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弓拉弦，臂与肩膀直如尺，牛筋做的弓弦贴在唇上，压得唇瓣有些鲜红，引箭的两指勾得指腹泛白，瞄准着三丈开外的苹果，却不知道哪儿来的麻雀吱吱喳喳地飞到盯着苹果的人的肩头上，那奴才身子一抖把苹果从脑袋上抖落了，瞄准的目标没了，一鼓作起来的气不愿意泄，既恼那下人，也烦叫个不停的麻雀，箭头瞄低两寸，指一松，箭离弦穿风而发，灭了麻雀的声，看都没看一眼人和鸟，转首把弓交给旁边站着的靖彦）马马虎虎，你说这把弓是谁赐的来着？
（他说要试弓，找来了一排下人头顶水果站着，头一个拣了死了的麻雀回来，箭穿心而过，拉了点肚肠出来，有点恶心，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了许多年前在草原上，巴特尔屠羊的一幕，不都一样围着篝火烤得痛快，不知道这些年哪里养出来的骄气了）

先皇赐给玛法的，玛法觉得，挂在墙上太久，令我给它紧紧弦。
【弓在手里耍两转，放了弦空箭，才懒懒垂下眼，嫌恶地看了看拣回来的死麻雀，喜见赤血鲜烫，然而肺腑肚肠，又是很少见过的恶心。斥道】
还不快扔了。
【待徐瑞上前接过收好，又让下人呈上另一把。缓缓抚过上头嵌错的银丝镂纹，一只振翅雏鹰，递过道】
这是我命人造的新弓，振弦时险些惊到我的悬光骢。

（徐瑞拿手帕将麻雀包起，刚裹上的一刻血就染满了布，看他就要扔走，忽然叫住他）留着吧，拿个盒子装着，给我带回去博尔家。
（靖彦投递过来一个不可思议又带点反胃的目光，只当做没看见，伸手拿过他口中的那把新弓，握上手时隐隐觉得弓在微抖，不是颤，是狂妄刚愎的心骄，这点倒跟主子如出一辙。低头搭箭引弦，流水般重复一样干练的动作，瞄着第二个人头顶）我拿回去送给其其格，她大概忘了自己是哪里来的了，我提提她的根是什么，不要以为汉化了就自诩凤凰。我们是蒙古人，不信龙凤。

【从她身后踱到她左边站定，伸出手来替她抬高了弓】
手低了，当心射死你们家下人。
【话虽如此，语声却漫不经心。她这一箭正中一颗梨子，从箭筒里抽出一直羽箭递给她。两手抱臂，忽然笑笑，摇头道】
死麻雀是派什么用场的？你这等娇愎为非之徒，到底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他轻轻一抬，瞄的高度往上稍微提了许些，略眯了眯眼，又落重了劲度拉弓，松指的一刻听着箭破风的动静，正巧破开了使女头顶的梨，见她腿软地一下子坐倒在地上，转了目光头也不回，还有些自矜得意）反正她眼角那颗痣我瞧着早就不喜欢了，府里下人多，少她一个不少。喜欢你就带回去
（接过他递来的第三根羽箭，又跟前两支不同了，在手中掂量掂量，比之方才沉了点，却也更有手感了，喜欢剪尾的孔雀羽般的颜色，在指尖当玩毛笔一样转了转）什么鬼主意，我就爱看她失色的样子，还有我大姐（抬起弓搭上箭，看向第三个人，是家里的养的聋子，听说是管家的远房亲戚，阿布一时好心收回来当了下人，可也没多过问。并不知道他听不见有多可怜，兴许一剑封喉，还算给他个痛快，这么想着，却微垂了弓）我爱使得她不能够淡然自处，能管叫她败坏的，我都喜欢。
你来。（一抬手，连弓带箭送到他眼前）

我们科尔沁上的人才不兴来给你小爷糟蹋。（接回弓，食指轻轻在弓弦上弹了一下，有音，看着它在手中微颤，不由得怀念起阿布的那把宝器，耳边听进去他那好似很仁慈的话，嗤地讥笑了一声，抽了支箭又发，射中第四个人举着的蜜桃）我肯定信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我也相信草原上的狼不吃羊羔，鸦不叼腐肉，你不好女色
（剩下还有三四个人在列，射了三四回，兴头也尽过了，挥挥手让他们散了，他宝贝着这把新造的弓，偏偏随手抛给他让徐瑞紧张不已地去捧接，含笑盈盈地瞧着他，有些不怀好意）别以为我不知道，都达古拉同我说了，你府上，什么舞姬没有？

【略抬下巴，望着她时，是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又怎么说？我赏罚一向分明。没使我不高兴的人，我何必为难他们。假来日令我不快，再死不迟。
这弓是预备给你的，坏了也是你的。
【听她后话，挑眉失笑】
她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听他说弓是造给自己的，禁不住微挑眉梢，从徐瑞手里又把弓拿了起来，握在手里正反比着多看两眼，嘴角却藏不起来心里的欢喜，微微地勾起一些，却又极力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暗喜，把弓交给旁边的巴达玛，转身之际眼尾觑他一眼）我们家什么样的宝贝没有，倒要稀罕你的。我拿回去收起，免得别人笑你造了把不经跌的弓
（摆手让巴达玛现在就回去搁好，两步回首领他到树荫底下石桌凳坐，来京城好些年头，带来的蒙古袍早就不合身了，京中裁缝做满汉衣裳才通晓，勉强做的两件袍子既难看又不贴身，索性换起京城人穿的衣裳，一两年下来，说不惯也都惯了。抬手将鬓发撩到耳后，忽然转身蓦然拿食指抵着他的额角，把头凑前去看他眉眼，笑着说）还好还好，当年你不准我亲你，不然现在我要悔青了肠子，为什么那时不找一个好看一些的人

是是是，还要劳烦你。
【拖着语气，末了呵呵一声】
你我相识多年，你长到现在，只两样特性从未变过——脸很圆，和不要脸。
【此言一出，难免遭打。然而徐瑞只在一旁观看，并不出手相助，这点令我很感寒心。又与她玩笑一阵，至傍晚时分，留在这处用了顿烤羊，回去时浑身烤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