道了……”达德利轻哼一声。
　　“这么说来，达德利先生也知道吗？”
　　“当然了。我刚才就说过了吧……一科在独立进行有关利贝尔异变的情报收集。”他说着便看向了我，“这种机型你应该也是见过的吧？”
　　“确实是有类似的兵器呢。”我笑道，“但对我来说分辨机型可就太困难了。”
　　“呼……想来也是。”达德利低声一笑，“大约在半年前……有传闻说『结社』的兵器流入了黑市……虽然这消息真伪不明……不过据说落到了鲁巴切手里。”
　　“有这种事啊……”
　　罗伊德喃喃着。
　　“莫非马尔科尼会长是因为自己的兴趣才弄到手的……？”
　　“啊，这的确是他喜欢的东西。而且其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而且不可能只有刚才那些的。”缇欧说。
　　“哎呀呀……看来想要轻松前进没那么简单。”兰迪颇感头疼地叹了口气，总结道。
　　是呀，确实没那么容易呢。
　　我望着面前长长的甬道……以及目力可见的一大堆机关与转角，想到走进去了还得原路摸回来，不由地跟着他就叹了口气。
　　这时候就很希望传送魔法也能在平民间普及而非结社的独有物了呢。

第三十三章 阴影中的蛇
　　结社用废了的人形兵器并未造成太多困扰，旧仓库的探索也相当顺利，最终，我们在找到了一把挂在墙上的红曜石钥匙——所以说为什么这种重要的东西又在仓库的最深处啦！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路上依旧没看见任何『鲁巴切』的人。他们像是真正的人间蒸发了，像末日到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人全都抛弃手中的财物和看了一半的写真集逃命去了。
　　这个联想可不太妙。
　　找到目标物品后的返程更是没有一点障碍了，还算得上轻松地——我们回到会客厅，将钥匙插进那个机关中。
　　第三次机械运作的闷响在这整个房间中响起，比前两次的声势更加浩大，在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这个房间会像怪物的牙齿一样紧紧咬合，将我们永久地困在这里。
　　真困扰啊，这种时候身边居然是迟钝的资产阶级弟和一本正经的公务员，真是没一个有意思的人。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在这连串的轰鸣中，会客厅最中心的长桌慢慢地沉入了地底，随着链条的滑动，那块桌板收入一侧的卡槽中，露出一阶向下的阶梯。
　　“没、没想到这个房间里竟然藏有这种机关啊……”
　　艾莉惊叹道。
　　“而且，从残留的脚印来看，使用频率应该还很高呢……”
　　搜查官的着眼点总是与众不同。
　　“哼，大概马尔科尼之类的人很喜欢使用这种东西吧。”达德利鄙夷地哼一声，“也就是说……前面就是那家伙的房间了吗……？”
　　“说起来，到现在还没发现类似会长室的房间呢。”
　　“前面的房间里很可能会留有什么证据。”
　　“会不会都藏在这里面呢？”
　　“好……”罗伊德最后握了握拳，“下去看看吧。”
　　不需要多讲什么，到这时这支临时小队才有了些警察的严肃样子。考虑到『鲁巴切』全员躲藏地下的可能性，每个人都是提高了警惕，握紧手中的武器向地下走去。
　　一小段黑暗的阶梯之后，眼前的走廊便被明亮的导力灯光照亮了，连带着手边两侧明显价值不菲的壁纸与立柱，以及正前方那扇镶金的大门。
　　“难道说，这里就是马尔科尼会长的房间？”
　　罗伊德自语道。
　　“从这种奢华无度的外观来看，应该没错吧。”
　　兰迪明显对这种风格有一些不屑。
　　“……总之，我们进去吧。”达德利说道，“差不多也该能找到那些家伙消失的线索了——”
　　我打量着这四周的景象，略微皱了皱眉。
　　……这未免也太轻松了吧。这么多巧合，简直就像是有人引着我们来到这里。
　　更何况，如果是黑手党的老大……
　　“PPPPP……”
　　一阵冷漠的电子音极其突兀地响起来，回荡在这个狭小的走廊中，惊得所有人都是一怔。
　　“感知到未注册的入侵者。解除待命模式。”

第三十四章 巢穴
　　一击。
　　只一击。
　　刀光混着鲜红的外壳与玻璃碎片一起落下，零散地铺开在昂贵的瓷砖地上，响出清脆的血流声音。
　　红色武者轰然倒地，巨大的身躯山般崩塌，我踩着这巨响的尾音悄然落地，抬手两箭便轻易处理掉罗伊德和兰迪手下已濒临崩溃的两台小机器。
　　被导力灯映成低垂星幕的扬尘之间，这场战斗的最后时刻竟寂静得有一些异常。
　　地下缓流的空气几近停滞，在逐渐褪去的猩红色阴影里，我能看见每个人脸上各异的惊讶，质问的，疑惑的，警戒的。
　　“喂喂。”
　　最终，还是我自己开口打破这异样的沉默。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抓紧时间探索吗？都愣什么呢。倒是也没必要这么佩服吧——这我可受不了。”
　　“啊……是。”罗伊德回过神来，几乎让我有一点感动的，他的笑容里有一种不掺杂质的赞叹，“一不留神就为你的精彩表现发起呆来了啊。真是厉害……比我们上次交手时，还要强出一线吧？”
　　“大概是吧。”我沉思着，“差不多是『巅峰状态』了……真蹊跷，分明没有做任何恢复训练……”
　　“唉……不过那大家伙的威压也相当强。”兰迪叹了口气，“话说他们之前为什么不用这个东西去对付『黑月』呢，实在是难以理解……”
　　“有可能……是因为控制难度太高了吧……”缇欧针对他的问题给出专业解答，“如果没有专业的技术人员进行操作，它很有可能会失控的……”
　　“要是让它跑到市区，可就难以收场了……”
　　话题转得可真快呢。
　　我几乎要出口吐槽了，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到了另一张有些冰冷的脸。
　　比起罗伊德满脸的真挚笑容，达德利的神情真的称得上是冷若冰霜了，锐利如同隼眼的双眸正钉在我身上。
　　半秒的愣神之后，我才意识到支援科这一连串看似杂乱的对话后隐藏着什么。
　　扯开一科精英的注意力，为我刚才的异常发挥做出掩饰吗。
　　支援科愿意信任『我』，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同伴』，而对达德利来说，我依旧是不明来历的可疑分子。
　　克洛斯贝尔警局的精英一科可无法放任我这种国际通缉犯大摇大摆地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吧。
　　“达德利警官。”我听见罗伊德喊道，“接下来，该继续前进了吧？”
　　直至此时，那双令人有一点心颤的锐利瞳眸才暂时离开了我，它们转向一侧一脸真诚的罗伊德，稍稍滚动了一下。
　　“是的……我们已经突破了最后的障碍。”一科公务员尽责地指挥道，“这就去房间里面调查吧！”
　　“是……！”
　　我几乎算得上是松了口气。
　　可饶了我吧，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安身之处，再被警察盯上可就麻烦了——
　　尤其是这个一看就超级死板的眼镜男。
　　我跟着前头的几人走进鲁巴切会长的房间，暗自思考着。
　　要是有办法能影响警察上级的决策就好了，威逼利诱什么都行。像这种类型的手段，显然还是莫帝特会擅长一些。
　　这次回去后问问他吧。虽说上一次弄得不太愉快——倒不如说没有哪一次是很愉快的，但好歹也算是在这个陌生的庞大城市中我唯一能依靠的『亲人』了。
　　他总不会这么无情吧……
　　乱七八糟地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被会长室内部的豪华装潢闪得连思考都停顿了一下。

　　这是一个宽阔得有点过分的房间，铺着厚厚的深紫色丝绒地毯，还纹着精致的金边，地毯前是一张用看的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木头矮几，以及一把紫红色皮质沙发。两侧高高低低的矮柜上陈列着各色鸡尾酒与红酒，凡是肉眼可见的平台上都展示着一些估不出价但我估计把我卖了都换不来的高档古董，头顶的枝形吊灯正柔柔地散发着微光，映得这个房间就跟个小金库一样刺眼。
　　“噢，还真是个奢侈的房间啊。”兰迪第一个叹道，“不过，比起议长的房间还是差远了。”
　　“哈，跟那个比就太勉强啦。”罗伊德哈哈笑着笑着就意识到了不对，“啊……！”
　　“噢！糟糕。”兰迪也反应过来。
　　“兰迪……说漏嘴了啊。”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支援科几人就像给主教偷偷编三股辫被修女抓个现行的小孩子一样，怯怯地扭头望着一身正气的一科公务员。
　　“哼……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掩饰的。”达德利倒是很大方地摆了摆手，“关于『地下拍卖会』事件的详细经过，我们早已经掌握了。对一科来说，感觉就像是长年紧盯着的猎物被人从旁夺走了一样啊。”
　　“原来你还没看上去那么古板嘛。”
　　“那也看是对什么事了。”达德利有些意味深长地回应我道。
　　“哈哈……先、先不管那些了，总之，这里应该就是会长室了吧。”罗伊德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笑道，“看样子，我们已经把鲁巴切商会内部整个调查过一遍了……”
　　“是啊……结果连一个黑手党都没看到，失踪的人似乎也不在这里。”达德利说，“如果说，还留有什么线索的话，那也只会是在这个房间里了……时间宝贵——大家分头调查吧。”
　　“是！”
　　“似乎能找到各种各样的东西呢……”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又能划水——”
　　“既然来了，就请认真调查。”
　　“好麻烦——”
　　“总之，请工作。”
　　※※※
　　支援科与达德利都分散开来，开始在房间中搜寻线索，我随便翻了翻一旁矮柜的抽屉，一眼就被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绕晕了。想想对我来说罗伊德的威慑力几乎为零，我便就乐得轻松地放弃那些摞起的纸堆四处游走了。
　　“有那个『地下拍卖会』的目录清单呢。里面详细记录着商品的进货渠道与得标者的情报……”艾莉翻着柜子抽屉里厚厚的一沓表格，“真没想到，连传闻被『怪盗B』盗走的那副稀世名画也在其中……”
　　“他可能把这东西随手扔在哪里就忘记了吧。”我说，“世界上的『美』那么多，他总不能记住每一样吧。”
　　“这里还有向克洛斯贝尔财政界人士行贿的消息记录呢。”缇欧蹲在矮几前翻看桌上零散的文件，“不仅是那位议长先生，帝国派议员、局长级的政府官员，连警备队的司令都包括在内吗……”
　　“多正常呢。”我笑道，“要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可能也会来者不拒吧。”
　　“这里有关于武器走私渠道的文件……连我所知道的渠道也基本都网罗在其中了……”兰迪紧紧锁着眉头，哗啦啦地翻动一旁桌上装订好的纸张，“应该都是加尔西亚大叔在猎兵时期积累下的人脉吧。”
　　“哇哇！”我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个我需要！”
　　“喂！别添乱啊你！”
　　故作不在乎的模样，我还是凑到了达德利身边，装作在看他手中文件上那细小的笔迹，我刻意地眯起眼睛，认真地辨认着。
　　“关于……利贝尔方面……飞行船……”
　　啪。
　　达德利突然合起手中的文件，扬起的纸页几乎夹住我的鼻尖，我惊得退了半步。
　　“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事情了。”
　　他注视着我，说道。
　　“关于两年前的『利贝尔异变』的相关情报。”
　　“噢？”
　　我揉了揉鼻子，问道。
　　“在有关这起事件的游击士及其协力者中，的确没有与你的特征相符的人物。”他接着说道，“异常敏捷，使用弓箭，却具有强大近战能力的少女。但在另外的情报里，确实有与这些特征相符的人物。”
　　我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在『利贝尔异变』时活跃的秘密结社，名为『噬身之蛇』的恐怖组织。”吊灯的光投射在他的镜片上，照得雪白一片，这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作为这个组织的成员之一在『利贝尔异变』期间大肆活跃的冷漠少女，姓名不详，诨号为——『缔梦者』。”

　　第三十五章 购入者
　　“你可太高看我了呢，达德利警官。”
　　我捻起一绺垂至胸前的长发，双指将它们搓开，再合上。干燥的发尾在我指尖上磨蹭着，有一种置身春季午后的黄金稻草间的安心感。
　　“光是听见『噬身之蛇』这个名字，我都会害怕得想哭出来啊。”
　　“你是在否定我的指认？”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还在我身上游走，像要将我完全剥离开，把最深沉的秘密都呈现出来一样。
　　“没根据的猜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还是说连搜查一科的精英都这么轻率了啊。”
　　我回答道，不置可否。
　　“这简直像是在说『showhand』的赌客手中一定会有一个皇家同花顺一样……赌徒心理噢。”
　　“哼……确实，这只是我个人的怀疑，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也的确类似于『赌徒』吧。”
　　他冷笑一声，再次翻开手中厚厚的文件。
　　“这件事姑且搁置吧。至于你的身份，之后搜查一科会调查清楚的。毒蛇可别妄想能安然无恙地混在温室之中。”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应该在『莲花公寓』的租房里等着警察挟一纸通缉令来给我戴上手铐？”
　　我笑了。
　　“这样不太好吧？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不良少女而已，虽然确实是黑户没有错啦。”
　　“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他有点生硬地说。
　　“这也是你们需要跨越的『墙』呢。”
　　我耸了耸肩。
　　“对我来说也一样噢。”
　　※※※
　　会长室的调查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除开我一直在划水捣乱，其他几人都搜集到了鲁巴切的各种犯罪材料，尤其是罗伊德，竟然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翻出了真知的发货与进货清单。当他将这两摞文件放在桌面上时，就连达德利都罕见地夸奖了他两句。
　　“这样，就取得黑手党传播违禁药物的证据了。”达德利快速浏览着那本发货清单，说道，“而且，所谓的违禁药物，正是疑似由那个教团制造出来的『真知』吗……”
　　“……………………”
　　“黑手党究竟是怎么得到那种东西的……”进货清单倒是由艾莉摆在桌子上，仔细地翻看着，“由进货清单来看，应该是由某人直接提供的……那个人会是与教团有关联的人物吗……？”
　　我稍稍一愣。
　　教团的某人。
　　那个医生。
　　约阿希姆·琼塔。『真知』的真正来源，D∴G的狂热教徒。
　　这不正是支援科此时推断出的『某人』吗？
　　我张了张口，正要给出这一点提示，头脑里那夜晚的回声竟突兀地响了起来，切断了我的思绪。
　　『别做多余的事，伊洛。』
　　“——肯定没错吧。”
　　这混着笑音的低语中间，我听见模糊的纸页掠动声与支援科领队笃定的话语。
　　“从这些材料上看，应该是从数年前开始还与那个人有联系了。对方似乎还提供了给军犬投喂药物，进而轻易控制它们的技术。”
　　莫帝特提到过他曾随口向鲁巴切建议可以使用军犬……这两件事之间，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
　　分明是简单的联想，我却突然感觉到太阳穴炸开般地疼痛，像有一个宇宙在我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上燃烧，坠落成灰烬再聚拢成一个新的星球，之后，一些零碎的声音片断便出现了。
　　『……圣子……』
　　『虚伪的女神啊……』
　　『……一场骗局……』
　　“原来如此，训练军犬这种事情，即使是猎兵团，也要花费很多工夫。”恍惚间，我听见兰迪说，“他们能轻易动用如此大量的军犬，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我们的神……Demiurge……』
　　『伟大的D……』
　　“都是因为有教团的相关人员从旁协助吗……”达德利推断道，“不过，那究竟是谁呢……？从这种频繁的交涉次数来看，肯定是住在克洛斯贝尔的人……”
　　在这交织起来的混乱一片的语声中，我竭力张口，鼓动着声带，那个人的名字就在嗓底呼之欲出，但也就是『说』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耗费着我的太多精力。
　　他的名字是什么？
　　是什么来着？
　　混沌一片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苍白，我眨了眨眼，发现眼前的世界好像都有一些失真，声音与图像在被快速剥离我的世界，我看见罗伊德的嘴在开合，而他的声音仿佛飘荡在几千塞尔矩之外的高空中。
　　　　“……想不出呢。”我勉强听见他说，“但我总觉得，无论是失踪者的去向，还是那些黑手党不在此处的理由。这些状况应该都在那个人物的掌握之中。”
　　“……我也有同感。”接着，我看见缇欧说，“那种蓝色药物，恐怕就是教团在数年前曾给我服用过的『真知』的改良版。之后那个人物最终将它完善……然后又提供给黑手党了吧。”
　　艾莉的嘴唇动作告诉我她喊了缇欧的名字。

　　第三十五章 购入者
　　“你可太高看我了呢，达德利警官。”
　　我捻起一绺垂至胸前的长发，双指将它们搓开，再合上。干燥的发尾在我指尖上磨蹭着，有一种置身春季午后的黄金稻草间的安心感。
　　“光是听见『噬身之蛇』这个名字，我都会害怕得想哭出来啊。”
　　“你是在否定我的指认？”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还在我身上游走，像要将我完全剥离开，把最深沉的秘密都呈现出来一样。
　　“没根据的猜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还是说连搜查一科的精英都这么轻率了啊。”
　　我回答道，不置可否。
　　“这简直像是在说『showhand』的赌客手中一定会有一个皇家同花顺一样……赌徒心理噢。”
　　“哼……确实，这只是我个人的怀疑，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也的确类似于『赌徒』吧。”
　　他冷笑一声，再次翻开手中厚厚的文件。
　　“这件事姑且搁置吧。至于你的身份，之后搜查一科会调查清楚的。毒蛇可别妄想能安然无恙地混在温室之中。”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应该在『莲花公寓』的租房里等着警察挟一纸通缉令来给我戴上手铐？”
　　我笑了。
　　“这样不太好吧？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不良少女而已，虽然确实是黑户没有错啦。”
　　“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他有点生硬地说。
　　“这也是你们需要跨越的『墙』呢。”
　　我耸了耸肩。
　　“对我来说也一样噢。”
　　※※※
　　会长室的调查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除开我一直在划水捣乱，其他几人都搜集到了鲁巴切的各种犯罪材料，尤其是罗伊德，竟然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翻出了真知的发货与进货清单。当他将这两摞文件放在桌面上时，就连达德利都罕见地夸奖了他两句。
　　“这样，就取得黑手党传播违禁药物的证据了。”达德利快速浏览着那本发货清单，说道，“而且，所谓的违禁药物，正是疑似由那个教团制造出来的『真知』吗……”
　　“……………………”
　　“黑手党究竟是怎么得到那种东西的……”进货清单倒是由艾莉摆在桌子上，仔细地翻看着，“由进货清单来看，应该是由某人直接提供的……那个人会是与教团有关联的人物吗……？”
　　我稍稍一愣。
　　教团的某人。
　　那个医生。
　　约阿希姆·琼塔。『真知』的真正来源，D∴G的狂热教徒。
　　这不正是支援科此时推断出的『某人』吗？
　　我张了张口，正要给出这一点提示，头脑里那夜晚的回声竟突兀地响了起来，切断了我的思绪。
　　『别做多余的事，伊洛。』
　　“——肯定没错吧。”
　　这混着笑音的低语中间，我听见模糊的纸页掠动声与支援科领队笃定的话语。
　　“从这些材料上看，应该是从数年前开始还与那个人有联系了。对方似乎还提供了给军犬投喂药物，进而轻易控制它们的技术。”
　　莫帝特提到过他曾随口向鲁巴切建议可以使用军犬……这两件事之间，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
　　分明是简单的联想，我却突然感觉到太阳穴炸开般地疼痛，像有一个宇宙在我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上燃烧，坠落成灰烬再聚拢成一个新的星球，之后，一些零碎的声音片断便出现了。
　　『……圣子……』
　　『虚伪的女神啊……』
　　『……一场骗局……』
　　“原来如此，训练军犬这种事情，即使是猎兵团，也要花费很多工夫。”恍惚间，我听见兰迪说，“他们能轻易动用如此大量的军犬，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我们的神……Demiurge……』
　　『伟大的D……』
　　“都是因为有教团的相关人员从旁协助吗……”达德利推断道，“不过，那究竟是谁呢……？从这种频繁的交涉次数来看，肯定是住在克洛斯贝尔的人……”
　　在这交织起来的混乱一片的语声中，我竭力张口，鼓动着声带，那个人的名字就在嗓底呼之欲出，但也就是『说』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耗费着我的太多精力。
　　他的名字是什么？
　　是什么来着？
　　混沌一片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苍白，我眨了眨眼，发现眼前的世界好像都有一些失真，声音与图像在被快速剥离我的世界，我看见罗伊德的嘴在开合，而他的声音仿佛飘荡在几千塞尔矩之外的高空中。
　　　　“……想不出呢。”我勉强听见他说，“但我总觉得，无论是失踪者的去向，还是那些黑手党不在此处的理由。这些状况应该都在那个人物的掌握之中。”
　　“……我也有同感。”接着，我看见缇欧说，“那种蓝色药物，恐怕就是教团在数年前曾给我服用过的『真知』的改良版。之后那个人物最终将它完善……然后又提供给黑手党了吧。”
　　艾莉的嘴唇动作告诉我她喊了缇欧的名字。

　　第三十五章 购入者
　　“你可太高看我了呢，达德利警官。”
　　我捻起一绺垂至胸前的长发，双指将它们搓开，再合上。干燥的发尾在我指尖上磨蹭着，有一种置身春季午后的黄金稻草间的安心感。
　　“光是听见『噬身之蛇』这个名字，我都会害怕得想哭出来啊。”
　　“你是在否定我的指认？”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还在我身上游走，像要将我完全剥离开，把最深沉的秘密都呈现出来一样。
　　“没根据的猜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还是说连搜查一科的精英都这么轻率了啊。”
　　我回答道，不置可否。
　　“这简直像是在说『showhand』的赌客手中一定会有一个皇家同花顺一样……赌徒心理噢。”
　　“哼……确实，这只是我个人的怀疑，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也的确类似于『赌徒』吧。”
　　他冷笑一声，再次翻开手中厚厚的文件。
　　“这件事姑且搁置吧。至于你的身份，之后搜查一科会调查清楚的。毒蛇可别妄想能安然无恙地混在温室之中。”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应该在『莲花公寓』的租房里等着警察挟一纸通缉令来给我戴上手铐？”
　　我笑了。
　　“这样不太好吧？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不良少女而已，虽然确实是黑户没有错啦。”
　　“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他有点生硬地说。
　　“这也是你们需要跨越的『墙』呢。”
　　我耸了耸肩。
　　“对我来说也一样噢。”
　　※※※
　　会长室的调查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除开我一直在划水捣乱，其他几人都搜集到了鲁巴切的各种犯罪材料，尤其是罗伊德，竟然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翻出了真知的发货与进货清单。当他将这两摞文件放在桌面上时，就连达德利都罕见地夸奖了他两句。
　　“这样，就取得黑手党传播违禁药物的证据了。”达德利快速浏览着那本发货清单，说道，“而且，所谓的违禁药物，正是疑似由那个教团制造出来的『真知』吗……”
　　“……………………”
　　“黑手党究竟是怎么得到那种东西的……”进货清单倒是由艾莉摆在桌子上，仔细地翻看着，“由进货清单来看，应该是由某人直接提供的……那个人会是与教团有关联的人物吗……？”
　　我稍稍一愣。
　　教团的某人。
　　那个医生。
　　约阿希姆·琼塔。『真知』的真正来源，D∴G的狂热教徒。
　　这不正是支援科此时推断出的『某人』吗？
　　我张了张口，正要给出这一点提示，头脑里那夜晚的回声竟突兀地响了起来，切断了我的思绪。
　　『别做多余的事，伊洛。』
　　“——肯定没错吧。”
　　这混着笑音的低语中间，我听见模糊的纸页掠动声与支援科领队笃定的话语。
　　“从这些材料上看，应该是从数年前开始还与那个人有联系了。对方似乎还提供了给军犬投喂药物，进而轻易控制它们的技术。”
　　莫帝特提到过他曾随口向鲁巴切建议可以使用军犬……这两件事之间，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
　　分明是简单的联想，我却突然感觉到太阳穴炸开般地疼痛，像有一个宇宙在我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上燃烧，坠落成灰烬再聚拢成一个新的星球，之后，一些零碎的声音片断便出现了。
　　『……圣子……』
　　『虚伪的女神啊……』
　　『……一场骗局……』
　　“原来如此，训练军犬这种事情，即使是猎兵团，也要花费很多工夫。”恍惚间，我听见兰迪说，“他们能轻易动用如此大量的军犬，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我们的神……Demiurge……』
　　『伟大的D……』
　　“都是因为有教团的相关人员从旁协助吗……”达德利推断道，“不过，那究竟是谁呢……？从这种频繁的交涉次数来看，肯定是住在克洛斯贝尔的人……”
　　在这交织起来的混乱一片的语声中，我竭力张口，鼓动着声带，那个人的名字就在嗓底呼之欲出，但也就是『说』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耗费着我的太多精力。
　　他的名字是什么？
　　是什么来着？
　　混沌一片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苍白，我眨了眨眼，发现眼前的世界好像都有一些失真，声音与图像在被快速剥离我的世界，我看见罗伊德的嘴在开合，而他的声音仿佛飘荡在几千塞尔矩之外的高空中。
　　　　“……想不出呢。”我勉强听见他说，“但我总觉得，无论是失踪者的去向，还是那些黑手党不在此处的理由。这些状况应该都在那个人物的掌握之中。”
　　“……我也有同感。”接着，我看见缇欧说，“那种蓝色药物，恐怕就是教团在数年前曾给我服用过的『真知』的改良版。之后那个人物最终将它完善……然后又提供给黑手党了吧。”
　　艾莉的嘴唇动作告诉我她喊了缇欧的名字。

　　第三十六章 坠落的五星
　　就像是玫瑰园外的荆棘栅栏，芳香华丽，又带着危险的倒钩。墨渍滑落扬起的蝶翼在我眼前破碎下落，薄如纸张的细小羽翼细雨般滴落我的鼓膜之上，那个名字小声地在我心里回响。
　　莫帝特。
　　这声音愈发巨大了，它荡漾出一种惊恐的愤怒的悲哀的韵味，最后将那蛊惑似的低语整个击得粉碎，我仿佛被一双手生生地拽回令人生厌的现实，罗伊德的娃娃脸放大在我的整个视野里，他眉心拧着的疙瘩诡异地让我联想到西街面包店的小圆包。
　　“……没事吧？”他问，“你刚才突然就……”
　　我摇了摇头，示意并无大碍，顺手拾起散落一地的货品清单，撑着面前的矮几站起了身。
　　“没事，大概是有一些疲劳了吧。毕竟早上才经历了一场恶斗呢。”
　　我笑笑，将手中的清单放回矮几上，摆了摆手。
　　“——这次的探索，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吧？”
　　“啊……大致来说是的。”
　　“我也找到我所需要的情报了。”我说，“既然没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那么，我就先回去了。接下来你们还要去游击士协会吧，可没时间管我这样的普通市民噢。”
　　“喂喂，你算哪门子的普通市民啊？”
　　“差不多差不多，除了黑户之外也很普通啦，房租也有好好交噢。”
　　“唔……某种意义上来说居然难以反驳。”
　　“所以，我也不耽误各种警官先生的时间了。”我粲然一笑，“啊，不客气地讲，我也不要在条子身上浪费时间啦。既然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那么，我也没必要再跟你们混在一起了噢。”
　　“……哎？”
　　“这种反派类型的发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喂……”
　　我没有立即答话，悠闲地耸了耸肩，背着手慢慢退到鲁巴切会长室的门口。
　　“虽然之前那个很强的大叔就有警告过我『不要多管闲事』……但没办法呢，我也就只是想做一个普通的不良少女而已，却总是有人找上门来。”
　　“喂，突然在讲什么……”
　　我没理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巨大的华丽的枝形吊灯，微微蹙眉思索着。
　　“从一开始鲁巴切的挑衅，居然敢动圣约盟的孩子……真是够胆呢。然后是黑月的请求协助和古怪的塔罗牌，要不了多久，奇怪得要死的钟声又出现了，带着那个奇怪的蓝色药片，还总是有人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莫帝特也是，『银』也是。所以啊，这种人最讨厌了。
　　“之后呢，为了脱身又要和鲁巴切交涉……出席那个麻烦得要死的拍卖会，被莫帝特那家伙骗去跟你们一起大闹一番，可是坏了我的很多计划呢……然后那个蓝色药片和教团的事情就慢慢浮出水面了，比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家伙。果然还是鲁巴切这边有比较明显的突破口，毕竟，我也想知道连那家伙都这么在乎的药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杀了祭司大人的凶手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怨念十足地说出了不少不得了的词啊。”
　　“影……”
　　罗伊德张了张嘴，但我低声一笑，打断了他。
　　“别那么严肃噢，这不是什么跳反宣言，我只是为我这些日子的倒霉经历发个牢骚罢了。”
　　我挥了挥双指之间夹着的那一张薄薄的清单，是刚才我弯腰将它们拾起时，顺手带走的——写着莫帝特名字的那一页。
　　“啊，那是……”
　　“文件里的一页吗？嗤，什么时候……”
　　“跟那个面具男学来的小把戏还是有些用武之地的嘛。”我扬了扬嘴角，随手将那张纸叠好了放在口袋中，“总之呢，我也已经有了行动的思路了，扮家家酒的小游戏也该结束了……嘛，我个人依旧很有兴趣跟你们打好关系，毕竟众所周知支援科都是一群很有趣的人。不坦率的眼镜男公务员就算了。”
　　“……抖这种机灵也只会坚定我要把你绳之以法的决心。”
　　“那最好不过。”
　　我笑了。
　　“随时欢迎你们的来访，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莲花公寓或者圣约盟找我帮忙，我会鼎力相助的……如果那时我们还是朋友的话。”
　　我再次退了两步，让自己的大半个身体都藏在无光的黑暗之中。
　　“那么，再见了。”
　　没再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我食指勾动，火焰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窜起一堵厚实的墙，完全将我们阻隔在截然不同的两方。
　　宽敞明亮的房间，与狭窄黑暗的甬道，我能看见火苗那头罗伊德的脸被映得金红，还有他的瞳孔中，我那被火光烧得血红的面孔。
　　深不可窥的黑暗之中，探出的只有我的猩红的有些狰狞的半张脸，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极了午夜故事中吃人的怪物。
　　我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借着火光的掩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手中那一整页表格即便在鲁巴切的各式文件中都显得有点特殊，有一点泛黄，边角有折痕与撕裂的痕迹，我能想象有人将这页纸夹在不合适的书中，将边缘磨蹭得毛毛躁躁的。
　　鲁巴切可不会这样保存他们的重要文件。
　　我用手指点着表格上的名字，一个一个数下去。
　　莫帝特。
　　莫帝特。
　　莫帝特。
　　未知。
　　莫帝特。
　　莫帝特。
　　……

第二章 多谢惠顾
　　我探长了手臂，望着指稍的延伸，跳动着细碎的金色阳光，闪耀的斑点在我的手背上铺开，叫人想起那些致命猫科动物背上的花纹。
　　“哎呀。”我侧了侧头，“听这口气，颇有渊源呢。”
　　“哈哈，是噢。”
　　他说道，方才那一瞬的敌意像是我的错觉。
　　“完全是想除之后快的仇敌啊。”
　　讲着这样的话，他的神情与口气却只像是在说隔壁的小吃铺真不错一般的毫无起伏，称得上是有些漠然地，诺尔·赛兰德拿指节抵着下巴，笑呵呵地谈着『仇恨』一类的话题。
　　“虽然你是这么说了，但我可没什么实感。”我说，“毕竟对我来说的话，你甚至还是我的前辈。这些都是到结社来之前的陈年旧事了吧？”
　　“对吧？”
　　他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唔。”我撇了撇嘴，“我可对奸商的过去没什么兴趣——你说的『完美真知』，真的存在吗？”
　　“那是当然。”
　　“在哪里？”
　　“影大人还真是不懂生意。买东西的时候应该先确认价格啊。”
　　“反正一定会被你叫成天价吧。”
　　“哈哈，相较而言，这次真的是大放血了。”他笑道，“带我一起去医院见见那位医生吧。”
　　“……哎？”我一愣。
　　“这个价码如何？要么就五十万……”
　　“停。”我抬起手阻止了他的胡乱报价，扯了扯嘴角，“你见他做什么？”
　　“对前辈的崇敬之情？”他开始胡说八道。
　　“不会是想杀掉他吧？”
　　“影大人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他还是笑嘻嘻的。
　　“倒是也没有。但我觉得有比这个更好的解决方式。”
　　“总之是要让他受到惩罚，在这一点上姑且是达成一致了吧。”
　　他看上去满不在乎我的意见。
　　“那么就算作意见一致了。或者就五十万——”
　　“啊啊够了够了。我带你去好了吧！”
　　“哈哈，拜托了噢。请准确无误地将我带到他的面前，要两边的瞳孔都能完整地将他的全身装进去的那种。”
　　他轻声笑着站了起来，踩着缓慢坠落的日光走到我的面前，稍稍欠身，冲长椅另一端的我伸出手来。
　　“这之后，我就将『货品』交付于你，如何？”
　　“这就意味着我必须完全信任你，对吧？”
　　我没看那只恰到好处地舒展在我身前的手掌，略略仰起头，倨傲地望着他的眼睛，那双深远的绿色眼眸，裹着一种危险至极的笑意。
　　“我哪里敢骗『缔梦者』大人啊。”
　　他笑道。
　　“好歹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吧。”
　　“也是。”
　　我歪了歪头，会心一笑，握住那只张开的手掌，站起身来。
　　那只手的中心是温热的，指端却冰冷坚硬地如同冰块，我只是轻微触碰，手指便不由一颤。
　　但我很好地收敛住了自己的神情与动作，我注视着他的面孔，带着一丝有些刻意的强硬，紧了紧手上的力道。
　　“那么，合作愉快。”
　　我微微点头，故作镇定地笑道。
　　“多谢惠顾。”
　　他笑着，反扣住我的手掌，在我干燥温暖的手背上，一阵冷意悄然弥散开去。

第三章 D的邀请
　　“……哎？”
　　长久的有一点寂寥的沉默之后，我从嗓子深处压出这短促的一声。
　　“大概是1192年前后，”他像是没觉察到我的惊异，笑着肯定道，“由『某人』那里流传出来的，有关洛夫古德家的大小姐的传言。”
　　“是什么……”
　　“啊呀，影大人觉得我是会做这种亏本买卖的人吗？”
　　诺尔扭过头来，那双琉璃似的绿色眼眸里闪烁着一些异常的神色。
　　“这种情报的收费只会比『完美真知』更昂贵哦。”
　　“……想也知道你会这么说了。”
　　我叹了口气，倒也没想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下去。
　　“总之，这件事与我们现在的处境无关吧。”
　　“目前为止，没有。”
　　他笑，别有深意那般。
　　“那就没必要考虑这些事情了吧。”
　　我说。
　　“嗯？影大人连这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
　　“与其说是没有好奇心，倒不如说是被你的胡乱标价打击到了。”
　　“这说法还真过分啊，我可从来没标出过离谱的价格哦。”
　　“那我刚认识你的时候那2000米拉的欠款是怎么回事！见你一眼就2000米拉吗？”
　　“啊呀——这也是有原因的呢。”
　　“原因另收费？”
　　“Bingo。”
　　“不愧是你呢。”
　　“过誉了哦。”
　　“这根本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好吧！”
　　这种毫无意义的拌嘴和吵闹之间，我们顺着那条岔路走回到前往医院的间道上，在这样零碎的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之中，我居然能看见一丁点支援科的影子。
　　——往日里过去的几十个日夜里，他们也是这样吵吵嚷嚷地走遍整个克洛斯贝尔的吧。
　　——翻越那横亘眼前连绵不绝的『墙』，寻找那唯一属于他们的『真实』。
　　果然是一群笨蛋呢。
　　“嘿。”
　　诺尔说，这有点突然的呼唤如此明确地提醒我自己的处境。我可不是能和警察小鬼们一起玩过家家的不良少女而已呢，我的同伴——该说是同伴还是单纯的同僚——可是那种从指稍到整个手掌都挂满鲜血都还笑得出来的『恶人』呢。
　　他将一罐咖啡扔给我，自己拉开了另一罐。
　　“累了吧？”
　　他似乎在解释这样做的理由。
　　我打量着手里的饮料，无声一笑。
　　“喂，你是下了必死的毒药之类的吗？无论如何也太可疑了吧。”
　　跟平日从自动贩卖机里滚落的罐装咖啡一模一样的包装，但这样『正常』中却透露着一股异样的『非常』，或者说，无论什么东西，经了他的手，就会变得有一些危险味道了吧。
　　“想骗坏小孩吃药，总得想点法子。”
　　他笑着说道，意有所指。
　　“这个『完美真知』可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摇着罐装咖啡的瓶子。
　　“谁知道影大人想的究竟是不是对的呢？”
　　他耸了耸肩，笑道。
　　“还能是别的什么药？”
　　“谁知道呢。”
　　“我会蠢到胡乱吃你给的东西吗？”
　　我定定地看着他，试图用这种方法表明自己的立场。
　　“啊呀，这就得看影大人究竟是相信我，还是相信那位医生了。”
　　他望着我，深邃的眼睛眯着一种奇异的笑意，像是神将治愈的手伸了出来，注视着迷途羊羔的双眼。
　　我回望着他，几秒后，我『咔』地扯开拉环。
　　“虽然我也不怎么愿意信任你，但我也还不至于相信那个明摆着站在对立面的家伙。”
　　“童叟无欺。”
　　他强调道，笑了。

　　※※※
　　下午16:30，太阳坠落的水红色逐渐染遍了西方的天空，舒卷的云尾飘浮白色建筑后的浅红低空中，映得贝壳似的医院墙壁仿佛傍晚海滩的一隅，静谧，寂寞，又充斥着未知的恐惧。
　　“啊？约阿希姆医生？他应该还在办公室里吧。”
　　我熟稔地和前台的护士小姐打过了招呼，问到约阿希姆的所在地，简单地向她道过谢后便准备启程前往那个熟悉的研究楼房间。
　　“说起来，这个小哥是生面孔啊，难道是新的交往对象吗？”
　　她天真的问题成功让我愣了一瞬。
　　“……不是啊！什么叫『新的交往对象』！旧的也没有好吗！”
　　“哎——那『猜猜莱特酱的交往对象到底是谁』的游戏不就没意义了吗？”
　　“这种游戏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好吗！”
　　颇感头疼地纠正过前台小姐的错误认知，回过头来时，我又撞上另一双若有所思的绿色曈眸。
　　“哦——『交往对象』这种主意好像还不错……”
　　“不错个鬼啊！”
　　“就是听上去就很昂贵的样子。”
　　“……你这种脑回路也基本告别恋爱了吧。”
　　临近傍晚的圣乌尔苏拉医院内也算得上挺热闹的，病员与家属来来往往，护士小姐与医生教授们也都行色匆匆，就在这繁忙得叫人不由想起忙碌的车站中枢的纯白监狱里，我们一路穿过主楼的走廊与天台，前往研究楼顶楼那个略微有些幽暗的小房间，整座建筑中唯一背光的那一间——像是暗示着什么一般。我在门口压了口气，正准备抬手来一个礼貌的开场时，有一只手从我肩膀上伸过，伴着声几不可察的轻笑，诺尔略显粗鲁地推开了这扇门。
　　“啊呀，好久不见了，医生。”
　　他直截了当地越过我，大踏步走进去，笑容明媚得像是只在与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或者说，叫『老师』更合适些？”
　　……总觉得自己的主角风头都被抢光了。
　　我无声地叹气，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呵，不必了。”
　　约阿希姆的声音，这有一点嘶哑的嗓音却奇异地与我记忆中的另一个片段重合了——那个高傲地叫我『九号』、高扬着头的尸体般的邪教教主。
　　没有像样的气息，也没什么说得上的情绪，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与『约阿希姆』这个个体截然不同的气味，像深埋千年的坟墓，从那半开的棺椁里偷跑出的腐烂和财宝的味道。
　　“能在这里与你重逢的确让我吃了一惊，按理来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座舞台上。”
　　“哈，你想不到的事情可多了。”
　　诺尔摆了摆手，侧过身将我的身形让了出来。
　　“我和你的旧仇之后再处理吧。影大人可有很多话想问你啊，小弟就自动让道了。”
　　“你的定位什么时候从奸商变成狗腿小弟了……”
　　“嗯？不是一直都是吗？”
　　“之前明明都是摁着头强买强卖的无良商人好吗！”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了。在这种关键时刻影大人确定还要跟我吵嘴吗？虽然我是不介意——”
　　“……不如五十万打发你算了呢。”
　　我叹了口气，抬起眼注视着面前办公桌后仍旧身着医者的白外套的男子，那层温和幽默的医生外皮似乎已经被他撕碎了丢弃在一角了，亮红色的眼瞳里残余的仅有狂热教徒的疯狂与贪婪，以及那胜券在握的无端自信与傲慢。
　　看见我的面孔，他仿佛一点也不惊讶，眉毛微微抖了一下，便笑了起来。
　　“呵，如何？藉由『真知』获得新生的感觉，比往日更加强大的感知能力与身体能力，与之相同的修改记忆与情感的力量——很美妙吧！”
　　“确实，很美妙。”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要是这类药物不会将我变成你的掌上傀儡，就更完美了——你也不是什么慈善家吧，一定要讲的话，也许比作有奇特收藏癖的傀儡师还更合适一些。”
　　“哈哈，这个称号也不坏。”
　　他摸着下巴，笑道。
　　“不过，对于你，我觉得有远超于『傀儡』本身的价值……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工夫把你引来我面前啊。”
　　『恶魔就在你身边』。
　　那古怪的藏头语段，加之如约好了一般出现在我身边人身上的『意外』，以及在那些正好的时间出现的恍惚与失控……不是疏忽，而是这位『恶魔』刻意为之的必然结果吗。
　　我扯了扯嘴角，眯起眼睛。
　　“学生的论文、恰到好处的引导、接连爆发在我身边的事件……这些，原来都是你设下的圈套吗。还真是辛苦了呢。”
　　“呵呵，既要提示你这一切的真相，又要避开那些庸俗之人的追查，确实是挺不容易的啊。”
　　“你要避开的，恐怕不止警察和游击士的搜查吧？”
　　“啊，最麻烦的的确还是那把自负的刀吧。”
　　他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但那又如何？最终，他的底牌还是攥在我的手里了。”
　　“喂，我可不是会乖乖听你们指示的棋子啊。”
　　我说。
　　“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引来这里，你有什么想说的？”
　　“呵……”
　　他单指推了推眼镜，屋顶上投射的白色灯光将他的脸都映得惨白一片。半秒后，他略略张口，说出那句我已经有点听腻了的话。
　　“加入『D∴G教团』，成为我们的一员吧——『缔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