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月，好像注定就是个不够沉稳安静的三月，桃花冒花骨朵儿的时候，采女大选，一瞬之间，像是春风吹过的柳岸，采薇宫一下子热闹了许多。我却还是那样懒懒散散的，全权推给太后心仪的昭仪身上，落得一身轻松。
苏一进来的时候，我正拿着那本翻了半月的诗本子看的发痴。知道她迫不得已的走到自己个儿身边，拿捏着音量喊了一声“夫人”才略微抬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桃花儿嫩粉色的指甲盖儿挑合了书页，方慢慢悠悠从喉咙了满出一声慵懒到不行的嗓音。
：嗯？

正是桃花正盛的时日 恰衬了那人面桃花相映红 馆娃殿前一众桃树开的一派粉嫩好看极 自打前几日入宫以来心头便是紧紧揪着一刻不敢懈怠 只生怕一个差错便尽数毁了去 一阵风拂过吹落些花瓣儿 伸手抚了去
款款至殿外顺眼低眉含了笑劳烦门口宫女去通报一声

采女祝氏，我心里着实对这个姑娘没得多大印象，略一思忖，让苏一给请到馆娃偏厅后的小园子里去。手里面抄着一小袋的鱼食儿，慢慢悠悠的往那处走。
我到时，她还未来，石凳上垫着早已备好的软垫子，园子里有一口新添的青花儿瓷缸，七七八八的养着几尾锦鲤，或红或白，或青或赤，躲在荷叶下面，伸手撒一把饵，便又活跃而积极的游出来。手指尖伸到水里，碰上那么几只傻的，还会用嘴轻轻咄几下。

得了应随了人进了小园子去 四处景致甚好远远瞧见那纯元夫人已然在那方捻着鱼饵喂食逆光的美人儿映着风景俨然美景哉 一时晃神那锦鲤划水噗噗的水声断了思绪 赶忙加紧了足下步子前去福身作尽礼数 声声曼
：臣女问纯元夫人安

三月日光正好，风也是凉的，迎着面吹来只有心旷神怡之感，眼皮儿微微掀了掀，好似瞧了她，又像是没看，眸光始终落在水光下的锦鲤身上。半响才抬了手，接过苏二地上的绢帕，拭了拭湿润的指尖儿，又撇回给她。目光顺着她的脚尖儿一路往上，最后落在她明亮的眼睛里，长眉一弯，粉颊含笑，指了指一旁的石墩儿。
：你也安。采薇宫离馆娃远的紧，去那旁坐吧。

：哦？我之名？你来同我说说，是什么名？
手指间儿捻着一串佛珠，因为时日，而发出红褐色深沉的光泽，阳光一闪，隐隐透着血色。有宫女适时的奉上茶盏，一盏青花儿，一盏钧瓷，青花递她，钧瓷分我，掀盖，茶汤盈绿，香气清爽，极芳香，极悠长。

：夫人高第之身，自小饱读诗书而慕古人以七子风骨为好，而喜花草又一心向佛之人自是心善者。
从宫女手里接过青花茶盏余光只觉那茶中有物未曾细看 略一低头才恍觉竟是条酣憨畅游的鱼儿 一时惊诧不明其意却又不敢做声只当未曾看见

：哈哈哈——祝氏？你这一张嘴可真是讨人喜欢的紧。
从别人嘴里听到夸奖，无论真实与否，无论是否是刻意的阿谀和奉承，我都极为受用，此时，更是，杏核眸子眯成弯月，芙颊丽颜，全是欢心之色，纵使我知道这话儿七八分都是假的。
停下手指间的动作，笑吟吟的瞧她，将她怔愣差异的神色全收眼底，再一细瞧那茶盏登时看出了端倪，却并不急，将佛珠从手中褪下搁在桌上，缓缓道。
：是谁告诉你，把着佛珠的就是一心向佛之人？一心向佛的，都在寺庙里头长伴着青灯古佛呢，你我现在是在哪儿呢。
还是那般淡淡的，唇角抿出一个笑模样，水色的，轻缓的，飞花儿一般的。语气温和而带着不解的疑惑，问道。
：怎么不用茶？金骏眉不和你的口味？

那番还是瞧她笑吟吟的言语间已放下手中那串早就拿拈的出了包浆的佛珠 一番话下听来急忙双膝而跪顾不得他想
一双手交握眼底慌乱不减 听得那茶为何不用更是不知如何回应 夫人爱鱼 总不至此罢
：臣女枉断下论 还请夫人责罚
那茶……
揶揄着半天心下思索又不知该如何回应才不至出差错

她这一阵儿慌乱，又是告罪，又是下跪，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哑然失笑，娥眉展，笑及弯，螓首轻摇，露出一段蝤蛴洁白，目光落下，朝她一笑，半是风流。
：起来说话，这般样子让人看了以为我仗着身份欺负你呢。
你看这就是我喜欢新秀的原因，她们一个个的心高气傲，却又不晓得天高地厚，不是胆大包天就是诚惶诚恐，不论哪个，都有趣的紧。
：茶怎么了？

那一番笑靥自是风华一世 听罢这才徐徐起身仍旧是微低眉的模样 眼光望向那茶盏里游荡的鱼儿依旧活跃着这才吞吐发声
：那茶中……有鱼

回话真实在

闻言一怔，似乎是想不到她就这样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像是委屈的责怪，忍不住放声而笑，声音清冷柔婉，像是山涧飞流，落入溪畔，激起水花四溅。
：你倒是个老实孩子。
伸手拿过她面前的那只茶盏，放到两人之间，又抬手让苏一更了一杯。等待的时间了，凝眸之处，是茶盏里养着的一尾丹丁昭和的鱼苗，指寸长短，窄小的水面浮着一朵修剪后的绿萍，瓷底雪白，鱼身才红的更艳，黑的更沉。
：大抵没人告诉你，我喜欢养这些鱼儿，你知道为什么么？

：不受拘束——在水自然是不受拘束。可若是在杯中呢？
眸光从杯中鱼上游离开，她垂眸低首，一副乖巧闺女做派，惹人一笑，顿了顿，抬手将盖碗儿往上一按，又道。
：四处碰壁，身陷囹圄。这样还算是自由么？像这样，我将盖儿阖上，他们连天日都见不到，是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