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Treavor,正好迎上了贵族幽怨的眼神,Martin想起来了,在那场久远的宴会里,Pendleton家的三少爷也是站在角落里,用同样的眼神注视着和Boyle姐妹谈笑着的兄长们,阴郁又自卑,还有和现在一样,好像被所有人抛弃,却咬着牙绝不会哭出来一样的表情。
慢慢的,曾经占据胸口的恶意和怒火渐渐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Martin头一次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真的,那些残酷无情,反复无常,诸如此类的形容词,其实都是用来形容另一个陌生人的。
“……算了。”最后,Martin自言自语道:“你酒醒了别记恨我就好。”
“我的大人,希望我还有为您服务的荣幸。”
在之后很久一段时间,这个揶揄多于尊敬的称呼一直是Treavor的专属。他走了过去,弯下腰,伸出了手。Treavor愣住了,他犹豫了一会,慢慢地松开了紧攥着的酒瓶,将冻得青白的手放在了Martin裹在手套的手里。Martin一把握住了Treavor的手(喔,他还颤抖了一下),将柔软的手指拢到了掌心里。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停下了动作。
“容我确认一下,您能站起来吗?我是说,靠自己。”
Treavor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他只好把Treavor从地上扶起来,贵族的体重比想象的还要轻,就像一只小猫一样,一声不吭,偏着头。Martin试着把手从Treavor肋下穿过去,但他很快就放弃了:Treavor那软弱无力的腿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摔倒了地上。
Martin叹了口气,他觉得他已经把自己后半辈子的耐心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内全部消磨殆尽了。好在Treavor在喝了酒以后变成了一个彻底的乖孩子,Martin将Treavor扶到了墙边坐下,想了想,他又脱下了外套,搭在了Treavor的头上。
然后他弯下腰,示意Treavor爬到他的背上来。
一双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然后是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人体压上了背部,Martin不得不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固定好了位置。这个年纪的Martin依然还保留着不可思议的耐心,尤其是对于Treavor,他几乎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和鄙视,他也忘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用无情的嘲讽看待Treavor的了,这个可怜的家伙,他本以为Martin对于他是独一无二的,好吧,如果是指Martin变本加厉的刻薄的话,那倒是独一无二的。
最起码在那个下着大雨的寒冷夜晚里,Martin确确实实地展现了他一生中几乎是稀有的包容——没有无情的嘲讽,也没有置之不理的一走了之。
“……还有,把酒丢了,我的大人。”
Martin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扭过头,命令道。
过了几十秒,他才听到一声玻璃瓶碎裂的响声。
Treavor的头靠在了Martin的肩头,他甚至可以听见耳畔传来的粗重的呼吸,时断时续,带着浓郁的酒气,和飞溅的雨珠一起包裹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向前走了几步,Treavor身上的督军外套擦过他的额头,有些痒痒的,Treavor那过于消瘦的下巴也弄得他不是很舒服。猎犬围着他的脚边打转转,不时抬起头,以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它的主人。
“需要我送您回贵府吗?”
Martin抿起薄薄的嘴唇,他侧过头,低声问道。
“……不,不要回去。去旅店,先生。”
Treavor的手搭在了督军的肩头,Martin可以感觉到那双手正在颤抖,无法停止的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他的指节几乎是无意识地紧紧扣住了督军的领肩。Martin的心底涌起了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无奈,“好孩子。”他低下头,对着猎犬露出了一个委屈的笑容:“去,把现在还没有关门的旅店找出来吧。”-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