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九月，请许我凌晨烙饼仓皇夜奔 / 丘戬

2011.09
他和他化妆前的女朋友
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来自海边城市，能认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鱼类，抓鱼也是一把好手。你一点也不像个刚转学过来的小女生，总是爱在放学后去河边生一堆火，拿绑了鱼钩的鱼线缠上一点小泡沫作鱼漂就可以钓一堆鱼上来，大的小的，形状各异。火刚旺了一点点，鱼就钓齐了。时不时地，聚集一些同学，靠着这项技能，你笼络了不少人心。同学们都说，把你娶回家，一定很幸福。我在那里小声的嘟哝，天天吃鱼，多腻呀！
那天我没鱼吃，我找了几条沟，才发现一只被遗弃的玉米。那玉米看起来八十岁了，烤了半天没烤熟，咬了半天牙很疼，只得在嘴里念叨朱门酒肉臭，相当狼狈。
后来你实在看不下去了，嗫嚅了半天，拿起一条烤得金黄油亮的鱼，向我走过来。委实说，我有一点点的小感动，我已经决定原谅你了，并张开怀抱接受你的善意。你说，让你闻闻。

一群冒失鬼笑得几乎岔了气，此时天空灰蓝灰蓝，我只能兀自感慨遇人不淑。他们吃完了烤鱼，我的玉米还有一大半。已经有男生得瑟地秀他新交往女友的照片，那男生我认识，他女友我也见过，但好奇害死猫，我还是探过头去。看得出来，她化妆的水平真是举世无双。也不知用了多少粉底，才盖住了素颜时追随脸颊的二维码。他抬头看到我一脸正气地似乎要揭露真相，瞬间变成很不悦的样子，但是，我会让他更不悦的呀。
我说，看，他和他化妆前的女朋友，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说，你呀，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受待见了吧！
我说，别用世俗的眼光看我，我可是十足的向日葵少年。
你说，向日葵偶尔也会脖子疼。
你刚说完，就有人狠狠袭击了我的脖子。我正要还手，一看这家伙比我占地方，想想还是算了。

那天你居然留下来安抚我。你说，你的这臭脾气要改改了，别总跟人开这样那样的玩笑，那些关系有点生疏的，哪容得下你这么说啊。不过熟悉你的人自然不会和你计较，大家都知道你是从哪个精神病院放出来的嘛。
我朝你翻了个白眼，我说，我要吃鱼。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那时你的水平奇臭。火都快灭了，才钩上来一只小鱼仔。之所以不是钓，是因为鱼钩钩住了小鱼仔的尾巴，于是这可怜的家伙被活生生拽了上来。你急忙打圆场，你说，这自然只能按条来算。
我说，快烤吧。
添了柴，火烧得噼啪直响，烤着烤着，鱼不见了。都怪你！我小肚鸡肠地斤斤计较，你欠我一条鱼。
改天钓了还你。你说。

不行！
可是今天太晚了。
那也不行。我差一点就要撒泼打滚，你无奈，从书包里撕了一页纸，说，我给你打个欠条吧。就写欠你一条鱼，改天还你两条。
我美滋滋地看你写欠条，可你的笔忽然没墨水了。真是天公太作美，我抢过那张白纸，说，不如，你就给我一张白条吧，以后条件任我写。
你不同意。在你心中，我就是个无赖。
你说对了，而且，你怎么斗得过无赖呢？我抢了白条，转身就逃跑了。反正，我估计你也不会认账的。

2012.09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哦抱歉
那是没有遇到通宵的
清晨五点半的时候，我从火车上跳下来，我的旅途就此宣告结束。你拖着一个大乌龟一样的行李箱，紧紧地跟着我。这一年的时间，我们的关系不好也不坏。你催着我要白条，我天天和你躲猫猫，但人算不如天算，连出来旅游，都正好与你同路。我不停地催你快点快点，你始终在问，我美吗我美吗？我被你烦到不行，只得如实打击你，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聊聊世界和平的话题。
你长得有一点小美，但要我承认真的要费一些力气。

走过一些路，才安心在教室里听九月的蝉鸣。这是你说的话。我觉得挺有道理，于是这个暑假过得很是愉快。而我的小表弟过得很不开心，他盼星星盼月亮盼我回来，可我浑然忘了要帮他写暑假作业这回事。事后面对他委屈的质问，想起我的失信，只能硬着头皮指着他的暑假作业狡辩——上面明明写着暑假快乐，你怎么能这么一副委屈的样子呢？
后来我想想，我觉得我有义务来提醒他直面这残酷的真相，我拍拍他的小肩膀，叹一口气，你知道未来的世界有多残忍吗？可千万不要盲目地信任别人呐！
这小子从小就有出息。这不，他跑到我妈那里告状。他说谎丝毫不打草稿，我看到哥哥牵女孩子的手了！就在前天早上！那个女孩子拖着一个大乌龟一样的行李箱。
他得意地走了，我却多了点小麻烦。比如，首先要汇报一下思想。

我妈毕竟是擅长做思想工作的，面对我的否认，一点也不恼怒，从我已经开始的高三生活作为引子，先是谈学习的重要性，时间的紧迫性，再到现在就谈恋爱的严重性，方方面面，条分缕析，说得我几乎有了要出家的心。不过面对这老一套，我认真地想了想在火车上遇到你的场景，还煞有介事地理了理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结论是，我觉得倒是可以试试。
我爸毕竟是长期受过我妈压迫的人，斗争经验相当丰富。他先是为我妈的高瞻远瞩点赞，接着声色俱厉地数落我的恶劣行径，忙前忙后给我妈倒水之后，又开始为年近三十还未找到女朋友的大侄子惋惜。我妈似乎受到了他若无其事的点拨，急忙拿我的成绩说事——这次月考，成绩退步的话，你死定了！
我妈去厨房以后，我爸神神秘秘地走到我跟前，他说，书柜第二排的字典里有500块，你别出去给我丢人。说完，又警告我说，不许告诉你妈！
我说爸，你多久没去看你的私房钱了？料定你不敢声张，我早花完了。
那相框后面的600呢？
早说啊！
喏，父子感情就是这么融洽。

我得下手早点，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这不，拿到了救济款，我就迫不及待地请你吃饭。你惦记白条，看到我发的短信后直接从课堂上就跑了出来，招呼也不打一声，老师愣了一下，但随即又表示了理解。真值得为你的逆向思维点赞。
结果，我留也不是，逃也不是，硬是想不出一个辉煌的理由走出教室，在短信里被里笑了个底朝天。
烟火味十足的小饭馆里，细细密密的汗珠沁在你的鼻尖上，我伸手去替你擦，你却拦住了。
你说，我有男朋友了。

2013.09
她哪里好看过
明明只是你爱过
似乎你有男朋友这件事反倒激起了我的耐心与战斗激情。我不急也不恼，就盼着日子一天一天向前。过了高考的那三天，我知道我的机会就来了。我多阴啊，一门心思等高考后你们自然分手呢。
我时不时跟你打趣要你把男朋友牵了来遛遛，还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决斗决斗”。你吓得死死护住自己的手机，坚决不让我获得一丝一毫的信息。我向我的朋友们打听你朋友的消息，还不忘花痴地来一句，她可真好看啊。

她哪里好看过，明明只是你爱过。朋友忍不住打击我。
真好，少一个竞争对手。我忍不住额外又请他吃了顿饭。
你对我奇怪的神逻辑表示不能理解，同样我也不能理解你，明知我不怀好意，还偏偏与狼共舞。你撇撇嘴说，你又不会吃了我。
拎着大包小包送你去新学校报道的路上，我颇具恶意地问，为什么你男朋友没有来送你？然后瞪大眼睛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们是不是已经分手啦！最后又补充一句，真好！
你不理我，只是迅速爬上火车，等火车启动的时候，你对我说，给你看他的照片啊。
我一愣，还是决定接受这羞辱，双眼失神地等着你翻手机相册。而你直接丢过来一句，想得美。
你反过来问我，你喜欢我哪一点？然后摆出一副很受用的表情催促我，快说快说，说到火车停车，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和他分了和你好了。
对面是一对已经快睡着的小情侣，我看着男生亲昵的样子就忍不住往你身上靠了靠。我支支吾吾讲不出你的优点，这让你很不爽。我说我给你赔罪吧，送个项链赔罪。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质问我。
我说我不知道，就是想把它送给你了。说完，我把它给你戴上。你绷着脸，连连摆手，不要不要，好丑好丑，你的眼光，真的是让人不能恭维？
我说是吗？
你恍然大悟，那……就算是只好过一回吧。不过这项链的品味，啧啧啧……
你还是没有把它摘下来。
把你送到学校，我才安心地决定离开。离开之前，我问你，能不能吻别一下？你有点迟疑，说，好吧。
我闭上眼睛，听到了是你的声音——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就连说过了再见，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2014.09
我梦见你还没死
就坐起来哭了好一阵子
反正就这样耗着，我有的是时间。
每次都是又过了快一年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时间过得真快。不过这个暑假，我错过了一次漫长的见你的机会。学校早早安排了华而不实的实习，除了耗费了我的时间，其它看起来一点意义也没有。
不凑巧的是，我收到你的短信。如今手机短信的作用似乎只能接受接受验证消息了，所以看到你的短信我还是觉得很意外。你说，想他了，发条短信给你，控制一下。
我也不觉得委屈，我迅速回复你——无理取闹，必有所图。

没几天，你惊讶地问我，原来项链是可以打开的啊！居然有一个小小的盒子！然后你又迅速地骂我，能不这么敷衍么！小白屑都掉到凉席里去了，擦都擦不掉。你哼哼地说，这项链超级便宜吧！
我说挺贵的，这世上没有第二条了。
那白色的碎屑，是白条。我把它剪碎了，才塞进去。我什么要求都没写，看起来真无聊，可这样，你会心安。有一天，我笑嘻嘻地问你，不如，我在上面写让你做我女朋友的要求怎么样？
你敢！你都要跳起来了。你显然发现了你的失态，迅速平静下来，说，我有男朋友了。
大学念到第二年，就在这个九月的尾巴上，我把同样的理由，讲给另一个倒追我的女孩子木朵听，我说，我有女朋友了。
她说哦。那我再等等。

幡然醒悟，但好像又晚了那么一点点。很不凑巧地，成了凌晨烙饼仓皇夜奔的逃兵。
凌晨五点半的时候，我刷朋友圈。你最新的一条是——我梦见你还没死，就坐起来哭了好一阵子。配的照片是我送你的项链。
我知道，你梦见我了。此刻才知道，真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