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盗尸者
我翻开记录本“你为什么要偷尸体？”
　　灯光下她的脸有些苍白“为了做实验。”
　　难以想象，这个看起来十分文静的女孩在两年里盗走了20多具尸体，我们抓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家里做实验，地板上摆满了被拆开的肢体，一些人脑被刨开挂在衣架上，地上不断流出干冰气化后的泛白色气体，温度很低，一个房间里摆满了器官。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是一个变态恋尸狂。然而似乎又有些不一样：那些肢体并没有四处乱扔，而是被标上序号摆放得井井有条，各种脏器浸泡在不知名的溶液里。
　　我：“什么实验？”
　　她看起来有些抗拒这个问题，没有开口。
　　我换了个问题：“你怎么偷到那些尸体的？”
　　她似乎轻松了些“停尸房的看管并不是很严，我的职业给了我很大便利。”
　　我翻了下备注，她是学生物工程毕业的，同时还修了医学。双修的尖子生。
　　“不会害怕吗？”
　　这样一个优秀的女生居然偷盗尸体，几乎无法想象，我们怀疑她患有精神疾病，但是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刚开始会，开始一个月吓得不敢在屋里睡觉，后来就习惯了。”
　　“那些尸体都标注了序号，还有很多看不懂的金属丝，你是怎么做实验的？”
　　她似乎有些兴奋：“我把电线接在肢体上，通过电刺激代替神经纤维传导电信号，让肢体可以通过程序编写运动，只是那种运动完全是僵化的，更像是本能的抽搐，血液循环方面更是不行，人死之后血管几乎完全凝固了，全是血栓，我尝试过用水蛭活血，但是效果不太明显。”
　　“那些内脏呢？”
　　她摇了摇头：“那些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排斥反应没办法解决，器官又太贵了，我只能原封不动先泡在器官保存液里保存起来，以前想过用胚胎干细胞分化出器官，但是定向分化太困难了，很多都只是一团组织，没有办法得到具体的器官。还有消化系统几乎完全丧失了，营养液也没办法输送，只能用机械代替。”
　　我想起来，她正在读机械方面的研究生。
　　“那些放在衣架上的大脑呢？”
　　“那个我打算完全用程序代替，人脑太复杂了，回路方面各有各的不同，而且很多尸体我得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完全坏死了。那些大脑是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挂着的，有时候用电刺激他们还会突然睁眼哦。”
　　这个女孩掩着嘴轻声笑起来，仿佛这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我一阵毛骨悚然。
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口打断她：“是为了复活什么人吗？”
　　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去驱使一个乖巧的女孩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资料显示她的父母都健在，没有伴侣。
　　她的脸一下子沉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是为了谁？你的父母都还健在，你也没有伴侣。总不可能为了朋友做到这一步吧？”
　　像是被我说中了什么，她身子颤抖起来“不是朋友”
　　然后深吸一口气“是爱人。”
　　“爱人？”我有些不懂“可你没有爱人啊。”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抓住裙边的手攥的更紧了。
　　我没有说话，慢慢等着，经验告诉我她很快会开口的。
　　“她死的时候才成为我爱人的。”过了好久她才开口，跟着眼泪马上落下来。“我最好的朋友，她说她一直喜欢我，从一见面就喜欢，可是……可是那个时候我把她推开了，后来才出的车祸，我……我一直没想过会喜欢女生。”
　　一桩同性恋。
　　我开口打断她“光凭这些还没有办法复活一个人，我猜你还留着她的大脑吧？”
　　她点了点头“可是等她没了我才发现好不习惯，突然就少了那么一个人，就像，就像心里面的一个位置一下子就空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这样做很疯狂而且可能一辈子也没有结果，可是那天我从医院拿回她的脑袋，尝试把电通上去的时候，她的眼睛马上睁开望着我，虽然是那种什么也没有的望着，可我还是好高兴。她能看着我，能和我说说话，就很好了。她死了一年，我才发觉第一眼我就喜欢她，非常喜欢她。”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有脑死亡这一说，可还是忍不住要去做点什么，万一，万一她能回来呢”
　　所以偷尸体也要复活吗？我眼眶有些湿润，差不多了解了全部情况，却不知道怎么下定论。
　　最后我问了她“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复活了她，你们要怎么相处？”
　　她茫然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着，想了半宿在档案里加上了她可能有精神疾病，缓轻判决的建议。我想这样做应该能帮到她。
徐贤因盗用尸体被判处20年有期徒刑，关入失望谷感化狱，人称地狱监狱，我不愿意多费笔墨去描述这个臭名昭彰的地方，那里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这其中多是自杀，惨状即使在外界也广为流传。
5年后，我听说徐贤越狱了。她一定是想着复活她爱人，林允儿。

　　我在3岁那年认识了林允儿。
　　那是我第一次去上幼儿园，拒绝了父母接送的要求，我选择自己过去。
　　那里并不远，穿过两条街左转就是，我还记得父母担心的样子，就像我要去跳河一样。
　　然后呢，就有人在后面拍了拍我肩膀。
　　 “小妹妹你是去幼儿园吗？林允儿，叫我允儿就好了，一起走好吗？”
　　后面的人自来熟地介绍，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回头第一次看见了允儿，一头很长的长发，脸很圆润，然后没心没肺的笑着。我一直都记得允儿奇怪的笑容，笑得整个嘴都张开，看起来很鲜艳。
　　那时候我只知道鲜艳这个形容词，后来我才知道鲜艳不是这么用的，但是真的很鲜艳，就像花开的时候整朵花一下子亮了起来，允儿的笑具有这样的魅力，能够直达人心。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允儿就已经有了后来花心的雏形，自来熟的到处搭讪。
　　但是当时我没有理她，爸爸经常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我加快脚步赶紧走。
　　随后我听到她说“别走。”，然后是同样的脚步加快的声音，再然后是鞋底突然踩滑摩擦的声响，没等我再次回头，允儿已经向前扑倒在地，滑过我身旁。
　　于常人来说这是非常窘迫的事，我正准备去帮她的时候，允儿先抬起头看了看前面，似乎是在找我，然后回头发现我正在看她，立即慌乱地手脚在地上一阵乱撑想起来，结果直接再一次扑倒在地。这次她自己大概也感觉太尴尬了，索性直挺挺躺在地上，伸出两只手把头捂住。
　　我低下头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孩奇怪的举止，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良久，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发现我还在看着她以后，立即又缩了回去。
　　原来在害羞。。
　　我感觉很好笑，于是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去拍了拍她的头
　　“徐贤。”
　　我看到她惊讶地抬起头，于是又说了一遍。
　　“我叫徐贤”
　　她茫然点了点头。
　　我于是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拉她起来。
　　“那就一起走吧。”
　　一起走的，可你后来一个人走了，我不知道。
允儿很快在班里混熟了。
　　她很热情而且擅长搭讪，她会主动和别人拉关系亲近，不管两人性格差别有多大，有没有共同语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质，允儿的特质大概就是搭讪，她一直人缘都很好。
　　唯一的问题是作业，允儿从来都不碰作业，但是她考试能过，做不做效果差不多，后来我就随她了。
　　即使后来过了那么多年，我也没办法劝她提前把作业写完，甚至有时候越劝反而效果会越差，多年以后我偶然间看到一档节目，上面分析说多数男性会以不服管教的方式吸引女性注意，才恍然大悟允儿一直在故意恼我。
　　可惜那时候我依旧没有领悟到节目里说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认为允儿很男性化。
允儿还有一个特质是好色，男女通吃。
　　我一直不知道允儿怎么会有这个习惯，但是她很喜欢碰别人的私密部位，比如腿，比如臀，比如胸，我劝的结果是自己被占了好多便宜。允儿从来不特地占谁便宜，所以我以为这大概是她的什么习惯，后来也就习惯了。
　　仔细想想还是有区别的，比如说允儿在很小的时候就吻过我，比如说用各种理由吻了好多次，如果后来她说的一见面就喜欢我是真的话，允儿真的很小就开始算计了。
　　可惜在后来的20年里，并没有谁关系和我亲密到能够问出“你初吻还在吗？”这种问题。允儿算一个，但是她不需要问。
有人说如果你先知道《水浒传》的结局再去看原著，效果就会很不一样，会有一股悲壮贯穿全文，会发觉每一个人物每一个故事都是在为最后铺垫，最后叠加的悲壮足以震慑得心神失措。
　　就是这样，我知道了允儿喜欢我后才想起来回头去念她的好，然后惊觉在我这懵懂间活过的20年里，没有谁像允儿那样对过我，单她流溢于外在的爱已经超乎了我认识的所有人。毕竟那些年我一周有5天在学校度过━━━━而在学校里的时间都是和允儿一起度过的，她表露出来的，被冠以友情的那些行为已足够，而在这之下的，她为我做的而我所不知道的行为无疑更多。
　　有时候会埋怨允儿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那样也许我会多些时间接受，也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也许会改变很多……也许什么都不会改变。
　　十多年的感情依旧让我一把推开了她，那么再早些呢？再晚些呢？
　　她根本不能说。
　　非要允儿死了，我才知道她喜欢我，才知道她以前已经暗示过了很多次，才知道……
　　后来我才知道，有一种喜欢，叫说不出口。
技术方面的书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想了很久，决定明天开始去偷盗尸体，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知道这不仅仅是离经叛道那么简单，是没有明天，没有未来，没有结果的行为。不会有任何人理解，也不需要。
　　允儿强行让我答应了不许以任何方式非正常死亡。但是我根本找不到其他不和她一起去死的方法。
　　我害怕这样活着。
　　我需要一个希望来让自己活下去。
　　即使这个希望本身甚于绝望。
允儿，你不让我陪你去死，那我就要你活过来。

　　尸体的看管根本不严，我和停尸房的小黄换了班，7点过后就只有我一个人在。
　　今天的第一具尸体刚送进来不久，还没有放进柜子里，她浑身都是血污，原本医院有规定要给他们擦拭身子，即“最后的尊重”，但是显然没有谁会去关注死人的尊严。
　　分明死前我们那么努力救助她，全然不在意血污。可等她死了，连亲属都会畏惧地站开。
　　我们应该给死人尊严，但是他们自己不会索求，也不会抗争。
　　很奇妙，对吧。
停尸房一直都是各种恐怖小说，电影里最常见的东西，人们说这里阴气过重，怨念太深。但是我一直都不这样想，尤其在允儿死后，我甚至很希望她变成鬼来找我，哪怕是为我推开她而向我报仇也一样。
　　一个连鬼都不怕的人，又怎么会害怕尸体呢？
　　不会不害怕，但是真的不怕，想通了就不怕了。
　　尸体是最平静的东西，他们无比的安详，永远恬静沉睡，没有纷争也没有各种困扰。
　　太平间也许才是真正太平的地方。
今天的这一具，是一个年轻的女孩，面容清秀，死亡原因不明，因为她是自己倒在医院门口的，连抢救都来不及就没了呼吸，按理说我不应该选择这样的新鲜尸体，应该谨慎些，选那些快被人遗忘的，没人理会的。但是她的面庞居然和允儿有几分相似，闭眼后的神态尤其如此，那种雕塑般病态安详的样子是血污也无法掩盖的，同允儿如出一辙，我不自觉地选择了这具，也许是想再看看允儿的样子。允儿走得那么惨烈，连完整躯壳都没有留下来。
我静静等着下班时间到来。
把她从停尸房的后窗丢出去，自己再从大门绕出来，这样能完美避开监控，虽然没人会刻意去查一具尸体怎么样了，但还是小心点好。
　　只是我没想到等我绕到后窗旁，看到的却不是尸体，而是一个瞪大眼睛，四处张望的活人。
诈尸了。
很快我回过神来，走上前摸摸她有没有心跳。
　　有的。还很有力。
　　然后我脸上挨了有力一巴掌。挨过发现那个女孩双手捂胸，半坐在地上，一脸敌视。
　　误会了。
我摆了摆手表示道歉，同时用食指指着太阳穴，暗示她好好想想。
　　很快她开口了
　　“我……在哪？”
　　假死？不是吧……
　　“我……是谁？”
　　失忆？不是吧……
　　那些失忆电影里是怎么说的？好像是……对。
　　“我是你妈妈。”
　　“不像，你比我还年轻。”
　　“……你真的失忆了？”
　　“好像是的。”
　　怎么办，把她送回去不行，会被人发现我偷盗尸体，同样也不能交给派出所，那最好的办法就是……
　　“喂，和我一起回家吧。”
　　“为什么？”
　　“你失忆了对不对？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不对？没有钱对不对？也不知道去哪里对不对？那就先和我回家。”
　　“好像很有道理……”她伸手拍拍自己的头。“可是感觉又不对。”
　　我感觉很好笑，于是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去拍了拍她的头
　　“徐贤。”
　　我看到她惊讶地抬起头，于是又说了一遍。
　　“我叫徐贤”
　　她茫然点了点头。
　　我于是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拉她起来。
　　“那就一起走吧。”
怎么这么熟悉，似曾相识的初见。我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以前的样子，允儿呆呆坐在地上，一脸茫然。
“你叫什么名字？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
　　“知道的！是叫权侑莉。”
　　“果然很有力…”
　　

　　权侑莉扶着徐贤离开那里，她浑身完全湿透了，四肢冰凉得吓人，没有多想，权侑莉赶紧把她带回了家，林允儿的家。徐贤现在需要的不是医院而是保持温暖，不然会病得更加严重，
　　一路搀扶着进了门，害怕非礼勿视所以连灯也不敢开，摸索着褪下她的衣服，用热毛巾擦拭过身子，给她换上睡衣，扶她在主卧室里躺下，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自己也睡在她身旁。
　　即使没有灯光，权侑莉依旧能看得见一些，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徐贤浸透在光辉里，肌肤仿佛透明，脸上透出少有的依恋的神色，因为发烧面部有些苍白，徐贤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勾勒出一道曲线。
　　她心里一动，眼前的人呼吸渐渐平缓，月光里睫毛晶莹剔透，仿佛历历可数。
略微有些心跳加速，睡不着的权侑莉开始打量四周。
　　这间房是被刻意布置成这样的，对面人家的灯光刚好能透过落地窗照到卧室，随着残光流转，一丝气息也在这房里弥漫，那不是香气或臭味，权侑莉想了许久，才发现那居然是一股腐朽的气味，虽然很淡，倒是无处不在。
　　是这些家具？这些木质的家具居然在腐朽？是受潮了吗？还是她刻意制造出了这种气息？
　　刚才的旖旎被压了下来，权侑莉用手慢慢抚摸着身上的被单，想象那个深夜回家的女孩是自己，在回忆着另一个女孩中平息了一天的劳累，沉静下来，然后满怀着回忆睡去。
　　这就是她这么些年的过去吗？一个人回到满是回忆的屋子里，抚摸过每一个角落，想象着那个人还在这里，然后一个人看着窗外一家家灯光亮起，再逐渐熄灭。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灯也不开，借着窗外洒进来的光细细体味回忆，再任黑暗把自己包围。
　　像是预演死亡，一个人等着夜幕完全笼罩，一个人从回光照到完全熄灭，她这样过了多少年？一夜一夜加重悲伤，这无异于慢性自杀。那该是何等磅礴而沉痛的回忆，要多么坚强的心才能承受。
　　这房间里的沉郁犹如一朵紫罗兰舒展花瓣，花香醉人的同时包裹着抑郁压迫过来，权侑莉隐约体会到了那种平静里所隐含的死寂，她摇摇头不去多想，转过身抱住了已经入睡的徐贤。

　　衣服被换过了。
　　我把权侑莉轰出去后才意识到这点，身上穿的已经不是自己的衣服，只是简单的穿了件睡衣。
　　允儿的睡衣。
　　才想起这是允儿的房间，允儿的床。她走以后，我再也不敢躺上这张床，也不敢动这房间的任何东西，只是偶尔打扫打扫。
　　总还有一点幻想，幻想某天允儿还会突然推开房门，孩子一样冲进来嚷着我回来啦我回来啦。幻想她回来的时候，能看见这屋子没变过，和离开前一模一样。
　　 最开始那几个月怎么也睡不着时，也会坐在床边，透过落地窗一直看着对面灯光亮起熄灭，想想以前是两个人一起看的时候，允儿总说睡了要记得拉窗帘，却总是自己先睡着，我被她抱得死死的也动不了，又怕吵醒她，允儿整个人的呼吸，心跳，都紧挨着我。
　　允儿还在的时候总喜欢抱着我睡，我不太明白她怎么总这么像孩子一样。
　　“可是两个人睡比较有安全感啊。”允儿的眼睛一闪一闪。
　　拗不过也就迁就着她了，很少有人能拒绝允儿，她的瞳孔出人意料地明亮澄澈，那双眼睛里就是她完完全全的内心，她是真的很喜欢抱着我睡，就像真的很喜欢我那样。
　　可惜我从来都看不出来她爱我。
我唯一拒绝过她的事就是吻。她唯一一次要我吻的时候，我拒绝了。
　　我欠允儿一个吻。
门开了，权侑莉在门口探头探脑。
　　“侑莉”我开口唤她过来。
　　“靠过来点”我伸手把她拉到身前，让她弯下腰来。
　　真的……很想你……
　　“唔……”侑莉睁大双眼，慌忙挣开我的手。
　　“不要动。”我伸手捧住她的脸，看着那张极其相似的脸喃喃自语“你是她，只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这是允儿，我闭上眼，慢慢挨近她。
“小贤，你亲亲我好不好？”
　　“为什么呢？”
　　“这样才能证明我们关系亲密啊”
　　好像很有道理，我略微抬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不行，要用吻的。”
　　吻的？我凑上去用嘴挨着允儿的脸，保持这个姿势好半天。
　　“可……可以了吗？”允儿比我高一些，这个姿势需要一直仰着头，挺累的。
　　“我说的是嘴。”
　　“是嘴呀。”
　　“……亲这里！”允儿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我一时没明白允儿什么意思，呆呆看着她的嘴唇，允儿皮肤一向很好，她的嘴唇被手指微微压下一点，像果冻一样有些透明， 我记得我脸红了。
　　“为什么呢？”
　　“就像我吻你那样啊”
　　“不行”我缓慢但坚决地摇头“妈妈说过只有和要过一辈子的人才能亲嘴”
　　“你……不想和我过一辈子吗”
　　“可你要嫁人啊，我也要嫁人的”
我没注意到那一刻允儿眼里的暗淡，只是感觉她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能感到她的低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补偿似的在她脸上又啄了几口。
　　那以后，允儿再没有提过同样的要求，她更多是主动吻我，偶尔有时很开心我会吻她的脸，允儿也会很开心。
　　回忆一直都很模糊，可我始终记得这一幕，允儿的唇在阳光里晶莹剔透，同样晶莹剔透的眸子里闪着失落。
　　我才明白我不愿吻允儿，不是不想吻。
　　因为我固执地认为她要嫁人，不能和我一辈子，她却早早就吻了我，因为她只想和我一辈子。
　　我从没主动亲吻过她的嘴唇，一次也没有。
面前的人挣扎得越发剧烈，我尽力按住她，把脑海里的画面重复放大，允儿的唇那么美，触手可及。
　　别动，在我醒过来以前，别动。
　　我吻你了，允儿。
　　吻你。好吗，这样吻你。
　　冗长的吻
　　侑莉一直在挣扎，她完全没想到会这样发展，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的初吻，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轻易这样失去。
　　但是徐贤的手劲真的很大，这个算得上大病初愈的女孩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侑莉拼尽全力也只是让她稍微松了松手，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烈的索取，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种吻……近乎疯狂。
　

挣扎停止于她听见那句话
　　“你是她，只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她在怀恋另一个人，那个雨里无暇的微笑，那个和自己相像的人。
　　意识到这点，挣扎便停了。
　　从自己来到这房屋里起，就没有正常过，面前的人只是个女孩，也许比自己还年轻许多，她这一天受到的打击够多了，侑莉不忍心再挣扎，主动在床边趴下来，端详那张有些紧张的脸。
　　徐贤闭眼，她却睁着。
　　徐贤眼睛闭得很用力，眉毛被带得皱起，却没有显出愤怒或困惑的神色，反而有一股悲伤透出来。
　　直到徐贤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推开她，用的力道很大，侑莉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我不想吻你。”
　　“你是权侑莉。”
　　侑莉默默站起来，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谴责，还是……愤怒，懊悔？最后只有一声长叹，俯身帮她把有些凌乱的被子盖好，走出门去。
　　那是怎样的吻？没有病人应有的柔弱，没有情人的缠绵，只有索取，只透出一股绝望。
　　这个女孩的绝望和悲痛强行刺入脑海，甩了很长时间脑袋也只是加深而已，没办法忘记。
　　侑莉下意识摸了摸嘴唇━━━徐贤吻得那么用力，嘴唇破了，火辣辣的疼，那个吻里有眼泪的味道。
权侑莉沉默的背影离开了
　　徐贤看着那扇门很久，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权侑莉还是注意到给她铺好被子，小心关上门。这女孩真的很好，自己随随便便就把她丢在家里出门也没见她说什么，生病了还要靠她照顾，还要承担自己时不时的情绪失控。
　　可惜那是权侑莉。
　　她闭上眼深吸气，避免自己落下泪来。
　　哭的人该是她吗？不该。
　　也许自己亏欠权侑莉更多。
　　可那么生涩的吻，没有一点温情或柔润，只是一直的逃避。吻了那么久，用尽全力去吻，徐贤没有得到回应。
　　那不是允儿的吻
　　那个女孩不知所措的举动，离去时的慌张，这些都不是允儿的。
　　那是权侑莉才有的。
徐贤不信鬼神，一直不信。
　　但那夜她看见一张相似的脸，同样迷茫的眼神，甚至那么相像的对话，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又看见了她。
　　侑莉能够死而复活，允儿可不可以？
　　侑莉那么像允儿，她会不会就是允儿？
　　侑莉失忆了，可不可以解释为允儿失忆了呢？
　　她知道这是妄想，知道这猜测多么容易推翻，毕竟两人肤色是不一样的，时间，年龄也对不上。可还是忍不住去想，万一……万一侑莉就是允儿。
　　人们常说，假如你祈祷，希望的事情就会来到身边。
　　这不是希望吗？远比虚无缥缈的复活大的多的希望。
　　她所有的不过是希望，希望而已。
　　可是这个希望即刻就破灭了。
　　侑莉，你要是允儿多好。
　　一滴泪水从她眼里流出，掉到了地上。

楼楼，要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