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暮一边听,手下不停,已经写了一大段娟秀的小字。
赤木偏过脸看看,满意地点头继续:“至于翔阳王,虽然他站在大皇兄那边,我也不怪他,他老糊涂了。何况朝里翔阳一脉人数众多,封地又离湘北太远,要是把他砍了削了,那边生事这里鞭长莫及,反倒麻烦。我想莫若不动他,让他自己闭门思过,你看如何?”
木暮笔一顿,等着赤木的下文。
“果然我的心思瞒不过你。”赤木苦笑,“你还记得藤真健司么?”
“号称神奈川双壁之一的翔阳王世子。”木暮点头,“十年前在京城见过他一面。”
“十年不见了啊……有点想他了。”赤木站起身走了几步,不经意地挥手,“把他接回来让我看看吧。”
一抹淡淡的微笑爬上木暮的嘴角。藤真进jing,既可以安抚民心,又可以牵制翔阳,两全之策。他想,果然是自己从小追随的帝王。
随着赤木雄厚的声音不断,手中的朱笔轻快地点,划,勾,折,无数人的命运便在笔尖发生改变。
“其实别处都无大碍,可还有个人,我不得不问你的意思。”赤木转身,眉宇间仍然镇定,声音里却透露出点气急败坏的模样。
“那位整日里闹得鸡飞狗跳的风流王爷仙道彰,我该拿他怎么办?”
木暮噗嗤一声,忍俊不禁。
“你也听说了?”赤木想着想着也忍不住笑,“自打我来了他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不是跑到花船上酩酊大醉还忘了给钱,就是包了整个城的戏班进王府热闹,害得百姓婚丧嫁娶都找不着个吹鼓手,要么又招惹了哪家的姑娘非他不嫁不然就出家——你说要是大奸大恶也就罢了,成天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停的有人跟我告状,上朝他也不上,折子他也不写,你可说,我该拿他怎么办?”
“陵南王这种作派,可不是打陛下来了如此的。”木暮摇头,“他吃喝玩乐的名声,可是从陛下当年出宫起,就传遍了。何况这次陛下除逆,他也尽了不少的力,按理说……”
“我自然不会罚他。”赤木皱眉,“就凭最后是他的王府亲兵带我进的宫,这人我只会赏,不会罚。不过见到他我就心烦,能想个法子,远远地打发了他才好。”
“此事不妥。”木暮更加摇头,“陵南王虽是外姓王,却也有皇家血脉,从来都是住在湘北城里的。何况陵南王自幼不习军书,不读诗,经,只会风花雪月,既不能征战也不能外遣,如何打发?”
两人沉默,互相看一眼,一同叹气。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他走了不回来。”赤木慢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能给我一年半载的清静,我也认了。”
木暮疑惑:“臣原闻其详。”
赤木拢住袖子,脸上透着得意的神色。
“当年送到常诚做质子的那位,如今……也该接回来了罢。”
正是初春的天气,城外刚刚染上一层新鲜的嫩绿,风沿着山坡吹上还是有点凉,卷起一角鲜红的衣袂,猎猎作响。
衣服的主人懒洋洋地枕着一块光秃秃的石板,两条腿跷着,嘴里百无聊赖地嚼着一根草茎,鼻子里还哼哼着一支酸溜溜的俚曲。
天意外的晴朗,一片澄净明亮的蓝色,连朵云彩都没有。仰面朝天,只能看到不时掠过的飞鸟,从视野的一边迅速飞到另一边,一直飞到一棵绽着绿意的树上,方才停下来梳理羽毛,叽叽喳喳地唱上几句。那人的眼睛跟着鸟转,没过多久就看累了。揉揉眼,伸手往身上习惯地一拍,才想到别说是弓箭,就连弹弓,自己都没有。
转一下眼睛,那人随手捡起一颗石子瞄瞄树梢,刚要扔过去,手又停住了。“劝君莫打三月鸟,子在巢中望母归。”喃喃念了两句,伸手一抹嘴巴,“操,谁知道他奶奶的是不是母鸟,反正也填不饱老子的肚子,不如积一回德,饶了它一命。”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把石子甩出去,正中远处一个人的小腹。
“哎哟,老大,您下手也轻点!”第二个人捂着肚子呲牙咧嘴,“您要是打死了我不要紧,没人给您送饭,饿瘦了您,当家的可要找小的们麻烦啦。”
“饭饭饭,除了睡就是吃,他妈的真拿老子当猪养呐!”红衣人满心不情愿爬起来摸摸肚子,接过热气腾腾的饭菜,皱着眉头往嘴里送。
“老大,小的的手艺……怎么样?”小弟点头哈腰地讨好着,满脸堆笑。
不屑地耸耸鼻子,伸手用筷子一点:“也就那么回事。”又扒了两口,把饭碗往地上一放,接着评价:“比当年那谁的手艺,差远了。”
怀念地咂咂嘴,又瞧瞧脚下的碗,红衣人突然悲从中来,抱头长啸。
“啊——他奶奶的什么时候你们才把老子接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