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
《海神波塞冬和他的后宫们》

【一】
“宋帝？”
寂静的沙滩上传了来声响，宋帝蓦地回过神来，转动视角，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声音……”
脑中灵光一闪，然而未等宋帝想起来人的身份，几道黑影已是飞速向他袭来。
宋帝不避不退，却微微勾起了嘴角，右手一抬一张，几抹绿光从身后空空荡荡的箭筒中一逝，竟聚在他手中凝成一根箭。以箭作刀，宋帝几个格挡硬是让暗器似的东西偏离了轨道，那黑影眼看要撞进沙里，却又堪堪一滞。一看，状若齿轮。
几个齿轮又飞回它们来的那片天空，宋帝手中的箭则再次化作流光飞入他身后。
“啧啧……”一个男人凭空从空中走出，周遭尽被齿轮围绕着。
“好久不见，转轮。”宋帝抬头看着他，面色柔和了几分。
“不久不久，你上次给我齿轮磨的痕迹都还没消呢。”转轮王说着，有一丝抱怨之意，“你明知道我不会真的攻击你，还偏得较真去挡，我这轮都得给你磨钝了。”
“要么你下次用那家伙竖着攻击，能给它磨尖回去。”
转轮一愣，接着夸张地大笑了几声，道：“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还会讲冷笑话了，既然这样你愿不愿意来帮个忙……”
“……这样的方法只有你想的出来……”宋帝无奈道，“把你那轮子绑在我箭上，让它带着我的箭折返，以此来测试你的控制力范围，真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名堂多……”
“我这不刚修炼完，当然得试试成效。”转轮眼冒精光，催促道：“赶紧的，天都要亮了。”
宋帝斜了他一眼，在箭上固定好齿轮，拉弓满月，用最大力度将其射向了海面。
“你这家伙还真不客气……”转轮王的衣角被残留的箭气搅得直飞，他嘴上念叨一句，眸子却是直直盯着箭所指的方向。
“……行了，差不多就这个距离吧。”转轮估摸着，心念一动，数百公里外的绿箭便速度急降。眼看就要停下，宋帝一挑眉，极轻地“咦”了一声。
“怎么往下走了？”
转轮王也是一脸不解，回道：“我是在往回拉啊，但是……糟了！”转轮一怔，虎躯都一震。
“怎么了？”宋帝急忙问。
“呃这……我好像，拿错轮子了……”转轮干笑两声，脸有点抽。
宋帝是个有修养的人，果断放弃抽脸，选择了扶额。
“那一轮是主穿透用的，不是攻击距离最大的齿轮，主暗器的才应该是……”转轮继续干笑，“要不，宋帝你直接让箭转回来？”
“哪有这么容易，你见过谁的箭飞这么远还能自己回来的？”宋帝都不屑往他那边瞥上一眼，像怕被传染上什么不治之症一般。他脚下狂风乍起，片刻人便被托离地面。
“我去把它寻来，你好好待着。”
话音一落，人已化作残影飞去。
宋帝自认碰上转轮那么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家伙就已是大不幸，殊不知接下来他要碰到的才是自己的大劫。
他到达时天边已泛出了鱼肚白，海天交界于一线，波浪微微清风徐徐。宋帝眼观六路，丝毫未发现什么踪迹。突然，他感观一震，猛然回头却只见天与海，别无他物。
不安之感渐渐升起，这有什么东西，就在海面下。
“哗——”
一根水柱在宋帝不远处冲天而起，纵使宋帝再敏锐也只在视觉上捕捉到了一条鱼尾末端，是微微透明的海蓝色，鳞片齐整，闪闪发亮。
不算惊艳，却足够震撼。
“鲛人？”宋帝想到。
“哗——”
又是水声，这次干脆到了宋帝面前。水里钻出的，是个上身赤裸的男人。
宋帝愣住了，甚至毫不知自己现在这样子已是破绽百出，这近在咫尺的家伙如果不怀好意便能十分轻易重伤他。
可是……
宋帝对着的那双眼，是他从未见过的奇特，似蓝非蓝，又隐隐包容万象。光是看着，便叫人像被抽了魂魄一般。
摄魂术？！
宋帝恍然，手中已条件反射地凝出一箭向面前人划去，却见眼前一串水珠洒过，那人便就着自己的手停住了攻势。
宋帝正要再出手，他却忽然面露喜色，张嘴说了些什么。
宋帝不解，大致打量他一番，眼前的景象则更让他惊奇。
这是一条人鱼没有错，但不是鲛，至少宋帝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妖气。他的头发呈亮丽的金色，并且还……大起大伏，哦不，宋帝的意思是，头发像波浪一样卷曲。
“Is this for you？”他另只手拿出一样东西，宋帝一瞥，正是自己射出的那只箭。
他正要去接，人鱼却又把手缩了回去，道：“Wait,I……”
宋帝无语，看来这并不是天朝的生物，不知是从哪个外域游来的，这都能让自己碰上。
唉，罢了罢了，也算我们有缘……
宋帝掐指念了一咒，指尖泛出白光，他将手放在人鱼的眉间，他也不闪不躲，睁大了眼睛一副新奇的样子。
宋帝把天朝的语言和文化礼数传给他，他也不知懂没懂，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位……”宋帝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人鱼回过神，微张着嘴，半天吐出两个字。
“神奇……”
这也是宋帝对他第一印象——神奇。
一支箭不算什么，转轮的东西却不在上面。鱼人尚未适应新的语言，嗑嗑巴巴许久才让人明白意思，大致是觉得那轮子太缺乏美感便拆下来扔海里了。宋帝估摸他当时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鱼人没等他再说什么，直接一头扎进水里帮他寻那一轮去了。
宋帝这才想起还没问过他的名字，而直到转轮王亲自赶到收回失物，鱼人也没有再从水中出来。

【七】
“阿嚏！”
袅袅回荡在湖面的琴声一滞，比任何乐器所鸣之音都要清净的另一个声音响起：“怎么了，波塞冬？”
“没事，海神怎么会生病呢。”波塞冬一条鱼尾甩啊甩，“就是老感觉这几天有人惦记着……”
“谁会惦记你？”孟觉懒洋洋地趴在太阳底下，“自恋。”它加上一句。
“哗——”波塞冬毫不客气地一尾巴水甩过去。
孟觉轻松躲开，换了个角度拿屁股对着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切，小妖精。”
波塞冬在他是神不是妖这个问题上都已跟孟觉争论过几百次了，这回也懒得解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靠在临水而建的亭子侧柱上。
琴音仍旧不断从阎罗的指间流泄而出，比水更轻柔，比纱更缠绵。一偏头，波塞冬便能看见这不似人间曲音的弹奏者——十殿阎王之首，阎罗。
波塞冬不知道在民间故事中，阎罗是地府里最高掌权者，左右伴着牛头马面，座下还有黑白无常各色阴兵。手捧掌管世间生死的神簿，一脸凶神恶煞，有着饱满的天庭和围绕下巴一圈的大黑胡子。若是他哪天知道了，也必定认不出来。眼前的人素衣白裳，衣袂翻飞，一头黑发虽未束也不失齐整，顺滑地搭在身后宛若九天倾斜而下的湖水。一双眸子让眼脸遮了大半，羽扇般的睫更是掩得彻底，但波塞冬知道那的是怎样的一双眸。那眸子像他故乡深海中最隐秘也最危险的旋涡，那种旋涡不生在海面，它们在最底层暗无天日的地方蛰伏着，吞噬一切妄图靠近的生物，可怕却又可悲。
特别是当这些特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时，人们却只能看到他的表象，他把所有敌意与残忍深深埋藏，只因为他偏偏有那么多的顾忌；如整个地界的重担，另外九个至亲的弟妹，还有更多不怀好意的豺狼虎豹。然而呢……
又是那么的寂寥。
“呐，阎罗……”
波塞冬的尾化作双腿，清流围绕在身幻化成衣。
阎罗停下弹奏，抬头见波塞冬赤脚在鲜红的漆木上走来，长袍逶迤拖出一道清清浅浅的水痕。
“我可以吻你吗？”
波塞冬的指尖抚过阎罗脸侧，带着水中些微的凉意，还似乎混了雨后草木的芳泽，小心翼翼的口吻却用的是诱惑至极的声线。
阎罗没有说话，他抬眼，漆黑的眸子因为那耀眼金发的出现落上了几点光泽，仿佛漫漫黑夜终于迎来了乌云散去，星斗尽现。
说来也不可思议，原本遥不可及的大西洋海神心血来潮之下不远万里跨越地中海、红海乃至印度洋，最终在这传说中的东方泱泱之大国的领域机缘巧合下竟与其地府搭上了关系。波塞冬与阎罗，西洋与东亚，白种人与黄种人，基督与仙佛，跨越空间种族信仰。这不是月老抑或丘比特可牵起的姻缘，他们完全依着自我的意愿，金丝与黑发纠缠在一起，宛若阳光洒进了黑夜，光与暗，终是相互依存相互融合。
鬼节进入以时辰为计的倒计时，众人各怀心思，地界十八层的鬼怪也仿佛感应到了阴沉的气氛蠢蠢欲动。
明天，定是一场恶战！
像是水面上扩散开来的墨汁，浓厚的乌云在天幕上攻城略地，携涛涛之势席卷而来，吞噬了星光遮掩了明月。
阎罗仍在白天的亭中，无言望着这天色。
波塞冬从厨房端了碟杏花酥来，孟觉难得没有吐糟他的口味，趴在石凳上大睁着一双绿莹莹的狐狸眼，不知在望着什么。
波塞冬看一大一小都如此严肃颇有些不自在，准备往嘴里塞一个糕点解解闷。谁知刚拿起来那杏花酥就脱了手，摔在红砖上碎落了层皮，内心又滚了一段路竟掉到了水中。
孟觉没忍住瞪了一眼直骂波塞冬笨手笨脚。
波塞冬出奇地没有理会它，跟着那块杏花酥的轨迹站在其掉入的水边上。
由于没有月光的照耀，湖面一片漆黑，长廊上倒是挂了些灯笼，不过效果甚微，在这湖的衬托下看上去倒更像是虚空里一架孤寂的龙舟。
波塞冬在这片湖中少说也待了有十天半个月，里头除去胆小如鼠的锦鲤外也就一些平常的龟虾藻蟹，可现在……
“波塞冬！”
一阵劲风突然把正看得入神的波塞冬一卷向后拖去，待得他刚刚站稳，阎罗孟觉已经一前一后挡在他身边。
“怎么……”波塞冬疑问尚未提出，耳边又是“噗通”一声。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
阎王从袖口中抽出一段布绳，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其上快速地写了什么，那布绳活了一般漂浮起来缠住波塞冬的手腕。
“跟着我。”阎罗轻声道。随后左手向湖面一挥，似有风从其袖口生出，浩浩荡荡扫过湖面带起一阵涟漪。每一波浪头之后隐隐出现泛着红光的符文，湖面下有一道影子跟着符文移动。
不，那影子似乎在试图超越符文率先到达对岸。
波塞冬看着新奇。这就是东西方法术的不同，西方众神斗法从来都是暴力直接，不像东方要么是繁复的准备要么是多余的特效。不过看起来……还是挺有观赏价值的。
波塞冬为其又一重大发现自得地点了点头，这时符文早已覆盖了整个湖面，水上静了下来。
“这就搞定了？”波塞冬惊讶道。
“还没，只不过把它困在这里。”
“那鱼怎么办？”
孟觉在他后面呛了一下，心中权衡了一下目前的形势还是把骂他的话咽了下去。
岂料它刚调整好状态，面前的湖面突然凸起一块，冲到六丈高便卡住了一般再不能向上了。
“孟觉。”阎罗一声令下，孟觉一跃跳到湖面之上，那身青毛如同烧起来似的猛然膨胀，最后整只狐狸竟足足有一座城墙那么大。
孟觉后腿一蹬扬起一片水花，它跳到空中一口咬住那黑怪，森森白牙尖锐锋利，波塞冬看着都觉得疼。
“多大仇啊这是……”波塞冬嘀咕一句，回头正打算向阎罗问个清楚，这一看不禁心头一震。
原本阎罗该站的位置上，已是空空荡荡。

同桌名叫唐俊杰，外号唐j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