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明天意 九千胜动心 暗相谑 策梦侯参缘
收回画卷，九千胜将其小心的放回匣内，交给策梦侯：“尘缘天机，亦是你我不可窥得之物。只怕是我看了这匣中之物，也免不得被这红尘沾染，意垢缠身。”
策梦侯笑道：“万物讲的都是缘法，你尚为自己看了匣中画而懊恼，却何曾想到，或许这又是上天安排您有此一着呢？最难揣测的是天意，我啊，就从来不揣测天意。缘来劫来，都这样过便罢了。”
九千胜默然，度步行至案阁处，起手施法将墙壁恢复成刚来的那样。叹道：“天意难测，世事如棋。缘法在天，却又事在人为。只怕我看到的这些只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引子，而那之后的未知之事又会是怎样呢？我虽修的金仙之体，不入凡尘，不拘俗事，却也难以脱得天意与宿命。那么我眼前观得的到底是上天给自己的实牌？还是徒扰人心的虚牌呢？”
策梦侯大笑道：“我的九千胜大人呐，您只在苦境待了三年，却长了如此多的红尘烦恼了？这般踌躇感伤定是属下分忧不力。不如您随我在这幽梦楼小住几日，看看这苦境凡人的乐事，或者俗事如何？”
执起红扇摇了摇，浅笑的嘴角恰到好处的遮在扇影中微风下，九千胜忽然觉得自己不太懂这位相处多年的同僚的想法。
“我看还是免了罢，此番花主之事，想必与菩提老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花主难寻，可菩提老者的所在我却是知道的。此事不宜耽搁，近日我必要去一趟司空山。”
“哎……真是辜负属下的好意。遇到像你这样不通情面的上司可真让人心碎。”连番被拒绝，策梦侯看起来似乎面色沉郁了些。九千胜寻思着等回了天庭复职，还是给他长一级薪水比较好。不过……
桃花眼的绛衣青年“幽怨”的撑着头，“虚弱”的靠在自己肩上，含情脉脉又若有若无的说：“不过，为您提供的情报，你又要如何来犒赏属下呢？九千胜大人。春宵苦短，幽梦佳期，你我何不……”口里嗽些妖娆之声，策梦侯掩着扇子，倒是把九千胜的脖子搂得更紧了……
“策梦侯……”真是得寸进尺，九千胜只想扶额长叹，怎么自己就摊上这么个妖孽的属下，只会祸害人了。“你总是这样的性格，游戏人间，难道不怕自己在真正缘分来临的时候，会因此错失吗？”
竟没想到九千胜会这样说，策梦侯也是一愣，复而笑道：“哈哈哈，我又不是红尘中人，只是天庭基层公务员一只，怎么会有什么缘分啊。”虽是这么讲着，却也把手离开了他的脖子，握扇沉吟了起来。
“哈哈，你说天意难测，自己却总是看戏的态度，笑看这人间的情爱痴缠悲欢离合，不关己，不挂心。可是莫忘了，你我皆是这世上的棋子，等到身入棋局的那一刻，我看你又该如何自处？”九千胜展扇轻挥。笑眼望着对面那人。
“你说的这样神秘，那我倒是问你，我的缘分是什么样的？你可能说出？若是说的出，我便不再缠你，说不出的话，就是你骗我，必要留你在这幽梦楼陪我数日才罢。”
本是随口几句，九千胜万万没想到策梦侯竟然会在自己缘分一事上如此执着。看他这样殷殷切切的倒是与之前的样子大相径庭。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的想法了，看来以后自己回去，一定要多关心下属们的心理健康才好。九千胜心下决定着。却被不罢休的策梦侯缠不过，继而胡乱扯道：“我身为离恨宫之主，自然洞悉世间的情缘，你身为我的下属，早在情梦司入职之时，情缘档案便早就被我收编过了，只是天机不可泄露罢。”
“我也不要你泄露天机，只是让你形容今后我命定之人的样子如何？不难吧？”
“这……”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了，九千胜双眼无意瞥到放在书架上呆呆的立着的傻阿福，只好硬着头皮编派：“哈哈……不是那么好的形容。你当真要听？”
“你当真得说。”
“好吧，那我便说了。你的这个人嘛，倒是个泥胎木塑之人，你说爱他他不闻，你说恨他他不吭，就算你把一颗心捧给他他不见，直到最后你强留他把他捂在手里他也暖不了。便真是这样的一个人，你会要他吗？”
“听你这样讲还真不是什么好的形容。”策梦侯冷然笑道。“这人若真能入得我策梦侯的心，哪怕他是红尘不染，六根清净的神佛我也定要将他拉下同往。不然，我便舍了这一切，随他去了也相随到底。”
暗自惊讶此话居然出自多情薄幸的策梦侯之口，九千胜叹道自己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他。
“不过，这样的一个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你又何必执着？你我身为天界仙人，当好好秉公执法才是，何必要惹那红尘，动这些劳什子的情缘？”方才想起自己随口哄骗的不妥之处了，九千胜随即出言劝阻。
“呵……顺应天意才是修仙之道，你我虽同在离恨宫执事，却不一样呵……”你是无情无欲的玉石，而我却是脱胎换骨的人。我虽得了仙体，到底还是有些……眷恋人间。未言的话语交付于红扇的一摆一合里，明明灭灭，看不真切。策梦侯望着扇面上那锦绣团团，繁华不谢的花枝，想着经过自己手中那一页页苦乐缠绵的情梦，究竟何时，自己会对他们也生了这许多艳羡的心情。
“哈哈……既然是天意，那便把一切的不思议交予未知吧。离宫这么久，你我未能聚过，这幽梦楼有酒有宴，倒是相叙别情的好去处。怎么？你这个下属，现在到不愿意款待了吗？”
看着策梦侯若有所思的，也懊悔自己的妄言，九千胜便捉着他的手出门吃酒去了。放开了心中芥蒂，脱下了的虚情的戏服，这两人倒也饮得十分尽兴。
“你说你平日的爱好，竟是写这种小说吗？”九千胜大笑，真是越来越发觉这位同僚的趣味。
“浮世观心罢了，这肉身之欢便同你我手中的酒，碗中的菜一样。你说它不重要，便当真不重要，你说它很重要，便当真是一刻也少不得。”
“嗯……奇妙的比喻。”自己擅饮酒，没想到策梦侯竟然将这红尘欲念与饮酒做了对照，复而想到纵欲与纵酒。竟何尝又不是一样的道理？！只是世人将这两者赋予不同的色彩，却忘记了本性的根源……自己，会因好酒而纵酒，那么，是否会有一天……摇摇头摆脱这些绮思，九千胜举起手中的白玉杯，一饮而尽。似乎有些醉了，可内心却清楚自己的酒量远不止如此。忽然有些好笑，看着小亭中那被风拂起的红粉幔帐，究竟是因风而舞？还是因心而动？
“幻世同游，漫寻芳迹。九千胜入了红尘便是绮罗生了，哈哈哈。等我寻得花主之后，你为我写个故事如何？”嘴里说些醉意的话，九千胜心中只觉得有些痛快。
“便是这红尘寻觅的故事？”策梦侯眉头微皱，“无情无欲，寡淡无味，我才不写。”
九千胜轻抚雪白的酒杯，沉吟：“或许……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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