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绞尽脑汁而没往自己身上想,事实证明是很有自知之明。
洛阳此刻瞥见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对着半盘棋子深思,心中同样是一片糟乱。成周的出世,是为替宗周永绝心腹之患①,这导致她可溯城生的第一眼,看到便是彼时还不是长安的长安;也导致她认定对方从一开始,就从没把她当个女人看待。当然,从他时不常带来的脂粉绫罗看来,似乎也并不至于将她视作男人。不过究竟是被当做什么?洛阳则并不知道,好在,也不在乎。
世人都说长安好,洛阳承认,但承认得十分客观。
几世相伴,几时相杀,他们俩实在熟得快要烂。就好比长安是一方锦绣,旁人看到,常是黼黻流光的正面,而她却偏能瞧见针头线尾的反面。即使她能够赞赏这反面同样比别人齐整,反面也还是反面。
就拿近日里一件事来说吧,长安在上几茬乱世之中,养成了入蜀的爱好,好不容易天下太平,道路通畅,越发要翻山越岭往锦城跑得热心,跑得讲究,跑得注意风度。这本也没什么。可惜蜀道艰难,为此平添不少阻碍,其中有一样,便是坐骑。
跑山路,本来数驴与骡子最为中用,但身形小气、模样蠢笨,长安嫌不够潇洒;西域来的高头大马威风潇洒、相貌堂堂,又走不好山路……二者不可得兼,一度把长安愁得几日辗转。甚至从皇家猎场里搞来过一匹牡路,所幸看过之后没有真的去骑。数月之后,他在骡马市场里几乎逛成游魂,终于挑中一匹敦实油亮的矮马,心满意足地骑着上了入蜀的官道。出发之前,特意给洛阳去了一封眉飞色舞的长信,专为报此喜讯。
洛阳展信看毕,几乎哭笑不得,想起自己造访期间曾对老友好言相劝:你之前去人家里几次,都是逃难②,你什么怂样人家没见过,现在想起来仪表风度,反正也是来不及,何苦自己为难?长安听罢便在左边的骡子和右边的马之中翻了她一个白眼,洛阳一眼望去,见三张脸统一拉得老长,倒是十分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