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哭泣的时候,我感到他的手落在我头发上,我的额头抵着他的膝。我没能帮上任何忙,我多么的没用。“我本该保证你的健康,”我透过眼泪对他说,“可我没能阻止它。我很抱歉我没能治好你的病。”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John。是因为你,我才能以这种方式离开——这种我想要的方式。”他的一只手落到我下巴上,抬起我的头。他双手托着我的脸,与我额头相抵。我抓住他两只手腕,因为我必须得抓着什么才行。“我不是一个会做死前声明或忏悔的人,”他轻声说。
“你不需要这些。”
“很好。我相信我的行为足以说明一切。”
我点头。他放开我坐回去,拿起了碟子和水杯。我摸出手机发了两条短信。一条给Lestrade,一条给Sarah。这是安排好的。当Sherlock服药的时候我要给他们发短信。他们会在一个小时之后赶到公寓。Lestrade负责Sherlock,Sarah负责我。
Sherlock又与我对视了一次,然后他用水吞下了药片。他把碟子放在一旁,以一种终结的气息。
一切都结束了。三十分钟后他将离开人世。
我站起来,而他的目光一直跟随我,直到我拉住他的手示意他站起来。他困惑地看着我。我领着他走到长沙发那儿,然后我坐进了沙发一角。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坐到了我旁边。我一直握着他的手。
他的呼吸缓慢而从容。我想要张口,但我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这是否能对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产生帮助。他看着我。“John…”他开口,我在他眼睛里看见了恐惧,“我以为我准备好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在这儿。Sherlock。”
“我害怕,John。”我从未听过他的声音如此微弱。
再不会有什么事比我现在做的更重要了。
我把他揽进我怀里,让他躺下来,头能靠在我一边的肩膀上。他是这么瘦,只占了小得难以置信的空间,刚好适合我腿上的这点空位;我的胳膊能把他整个圈起来。他抓住我毛衣的一角,微弱地呼了口气。“放松就可以。”我对他耳语。
“我不想离开你。”
“我不想让你离开。”
我们已经滑到了悬崖边缘。迟钝的恐惧将我吞没。
有一件事,我绝望地不想听到,同样因为绝望,我也不想说。现在,我正在失去我最好的朋友,这已经够糟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承受失去更多——如果他不只是我的朋友,如果我失去的不仅是一个朋友。我不敢想像有一天我们会承认在我们之间存在着比我所知道的友情更多的东西——而现在我们还在否认这件事。如果我回望那条已经关闭的路,而且看到那儿还有其他的东西——一些总能模糊瞥见却再也触碰不到再也不会被承认的东西,那可能会把我毁得更彻底。
但这不是我的问题。如果他需要听到,我会说的。上帝助我。
我感到他的身体逐渐放松。“John,”他说,音节含混不清。“想看着你。”
我在怀里轻轻移动他的身体直到我们面对面。他半垂着眼睫。他在颤抖。
“Sherlock,看着我。别去思考。别去勉强自己。就只是看着我,好吗?”
他照做了。他抬起眼帘注视我,就好像他正努力做着我先前做的那件事,记住我的脸。我知道我在劫难逃,因为他也一样。
我亲吻了他的嘴唇,轻轻地。我感到他放松下来,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抱紧他,我们的额头再次抵在一起。他的眼睛闪烁了几下。他竭力回吻了我,好像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的手抓紧我的毛衣,他看我时眼睛焕发着莫名的光彩。“我希望你是我最后看见的那个人,”他声音急促地说。
我承受着他的注视。我感到每一秒都仿佛有利刃在我皮肤上划一刀,但我承受着。我不能移开视线,因为这是神圣的,而且我已经来不及挽回任何事。他做了最后的放松和深呼吸。他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但不会太久。
我靠近他,环抱着他。我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他的脸颊。我意识到我在跟他说话,但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或许告诉他我爱他。我或许告诉他我从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以后也不会再有了。我或许在抱怨他离开我。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没关系。这些事都是真的,不论我是否说出来过。
几分钟后他做了最后一次呼吸。呼气,然后——没有了。
我垂眼看着他的脸。这不是真的。
他听不到我了。我把所有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而这次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停地对他说着,直到我再也说不出话为止。
Lestrade和Sarah站在那儿。他们什么时候到的?他们就在我们旁边,神情哀伤。Sarah哭出了声。Lestrade是和殡葬馆的人一起来的,他们要带走Sherlock。但我怎么能允许。Sarah用胳膊抱住我,最后是她和Lestrade一起哄着我放开了他。我不能看。我走到了窗边,Sarah从背后环抱住我。我听见锈蚀的轮子在楼梯上转动的声音,我听见轮床碰撞出的叮当声响,他们要走了!我叫住了他们。
“等等。就一会。”为了让他们停下来我必须让自己听上去足够冷静。他被一张被单盖着。我走到轮床边揭开了被单。
我只是看着他。或许我曾经有些话要说,但现在也已经没有了。太迟了。我所失去的那个人曾经并不仅仅是我的好友。而从现在起,彻底不是了。
他们把他带走了。
Lestrade拥抱了我,有一点不舒服,但我需要这个拥抱。然后他离开了,而Sarah就像一只猎鹰一样看护着我。
我穿过客厅走向长沙发。我只走了一半。我的腿渐渐弯下去,我坐到了地板上。空气,虚无,苍茫。她也坐下来,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
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