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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文】(423)这里是墓地——话说阿根廷(八)——李子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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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安排中,有一站是参观贝隆夫人墓。我对贝隆夫妇的民粹倾向素无好感,对参观她的墓地兴味索然。但没想到,这个参观是阿根廷之行最有意思的一项。
原来以为贝隆夫人墓是个单独的纪念物,到了以后才知道,是个公墓。贝隆夫人娘家在其中有个地方。贝隆夫人葬在娘家的墓地里。
这个公墓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市内,初建于1822年,可谓年代久远。从大门进去以后,看到的是这样:

一个个像房子一样,如果不细看,如果没有十字架,还以为到了某高级别墅区。
导游介绍说,这个公墓的规矩是这样的:把土地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各家买了去,永久产权。买了以后,可以向地下挖最深10米,去世家人的棺木一层层分别码进去。地面以上盖个小房子。小房子盖成什么样,就看各家的审美和财力了。
一个普通的家族墓地是这样的:

趁着这姑娘还没走开和没注意,抢拍的,歪了。可以题为“少女与墓地”
凑近了看,隔着铁栅栏门,能看到小房子里面通往地下深处的台阶。有的人家,可能因为下面已经摆满,就把棺木摆在地面的小房子里,隔着铁栅栏门能看到一具具棺木。反正这是他们家的地方,想怎么摆就怎么摆。
这个公墓很出名,各界权贵家族都来这里买墓地。后代越发达,墓地修得越豪华。公墓早就满了。现在再想买墓地,是没机会了。

这是一个军官的家族墓地。阿根廷的军队,战斗力可能还不如意大利军队。导游说,他们本国人也经常拿这个开玩笑。不但打不过远道而来的英国,历史上和智利等邻国也交过手,据说从来没赢过。

这家人很有钱,专门从欧洲请来工匠(艺术家?)雕刻大理石雕像。

这家看来新近装修过。据说这种彩色玻璃非常昂贵。
下图这家的墓地带少女雕像,有故事。

这个少女死后,被葬在这里。但随后人们大惊失色地发现,她的棺材内饰被抓个稀烂……也就是说,她当初并没有真死,下葬后曾经活过来,在棺材里挣扎,可惜悲惨地没有得到及时救助,后来又真死了。
经此一事,现在阿根廷法律规定,为了避免类似惨剧再次发生,人死以后24小时才能下葬。这家人为了纪念这个可怜的姑娘,给她做了这个宛如重生的大理石雕像。
换个角度再看一下。愿上帝保佑她……


这家不知是什么来历,雕像倒是栩栩如生,不过好像左手断了……

这个老头子的名字我没印象,应该是某个总统之类的人物。他的头像印在阿根廷最大面值的100比索的钞票上。

这家人还挺能出新的,家族墓地的造型特立独行。
看了很多子孙后代有能力光宗耀祖的墓地,问题就来了,那些子孙后代落魄的墓地会怎样呢?会不会把墓地转卖给别人?
导游说,这里的墓地不可转卖。无人维护的墓地怎么办。是个正在浮现的问题。以后会怎么解决,现在还不知道。看,这家的墓地就无人维护。

这家更凄凉,都快塌了。图中的角铁横梁是公墓管理者好心给加上去的,否则,那些砖头就下来了。

这种无人照料的墓地是极少数。大多数墓地不但有人照料,还会时时翻新,甚至豪华装修。
然后就走到了贝隆夫人墓。
贝隆夫人名叫Eva,是个私生女。其父后来抛弃他们母女,另娶别人。1952年,Eva年仅33岁就因癌症去世。去世以后,葬在这个公墓中她娘家墓地的地下第七层——Eva的娘家虽然也是大户,但这时已经是靠曾被抛弃的私生女、后来的总统夫人光耀门楣了。
多年以后,贝隆也去世了。其家人曾想要把Eva的棺木从这里移走,和贝隆合葬。但Eva那些当初并不曾养活她的娘家人不答应。Eva葬在这里,她娘家的墓地跟着沾光,每天都有人来拜谒、献花,人气很旺。如果移走了,谁还会来这里献花?
Eva娘家的墓地在公墓中并不算豪华出众,但墓地铁门上有好几束红色的玫瑰花。有干枯的,但也有新鲜绽放的——我没有拍照。网上应该很容易找到照片。
导游说,对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这个公墓,就连欧洲来的游客都赞叹不已,说在欧洲都找不到这种历史悠久且如此豪华的公墓。是的,这哪里是公墓,分明是个雕塑园。当然,毕竟是墓地,气氛还是颇为肃穆,但因为有了那些精美的雕塑、千姿百态的设计,这里并没有墓地常见的恐怖和阴森感。我转悠的时候,特意停下来想象了一下公墓夜晚时的样子,觉得也不会有什么恐怖感。
公墓1822年创建,到现在快二百年了。导游自豪地说,我们布宜诺斯艾利斯一没有地震,二没有台风,所以公墓至今完好。我心想,没有地震台风,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没有革命和战争。
阿根廷虽然深受民粹之扰,也曾因军事政变而局势动荡。但其实,这些动荡,和那些人祸之国比起来,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上,简直就是小小巫、玩具巫。这个国家的政治危机,其实更像是风波,主要局限在搞政治的那帮人之间。一个普通人,如果没有政治野心,是很有机会置身事外的。
阿根廷从来没有发生过那种翻天覆地慨而慷、把所有人都深深卷入、彻底改变乃至毁灭几代人生活的社会灾难。全民参与的漫长战争、整个城市被炸成废墟、千百万人流离失所、大饥荒、大屠杀……这些在欧亚非反复上演的人间惨剧,从来没有降临到这个美洲之角。
我相信,那些人间惨剧即使只上演一次,如此静穆精美的公墓,也绝难幸存——活人都难自保,死人还能怎样。在那些人们走马灯式地扮演权贵或贱人的社会里,最后留下的,只有低劣粗糙的垃圾和废墟。精美高雅的人和物,将在第一轮转换中就被扫荡,并在以后没完没了的灾难中被一次次毁灭。
生长在人祸之国,即使是幸存者,即使个人并未亲历,内心深处也永远犹有余悸,心理状态和阿根廷这种未曾经受大革命、从无社会灾难的人相比,天差地别。我想,这才是我游览这个美丽公墓时内心深受触动的原因所在。
不过,虽然没有蒙受重大社会灾难,但阿根廷却长期被民粹主义这种慢性社会病所侵蚀。关于这个,后面专门说说吧。


IP属地:黑龙江1楼2015-02-09 21:49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