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想到，那一天会是他亲手执匕，毁去她的城池。
弱水途险，但不比他手中弱水匕，沾到的一瞬便痛彻心扉。
她背心剧痛，眼角余光透过黑纱，却见曳地流苏的阴影之中，他转身离去。
毫无保留地相信，黑暗之中唯一的一道光，却换来兵临城下的一场大杀伐，他在城主府中呆了许久，也知道要伤害到这荒芜结界，必先伤她——他是没机会下手，还是迟疑着不肯下手。
少女艰难地伸手，去扯眼上一方黑纱，转头时泪盈双睫。
如果她穷尽这可笑的一辈子也猜不出他是谁就好了。
他如果不是帝都里的年少俊彦，被安插在江湖上的人该有多好……又或者他没有那么残忍，残忍到在她目不视物时惊心一刀，残忍到覆灭一城，践踏自己鲜血而去，该有多好……纵使纠缠一辈子，也心安。
她咬着牙，克制住四肢百骸传来的不适之感，翻了个身，跌到塌下血泊之中，背上伤口再次裂开，鲜血长流。她伸手扶住榻边放着的琵琶，苦笑了一声——似是忘了什么。
但她不管不顾。
惊蛰起，伴着惊雷的是他当心剜她这一辈子的柔软。少女踉跄而起，抓住手边任何能抓住的东西，扶着出了房门时已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光惨淡，她双瞳对上灼灼日华一瞬，猛然一收。
当黑暗重新袭来时，她复又彷徨起来，循着心头一片虚无，将十指青色流火重新燃起。
盲了？
盲了吧。已经过了太久，过了半个时辰了。
那就不活了吧，十六年的岁月中，她有短暂的光明。为此身死，也不悔了。
他与她一开始，便是背道而驰的。
呵。
再次醒来时，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觉被人负在背上，她偏了偏头，却听身前那人桀骜而熟悉的语调，“我要真想杀你，何必留一手？羽刃穿过你的琵琶骨便是。”
是了，当初扶住琵琶想的便应该是这个，可是怎么忘了呢……她笑了笑，他来了，还是没抛下自己。
可她再也没有力气说话，神识涣散之际，只听身前之人摇了摇自己，又接了下去，“魂兮归来！听着……”他语声断断续续，“帝都逼得紧，我无法骗过他们，权衡之下只好伤你一刀，让城里人先惊惶，我好鼓动人心骗他们远去。免得不知道帝都何时攻进来，总好过枕戈待旦……”
她抬了抬眼皮——这是你想的办法？真糟糕。可她知道她一身是血，情形必定诡谲，无力地眯了眯眼，纵使知道面前之人无法看到，但她依然笑了。
如此，也算越过鬼门，浴血相拥。
她用尽全身力气，搂住他脖颈，低声道，“我这一辈子，再也没有遗憾。……你……我的意中人……是个大侠客【注2】……汀兰白草皆折腰……自此长道自逍遥……”
“别说话，”青年知她一开口魂魄便散，忙打断她的话，“长夜纷扰，黑灯瞎火，我陪你走。”
她勾了勾唇，再也没有回答。
=====================THE END===================
注：
1、原文来自《山海经·南次二经》，摘录有所改动，考据党请不要在意。
2、原文“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来自《大话西游》，于此改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