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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尊儒术】文 归去来 新人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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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伏大视角真的没有虐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5-08-20 21:03回复
    最近这几年桑海的冬日都比往年要寒冷,冷得近乎令人寒心。尤其是今年的冬季,初冬那几日我就感觉到了三九的冰冷。白日里的云层厚重得像棉被,铺天盖地,遮挡了每一缕阳光,感觉仿若鲲鹏庞大的身体掩去了所有的天光。它正在旅行,自北冥飞向南方。巨大的翅膀下携带来三千里外的冰雪寒风,气势汹汹地侵蚀着桑海城。很多、很多天,桑海城都笼罩在一种寂寞欲死的死寂之中。
    如果早年我对师尊这么说的话,师尊会发怒,因为这是道家的所谓”异想天开”之事。但仿佛只有这么讲,才能描述出桑海冰城寒冷的万分之一。
    以前的几个冬季我还有颜路和子房相陪,颜路平日里除了看看书写写文章,就喜欢去后院的梅园里照顾他的梅树,梅树上总会有那些懒而且耐冻的鸟儿盘踞;子房自小爱玩,大了,只要不出庄子,倒也宁和无事。那几年,附近村庄的狗总是跑进庄里凑暖和气,颜路怕狗。所以总结起来冬日我那两位师弟必要的活动就是弄花养草,打狗看鸟。
    这一年,这个冬日,我撑着伞,爬上房顶补好那个檐角的缝隙,不然雪再下大些,就是外面下大雪,屋里下小雪,被屋里的炭一暖,融化以后就滴滴答答往下滴水。雪水珠帘高高挂,屋子里到处都是湿答答的水汽。
    鲲鹏紧赶慢赶着从北冥赶往南冥,然而过了这许多日,风雪还是没有止息。大雪的棉被盖到大地上,却没有了刺骨的寒冷,拨开雪层,将手贴到土地上,指尖有春日里土地湿而暖的触感,大雪孕育着第二年的生命。我想也好,大雪下大些,再下大些罢,厚厚的棉被呐,颜路和子聪子陵他们不会感到冷了。
    我裹了件大衣坐在屋前,在壶里盛了半壶新雪,放在生了火的土炉里烧着,等待水煮开。
    我透过白蒙蒙的水汽看那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静静地。
    几年前的那场大火将整个小圣贤庄化为灰烬。现在仲冬了,一切都被掩埋在了茫茫大雪之下。只有几丛青竹仍然傲然挺立,无言无语地孤立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大雪压下来,那青绿欲滴的叶,被白雪一衬,美玉般的透亮。
    美玉。
    眼前的水汽抖了一抖,被我呼出来的气吹得偏离了方向。我想到了含光......还有二师弟。我听到自己的叹气声。粗重而且混浊。看着兀自青葱的竹子,我忽然想起来小圣贤庄后院梅园里二师弟视若珍宝的那几棵梅树。我舀起土将土炉里的火盖上,裹紧大衣往小圣贤庄旧址走去。
    风雪在青竹面前零落着碎裂。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5-08-20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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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颜路说,这些梅树他始终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树干细弱,漆黑如墨,开的竟是灿如金阳的金黄色花朵。每年冬季开了花,大雪里一瞧,好似雪地里裂开了几个幽深而且细窄的沟壑,周围是一群耀眼的碎金,风吹过,梅花飞舞,就像下了一场金雪,整个庭院都是扑鼻的香气。从梅园里穿过,香气能留整整一天。
      五年前的冬季,颜路在梅园园门上挂了一块木匾,上书”金雪园”三字。子房因这件事和颜路津津乐道了好几天,开玩笑说要把金雪园里的梅花摇下一些来交给庖丁做什么......什么”金雪梅花糕”,焚琴煮鹤。呵,他长到多大,还是小孩。
      但是现在,大雪压断了不少细弱的梅枝,梅花零落一地,香气已随斯人而逝,金雪园里只剩下两三棵伶仃的梅树,伸展着瘦弱的枝条,不屈地向天空撷抓着什么。今年的梅花格外少,或许是少了颜路对它们精心的呵护。唉,现在才想起来它们,怎奈我也不会侍弄那些花花草草,也弄不好它们,好像有什么诅咒一样,一养就死。
      子房曾言:大师兄,你也不能碰女孩子噢,花草都如此,何况那些花儿一样的姑娘呐?
      呵,当年我气得跟什么似的,不过现在回头想想,我到现在都没有娶妻。算算日子,早就过了九月初八,如果颜路还在的话,那早就已经而立有一。子房加冠两年了,该找个女孩成亲了,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小孩,这些我都不知道。
      现在我该几岁了来着......
      风嗖嗖着钻进衣服的空隙,触感冷极。梅树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寒风里瑟缩着。蓦然,喉头一紧。金雪园,再也不复往日。颜路留下的一个园子,我连碰都不敢碰。我就想那庄外一丛竹庄内一园梅,能不能熬过这个寒冬。
      回到屋前,我感觉我根本没有离开多久,土炉已经被埋在了雪下,土炉已冷。
      重新煮好了水,喝了,我带了把笤帚,走上不远的山坡。那个,我的颜路和弟子们长眠的地方。
      他们在雪下睡着,轻悄地,安静地,像雪花一样。他们能在地下互相依偎,留我一个人在雪上孤立,在冬日带着冰碴的寒风中,一个人。
      我拿起笤帚,扫起雪,盖到那片土地上。我蹲下,轻轻拍着隆起的土堆,我跟他们说,下雪了,冬天,不冷,啊。小圣贤庄被火烧没了,我就住在小圣贤庄旁边,原来的庄门处,往南边走几步路,不远处那座小屋就是。哪天你们回来,可别忘了怎么走。颜路,尤其是你,想着回来啊。我活到了你死的那天,你倒是给我一个反应,就算看一眼也好,可你就别这么不吭声,连个梦都不让我梦见。
      ”掌门师兄,听说以前你很啰嗦,做了掌门之后倒沉默了。”
      子房轻轻的笑声回荡在耳边。我惊惶着站起来,腿一阵酸麻。罔顾四周,没有子房的影子。只有兀自沙沙作响的大雪纷纷而落。
      我将垂在肩后的风帽戴上。也许罢,我啰嗦了,女人一般的啰嗦了。但我也想为自己辩白,在做掌门前,我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直到二十岁那年被师尊告知将要继承掌门之位的事,自此少了笑容,少了说闹,每日除了上课,就是在自己的房内苦读诗书,我可不想让儒家在我这一代衰落。以前的生活姿态,都是颜路转述给子房的。子房表示不敢置信。
      然而,儒家没有在我这一代衰落,却在我这一代遭受了灭顶之灾。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5-08-20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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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日子也不过就是煮煮茶散散步,给师弟弟子们的坟墓休整休整,下午穿过桑海城到城的另一边给一群孩子教书。算下来,闲暇时光不少。比过去的子房还要悠闲自在。我不太愿意闲下来,劳累的时候,能够忘记那些痛彻心扉的事。但总有一天得面对这一切。当初得到颜路和弟子的死讯,我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种无知无觉的癫狂状态,无法自控。我想怎么我被射穿了脖子挑断了武筋都没死,怎么颜路咬了舌就死了呢。
        我想怎么我活着,他却死了呢。
        ......
        算下来,我已经几年没有见到子房,几年没有子房的消息。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5-08-20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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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不是不愿回首,而是不堪回首。颜路那句话说得好,他说,往事想起,如针砭骨,每每回忆起都似最细的绣花针刺入心底最柔弱的地方,刺出绵密的心血,只为了一遍又一遍的加深痛苦。被回忆的人不会怎样,回忆的人却会遍体鳞伤。----所以,不要回忆了。
          这句话,我记得是在送走子房的那天夜里,颜路跟我淡淡提了。那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一想,我直想时光倒退回去,在颜路说话之前喝止住他。
          不......应该是在颜路起身前去藏书阁的时候,留住他,不让他离开我。不然最后我都没有再见他一面。那就是永别。
          不敢再想最后一日的如血火焰。那深深刻入脑海的血色记忆梦魇一般萦绕心间,挥之不去......那个染血的发冠,看到它,我突然感觉有些眩晕,身后秦兵一箭射来,那明明是轻易能够躲开的箭矢。一声破开冰冷空气的金铁之音,血色笼罩了全身。
          风大了。雪花密集得人喘不过气。我浑身一哆嗦,从幻梦里醒来。我想该回去了。我伸手将风帽拽高,抱着笤帚往回走。远处城镇里的铜铃叮当叮当的响着,寂寥而悠长地响着,在湿冷带着海水咸腥的风中悄悄地泄露了百年的孤寂凄清。雪花盛开在路上,又是一层白亮亮的新雪。子房小时候玩玩闹闹,冬天经常把新雪舀起来放进茶壶里和茶叶一起煎茶。
          颜路说,他喜欢新雪的清凉。于是子房就一遍一遍地煎,直到那次把颜路喝伤了,那就是止息的时间点。
          子房有许多年没有用新雪煎茶。颜路也有许多年没有喝到新雪茶。
          我也有许多许多年没有闻到那带着青春气息的茶香。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5-08-20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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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时候,春日,小圣贤庄的花花草草也还年轻,雪花般的梨花纷纷扬扬,落得湖里一片一片的纯白,清香四溢的春季,师尊对我说,有几个小孩来拜师了,为师令你前去择一位,做你的师弟。
            那群孩子有五六位,叽叽喳喳地说笑着。我一眼扫过去,失望地对师尊说,师尊,弟子不想有师弟了,这些孩子没有一位弟子中意的。
            正说话间,一个孩子跑过眼前,无声无息,烟似的消失了。一阵狗叫声紧随其后咬尾而来。
            我愣了一下。
            没半会儿那孩子又跑回来,身后跟着那只汪汪叫唤的狗。狗跑过我眼前,我顺手抓了那狗的颈皮顺力一提。汪汪声一半就刹住。
            那孩子停住脚,转身来看着我,小脸上还磕着半块泥。
            我提着一只狗。
            对视了有多会儿?那孩子看有点古怪,脸上那表情要笑又不笑的。他向我点头,他说:多谢。
            我应了一声。提着那条狗,到庄门外放了。
            再回来,远远看见那群孩子在熙熙地说什么话,围着方才那个被狗追的孩子。
            ”什么嘛,呆呆傻傻的,还想拜入儒家。”
            ”还怕狗。”
            ”问一句话也不吭声,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孩儿,你没有家教吗?”
            我看见那个被包围中的孩子静静站在戏闹鄙夷之外,垂着眼眸,唇边挂着淡淡的笑,仿佛周遭的一切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那群孩子还在说,话中带刺,而他面上还是不变的淡然笑容。
            我驱散了那群不懂事的小孩,蹲下来和那孩子平视,我问他,别人欺负你,你为何不还嘴?
            半晌,那孩子抬起眼睛看着我,他说:这些事不值得争辩,和他们那些爱欺负人的人争辩,我、我嫌累。他们对我的印象又不影响我什么。
            这个孩子有些特殊。我轻抚着这孩子的头,我说:小小孩,懂些什么。你是哪一位师叔的弟子?
            ”我不知道,没拜师。”他小声说。
            心下竟有一种无由来的悸动。
            为何我后来请示师尊要颜路做了我的师弟,这个被狗追的孩子。现在想想,大概是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一种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符的淡然气质,是那种小风吹过雪原般的清凉和纯净,还有安谧。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5-08-20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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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渐渐暗下,好像白色的风灯外涂了一层灰泥。苍茫的天地间海浪的声音咆哮如虎啸,绵绵不绝,震慑着这座原本宁静的小城。雪不知何时从雪片变成了雪团,砸下来,坠下来。
              一位渔夫冒雪赶来,对我说今日别去学堂了,孩子也都病了。
              我说好,给孩子喝些热水。
              渔夫离开,我转身走向小圣贤庄。天气好冷,双手没了知觉。这一年的桑海出奇的冷。
              突然想起好几年前,子房还小,颜路也还年少那会儿,也是冬日,我半夜读书时受了点风寒,结果在床上躺了三天没好转。后来我说不行啊落了三天的课了,撑着爬起来,抱着书简刚迈出门槛就是一个踉跄扑倒。书简被甩出去好远,在雪地里砸出一个洞。
              是子房。他在我的寝居门口正要敲门,我正好出去。没看见他,他又比我矮那么多,我直接把他压在了底下。子房揉着后脑爬出来,没吭声,煞有介事地把我拖进屋里。真是用拖的。可怜我的书简扔在了雪地里。
              ”咦?大师兄还在发热。”有凉凉的东西贴着我的额头,”二师兄刚刚远游回来,他很快就来看你。”
              ......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得。不过下午热度已经退去,清醒的时候,子房抱着我的脖子呼呼地睡得安生。颜路也趴在床脚睡着了,脸上是旅途的风霜,和那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
              我逗了逗子房的鼻头,看他轻轻打了个喷嚏,小脸皱了皱,蹭了两把肩头的披风换个姿势继续呼呼地睡。
              我看看窗外,已是一片漆黑。院中的雪光白得耀眼,圣洁得寂寥无声。
              那一刻我甚至想,如果岁月就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这一刻我仍然在想。但是世事没有如果。
              小屋被雪压着,瑟瑟地颤着。青竹也被雪覆盖了,几乎看不见青色。我扫开一条路,进屋关上门,将外套抖了抖,雪渣剌剌地往下掉,化成水流淌在地上,渗入了泥土里。我看了一下架上的柴火。我想如果大雪继续这么下,这是逼我冒雪出去砍柴的意思。
              屋中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桌子。地面挖了一个土坑,烧柴取暖用。我挑了几枝松枝点了火,看着松枝上那橙红色的小东西欢生地跳着舞。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小屋。想起往昔那温暖祥和得令人流泪的情景,冬日高挂的暖阳,他们的目光,还有清香而且带着清冷意味的新雪茶香,飘散在雪后微凉空气之中。
              而现下眼底映出的却是湿冷凄寂的四壁。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最初的最初死守这万分之一的渺茫希望,守着那个不知能不能归来,如果能归来又是何时归来的三师弟子房。
              颜路曾说:一定要活到我死的那一天。
              那时候无由来的,心底一阵恐慌,莫名的恐慌,浑身发冷。那不是我第一次对颜路发火,以前子房和他闹出的事不少,气得我快发疯了。但那一次却已经是最后一次。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现在想起,都是不断膨胀的痛苦汹涌如波涛,海浪般一遍又一遍拍打着心弦。只是不知何时心弦最后会绷不住,断裂。
              人的意志其实并不是那么坚不可摧。要保护的,没了,要珍惜的,死了,要坚持的,垮了。然后一切都毁了。
              如果我能联系上子房,我会对他说,一定要活到我死的那天。
              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松枝上的火抖了几下,最后发出几声呻吟般的噼啪声,灭掉了。我没有再去点火。任由火塘冷着。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5-08-20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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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料峭春天,大雁还没飞来,冰雪还未融化的时候。有那些冬季往南方居住,开春又来到北方耕种的人家,数量不多。他们从南方来的。看见一户我就上前去,我问有没有张良的消息。
                大多数都摇摇头说没有。
                又过了几年。
                有人说,张良?就是那个起义军首领沛公刘邦身边的谋士罢。听闻最近沛公刘邦和西楚项羽有个约定,谁先进入咸阳,谁称王。
                我问他:阁下认为谁会胜利?
                那人想了想,道:难说。刘邦的兵力没项羽强大,项羽身边还有个亚父范增,项羽自己更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刘邦比项羽脾气好,底下将才不少,而且身边张良那个谋士不简单,精通兵法,用兵如神。项刘两人谁胜,真的难说。
                ......
                我突然有些恍惚了。谋士张良,用兵如神的智者,起义军的指路人......他好像已经离我很远很远。
                他在我的印象中只是一个在蓝天白云下疯跑的孩子。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5-08-20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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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雪园里的梅树,死了。
                  那是初春时候的一个雨夜,天雷劈下,将园子里的梅树上半段全部劈焦,烧成了焦炭。支离破碎的树干里,焦糊味之外,那一缕似有若无的清苦香气,也散在了雨夜之中。
                  我说,颜路怕雷雨。这个雨夜里,你的金雪梅树也随你走了呵。
                  一地的残金点点,瘦小的花瓣零落风雨,独留下一团冒着蓝烟的枯瘦枝桠。
                  金雪园湮没在了世尘之中,可小圣贤庄门前的青竹还年轻着,越发的茂盛,越发的青翠欲滴,迎着风雪高阳,使劲朝天空伸展着修长笔直的身躯。
                  而我,每日在小屋、山坡、城镇和学堂之间穿梭,日子久了,昏昏欲睡的感觉笼罩着心头,像一块乌云,窒息般的寂冷。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5-08-20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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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秋意。落叶被风吹打着,零落在他肩头。秋日的黄昏,天上金黄着,地下金黄着,连带着眼角的东西也泛着金黄的光。淌下脸颊来,蜜糖一样的色泽。
                    卿淮带着他的妻子孙儿离开了。我站在早秋的树林里,脚边是一片金黄的暖意,还有一股叶片的清香缭绕着升腾起来。
                    遗香散尽,天光灭了。
                    我像平时那样,回到屋前,坐在门廊上,点起一盏风灯,望着那丛郁郁葱葱的青竹出神,等待我的子房归来。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5-08-20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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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很久、很久。
                      卿淮隔三差五来找我说话。这些年,我也能看出他有明显的衰老迹象,头发花白了,皱纹也密密堆到嘴角和脸颊。我几乎记不清他小时候是个皮肤怎样白嫩的小孩。
                      卿淮的腰愈来愈躬,手脚愈来愈慢,嗓音也愈来愈沙哑。
                      直到有一天,卿淮那已经长大的孙儿送来一朵小白花。他说,他的祖父去世了。
                      我想为何我的弟子都去世了,我还在这世上活着。
                      那......那我的子房还在吗?
                      卿淮离开之后,日子又陷入了昏睡般的寂冷之中。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5-08-20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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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某一年某一个日子的黄昏里,一位中年人扶着一位老人,来到了桑海之城。来到了小圣贤庄故址。
                        那位老人鸡皮鹤发,看不到半点青春的踪影,不过看那还算清秀的五官,还能知道他年轻时候大概是位风流倜傥的俊公子。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如同干涸的古井,没有一丝光泽。尤其是看到荒废了的小圣贤庄之后,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里渗出了泪。这才有了点高光。
                        他问我,关于几十年前那场劫难。我给他讲,讲着讲着,我奇怪着这么多年了怎还会有人提起这事。算算年头,几十年前,这位老人还年轻。
                        他的儿子提出要见颜路和那些弟子们。
                        那位老人颤颤巍巍地跪下,老泪纵横,泪水涟涟,拜倒在那片没有墓碑的坟地前。阳光透过树杈,照在墓群上,一片破碎的光影,一片陆离。
                        当年我坐在下面缅怀颜路的那棵树,已经长成了老树,荫蔽好大一片热土。
                        我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决堤。
                        子房......他一定是子房......
                        哭喊的声音老了,哑了,可那语气,和我的子房一模一样。师兄呢,师兄是谁?他的师兄是谁......
                        我果真认不出他了,子房也认不出我了......
                        我说我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我的子房也老了......
                        ”师兄,我没有家了!”
                        以前是国没了,家还在。现在是国成了一篇残页,爱我们至深的人也早就进了坟墓。剩下来的两个人,一个白发婆娑,一个年已迟暮。
                        互相搀扶着走向夕阳笼罩下的小屋。
                        我说颜路,子房活到了我死之前,他回家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呐?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5-08-20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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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该到了分别的时候。我牵着子房的手,子房走一步就回一下头。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片山坡,那片山坡隐没在苍茫的暮色之中。
                          子房像小时候那样,附在我耳边悄悄说----
                          我把二师兄落在了那片山坡上了。
                          眼泪又止不住地涌出眼眶。我擦了擦眼角,轻轻帮他把鬓角滑落下来的白发捋到耳后。我跟他说----
                          你二师兄他迷糊,他回不了家呀。你以后每天都去山坡那里,陪你二师兄说说话罢,几十年了,别让他忘了你呀。
                          子房眼里都是泪,他还是说:
                          ”我把二师兄落在那片山坡上了......”
                          我给他揩去泪水。
                          我说:”你二师兄记性不好,又胆小,把你忘了罢。你每天都去和他说说话,他会愿意和你回家。”
                          子房说:”二师兄不会......不会忘了我的。”
                          我连忙哄他,我说好好好。我们先回家,你回了家,他才安心。咱们回家。
                          后来,日子如清凉的溪水般怡人而平和,时不时溅起几朵调皮的水花,水晶一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温润而可爱。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5-08-20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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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看见屋旁的那丛青竹,有一棵枯黄了,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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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着扇子的手越来越沉,一股浓浓的睡意涌上来,子房在我的视野里越来越模糊,周围仿佛是死一般的寂。我轻轻地笑着,内心是镜湖般的平静。我想这就是终点了罢。
                            一滴泪划过脸颊,有一点痒痒的触感。一切尘埃落定,我想,可以结束了。
                            ”滴答”一声,十分清脆。落在竹床上,晶莹的小水球颤颤悠悠。
                            ......
                            ......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5-08-20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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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的,我仿佛又重新睁开了双眼。这回的视野不再老眼昏花,呼吸不再艰难迟缓。身体像风一样轻盈,飘飘忽忽。
                              耳边似乎是年少时候颜路那清脆的笑声。
                              我似乎看到了他的轮廓。温润如玉,平和得安静,如初识那般。甚至还有些欢脱。
                              在那片长满凄凄荒草的地方旁有一座小屋,那座小屋里,有人在为我哭。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15-08-20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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