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幕照开,戏照演。是《霸王别姬》。白翎饰演那穷途末路的霸王。
折子戏,没有那么多弯弯转转的曲折,只是把那精彩的部分留在台上,留在看戏的,演戏的生命中。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那只是台上的世界,那些轰轰烈烈,那些卿卿我我,那些恩怨情仇,只是台上的在做戏。人生,只是抹去了那胭脂油彩的平淡的脸孔。
终于,灯暗了,咿呀半晌,大红的幔幕扯起——
胡琴,小鼓,司板,戏子,都是在演绎别人的故事而已,只是今天登场的就是那红颜薄命的虞姬和英雄末路的霸王罢了!
汉兵掠地,四面楚歌,滔滔的杀气涌进,霸王意气终用尽,虞姬所依何聊生?当穷途的霸王被围困于末路,虞姬既依附霸王而生,自然失去了活着的意义,终叹红颜逝去,霸王相随。
白翎这次舍弃白面书生相,油墨重彩的将霸王那英勇盖世至穷途末路的心理历程以一种全新的诠释吸引了台下独来的端木影。
端木影这次并没有与梁家大少一起来,不自觉得就走到了剧院,以她的美名,当然轻轻松松的进了剧院,台上已开始了动情的演绎,一眼,她就看到了那饰演楚霸王的男子就是递给自己手巾拭泪的白翎。痴痴的看着白翎在剧中释放着激动人心的悲喜,沉醉在那英雄从雄图霸业的豪迈到逼入绝境的惨淡中,所有的心境已被台上的剧情所影响。
剧罢仍不能从剧情中脱出,刚想拿手巾拭泪,却发现白翎那一方,握紧,踏入后台,白翎刚卸下那浓重的油彩,露出那张清秀的面容。见是那魂牵梦萦的女子,不由得一惊。
“打扰了,小女子来还这方白手巾,多谢先生,这帕子已洗干净了。”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戏子的端木影只能低着头,递上那方洁白的丝帕。
接过手,白翎竟也不知如何回答。“小姐不用客气,如果这方帕子小姐不喜欢可以丢弃,不用特地洗了来还小生。”手中的帕子已洗得洁白如新,想必眼前的小姐是重视的,虽然它本也是新的。握着帕子,传入手心的是从女子手上过度来的余温,白翎的心里又是一阵心神激荡。
“先生之物,小女子怎可以自作主张的丢弃。”摇了摇头,端木影突然抬头。“不知先生可有时间,小女子有些关于戏曲的问题想请教先生。”
“啊……”白翎有些意外,但随即一阵欣喜。“当然可以,不过请小姐稍等片刻,小生得把这身衣服换下来,然后请小姐移驾那东边的梅林走走可好?”白翎颇有些无奈的表情调皮的点了点身上那累赘的戏服。
端木影红着脸的点了点头,退出了后台。
冬末,梅林枝上的白雪化去,露出傲白或粉色的梅芯,折下一支,端木影蹲在溪边洗梅,那清寒凄迷的神情引得白翎抽出怀间的玉笛轻轻吹奏,正是那首《寒江残雪》,端木影也轻轻唱和,那冷韵的笛音和天籁的嗓音配合,是如此的令人沉醉!一时,梅林中回荡着的只有这绕梁三日的音色。
梅林冷香,梅边吹笛,
罗浮路沓枝傲立。
玉人仙姿,玉颜清瑶,
寒雪当化洗梅迟。
念碧瑶,泛碧影,落碧泉,
忆曾伊人待依依。
溪痕浅,云痕冻,袖痕怨,
芳香寄空更寂寂。
疏花易迹竭,
无言独凄迷。
白翎在一曲终,缓缓念出脑中形成的这首词,除了对这眼前景的赞叹,还有对那眼前人的眷恋,更抒怀了自己自认配不上眼前玉人的痴怨,终只能含恨话凄迷。
端木影岂有不懂之理?!眼前的男子拥有自己痴迷的清秀容颜,拥有自己敬佩的职业热情,更懂得温柔,浪漫,与自己的唱做之合是如此之契合。但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终会被埋葬在襁褓之中。
两人虽彼此倾心,却不得不俩俩相望于苦笑之中。
虽说两人自知相爱可能没有什么结果,但还是常常见面,端木影常常去听白翎的戏,为那戏中的人物欢笑,流泪,然后和白翎漫步只属于他们的那方天地——梅林,有时他们会讨论戏中的人生,各抒己见,当然,也常常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却相视一笑。有时也会讨论到现实的人生,当然却常常因想到自己的情况而相对默然,而更多的时候,他们或许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走着,像能就这样走完一生,心中却想那该有多好。或者描绘那不可能有的未来,那或平淡或精彩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春夏,白翎将戏团的行程也一拖再拖,为的就是这甜蜜的缘分能维持的长一点,可是每一次的见面也只让两人的感情更高的升温,于是,两人面对将来的分别就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