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一会儿看我,
一会儿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顾城《远和近》
第一次在路明非的某个笔记本里看到这句话时,恺撒是唾弃的。顾城这种玄学似的语句并不是一个知道“悉听尊便”的意大利人能够理解的。他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一首诗,直到后来他看到了“天上的云真白啊”。
话题扯远了,我们回到路明非的笔记上来。
这首诗被那小子很小资地用宝蓝色墨水笔工工整整地摘抄在笔记本的扉页上。看得出那是这个平时基本不学好的小子用尽自己毕生所有的微薄的书法知识,以最好的字体小心翼翼地呈现在书页上,生怕有什么闪失。
是的没错,小心翼翼。这是恺撒看完这首诗后能给出的最高水平的评价,并且还是基于摘抄者的字迹。
虽然有点惊异于路明非这个二缺小子怎么会抄这种那么文绉绉的句子,但这首简短而诡异的小诗很快就被意大利人抛到脑后。
有一天恺撒陪诺诺去图书馆查资料,结果在里面晃悠晃悠走错了路。无意之下随手推开了一扇门。
门内是一个小型的自习室。午后的阳光懒散地从窗户里打在长桌上,映着树影在桌上游动。桌角的一盏橙黄色的小灯下,楚子航静静地端着一本书。阳光调皮地掠过他深色的头发,亲近而有距离。
听到开门的声响,楚子航微微抬头,阳光顺着他瓷器一样的皮肤滑落在睫毛上。
有那么一瞬间,恺撒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他们间很少有这么和谐的场景。他对上对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瞳孔,透过深色的美瞳,仿佛能看到他的黄金瞳也在熠熠生辉。
确认来者后楚子航微微点头示意,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双眼隐回细碎的刘海与橙黄的暖光中。
恺撒忽然有种冲动想上前去取下眼前那家伙的美瞳,好好看看他的眼睛。
可是他显得那么遥远。
退出自习室时他轻轻合上门,不想打扰到楚子航。
毕竟他又是离他那么近。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恺撒与楚子航在一起后仍然能感觉到。
意大利人从梦中惊醒过来。梦境的具体内容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揉了揉头,他看了看窗外还有些灰暗的天空。微微侧头,楚子航正中规中矩地挨在他身旁。恺撒尽量轻巧地侧过身。他是不想继续睡觉的了。于是他决定好好欣赏一下自己恋人的睡颜。
楚子航睡觉是一种标准的平躺式,姿态端庄得仿佛某个准备下葬的帝王(他很不想用这个比喻,但是实在是太像了)。他会紧紧地贴着恺撒,却从来不会侧身靠近,或者远离。只是那么直愣愣地躺着,一丝不苟,仿佛是苦行憎的某种仪式。
多么奇怪的感觉啊。这个人就睡在离你可能一公分都不到的枕边。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他可以和你分享一张床,互穿一件衬衫,共用一张饭卡,你却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跟你共享他的生活。
他将自己克制而理性地封锁在内心的深处,让你觉得遥远而孤独。
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呢。恺撒无奈地叹了口气,踌躇着是否要起身冲杯热可可冷静一下,却又不想扰乱枕边人难得的宁静。
也许是被他的小动作吵醒了,神经敏感的东方人睁开眼。窗外,第一缕晨曦洒进他们的房间,半闭着的黄金瞳闪着微弱的光。微微蹙眉,躲开有点刺眼的光芒,楚子航呢喃着侧了侧身“早安?”
语气上扬,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倦意。
恺撒重新躺好,侧过身挡住那缕恼人的阳光,轻轻将楚子航拉到怀里。“还早呢,再睡会儿吧。”他轻声说道。
怀里的人微微扭动了几下,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继续就着还未褪去的困意睡去。
恺撒睁开眼,看着楚子航的头发,觉得他很近。
没来由的,他想起某首诗。想起某种小心翼翼的心情。
他忽然有点明白,路明非抄下它的原因。
为了那真挚而小心翼翼的爱情。
我,
一会儿看你,
一会儿看云。
我觉得,
有时你很远,
有时你很近。
——恺撒·加图索的清晨打油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