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张天彧，也真是没有冤枉了他，明明是朝廷命官，竟借得出公差的机会与烟贩勾结，为掩人耳目还给自己改了名字，其实这世上最愚蠢的人就是以为旁人都看不穿他的小伎俩。既然不曾冤枉了他，他还生事报复，时至今日也是他咎由自取，这人，也是留不得了。但怎么除，也得从长计议。负手行于园中，身侧则是颜叔相随。】
听说，牢狱中常有霍乱？
【虽然张天彧饮了那酒后已疯癫，但只要他活着有些事便不能落定，再有就是奉天那头，看到过我带着一坛子酒去的人，也都得让他们不敢说出此事。】

【案子照理已经水落石出，这姓张的，说白了只是一个跑腿的，但顶下这么个大包袱，已经是死罪难逃，江城一案看似到头了结，若别有用心者顺着这根藤再摸下去，恐怕……费尽千辛万苦寻得他，却要先将他除得干干净净无声无息，正是眼前难事，如今他如得了癔症，出不得牢狱，下手反而不便，京城大牢守卫森严，谁也担不起玩忽职守的罪名。听爷忽问得一句，自然明白他意思】
那地儿阴气重，霍乱的确屡见不鲜，只不过偏让他给赶上，恐怕难乎其难

【若真到了三司会审那一步，免不了经老太爷都察院之手，老太爷官场混迹多年，这桩大案又能否瞒得过他的眼？若真明察秋毫，这回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案子跟到今日，二爷并未回府禀了老太爷与大老爷，甚至桩桩证据已经直指大老爷，连话也未问过一句，二爷自有他想法，只需愚忠了便是，听他说来，点头问道】
死牢里可有咱们的人，或是能信得过的人？

若说这刑部衙门，也有几个相熟的，但死牢是重地，就算有信得过的人，我也不能让他们担这么大的事情。
【目光回落在颜叔身上，若是最信得过也值得信的人，恐怕就是这些早年入府的人了吧。此案必须得无声无息的结了，要是真的捅出去了什么消息，就是上头想保阿玛，也不见得能保得住。目光放远，也一叹息道】
这就是我今日叫你来的目的，若真有一日纸包不住火，你可怕的？

【话已至此，立马明白他的用意，如今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人，他日三司会审，将都察院左都御史府上之人调派至此严加看守也不是件难事，既不引人怀疑，又能看好他，不让他说出不该说的话，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
入牢前小的留书一封，只言是这张天彧仇家，找他寻仇来。这几日寸步不离守着他，只要他清醒开口，立即送了他去，小的也不独活，绝不牵连叶赫府，只盼二爷能关照小的一家老小。

不，一切我自有安排，虽说有些险，但应该也不会牵连到你。
【他跟了叶赫家这么久，从我年幼时他便是府中的老人了。人之相与贵在交心，不论是与友人，还是与家中的仆从，都讲一个心字。他肯为叶赫去卖命，我自然也不能让他送了他的命。】
咱们不是莽夫，有些事能做得不留一点马脚都不留。虽然我之前没在刑部当过差，但是历年都有草草了结的案子，因为明面上也确实查不出来。刚才我问你霍乱一事，你可知晓这霍乱如何出自人为而非天灾？

【有忠心有阅历，略有智谋，却非足智多谋，要除江城，想当然一刀子给个痛快，未想太多弯弯绕绕的法子。霍乱，鼠疫，天花，都是夺人命的恶疾，向来认为只关天命而难以人为，听他这么一说，语下一顿，】
小的曾闻医师所言，水浊，气浊可致霍乱，但要人为……小的孤陋寡闻

【若不是此案，恐怕我也不会一连几日出入那城南那些小巷中，功夫下得足了，自然也就有些办法来应对这些人。比如在奉天那一坛子酒，再比如如何人为的起一场霍乱。为了掩住一件事，便得做足数十件事。】
我倒是听说有个法子，马肉和木耳同食，可引发霍乱。不过这狱中要是配给那些囚犯马肉，也得找个理由才好。不如……说是猪肉？
【若是偷梁换柱，还真得让自己人行事才可以。】

【早年遇饥荒而无粮，鸡牛是不会杀的，有马的便只能宰马，也曾尝过马肉滋味，一听这话便笑了，说道】
爷没尝过马肉的滋味儿吧？也是，若未不得已，谁也不会去吃马肉，不大好嚼，与猪肉乃是天差地别。若只是叫他吃下去，那法子简单，狱卒同食而不食木耳便是，只需为他们配好木耳，平日膳食少油水，闻了马肉味儿还不是食指大动？到时分他们几块，只会说咱体恤，不会引人生疑。

【既然一念已经成了魔，此番举动一片仁慈之心，却无赎罪之用，反而可能招致麻烦，摇了摇头道】
牢中本就易生霍乱，若死的皆是几个重犯，岂不是更显蹊跷？何况霍乱这种晦气事儿原本就无因，多半告祭几场便结。
【反复思量一番，接着又道】
方才也是我未考虑周全，爷，这般要做得干干净净，狱卒也需……

狱卒也……
【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若是设计对付张天彧，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能怪他老父起了事端，怪他自己藏了名册信物，而这牢中旁人，我却并没有想动他们。但事已至此，只有一处有疏漏，便是前功尽弃。】
症状可重可缓，在人为，在天意。至于因此丢了性命的人，还是少些为妙。也看他们自己的造化，看看谁能活，谁活不了。
【他倒是思虑周全，但未免是下手重了。园中只有我与他二人，但还是压低了声】
善缘积了几十年，我也怕这件事是了了，日后族中会有大灾大难。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但也应了物极必反那句话，因此才出了大老爷那么号人物，可又生了小爷这么个儿子，一环一环天意弄人。既入叶赫，满心只有了解此事的念头，入大牢为狱卒免不了一番打点准备，因爷太过心善，手脚受缚，只能我来代劳，长叹一口气道】
此事无需爷再插手，再有因果也由小的来承！眼下正值盛夏，也是霍乱频发之际，张天彧不能再留，近日就是他的造化了。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你且小心行事，不日便会调你入大牢看守张天彧，你的身份你的名字都是新的。
【虽是我协同毅亲王查案，可从始至终一直是他在身边助我，自然他也是唯一知道此案来龙去脉的人。那张天彧昔日亦是以阿玛为主，却能在我几句话的挑唆下倒戈。信不信一个人不重要，只是这世事难料，谁都不知日后会发生些什么。】
待事成之后，你先不用急着回叶赫府，若有人查此事，你突然调走恐怕会怀疑到你，一切听我安排，应不会有差池。

【听到调派一事心里头苦笑一番，自打牵扯上这一桩案子一步步走至今，就没打算能活下。只有我死，此事才能彻彻底底完完全全让二爷洗清，只有我死，他日要东窗事发，可推得我已死之身上保全叶赫，或许只有我死，能唤醒大老爷一丝良心，虎毒不食子，而我非亲非故，若不死，他又能留得我在世？江城之父为前车之鉴，不愿让一家妻儿老小重蹈覆辙牵涉其中。面儿上不动声色，点头应下二爷吩咐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