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她的坟前,大氅解下散在一边,月光洒落勾勒他的脊背挺拔而孤独,面容藏在一片暗色的阴影里。
扬手将清澈的液体缓缓注入酒樽中,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水波荡漾的微响。太安静了,连往常隐隐的风声和虫鸣都听不到,只有他一个人轻缓的呼吸声。卫庄摩挲着指尖的杯沿细思着明艳的红衣女子,难得地出了神。赤练应该是不喜欢这样的安静的,她的性格如火热烈,蛇一般躁动不甘安定。但也许……偶尔,她也希望有个人能沉默地陪她一会吧。
尤其是当身骨已葬入黄土,记忆同生命一同被定格在冰冷世界的现在。
太迟了。卫庄淡淡地想,太迟了啊。
鸦色的天空中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朔风凛冽鼓起衣袍。他赶到的时候她柔软的身躯已经被刺穿,鲜血抛出一道很长的弧线,随着仿佛被慢动作缓放倒下的身体,落在他眼里。
剑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生命流逝的速度,斩不断既定的命运。
面对这个女人的死,他竟然没有一点办法。
你……。想出口的话在喉咙间梗住,女子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神采,染血的睫毛轻颤,无声地张了张唇瓣。
卫庄单手抱着她在一地血泊间跪下,周围的尸体上遍布着鲨齿的砍痕,他放轻了呼吸倾听她最后的话,神情专注得甚至有些温柔。
不……不要……
她轻声呢喃,刺目的鲜血从唇角流出,一滴一滴溅上他的白发。
卫庄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是低眸看着她。
她的气力已经用光了,精神明显地开始涣散。
不要……
不要……
一声比一声微弱。
不……
赤练。他忽然出声。不用说了……我明白。
这么多年的陪伴,无声的年华每一处都早已浸透她的情深意重。只是彼此不说,不去触碰。仿佛是一种默契,各自避开,等待着将来,也许有一天可以不再沉默。
现在……那一天不会到来了。
卫庄听着她越来越轻的呼吸,终于慢慢阖上的眼睛,神色竟然出奇地平静。
到了最后也不曾坦白。
怀中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凉,漫天的雪无声自天飘落,渐渐积落几乎掩埋了他们。赤练没能支撑到说完那句话。她想要说什么呢,不要担心,不要难过,不要……怀念我?卫庄不得而知。他抱着女子缓缓地起身,不见悲戚神色,垂下的掌心握住的一缕白发悄然滑落。
墨袍上积雪簌簌而落,一行脚印渐渐远去,消失在素白的天地间。
也只能是这样了。他安葬了死去的女人,连同可能有过的感情。现在随着她的死,一切都将被尘封,再也不会被提起。
……赤练。
他最后一次缓慢而轻声地念着这个名字,郑重得恰如一场诀别。举手将杯沿送至唇边,微仰首清凉微带苦涩的液体滑入喉中,连同还未出口就已消逝的爱。
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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