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然而雨连下了三天,还是未见停。
天阴沉得厉害,时不时闪电雷鸣。白日天空是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灰色,阴沉沉地,无端让人心生压抑,夜晚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无人敢出门。
胡子道长时常望着天,叹息道:“不是好兆头啊。”
五十年难得一遇的洪涝天,偏偏一出门边让他们给碰到了。倒是苦了靠天吃饭的穷苦百姓,不要说庄家收成,恐怕雨再持续下去,连家也保不住了。
道长心情急切,巴不得天放晴好回道观,想尽己所能为世间做点事。
这日,县衙府来人,欲邀元家大少爷去衙门议事。
关于二姨太一案,梁福暗中查了王全,背景清白无半分可疑,他曾旁敲侧击问了王全是否撒谎,王全是抵死不承认。这几日下来,无任何进展。县老爷听说元墨回来了,便有意试着问问他的看法。
元墨换了身衣服,跟着只身前来的梁福出门,碰巧遇到了也要出门的柳絮。
柳絮只手撑伞,淡淡的目光扫了两人一眼,侧身站到了一边让出条道来。
元墨走近他,低声道:“我本想带柳公子逛逛这无至城,只是不凑巧,要去衙门办点事,望柳公子见谅。”
柳絮微笑说:“无妨,元公子办事要紧。”
元墨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倒回来,询问道:“柳公子在这人生地不熟,不知我们城里的好去处,要不你同我一道去一趟衙门,处理完事后,我便可陪柳公子了。”
柳絮高举着伞,看着元墨的眼,轻轻说道:“也好。”
县衙府内,县老爷坐在上座,一板一眼说了大致堂审经过,对他们的怀疑只字未提。说完后问元墨:“元少爷如何看?”
元墨低垂着眼,平淡说着:“知府大人应该比我更懂律法,这罪名是怎么判,当然知府大人说了算。”
县老爷迟疑道:“按律法,王全罪不至死,但你也知道二夫人是元老爷的心头爱,怕只怕元老爷不会放过他。”
听到这话,元墨冷哼一声:“知府大人你太高看我爹了。如今他躺在家里昏迷不醒,哪里有暇余管这个。”
外人不知道,以为元老爷对二姨太是真情挚爱,但元墨跟着他们住了十几年,还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德行。
县老爷沉默半晌,盯着元墨似无意叹气道:“但愿二夫人的死正如王全所说便好了……”
元墨抬眉,未作多反应,问道:“何出此言?”
“不,只是这案容衙门再细审几日,元少爷放心,衙门绝对会秉公处理。”元老爷现今无法插手此案,十日期限也可有可无,衙门多了时间,将尽一切可能查明真相。县老爷收回目光,转了话题问,“不知二夫人是否安置下葬?”
那日,元老爷将二姨太尸骨抬过去,只是派人找了个风水宝地就将人下葬,几个时辰就处理完毕,仓促地连法事都未做。后来,元老爷发狂,就更没人记得要给死去的二姨太做法事烧纸钱。无至城里百姓听说元府二姨太出了事,但连过了好几天都未见元府搞出大的动静,不禁怀疑传言的真假,后来又连日暴雨,百姓们便渐渐淡忘了这事。
县老爷当初还奇怪,为何几日都不见元府办葬礼,被人告知元老爷出了事,才暗叹口气,这元府不知是流年不吉还是犯了太岁,接二连三出事,要不是元墨在,这元家怕是要遭更大的变故。
元墨起身要告辞,突然一个淡淡的声音问道:“你不去看看牢里的那两个人?”
元墨同县老爷议事,柳絮便背着手站在一旁的角落。没注意到他的人,只把他当作屋里桌椅般的摆设物件,自动忽略。但只要一注意到他,就被会被全部吸引了,入目一片雪似的白,纯净如水,美好得挪不开眼睛。
柳絮一出声,就把众人的目光引了去。
县老爷呆呆地指着他问:“这位是?”
元墨一笑,说道:“朋友。”
元墨和柳絮二人在梁福的带领下往大牢走去,越往里走越阴冷黑暗,好在没走多久,梁福便停了下来。
王全正盘腿坐在油灯边上啃着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梁福问道:“要开牢门吗?”
元墨摇头。
于是梁福便吼道:“王全,过来说话。”
王全慢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擦了擦嘴,站起身,瞥一眼元墨,慢腾腾挪到牢房门边,问道:“大少爷找我?”
元墨皱眉,轻轻嗯了声,然后转头看向柳絮。
柳絮目光如水,轻轻说道:“你看起来很轻松啊,不像是在坐牢。”
王全脸色一变,很快局促不安起来。
不过,柳絮没再继续说下去,对元墨点点头,几人便离开了。
他们走后不久,一道人影出现在虚空中。
王全对着那道人影跪拜,压低声音问道:“大仙你可算来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那道人影笑嘻嘻说道:“急什么,你知道你死不了就行了。”
三姨太李香红的牢房在另一边,梁福带着他们过去,远远地,还未走到牢房边,她就叫嚷嚷着:“谁,谁来了?”
待元墨走近,她一下扑了过来,双手紧紧抓住元墨的衣服下摆,哭着说:“元墨,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要害那个女人,你让他们放我出去,我不要再呆在这个地方了,放我出去啊!”
元墨扯了扯衣服,李香红手拽的紧,没扯动,蹙眉道:“冤不冤枉,衙门自有定论。你放手!”
“不,我真的是冤枉的,他们一个个都想害我,元墨,元墨你一定要帮帮我,我求求你,求求你!”李香红顺着衣摆往上攀,手扣着元墨的胳膊,仍旧是不放手。
虽然隔着一层衣料,但她浑然不觉自己有多用力,长指甲掐着肉,一阵疼痛。元墨回手按住她的手,手掌似轻轻一推,她双手滑了开去。
随即,元墨退了两步,待李香红想再抓他,却是怎么伸手臂也抓不到人了。
李香红疯狂叫了起来:“元墨,你也想我死对不对,你个杂种,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们都想害我!”
梁福挡在前面,喝道:“休得喧哗!”
元墨不理她,偏头问柳絮:“可以走了吗?”
柳絮道:“走吧。”
出了牢房,外面虽仍下着雨,但闻着夹着水汽的湿润气息,与牢内一比,竟感到无比新鲜。
元墨问梁福:“三姨太的罪名该怎么判?”
梁福道:“罪不至死,只需在牢里呆个三年五载。”
元墨点点头,抬头望向阴霾的天,长长叹了口气。