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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根:我爷爷盖叫天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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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瓦寒窑里住着个活武松
  那年冬天,我得知爷爷在杭州被扫地出门,听说被赶到了宝石山后的松木场,那是个烧砖瓦窑的地方,没有具体的地址。在那个荒唐年代,连亲孙子去看爷爷都是罪行,为此我只能偷偷利用寒假去了杭州。
  我本想到松木场打听具体地址,但下火车出城站见一排三轮车在接客,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杭州三轮车师傅对我爷爷盖叫天很熟,一来是我爷爷出行都是三轮车,许多三轮车师傅都认识,二来三轮车拉游客介绍杭州名胜古迹与名人轶事,往往会谈论我爷爷,所以我想先去三轮车师傅处打听一下。
  我一到停车场处就有三位师傅过来兜生意。我颇费周折找到了一位知道我爷爷下落的洪师傅,他问我是盖叫天什么人?我告诉他,我是盖叫天的孙子,从上海来看爷爷的。洪师傅说,盖叫天住的小屋没有门牌,告诉你也找不到,只有我载你去。天渐渐黑下来,我说了声谢谢就上了三轮车,洪师傅把我送到了我爷爷的新家,车停了。洪师傅说,就是这间。
  我下车一看,原来是间破瓦寒窑。我隐约见小窗中有一线灯光,我回身问洪师傅车钱多少?洪师傅与车已没了踪影,我呆了一会儿,心想就这间破瓦寒窑爷爷奶奶怎么过啊?!我轻轻敲了敲破板门,门开了,是我家的老帮工明书。他见是我,用苏州话说:大少爷,侬哪能来了?!老太爷老太太勒里厢。我一踏进门,给我感觉那才叫惨啊!一共十来平米,破瓦寒窑,用芦席隔成两间,四壁糊着发黄的旧报纸,外间一张破方桌,一把三条腿的破藤椅,缺一条腿用煤屑砖垫着,还有两只破凳子。爷爷用来喝茶的小瓷茶壶把断了,壶嘴也磕了一块。一抬头,房上的瓦片露着天光。天哪!这能住人嘛?!我心一酸,眼泪往外冒,却只是强忍着。
  奶奶说老洪师傅是老熟人了。我急着要见爷爷,奶奶说在里间,我去告诉一声。奶奶站起身,边走边念叨着:老爷子,您大孙子子根(作者别名)来看您了!歇一会儿,听爷爷声音:叫他进来吧。奶奶叫了声:子根进来吧。我应了声“喔”,急忙迈向里间。里间更小,一进门就到了床沿了,奶奶退了出来。爷爷躺在破板床上,被子上还盖着平时穿的丝绵长袍,满脸须发络腮,太阳穴也瘪了。我带着颤音叫了声爷爷,眼泪在眼眶里转。爷爷听见我在叫他,微微地睁开了双眼,看了看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搬到这儿来了?这句话一下子又把我的眼泪逼回去了。
  我记起了爷爷平时对我们的教导:堂堂奇男子,烈烈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有什么好笑的!爷爷的身子虽然被折磨得不像以往了,可内心依然是活武松,所以爷爷奶奶住的是破瓦寒窑,但他们内心就好似还在老家燕南寄庐一样。
  爷爷叫我到前厅等着,他要穿好衣服起来。我退了出来,奶奶服侍爷爷穿衣服,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但不断地强忍着不哭出声音。听见爷爷要出来了,我赶紧擦干了眼泪。爷爷的腿又断了,他是用双手撑着床沿椅背一点点转移着,坐上这张破藤椅的。明书用那把破茶壶给爷爷送上水,爷爷喝了口水才问起我的情况,可对自己如何被斗、被游街一字不提。
  我告诉爷爷,我们夫妻俩都在学校教书,已有一个女儿,现在是寒假,今天我是来探路的,过几天我带她们一起来看您,您想吃点什么我给您带来。爷爷说好啊,以前上海的陆稿荐的酱鸭还有没有?我说有。提起吃爷爷突然叫奶奶:剑鸣娘,子根饿了吧?给他下碗面,炸个荷包蛋。奶奶在边上笑了笑说:老爷子您也真是,还当是过去呢?现在我每天给您弄个鸡蛋吃都不容易,还炸个荷包蛋嘞。我赶忙说我不饿,我马上就要去车站,有的吃的,您不用管我了,我要赶晚上的火车回上海,过几天我们再来看您。我急着别了爷爷奶奶,出了这破瓦寒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在这乌黑的小路上泪流满面。
  腿不好使还希望能演孙膑
  回到上海后,我马上去买了酱鸭,还炸了一罐子酱,又到郑福斋买了北京点心蜜麻花,在瓷器店买了把小瓷茶壶,买了斤红茶,爷爷天冷喝红茶,还给明书带了条香烟。东西备齐了,我与妻子玲霞带着女儿小红坐棚车去杭州,棚车省钱。我们住在亲戚家,快天黑了,借了辆自行车,带着妻女直奔松木场。在半路上见有农民在河边抓鱼,买了条活的胖头鱼,爷爷喜欢喝鱼头汤。这下子破瓦寒窑热闹了。
  爷爷破天荒地抱了抱小红,还让小红摸他的胡须。奶奶问玲霞全家的近况。我拿出茶壶茶叶,叫明书给爷爷沏壶红茶,对爷爷说酱鸭给您买来了。爷爷等不及晚饭吃,马上叫明书剁开尝尝是不是还那个味。小红闹了一天困了,爷爷说让她睡在自己的床上,我们怕她尿炕垫了块塑料布。
  突然,我们听到门口叮叮、叮叮叮有节奏的敲打着铁器的声音,爷爷叫明书去买吧。我问奶奶买什么?奶奶说那是一个老瞎子,由一个小女孩领着穿街走巷卖炒蚕豆,你爷爷一听见就要去买,我们又不吃,他也不想想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帮着别人。我听了马上出去买了两包炒豆。
  爷爷喝了口红茶,说真香啊!接着尝了块剁好的酱鸭,慢慢地嚼着。我看着爷爷坐在那儿,身形虽被折磨得不像了,但身材依旧,好似当年,他坐在后三间的门口石桌子旁看我们练功,一面尝着楼外楼送来的砂锅鸭。我正愣着出神,爷爷说酱鸭的味儿没变,好吃,说着又吃了一块。
  一壶茶、两块鸭子下肚,爷爷来劲了,对我说你在学校教书那是为了吃饭,有饭吃了可别忘了你以前学的艺术,我教你的“一箭仇”还真有相。爷爷的话又刺疼了我。记得有次在学校的操场上,早上没人,我偷偷地练了练《饿虎村边走》,工宣队看见了,把我叫来,问我:你在干什么?还想变天啊?!别忘了你是被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的。我心想,爷爷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念念不忘艺术。
  明书问奶奶,鱼头汤好了,要不要开饭了?奶奶说好啊开!我们围了一桌,爷爷很兴奋,他是喜欢热闹的,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场面了。鱼头汤端上来了,爷爷问有胡椒吗?明书拿来了刚要放,爷爷接过了胡椒瓶儿说:我来!只见爷爷左手拿着胡椒瓶儿对着右手掌倒了胡椒,然后右手对着鱼头汤碗一抖,一层胡椒粉立刻就均匀地铺在了汤面上。奶奶微笑着说:老爷子,手里还有两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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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4-11-27 13:52回复
    罄竹难书啊罄竹难书!谁特么还在怀念那个年代、为那个罪恶疯狂的年代洗地谁就是禽兽不如


    2楼2014-11-27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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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文章看的我泪流满面!!!一代名角儿晚景这样太惨了!!!


      3楼2015-08-02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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