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厦】
吴越钱氏，滥觞于唐末，立号于五代，自此垂四世，坐断东南，及宋而附，宗风昭穆，式育门庭。
仲子明厦，二房长子，有字彦熙，小字小狼，幼性顽劣，爱名犬，慕西洋事物，随父行商海外一十六载，诗书不辍，见闻亦长，擅交游，为商，为侠，为儒，率性为之，不拘所限。

【永祚二年·三月】
【京城春景，柳絮飞，沙尘扬，一行车队从永定门走到正阳门，这全身上下就都成了出土的泥人。府门外下马，老家人上前拿手巾上下拍打风尘，扬起一片，不由得皱眉咳嗽连连，忙摆手止他，抖了抖外袍道】
罢了，你这一拍，土都飞一脸，还是回头换洗吧
【泉州事毕，同邦光一道上京，他要先行述职，自己便自回了府。四下打量了打量这座京中大宅，比起苏州老宅来，实在是少许多精致。跟在老家人身后，过仪门，穿游廊，拐了三层院子，才到父亲房中，立身修仪，才在门外躬身作礼，朗声禀报后，打帘进去】

【自归京后，数月有余，终日游走闲逛，宴饮欢歌，安排钱三办的事也已办妥，城北杏花天里一小院，清新雅致，收拾的也算齐整。素来自己在外行商，诸多账务皆是走的外账，老蒋一手料理，前两日钱三去库上销账，却说如今二爷在府里住着，一应开销当是内库出，再去内库，内库的管事来一句从不曾走这等账目，还要请四爷的对牌。钱三来禀时，正临摹那幅放鹤亭记，好端端一笔走差，眉心拧起，抛了湖笔，冷声道】
既要请四爷的对牌，就把四爷请过来一趟吧，几个月了，还没见着他

[二哥派人来请自己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才听说了内库不给他走账的事儿。顺手就把对牌也带了来。一行数落下人]二爷要走个帐你们也敢拦着，害得我巴巴又得跑过来一趟。平常那么些大帐，也不见你们这么仔细。二哥你别生气，这都是我没事先嘱咐他们。如今您在家里住着，一应开销，理当从内库走。这不，对牌我已经给您带来了。

【火盆里银炭荜拨，博山炉里青烟袅袅，老四来时正抱着卷毛狮子狗蛟珠懒懒坐在圈椅里，一手闲闲抚着蛟珠头顶，待他进来话音落了才浅浅笑道】
钱三，把给四爷沏的那盏雀舌端来，四爷走的急，口渴
【食指绕着狗耳朵打了个转，逗得狗喉咙里呜呜一声，显然是享受的很，手掌摸索着柔滑皮毛，闲闲道】
如今这么大一个家的账都是你管着，一时半处照应不到，也是难免，这些年我在外头极少回来，不留神，你都长这么高了，好像上回见着你，你还嚷着要九连环玩呢

[既然来了，也便不急着说完话儿就走。倒想看看二哥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平静地在他对面坐下了，下人上来端上了茶，自己素来没有这雅好，也喝不出来什么好歹。不过是饮牛饮驴地喝一口罢了。完后笑对二哥道]我就晓得，二哥必不单是为对牌儿才请我过来的。否则的话，随便打发个下人来跟我说一声，我还能不给么。二哥定是想着，我们兄弟聚少离多，如今您好容易回来了，却也是各忙各的，不得见。所以借个口就请我过来了。

看把你急的
【瞥一眼他饮牛一般那一大口，心里有点可惜那好茶叶，把怀里蛟珠放下去，另取了锦帕净手，方端起茶碗，撇一撇浮沫道】
下人都是照章程办事儿，对牌的事儿我还是自个儿同你说清楚罢了，我的使费，从来都是老蒋管着，如今虽在家里住着，除开日常开销，别的，还是走外账，内库就不要插手了
【一口浅啜，搁下茶碗，笑笑道】
若是说借口，还真有一桩要紧事，大房那边出了两位娘娘，正得圣宠，是喜事，可也添了使费，宫中打点所用不能省了，瞧眼前的势头，怕不过多久还有旨意，又有阿哥免不了出宫建府，这可是一大笔花销，你心里可有谱？

【双手一理狐裘，从圈椅上起来，闲步绕到他身侧，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肩道】
好好的一个少爷，怎么成了管家了，老大是清流官，哪懂得那些，虽是两房，毕竟他们如今得宠，咱们不过行商贾之道，该分得清上下，到底一族，该出的，咱们还是要出，莫要鼠目寸光了
【话音落地，揣起手来道】
至于我的使费，你若非要走内库，我只怕你这内库周转不来

[听了二哥的话，脸上的表情尴尬了一下，心里有点儿介意]大哥二哥你们一个从仕，一个从商，弟弟我别的本事也追不上你们，从小便跟在额娘身边儿，帮着她管家。如今能为你们分点儿忧，让你们安心为国、为家经营去，也算是我不辱没了。不劳二哥嘱咐，我早就行在头里了。前些日子，运祈阿哥立府，我就亲自打发人送了贺礼去。不过别的地方，还是听听大哥的意思好。没有个厚此薄彼，不说本来没什么交情的，看你待他跟待旁人一样会感激你。那本来亲厚的，见你待他跟待旁人一样，心里倒生了隔阂也不一定。至于二哥您的使费，您自己看着吧。

【抽屉里取出一支千里镜，荷兰新造，递与他道】
这是荷兰人最新式的千里镜，本还以为你还小，想着你会喜欢，却不想也是这么大了，就当个玩意儿吧，有空的时候我去跟爹商量商量，有机会也该叫你出去走走，整天守着这个宅子算账本，人都要发霉的

[顺手接过了二哥递来的那个玩意儿，也看不懂是怎么个玩儿法儿，可又不好意思问，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于是揣进了怀里，打算回去以后再慢慢琢磨。笑道]虽然现在弟弟已经不小了，可也还是很喜欢啊。只要是二哥送的礼物，我都喜欢。这个我就收下了。
[听到二哥提起让自己出去走走的事儿，并不反驳。若能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也是一件好事。就只怕父亲不肯]我若走了，家里的事可交给谁呢。除非二哥肯留下来替我。那外头的生意上的事儿，也离不得二哥，你我兄弟，还是各司其职的好。

那这事就以后再说吧，我也困了，眼看过年了，改天叫上老大，好好喝一杯，你有事就先忙去吧
【依旧坐回圈椅，眼角不抬】

[听了二哥的话，笑笑，不语。起身作别。离开了听海]

【转眼已是三年正月，歇了大半年，又该是整顿商队出海启程。同父亲商议了几日，他本意本来想海上生意渐渐放下，只是自己舍不得，再跑这一次。货物仍以江南丝绸茶叶为主，先行叫老蒋南下采办，自己待开春后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