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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豆沙包约定
廿一再次踏上这片沙滩，满是人味的海风令她感到恶心。脚下的沙子早就被踩得像柏油路那么硬，一点也没有她上次来时的柔软感觉。
廿一不太高兴，她吃着在超市买的袋装豆沙包，就像在吃沙子。远处的海面反射着阳光，一闪一闪的像周围的现充。“烦！”她低低地骂上一句，拎起旁边的鞋子迅速离开了沙滩。
坐了好久的公交车，才回到她落脚的小旅社。廿一刷着微博，第三次看到了关于去长白山静候灵归之类的微小说。她不耐烦地丢开手机，想起了当初的豆沙包约定。
白砂是廿一的好朋友，从小的前后桌建立起来的友谊。课上的悄悄话，课后的跳绳，放学的冰淇淋……她们就像是一对双生花，永远在一起娇艳。

十五岁的冬天，廿一坐在室内的暖气旁边，一边小口咬着糯米糍，一边听白砂讲述四季如春的南方。白砂坐在窗台上，手指在涂着一层厚厚白雾的玻璃上写写画画。
她说：“南方冬天一点都不冷，从来不用穿羽绒服。人家戴围巾都是为了好看用的。夏天也没有那么热，太阳特别温和，是暖洋洋的，不是火辣辣的。有各种颜色的花，还有南方的水果。”她在玻璃上写道“廿一”。
廿一听了非常羡慕：“啊，好想去那里呢！”于是，十六岁的夏天，她们就结伴去了南方。她们在南方海滩踩沙子，那里的沙子柔软的像棉花。那时的廿一没有觉得阳光洒在海面上十分晃眼，只觉得阳光洒在她和白砂身上，舒服得想瘫软在沙滩上。
她们回到旅店，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小床上，拥抱在一起。少女洁白如羊奶的肌肤相互接触，灯光照射在瓷器一样的小腿上，反射出不同寻常的光彩。或者，她们面对面坐在小圆桌旁，吃着店主自制的豆沙包。
廿一说：“白砂。”
“嗯？”
“你……牙上粘到豆沙了。”
“唔……你帮我舔下来啊？”
“去死啦你！”
后来十八岁的冬天，新年之后，满地的红色鞭炮碎屑夹杂着白色的雪粒。天不冷，八点钟的夜色中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光亮。白砂约了廿一压马路。

两家人一同出游，妈妈好笑地说：“你们不会晚上还要睡一起吧？”
十一点，廿一偷偷爬上白砂的床……
在懂得世道所规定的对错之前，不可思议的种子早早就发芽了。悄无声息，就等着在绽放的那刻震惊所有人。
天暗下来了，廿一收起手机，决定最后再去一趟沙滩浴场。公交车没有了，她也没有打车，只是小口咬着豆沙包，机械地走着。她目光有点散，有什么东西溢出来黏在了她的眼球上。真讨厌。
夜晚的沙滩上，灯光点点，海的腥味伴着滚滚潮声汹涌而来。廿一在距离海边很远的沙滩上坐了下来。嘴里咀嚼着最后一口豆沙包。廿一觉得，她的心真的死了。
廿一当年是个好学生，好到极点的那种。学习好，性格好，长相好。白砂学习不如廿一，但是人缘一顶一。所以，最后廿一出国了，而白砂因为分数和其他人没能出国。
切，不过都是借口。
廿一曾经有过两秒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只有两秒。她知道，结束一切的其实是她自己。白砂不可能出国，白砂不可以，白砂也不想。而她，她可以，她想。她明知道可能会导致的结果，即使她也不想得到这种结果，可她还是决定了。
那天，白砂沉默了很久，廿一不知道多久，久到她的身体紧张极了，久到她的心像是被秒针针抽打了一下又一下。
很久之后白砂说：“我应该支持你。”她笑了，“我会等你，不过，你不要看到国外的帅哥美女然后忘了我啊！”
廿一感到了痛苦，但她还是笑着保证：“怎么会？到时候我把你接过去，然后结婚。”
可廿一不知道，白砂比她痛苦多了百倍。我果然还是错了么？廿一要走了，为了摆脱我么？当初是不是应该选择只当朋友？结束了，好难受啊，明明那么不甘心。现实么？真讨厌……

“比那个要甜哦！你不是说那个不够甜嘛，我做的你一定喜欢~”
“给我预定三十个！我回去就要吃到！”
“木有问题！我保证，你回来的第一顿饭是豆沙包！”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寒酸……”
“哈哈……有吗？”
可惜故事没有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一天，视频打开，镜头那边换了人，是白砂的妈妈。
白妈妈说：“廿一你在那边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白砂就不打扰你努力了。”切断。
此后白砂消失了。
廿一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一点也不想知道。麻木地接受一切，忘记痛苦，在这看似熟悉实则陌生的异国他乡闯荡着。因为，她突然别无选择。
廿一控制自己没有哭，正常地学习，正常地拒绝前桌的好意。只不过她每天都看邮箱，看通话记录，虽然有三十六天零四小时七分钟都没有任何消息，但是她没有后悔，也不感到痛苦。
七点零五，收到一封陌生地址的邮件，是白砂。廿一镇定地打开，镇定地看。“廿一，我们还是好朋友。”
心如同撞上了冰山，狠狠地震动，最终狠狠地碎掉。喔，还是好朋友。从好朋友开始，就从好朋友结束？哈哈。哈……原来在心痛的时候傻笑，是可以让痛苦翻倍的啊。
几年后廿一回国了，之间没有和白砂联系过，只是听家人说过。
家里人略有疑惑地说：“白砂她搬走了。她妈妈还来咱们家了，说谢谢我们平时照顾她，还说一定让你好好学习不用想别的。我看白砂平时挺好的，怎么你白阿姨说的好像她把你怎么了似的？带坏了似的。”
“没事，我挺好，她应该也会挺好。”啊，看来家人不知道这件事。是应该谢谢白阿姨，还是因为白砂有努力不让事情闹大？
随便。一切早已了无意义。
回国后，廿一决定去一趟白砂搬去的滨海城市。她下午到自己家，和家人短暂团聚过后说十分想念白砂，一定去看看她过得如何，家人自然理解。于是在晚饭之前她又上了飞机，在机场的超市买了袋装豆沙包。

她回国的第一顿饭是豆沙包，在超市买的。第二天上午醒来继续吃豆沙包，然后不由自主去了海边。太阳特别足，廿一啃着豆沙包，看着海滩上的情侣，觉得无比孤独。
“可笑……蠢……”她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了。
晚上廿一又去了海滩，看到在黑暗中有一个女孩和白砂特别像，她挽着男友的胳膊，坐在一顶帐篷旁边说笑。看起来像是准备在海边看日出的，廿一想。
“日出。”廿一也想看，但是气温开始下降了，她没有任何准备，最好还是在天黑的分不清颜色之前回去吧。
廿一起身离开了，她没有尝试着去证实一下那个女孩是不是白砂。
按理说那天是廿一回国的第二天，白砂有点感慨，她大概在那个北方山城睡大觉吧，第一顿吃的饺子？炖肉？大概也忘了要吃豆沙包这么……寒酸的东西了吧。
白砂和哥哥一起坐在帐篷旁边，准备看一次日出。她怀里抱着一袋自己包的豆沙包，感到等待真是让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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